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来有往,有时候倒是将程明放到了一边,这其中固然有程明为人有些死板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志同道合的相契之感。程庆山对此也看在眼中,倒是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偶尔看向皓辰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深思。

春来秋往,又是三年过去,如今孔尚瑾也是十岁的大女孩了,在古代,十岁已经不能归类为孩子,十岁以下才会被成为黄口小儿。这几年永宁候府过得安安稳稳不咸不淡,孔尚瑾这一辈分的都已经娶夫出嫁,而下一辈里头,孔青珏孔青琅孔青珠等人都到了相看的年纪。

作为女孩,孔青珏虽然已经十六,她又是嫡长女,将来注定要承嗣永宁候府的人,从永宁候都大太太吕氏,对此都抱着十二分的热情。一代夫郎三代子孙,若是娶回家一个败家夫郎,将来永宁候府怕都要毁在手中,为此,即使是不管家多年的冯氏都重出江湖,带着吕氏屡屡参加各种宴席。

孔尚瑾看着自家侄女苦巴巴的脸色,心中倒是觉得好笑的很,孔青珏读书有几分天分,但不知为何每次考试都欠缺一些运气,如今孔尚瑾与孔青琮都中了秀才,这位还停留在秀才的份上,也幸好孔青珏虽然读书一般,为人处世却比她老娘通透许多,也是个心胸宽阔的,并不因为孔尚瑾两人的出色而心怀嫉妒。

以永宁候的意思,这位大孙女肯定是要继承侯府的位置,读不读书都没关系,不过孔青珏自己觉得不能浪费了多年的辛苦,想要求一个功名,虽说将来他或许会继承永宁候的爵位,但她奶奶都活得好好的呢,现在就开始等着继承爵位,未免也太无用了一些。

幸好孔青珏的年纪也小,永宁候并不催着她,只让她放宽心思。在孔尚瑾看来,自家这位大侄女从小就是读书的料子,如今屡次不中,大概还是输在临场反应上。也是少年人经历的少,前一次从考场里头出来的时候,孔青珏直接大病了一场,吓得吕氏差点没跟着厥过去,幸好平时养得好,到底没有伤了底子。

古代历来有先成家后立业的说法,吕氏也是这个心思,说实话,他对女儿考科举的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在意,毕竟即使中了进士,还不得从七品芝麻官熬起来,虽说以侯府的地位好一些,但他到底是有些舍不得女儿外放吃苦头的。

这一日孔尚瑾从程家归来,远远的便瞧见有几辆马车从角门处进去,一般大户人家,像是永宁候府这般的,大门是轻易不开的,只有贵客临门或者家中喜丧大事的时候才会开启。不过她远远的似乎看见二太太身边的小厮出来迎接,暗暗猜测着是哪家的亲戚,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若是早晨,孔尚瑾怕要以为来做客的,这时候讲究上门做客的时辰,一般不是主人家发帖子办晚宴,是不会放到傍晚时分上门的。等马车消失,孔尚瑾才骑着马走近了一些,自从她满了十岁之后,永宁候便答应她能够骑马出门,冯氏就是担心也毫无办法,外头的事情,一贯都是永宁候说了算。

除非是寒冷的冬天,不然骑马比坐马车可舒服多了,在城内虽然不能策马狂奔,但比坐马车也更快一些。孔尚瑾的骑术只是一般,平常休沐的时候,总喜欢缠着皓辰让她教,要知道这位的骑术可好得很,花样百出的那种。

等孔尚瑾下马,立刻有门房过来牵马,那边来顺早早的过去问了话,这会儿回来禀告道:“四小姐,门房说那是二太太的亲戚,具体是谁却是不知道,方才是二太太房里头的菊香哥哥亲自出来接的人。”

听见这话孔尚瑾更加觉得奇怪,二太太小冯氏跟冯氏是一家子出来的,平常走动的亲戚也多是荣国公府的人,两边的太太少爷小姐,家里头的门房都是认识的,这会儿这般说话,却应该是生面孔。再说菊香可是二太太的得力助手,跟冯氏身边的春柳一般,这会儿他亲自出来,可见不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亲戚。

