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央差点跳脚:“大公子你说什么?多少?六七万?没有!”

给别人花就有,给他就没有。

顾琏城挑眉:“别忘记你答应太女殿下的事情,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

他重重咬着太女两个字音,故意提醒着她现在的处境,她的身份。

不过很明显,未央浑不在意:“爱谁谁,说没有,就没有。”

陈小公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刚才提起来的戒备心,顿时下降了不少。

不过,很显然,他放心得太早了点。

第35章 |

第三十五章

天色将晚,来接顾琏城的车已经到了钱庄的门口。

沈未央还在内堂里面对账,陈子邯到底是讹了人好几万的白银,她通通计算了下,想再将北街的几个铺子都拾掇拾掇。

不过很显然,有个人一直打着这几万银子的主意。

她拿着笔,在账本上面圈圈点点,小算盘打得是噼里啪啦,外面已经黑天了,其实她也听见外面有人来请,不过就是懒得回应。

半晌,男人从外面掀起帘子来,他这就抱臂倚靠在门口,目光灼灼:“算清楚了吗?能有多少结余,六七万还是有的吧?”

未央送他一个大白眼:“大公子一见银子就两眼放光,这样真的好吗?”

他笑笑,走了进来:“时候不早了,你得与我回去。”

她用下巴点了下桌子上面的一摞借贷账本:“没看见这有多少要对账的么?半年之期已经到了,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哭多少人笑了,还不起的话呢,我就能多收几套宅院了。”

顾琏城知道她是故意拖延,这也就坐了下来:“还得多久,我等你就是。”

她嗯了片刻:“不如大公子先回?我再看看,实在做不完就住在钱庄得了。”

他眸色流转:“明天还得回门,若叫人看得重,你今晚只能回东宫。”

好吧,他说得有道理,沈未央也不再纠结,反正就算同床共枕,吃亏的也不是她。

不过,她托腮,伸手拿着笔头子在宣纸上面戳了一戳:“我刚才算了一下,钱庄的银子动不得,所以你那六七万,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吧。

他定定地看着她,挑起了眉头来:“我突然很好奇,如果开口的是陈小公子,不知你是否拿得出来呢?”

未央嘻嘻地就笑了:“他和你不同,你计较那些有什么用?嗯?”

她一脸笑意,最后那个字音也拉出很长很长了去,顾琏城眼皮上抽了两抽,才是开口:“你喜欢的人,就是他这样的?”

这话说得,真叫她回答不上来,只好绕回了刚才的那句话去:“其实也没有可比性,陈子邯才不会白白的,动不动就要上万白银,他通常都是往出拿的时候比较多。”

顾琏城转过身去,也不再继续发问了。

心中憋着一口气,他怎么也舒缓不过去。

如果放在以前,他早就抬腿就走了,现在却是不同,他这两日看着她,竟然生出了想要这个人的念头。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身家。

从声音当中,就能听出许多不耐来:“走不走?”

未央也连忙起身:“走走走,大公子等我一等。”

蛟河就等在门外,马车上面已经铺好了毯子,她走到外面时候,顾琏城已经先她一步上了车,天气寒冷起来,车上有炭炉,她也顾不上别的,赶紧爬了上去。

顾琏城双膝上面也盖着毯子,外面可真是冷。

沈未央挨着他坐了下去,这就一把抓住了毯子,也盖在自己的腿上。

他未动,任她挨着自己。

炭火生得正旺,随着帘子下面钻进来的风,也起了些许火苗,她伸出双手去烤火,搓着手指头来回活动着筋骨。

他就在旁看着她,一直看着。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坦然回眸,与他四目相对。

这人一天到晚的嬉皮笑脸,尤其在他面前,顾琏城下意识地扬起了脸:“怎么?”

未央笑:“大公子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我的脸又不能生出银子来。”

他别开目光,挺直的背脊:“你不看我怎知我一直看着你?”

