嬷嬷双肩颤抖,呜的哭出声来,扑到床边哭道:“娘娘,对不起,老奴对不起您。”

瑜妃缓缓的抬起头来,人不再痴痴傻傻的没有生气,眼中冷光狠厉,锋芒尽显,她一脚踹向嬷嬷,冷眼看着摔倒在地的嬷嬷道:“没用的东西。”

我双手拍掌赞道:“娘娘忍辱负重,令人心生敬佩。”的

瑜妃冷眸斜睨满是敌意道:“你也不差。瑭姻,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不单单是为我,也是为你自己,和你身后的那个人。”我冷笑道:“你们不是也想扳倒修莛?”

“怎么做?

我笑道:“很简单,我刚刚揭穿了瑭姻当年被其所害的往事,娘娘是不是也该露一露自己往昔的惨事了。”

瑜妃眼中漠漠寒光闪过,道:“怎地,你要我跑到王上面前告诉他,我没有疯,我清楚的记得当初修莛的所作所为?”

“娘娘误会了。当年之事娘娘不出面,难道就没有旁人能够证明了吗,更何况,人是活的,嘴也长在自己脸上,有什么事是说不清的?”

瑜妃道:“时隔多年…”的

“娘娘不必自谦,泫汶相信你们有能力让事实变得令人信服。”的

“你有把握这样能扳倒修莛?”的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是的。”的

瑜妃微微的笑了,当年的风情显出几分来,但鬂间的白发却是掩盖不了苍老。她说:“好,瑭姻,我答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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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五)

出了宫门便见太子府的两名侍卫候在外面,我与小淅坐进马车,我吩咐道:“先不回府,去趟赵记老铺。”的

许是有了上次的教训,一侍卫低着头说:“夫人,殿下容不得您出半点差错,小的们…”

我打断他道:“我不会使你们难做的。修丞相人不在了,我虽然不能去祭拜他,但是身为小辈一点祭品还是得准备的吧。”的bd6

那两名侍卫也不好多说,驾着马车向集市里去。的

赵记老铺。的

我下了马车,对小淅和两名侍卫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的fb89705ae6

不杀小淅一来是修莛未死,我的大仇未报,而昊殇一死我势单力薄,还需要借助她主子的势力除去修莛,小淅便是这传递消息的人。二来她的死未必对我有利,反而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猜疑,或者激怒她的主子。的ffe

在修莛未死之前,我走得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能有所差池,而一旦修莛丧命,死生对我而言便没有了意义,那时,我大抵可以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赵掌柜依旧笑容满面,热情的招呼我。的

我笑着说:“我不坐了,到柜台那选选货吧。”的

赵掌柜应了声“好”,走到柜台里,自身后的货架上拿出些许货样给我挑选。

我小声道:“我身边出了奸细,此处亦不再安全,掌柜的需及时离开才是。”

赵掌柜朗声道:“夫人,这是纸扎的宫殿,您看这彩绘的手艺…”敛声道:“好。夫人也要多保重,等属下们安顿下来便会告知夫人。”

我赞了声“好手艺”,便凑近去看那纸扎,低声道:“告诉赫朗赤,巫氏一族尚有后人,叫做巫一,此人武功甚高擅用蛊毒,现在替王后修莛办事,但可能还有第二个主子,其志在报灭族之仇,让赫朗赤小心提防此人。”的

赵掌柜小小的眼睛盯着我道:“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王上待夫人…”

我朗声道:“掌柜的,这个要了,再拿其他的看看。”的

赵掌柜似乎轻声叹了口气,转身自货柜上抱来一捧纸叠的金元宝,道:“夫人,看看这些元宝,都是上等的手工作坊做的,您看这成色…”

我低声道:“有一事还须劳烦掌柜。”