孔尚瑾也不再多问,暗道若是家里头真的来了人,春兰那边应该更了解才是。等她进了内院,春兰早就迎了出来,如今他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了,穿着一身兰花纹裙,倒是并不涂脂抹粉的,只因为孔尚瑾闻不惯脂粉的味道:“四小姐回来啦。”

孔尚瑾笑着坐下,喝了口他捧过来的茶水,一边问道:“方才在前头看见有车进来,是二太太的什么亲戚?”

春兰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顿,想了想说道:“二太太的亲戚,莫不是二太太胞弟家的少爷这会儿进府了?”

见孔尚瑾一头雾水的模样,春兰倒是笑着解释道:“小姐不知道也是自然的,咱家二太太虽有一个亲弟弟,早年却嫁给了新科进士,没两年那位娘子便谋了外任,这位太太便随着妻主在杭州那边,如今都有十多年没回来了。”

孔尚瑾倒是真的不知道,没办法,二太太原本就是如今的荣国公庶出妹妹的嫡子,当年能嫁进永宁候府,还是因为二娘子不争气,往常走亲戚的时候,孔尚瑾自然与冯氏的亲姐姐,如今荣国公府那一房更加亲近一些,当然,二太太也是如此,他父母双亡,原本就是国公爷养大的。

春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想到那位将来进府的表少爷与小姐年龄相仿,又说道:“年前的时候,杭州那边来信,说那位太太福薄去了,只留下一个小少爷,二太太想念亲弟弟,便让人接来教养。”

孔尚瑾微微一愣,暗道这不就是林黛玉进贾府的戏码吗,不同的是,这位表少爷的出生可没有林黛玉那么显赫,而春兰话语中带出的意思,恐怕冯氏也并不太喜欢这位刚刚丧父的小少爷进门。

孔尚瑾猜的不错,冯氏确实是有些不喜,要说小冯氏十分合他的心意,他也愿意善待这位外甥几分,但小冯氏的弟弟却是个糊涂的,当年自己趁着上香的功夫看上了一位上京赶考的学子,居然大着胆子私相授受,哭着闹着要嫁人。以荣国公的意思,那是直接将人关在祠堂一辈子,省得丢人现眼,倒是冯氏看在小冯氏的面子,到底是如了他的愿。

只是这么一闹腾,荣国公从上到下都不待见这位少爷,给的嫁妆也就是过得去罢了,小冯氏私底下劝解多次,只可惜他弟弟就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死活就看中那女人。

后来荣国公将那人调任到杭州,也是打着眼不见心为净的意思,杭州也是个富裕的地方,虽然不是一把手,好歹也不会苦了这位。

只可惜才子佳人的美好结局,没降临在这位少爷的身上,在那位新科进士看来,自己虽然娶了名门望族的夫郎,却得不到任何的便利,而这位少爷多年才只生了一个儿子,没两年便被妻主厌弃,想着法子作践起来,荣国公暗恨当年他不知廉耻,对此也并不搭理。

小冯氏虽然有心照顾,但天高皇帝远,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派人过去送礼,证明这边并不是完全不管了他。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这位才能活到去年,最后郁郁寡欢,倒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留下个才十一二岁的儿子。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临死之前又百般苦求,等他死后,小冯氏到底是答应将人带在身边教养,将来好好的嫁出去,也算是全了兄弟之间的情分,当年他弟弟会走出那一步,其中也有几分自己的缘故。

如此种种,冯氏会喜欢这位表少爷才奇了怪了,甚至他心底暗暗觉得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这位表少爷也是个心大的,到时候乱了永宁候府的名声可怎么好。所以在这位少爷进门之前,冯氏已经打定主意,让自家宝贝女儿,连带着一群的孙子孙女离他远远的,省得被带坏了。