她语塞,咋舌道:“明明是你一直看着我…”

他只嗤笑一声:“嗯,是,我一直看着你,想看看你脸皮有多厚。”

说着伸手推开她紧挨着腿,按住了滑走的毯子,仍旧盖着自己双腿:“你踩到我脚了。”

她被推了下,这才意识到,刚刚在脚底的,是他的脚。

未央叹气,这就靠边了些:“干什么这么小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顾琏城目不斜视:“男女授受不亲,你和我盖这么一个毯子,不大合适。”

她啧啧称奇:“这可真奇了怪了,别说一个毯子,昨晚上还在一个床上住的,盖的也是一个被子,这会儿你就撇清干系了,可真有意思。”

他蓦然抬眸:“在一个床上住,盖着一张被子又能如何?”

沈未央抱紧双膝,对他眨眼笑道:“那能如何?别说这就是假作夫妻,就是日日同床共枕,我也没半分想法,大公子放心。”

他:“…”

说也快,马车到了皇宫门口,顾琏城带着她又从后门进去。

东宫自然有接应的人,二人回到殿内,各自换了衣衫,因为到了晚上,他也没故意装扮,早早拿了一卷书,霸占了大床。

“我出去走走,见识下东宫,可以的吧。”

“当然。

未央可是想转一圈,东宫到了晚上,只剩阴森。

偌大的东宫其实除了侍卫队,没有什么人,蛟河站在门口见她出门上前一步,伸臂这就拦住了。“轻君哪里去?”

她皱眉,顿时轻斥出声:“我哪里去,还用得着像你说?”

他眨巴着眼睛,只犹豫片刻,这就侧立一旁,看着她拂袖而去。

这个时候,东宫里面守卫森严,沈未央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人,也当真无趣。就在东南的小园子里面,有一个小独楼,她四处转转,见这楼上灯火通明的,这就转了上去。

一楼里什么都没有,二楼口处却见守卫人在楼口杵着,她一时好奇往里面瞥了眼,却被人拦住。也不知是之前都见过她了,还是特意有交代,总之都知道她的身份,却不许她上前。东宫当中,自然会有秘密,未央不以为然刚想走,从里面这就走出了一个人来。

她分明是个女人,半身都在转角的暗影里面,只淡淡地看着她,声音嘶哑:“到了夜里,东宫乱得很,小公子当心。”

也看不清脸,就只能断定是个女人。

沈未央只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这时候一听她说当心,后颈发麻。

这人也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她出了这小楼,再回头竟然漆黑一片,果然阴森得很,风声渐起,未央直觉侧身,一道轻轻的锐气这就划过了脸旁。

她再不停留,飞快走回了殿里。

蛟河看着她从暗色当中走出来的脸,略显诧异,未央径自走进,屋里悄然无息的,一听见她的脚步声,顾琏城顿时翻了一页书去:“回来了?”

她脱下披着的斗篷,扔在了一边:“原来还好奇,走了一圈发现也没什么好看的。”

顾琏城靠坐在床璧上,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顿时皱眉:“你的脸怎么弄的?”

未央大惊,回头到镜子前面一看,右边脸颊上面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血丝充盈,分明就是被什么东西滑出来的。

她的脸,可是她最为在意的了,顿时着恼:“诶呀我的脸!”

顾琏城喊了声蛟河,外面守着的人连忙走了进来:“蛟河已经着人去取了药。”

他这才点头,不消片刻,果然有人给送药来,沈未央这时候散了长发,正对镜扒着脸看。因为是铜镜也看不真切,这就怀念起自己的琉璃镜子来。

他伸手拿了药:“过来我看看。”

她恼,拧着眉头到他面前,这就坐下来了:“快点给我看看伤口深不深,现在疼起来了。”