“夫人尽管开口。”的

“清黎宫的瑜妃,我要知道她可有子女,是谁?”的

“宫中书册难道没有记载。”的

“我所能看得到的书俱是皇室认为可以让世人知道的,这背后是不是另有隐情,书册之上自然是记载不下的。”而另一方面,对于我的这个怀疑或是猜测,我不能去问宫中年老的嬷嬷,那样很可能打草惊蛇,引得幕后之人销毁证据。的

赵掌柜低声道:“此事小的尽快办妥,到时再与夫人联系。”的

“好,但一定要交到我手上,我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可以相信。”的

我大声道:“就要这些吧,劳烦掌柜的了。”的

赵掌柜笑嘻嘻道:“哪里,哪里,感谢夫人照顾小店生意才是。”的

上了马车,小淅依旧是沉声不言语,也不看我。其实我之前有想过,却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使得小淅倒戈相向。今天提起赫朗赤,脑中突然浮现出另一个名字,赫朗晴。怕是小淅知道了赫朗晴未死,而我存心骗她利用她而已。的

我倚着车壁,清清淡淡的说:“小淅,你爱原敬轩多一点还是爱这个人多一点。”

小淅凤眸渐生寒意,冷冷的看着我,道:“我是不会出卖他的,夫人别白费唇舌了。”

我叹道:“这便是女人,小淅,你觉得我还不够明白人心吗。”的

小淅别过头不再说话,眼神飘向窗外。的

我淡淡的笑了笑,也看向窗外。的

此刻,马车恰好经过丞相府旁边的胡同,自一家店铺内走出一人,亮紫色的袍子华贵秀美,手里还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晃了出来。正是朔王浞陉。的

怕是又流连哪家野店了。我心中暗想,觉得此人甚为可厌,便放下了帘子,闭目养神。

回到太子府,便见厅里来了不少人,虽然不见得都认识,但多少都有些面熟,净是些皇亲国戚一般的人物。凝因公主浞萧然、凝思公主浞徽然、单王浞炯、…

想必是修莛的事已经闹了出来,众人正在商议。的

浞飏依旧是一身黑衣坐于主座,我走到他身边,忽视众人或冷漠或仇恨或蔑视的眼光,眼里只看得到浞飏而已,低声道:“我先回水汶阁了,你记得吃饭。”

浞飏拉过我的手,黑眸沉沉的看着我道:“你别多想,咱们不能让这只黑手白白的利用了。”

我笑容潋滟满含欣慰道:“恩,我知道。”的

刚走出前厅,便见浞陉瘦高的身影晃了进来,他脸上依旧没有血色病态的苍白,但精神却是很好,手上带着玉扳指腰间别着大块的玉佩招摇过市。

他见了我,立马迎了上来,笑嘻嘻的说:“美人,这多少时日不见,可把本王想坏了。”

我闻到他身上一阵阵的香气,不禁讥讽道:“王爷这又是从哪个温柔乡出来,一身的脂粉味。”

他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无赖笑容,自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到我眼前道:“美人这可就冤枉我了,本王可是为了给你买胭脂才沾得这一身脂粉气呀。”

我灿然一笑道:“王爷费心了,泫汶不擦胭脂的。”说罢转身而去。的

也不知是夜里什么时候,浞飏轻手轻脚的脱了衣服上了床。的

睡得不沉,到底是被他吵醒了,不由的有些脾气。伸脚就去踢他,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自个在书房闷会就天亮了,折腾我都睡不安稳。”

黑暗中浞飏的手按住我的腿,长臂一伸把我揽到怀里,声音有些低沉道:“泫汶,我方才在书房怎么也睡不着,就是想抱抱你。”

我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去抱浞飏,身子又往他怀里蹭了蹭。的

我们就这样在夏日闷热的夜里相拥而卧,感觉夜静得仿佛凝固一般,连时间也忘记了行走,一种淡淡的、绵远悠长的说不出的感觉在彼此之间蔓延,在经历了生离死别,生死相许,生生相随之后;在走过了艰难困苦,怀疑猜度,冷战争吵之后;在经历了山盟海誓,永生誓言,不离不弃之后,这种感觉便如同宛春风和煦般宁静而窝心的笼上心头,随着每一次的感动、情动、心动,在心底渐渐沉淀,终成为此生无法磨灭的朱砂痣。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浞飏平稳的呼吸回荡在耳边,我轻轻都说:“王后怎么样了?”