这会儿表少爷进府,永宁候府从上到下就二房忙碌了一番,小冯氏也知道冯氏的心情,暗怪自家这位外甥也是不省心的,怎么偏偏到了晚上才来,之前也没有人来通报一声,虽说如此,小冯氏还是派了菊香过去,省的下人们以为他也不重视这位,到时候闹得不好看。

小冯氏却不知道,自家弟弟死了没满一年,杨家那边便想着续弦,如今这位表少爷身边的人,是死去的冯氏留给自家儿子的,这些人出生荣国公府,这些年对那头十分不满,自然想要早早的过来,一路上催着赶路,最后倒是闹了个不巧。

第30章 林弟弟?

小冯氏虽然对未见面的外甥有些不满,听见他到了府内,到底是立刻让人迎了进来,陪着他见客的却是二房的两位庶出少爷,一个十一岁,叫孔青琪,生父是小冯氏的陪房小厮,另一个叫孔青琳,生父还是当初老太太赐下来的人,如今才九岁。

“表少爷到了。”外头传来小厮禀告的声音,小冯氏挺起身子,却见菊香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进来,仔细一看,那穿着淡素简单的少年郎,与他记忆中的弟弟倒是有七八分相似,想到自己那早逝的弟弟,即使有再多的怨愤也随着亡人而去,这会儿倒是真的有几分伤怀:“这就是晴儿吧,晴儿,我是你叔叔。”

才进门的杨家少爷杨怡晴脸上还带着几分怯弱,以前在杨家的时候,他跟父亲都不受母亲看重,即使是嫡出的少爷,过的还不如低贱下人生的女儿。又想着父亲临死之前说过的关于京城的话,一路上身边奶爹的教训,当下跪下来行了大礼:“怡晴见过叔叔。”

小冯氏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一边说道:“真是像,跟你爹爹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到这里,小冯氏倒是微微一顿,这样的长相,怕更加不得公公的喜欢了,罢了,大不了自己多护着一些,公公总也不至于为难了一个小辈。

杨少爷并不知道小冯氏的担心,见他说起自己爹爹,忍不住落下眼泪来,两人倒是抱着头痛哭起来。

一旁的菊香连忙上前说道:“太太可别太伤心了,若是舅太太泉下有知,恐怕也要不安生。”

被人劝解了一番,小冯氏才止住了眼泪,看着双眼红彤彤一片的杨怡晴,倒是多了几分真心,想着毕竟是亲弟弟唯一的骨肉,难免要多照顾一些。“瞧我,倒是引得你一起难过了,来,见见你两位表弟,大的叫青琪,小的叫青琳,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孔青琪孔青琳对视一眼,连忙笑着行礼,孔青琪是一直养在小冯氏身边的,这会儿倒是笑着说道:“杨表哥来了,父亲眼里头哪里还有我们兄弟俩。”

小冯氏笑了起来,一手拉着杨怡晴说道:“你表哥初来乍到,你们可别欺负了人家。”

孔青琪自然是个聪明的,连连应是。那边杨怡晴心中倒是觉得有几分奇怪,在杨家的时候,他父亲恨那些庶出的子女恨得跟什么似的,背着人咒骂的声音从未断绝,但这会儿看着,自家叔叔对这两个庶出的儿子倒像是和蔼可亲的,杨怡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脸上却客客气气的应下来,无论如何,这两位少爷至少是姓孔的,而自己却只是个丧了父亲前来投奔的亲戚罢了。

小冯氏吩咐了几句,又说道:“今日时候晚了,等明儿个一早,再带你去拜见太太。”

杨怡晴也知道自己来的不巧,脸颊微微泛红,低声应了下来。小冯氏点了点头,又看向跟着杨怡晴进来的两人,蓦地皱眉问道:“这莫不是香芹?”