他在她面前,一手钳住她的下颌,这就抚了她半张脸来。

沈未央恼怒不已:“你还说这东宫没有女人,我刚才在小楼上面就看见一个人,阴森森的,吓死人了,说不定就是她叫人伤的我,作为合作伙伴你是不是应该负点责任啊。”

他伸手点了一点药膏,索性伤口不深,不能留疤。

她微微扬着脸,抿着唇脸色略恼。

顾琏城一手掌着她的脸:“别动,小楼里哪有什么女人,明天早上带你去看看,哪个伤了你我罚她就是。”

她细一思量:“我觉得是个女人。”

他指尖轻轻刮在她的伤口上面,引起一片清凉。

她的脸,肌肤雪白,就像是娇柔的小公子那样风情,沈未央双眉如柳,淡淡的目光似无意落在帐顶,明明刚刚还恼着,这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是笑了,如沐春风。

顾琏城看着她的脸,半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刚才脱了外衫,上床前也解开了衣领,露出一小截肌肤来,说起来,平常时候,沈未央都日日缚胸,也看不出什么来。他忽然想起昨日洞-房,地上那两个人来,竟也口干舌燥。父君怎么说的?

他说男人也要主动,看中了就下手。

即使再薄情的女人,也很难拒绝容貌尚佳的人,就像母皇一样,就像姑姑一样,而一旦有了肌肤之亲,总会待你与众不同,假以时日收拢掌心,慢慢她周围的男人就变成了你一个人…

人心就是如此。

沈未央脖子有点僵硬,又怕自己留疤:“好了吗?这药能行吗?”

顾琏城缓过神来,定定看着她:“闭上眼睛,我看看。”

她也听话,连忙闭眼,并且顺着他的手靠近了些:“千万仔细些,我替我这张脸感谢大公子了啊。”

她呼吸浅浅,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靠近了些,再靠近些…

男人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近得都能闻到她身上馨香,顾琏城不由心如捣鼓。

而就在这时,未央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35章 |

第三十六章

四目相对,沈未央吓了一跳。

她顿时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拍着胸口似乎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大公子吓我一跳,你贴那么近干什么?”

他似乎怔住,随即别开了目光:“你眼睛下面,刚才不小心擦上了点药。”

她连忙下地,又到镜前照了照,留下他一个人在床上发呆。

他在干什么?

这样与那些暗巷里面的小倌又有什么区别?

顾琏城一手揉着额头,随即躺倒:“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回门去。”

也不用别人伺候着,她在镜子前面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外面冷,已经烧了地龙,沈未央臭美够了,爬上了床来。

男人背对着她,今日床上有别的被褥,她拿过来另外一个盖在身上,盯着他的后背,同床共枕说起来容易,身边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怎能轻易睡着?

刚才只觉他靠得近了,就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这样一个陌生的人就在眼前,她一睁眼是真的吓一跳,若不是知道他看不上她,还真觉得暧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床边有她熟悉的熏香味道,她开始怀疑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了,沈未央闭着眼睛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缓了呼吸,进入了梦乡。

顾琏城可没有她这么大的心,几乎是彻夜未眠。

他到底是未经人事,哪里是想下口就能下得去口的事?

但凡她有一丁点的意思,他半推半就也能成事。不过这沈未央对他嬉笑间可见生疏,从来没有半分的遐想,这可当真令人着恼。

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再睁眼时候,就看见未央又在镜子前面梳头,她偏着脸,似乎还在意那半张脸的伤痕,她伸手来回按着自己的脸,能见脸上恼着。

他静静地看着,不愿起身。

天色尚早,蛟河进来伺候着,顾琏城枕着自己半个胳膊,懒懒看着他:“未央说小楼里面有女人,你且看看怎么回事?”

蛟河低眉顺目地看了眼她:“这不可能,楼里倒是住着人,不是小殿下说气闷过来的吗,又哪里有女人来着。”

沈未央在旁插了句嘴:“什么小殿下?”