半响沉默,在我以为浞飏已经睡着的时候他说:“被父王禁足溪筵宫。”

我安慰道:“他们终是夫妻,难不成会为了陈年往事为难王后?”的53c3bce66e43be

浞飏道:“我也是今个才知道父皇对母后并非无情,可是在场不只父王一人,还有不少耿直的老臣子,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的

我凑过去对着浞飏的脸道:“说,你有没有怀疑我?”的

浞飏的睫毛闪了闪,突然翻身而起,把我压在身下,恶狠狠的道:“你再问这样的问题我定饶不了你。”说罢就咬上了我的唇。、

而我在他温热的吻了,替他回答了方才的问题,以我的能力必然请不到那帮老臣和王上及时出现在溪筵宫。

缠绵的吻结束,我平复气息后问道:“你这个不孝子,王后身处险地,你…”

浞飏掐住我的脸,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放心,今个和他们商量了一下,觉得父王那倒是好办,至于那帮老臣子,不是讲究礼仪伦常吗,我们兄弟几个联名上书求情,以尽孝道,看看他们怎么说。”的75887

月影沉沉而转,清到极处,反而化作一刃冷光,脉脉而起,极细又极远。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浞飏料想中的那样发展。的

雍和二十四年,七月十四,早朝,金殿之上。的

刑部侍郎董锋领上书弹劾王后修莛,言之凿凿的陈述了其屡屡罪状,引来朝野喧然。

尤其以修莛于雍和六年迫害瑜妃之事为据,点数其手段之狠厉,性喜妒善猜疑。此事虽是年代久远,且瑜妃已然疯癫,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冤案的嬷嬷太监宫娥数人竟然在经年之后心存愧疚,勇敢的站出来为瑜妃昭雪沉冤。的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附和之人比比皆是,一帮老臣言辞强硬,力谏王上要求严惩修莛,认为其误君误国,实乃天朝之耻辱。的

太子浞飏力保犹然无功。

圣旨下,王后修莛德性败坏,性劣善妒,为害后宫,令多名妃嫔含冤受屈,实乃罪之滔滔,恶之斑斑,即日起罢黜后位,交由宗人监处置…

在修家败倒之后,对于如今的修莛而言宗人监是什么地方?因为她还是太子的生母,所以性命是得以保住,但是,公正而严厉的审判怕是躲不过。

修莛,我不要你死,生命的终结在我看来反而是种解脱,活着远比死亡来得痛苦,痛苦得多。

我也要看看,万里江山浞炱舍不舍得拿来换你的b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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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六)