跟着杨怡晴进来的一位中年男人一听,脸上带上了几分激动,原来他正是当年小冯氏弟弟身边的贴身小厮,后来嫁给了杨家的一位管家,谁知道那管家是个命短的,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就过世了,香芹不想再找,后来便一路跟着杨怡晴进京,京城里头许多的事情,都是这位给说道的。

香芹,如今的李老爹上前一步,拜倒下来说道:“大少爷,小的正是香芹,多年不见,难为大少爷还记得小的。”

小冯氏叹了口气,看着他满脸风尘的模样,暗叹倒是个忠心的:“一路上多亏了你。”

李老爹满脸的激动,似乎还要再说什么话,小冯氏却不再看他,反倒是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厮,那完全就是个孩子,不过是六七岁年纪,看着规矩也疏散的很,便说道:“如兰,以后你便去表少爷身边伺候。”

这如兰平常虽然不如菊香受宠,但也是小冯氏身边一等一的贴身小厮,听了这话倒是也不惊讶,上前拜了一拜,起身便站到了李老爹身边。杨怡晴微微松了口气,永宁候府的气派比起杨家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总算是知道自家爹爹为何一直对京城念念不忘,如今有一个熟门熟路的小厮在,他也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按道理,杨怡晴是该先去荣国公府拜见的,不过既然已经进府,小冯氏也没有办法,只想着到时候自己亲自带着人过去,那边老太太看在自己的份上,也不会将这件事挂在心上。他倒是有心让杨怡晴见见二娘子,只可惜那位带了话过来,只说有事歇在书房了,二太太叹了口气,倒是也不在意。

等孔尚瑾见到杨怡晴,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后,这其中自然有冯氏的手笔,也是因为算起来她是长辈,年纪却差不了许多,贸贸然的去见倒是不太妥当。当然,没看见这位表少爷,她却从下人口中听说不少,自然不都是夸赞的话,用春兰的话形容,就是这位杨家少爷看着太过于小家子气了一些,连三房的那几位少爷都比不上。

这一日孔尚瑾休沐,偏偏皓辰有事不能陪着他练习骑术,孔尚瑾便索性没有出门,留在家中跟李师傅过招,等晌午十分,冯氏那边才派了人过来让她过去认人,免得到时候连家里头的客人都不认识。

一番梳洗之后,孔尚瑾才往冯氏的正堂去,远远的便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笑声,小冯氏巧舌如簧,每次都能把冯氏哄得开开心心,这一日自然也不例外。不等小厮撩起帘子,孔尚瑾自己便走了进去,笑着说道:“远远的便听见父亲的笑声,便知道定是二姐夫来闹了。”

二太太与孔尚瑾也颇为亲近,故意瞪了她一眼说道:“好呀,早知道咱们家四小姐是太太的贴心小棉袄,这可不是进来就要打抱不平,我这个当姐夫的可得冤枉死了。”

冯氏又笑了起来,一把将请了安的女儿拉到身边,笑着说道:“一月里头都难有一日亲近的,就这你还看不过眼。”

说完这话,冯氏又说道:“瑾儿,来见见杨家少爷,说起来,这也是你的外甥。”可不是,先不说二太太这边的姻亲关系,冯氏可也是荣国公府出来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即使不喜欢这位杨少爷,冯氏还是下令不许人轻慢了去。

孔尚瑾这才看向一旁的少年,孔青琪孔青琳她都是见过的,唯一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觉得面生,年纪虽小,这男孩长得却是不错,与小冯氏也有几分相似的模样,看着怯弱不胜,带着一股京中男儿少见的风流态度,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会儿见她望过去的眼神,羞得满脸通红,倒是多了几分朝气。

这可不是男版的林妹妹吗,孔尚瑾心中觉得好笑,说实话,比起这般娇弱万分的林弟弟,她更加欣赏如同孔青珠那般开朗大气的。不过他们之间恐怕也没有什么交集的机会,孔尚瑾便笑着说道:“原来是外甥,前几日忙着学业,倒是怠慢了。”