蛟河答道:“我们悠然殿下。”

女皇的幼子悠然,自小身体不大好的,她听说过,这就哦了声。

蛟河上前:“殿下起吗?”

顾琏城瞥着她,见她目光还在别处,这就闭上了眼睛:“你安排一下去送她回门,我先不起了。”

未央连连点头,表示十分理解:“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哈。”

蛟河连忙应了下来,太女的确是不可能送新人回门的,顾琏城既然开口了,他只能尽力安排妥善,又等一会儿,沈未央梳妆完毕,直接就出去了,她想着在东宫拿了几个小摆件,作为弟弟妹妹们的礼物,又想着挨个准备了小金锞子,什么都想着了,唯独没有想起他。

甚至过来打声招呼都没有,可见是对他真不上心。

父君在后宫当中,可谓翘楚,他说只要能同床共枕,按照琏城这样的姿色,她早晚动心。作为从未怀疑过他的儿子,顾琏城此时却深感无力。

起初,他还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定未央一会儿就会笑嘻嘻地出现在眼前,哪怕就是嬉皮笑脸,也能与他招呼一声,就像是真正的夫妻那样。可惜她是真的离开了,走就是走,毫无半点的拖泥带水。

这就沈未央。

正是感慨,外面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咳嗽声,他连忙坐起来,蛟河在外面给推开房门,一个少年这就走了进来。他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脸色苍白,不时还咳嗽一声。

顾琏城掀被下地:“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少年笑:“我想看看你选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怎么?我来迟了吗?她走了?”

回门的意思,自然是要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沈家大门已经有两天没有瞧见过了,此时到了门口,沈未央的心情可谓复杂,她叫人搬下了礼品去,自己最后下车,韩湘子以家姐的姿态站在门口迎接她,身后还站着莫言。

直到他们都担心着,她也是仍旧平常那样嬉笑着:“啊呀,我回来了!”

韩湘子连忙给了车夫赏钱,打发走了。

她给孩子们都带了小玩意,听说因为等着她,都没去学院,赶紧挨个分了下去。爹爹沈君玉更是担心她,见她脸上有伤还一直问,未央只说不小心刮了下,又坐了一会儿,却说有访客到了。

铃铛说是一个看对面老王爷旧宅的人,自称是柳凤至的。

来得可真是巧,人家刚回门,他就来。

未央笑笑,叫他领人进来,孩子们都叫沈君玉带走了去。出前堂门槛的时候,正遇着男人进来,擦肩之际,柳凤至的目光在他身上驻留了片刻,随即似无意地又看了眼孩子们,铃铛叫了小厮给上茶,这也退了出去。

韩湘子赶着去收拾那些东宫带出来的东西,一时间前堂除了端茶的小厮福宝,就只剩下了沈未央和这个柳大爷。她叫坐,随即也坐了他的面前去:“大老爷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半张脸上戴着个鬼皮软面脸具,目光在她脸上,能看见他双眼清澈,虽有些年纪了,但若是没被毁容,只见半张脸,怕也是个清俊男人。

“我是真的有了件麻烦事,没办法置办。”柳凤至叹着气,看脸色倒也恳切:“不瞒小公子说我身处青楼,多年没有户籍,如今想要买下这个王府旧宅,也不能落户。就算我拿得出银子来,也不能到自己名下,真叫人烦心。”

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那大老爷没有什么亲戚吗?

柳凤至苦笑着:“我从小就孤苦一人,哪里有什么亲戚。”

这么大一笔,她看着他,也隐隐的心疼:“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她这么一偏脸,他顿时瞥见了她脸上那道不明显的伤痕:“你这脸…怎么了?听说你大婚进了东宫,怎还受伤了?”

他皱眉,面色关切。

未央笑,心里还惦记着这三万多银:“那敢问大老爷现在有什么打算?这宅院…”

男人低头想了想,倾身转过来,直直地看着她:“我倒是有一法子,却不知道小公子你方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