水汶阁。的

闷热的三伏天,每每此时我便压制不住体内的罡天正气,气血翻腾得厉害,热气闷积于胸,身子一阵阵的虚弱无力。

北寒之地的冰块日日送来,无奈此等寒气依然驱不走我体内的热气,所幸面上看不出来我的异样,再熬些日子,夏日一过便好。

侯至的到来,我微有惊讶。的

他说:“夫人,随老奴进宫一趟,王上想见您。”的

午时刚过,太阳愈加的毒烈,空气中似乎能看到胶着的迹象。青石地面亦在散发着灼人的热量,无风,无云,天地间微有一日当空,笼罩炙烤着大地和一切生物。

大正宫。

重檐庑殿,琉璃金瓦。斗拱七铺作,卷杀收分,飞檐扶脊木。进深七间,檩七条,有随梁枋。

浞炱坐于龙椅之上,明黄的龙袍上龙腾飞天,腾云之势威仪生姿。的

他一挥手侯至便带着一干宫娥太监退了出去,关上了宫门。的

我行礼道:“民女拜见王上。”的

“平身。泫汶,抬起头来。”的

我抬起头看他,他亦在看我。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把全部的恨意都放在了修莛的身上,我清晰的记得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姿态,洞悉她的心里如若明镜一般。而对于浞炱,恨是定然恨,却并不强烈。他是负了我,但身为一个国家的君王,要对苍生臣民负责,形势所迫他牺牲了我和我的家人,我恨,却觉得此恨无因。前世瑭姻心中本就不爱他,因爱生的恨才是强烈的,我对于浞炱,失望,绝望继而无望。的

浞炱说:“你恨朕吗?”的

我惶恐的看着他,扑通的跪倒在地,道:“民女做错什么,王上何出此言?”

浞炱走到我面前,我低着头盯着他明黄靴子上的华美刺绣。他伸手拽我起来,距离很近,他浓黑的眉眼竟是一片颓唐之色。

他说:“瑭姻,你必定是恨朕的。”的

我慌忙道:“王上,民女是泫汶。”的

浞炱目光紧紧的绞着我,没有一丝的放松,道:“你毋需这样说,你明明是记得朕的。二十年前,你看朕的眼神便是这般冷清,在你的眼里根本找不到朕的半点影像。我知道你恨朕,是朕一手把你和你的家人推向了绝境,最后只能在一旁看着你们受苦却救不了你。这些年,朕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责中,朕甚至不敢想你,不敢想你在凡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的

我屏息听了听,殿内果真没有其他的人,于是我凑近他轻声说:“王上若是想听,我可以给您讲讲被不同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滋味。”

浞炱一惊,身子本能的向后退去,眼中慢慢掀起波涛般的沉痛,浓重的色彩几尽凄列,仿佛有什么东西丝丝断裂,裂纹一寸一寸的蔓延开来,将疼痛传遍全身。

他声音都有些抖,他说:“瑭姻,朕亏欠你良多,唯有以命相抵,你杀了朕吧。”

我冷笑道:“王,您醒醒,这里是大正宫,杀了你,我还走得出去吗?”

浞炱说:“瑭姻,只要你一句话,朕的命便是你的。”的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悲凉,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连同他的脉脉深情。他这些年所受的心灵的煎熬比起我所承受的简直微不足道,但是,在大正宫这座恢宏的宫殿里,在他的忏悔声中,我只觉得浞炱很可怜,和可悲,一个帝王的悲哀,也是一个男人的悲哀。就算后世奉他为仁义之君又如何,他保全的江山,失掉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生亦惘然。的

而我,为了仇恨,不光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和爱情,也一同毁掉了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的爱情幸福。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与他,究竟是谁更可悲谁更可怜。的

于是我说:“浞炱,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想看着你内心的煎熬和愧疚随着你的生命继续下去,只要这样就好。”

浞炱说:“好,朕答应你。”的

“民女告退。”的

“好。朕想一个人待会,把门带上。”的

在我的手触向门栓的时候,浞炱叫住了我,声音自我身后传来,他说:“泫汶,放开自己接受浞飏吧。”

我的手一顿,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指,血流了出来,我使力把宫门推开了一角,闪身出来,阖上了大门。

见侯至守在台阶下,便道:“公公,王上说想一个人待一会…”的

侯至有些了然,对我笑了笑道:“老奴送夫人出宫吧。”的

我说:“公公还是留在此处吧,随便给泫汶派个人就行。”的

侯至应了声,指着以小太监道:“送夫人出宫,小心伺候着。”的

宫门外太子府的马车候在那里,我向身旁的小太监说了声,便迈过了门槛。

不知是哪家的马车也候在门口,车停的不是地方,横着堵在门口。我自车前走过,却听立于车侧的车夫细弱蚊蝇的低吟道:“倦鸟还巢,临月楼。”

我轻声“嗯”了一声,与其擦肩而过,坐进马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