杨怡晴忙说不敢,这边孔尚瑾又让春兰送了见面礼,这是冯氏早早的为她准备好的,没办法,作为长辈,见到小一辈的时候总要出一份见面礼的,每当这个时候,孔尚瑾总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孔尚瑾不过是坐了一会儿,因为有外男在,很快便又去了校场跟李师傅较劲去了,如今她主要的心思放到学业上,每日只是练一些强身健体的,李师傅觉得可惜,让她有空的时候便把骑射都捡起来,这些东西不一定有用,但技多不压身。

等孔尚瑾离开,又说了一会儿话冯氏便说乏了,小冯氏自然带着杨怡晴和两个儿子告辞,等出了正院,小冯氏才开口问道:“这些日子如何,若是有什么不惯的地方别强忍着,只管告诉叔叔。”

杨怡晴自然说都好,不过等告别了小冯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不免叹了口气,好自然是好的,在永宁候府,即使他只是个投奔而来的表少爷,但住的吃的用的,都比得过小冯氏的两个庶子,甚至还要更好一些。虽说是寄人篱下,倒是比在杭州的时候更加舒坦一些,只是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

如兰端着盒子回来,便瞧见杨少爷一副郁郁寡欢十分哀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位杨少爷人倒是个好人,对待下人们也和善的很,就是也太多愁善感了一些。

如兰也劝过几次,只是当时杨少爷都答应的好好的,回头该闷闷不乐还是闷闷不乐,也幸好这也不是多大的毛病,杨少爷也知道人前的时候要注意一些。

放下手中的盒子,如兰笑着问道:“少爷,要不要打开看看?”

杨怡晴听了倒是来了几分兴趣,这几日他收到了不少的见面礼,其中冯氏给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最为贵重,是他在杭州的时候见都没见过的:“打开看看吧。”

如兰应了声是,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一个绿釉狻猊香炉,看着成色十分不错,杨怡晴看着倒是有几分失望,不过想想也明白,毕竟是男女有别,孔尚瑾即使作为长辈,也不好送他能够佩戴的首饰,倒是香炉这种玩器少了一些忌讳。

如兰见状,便笑着说道:“奴才才想着屋子里头少了个好香炉,四小姐这份礼物倒是送的雅致。”

杨怡晴这才露出笑容,又带着几分奇怪问道:“如兰,这位四小姐,怎么看着比表姐还要小几岁的模样?”

如兰见他好奇,暗怪自己疏忽,只把二房的事情与这位说了。这会儿便趁着有时间,将永宁候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又说了一遍,最后笑着说道:“四小姐是侯爷的老来子,素来受宠,不过却是个最为体贴人的,如今跟着程大学士读书,在府里头倒是难得能见到。”

杨怡晴倒是听得明白,知道今日见到的这位小姐是个备受宠爱的,在永宁候府的地位,怕是连自家叔叔都比不上,再看了一眼那绿釉狻猊香炉,初看只觉得精巧,再看便能发觉这东西并不是寻常可见的,心中难免又是一番感叹。

第31章 纨绔

永宁候府多了一个杨少爷,对孔尚瑾的生活几乎没有带来任何影响,唯一要说的,大概是孔青琮偶尔在她耳边抱怨,这位表哥也太脆弱了一些,有时候自己的一句话,很容易便让这位表哥暗暗伤心好几日,弄得最后孔青琮能避开她就避开她,对此小冯氏也不反对,他虽然照顾这个外甥,但显然也不希望外甥跟女儿发展出超友谊关系来。

在孔尚瑾看来,小冯氏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孔青琮的性格活泼,喜好也与二娘子大相径庭,比起杨怡晴这般的林弟弟,她更偏爱爱说爱笑的小男孩。好吧,若是孔青琮跟二娘子一样的性子,杨怡晴这般的,恐怕真是她们的菜。

自从考中了秀才,程庆山对几个弟子的要求更加严格起来,这一年也并不让他们参加会试,反倒是布置了许多功课。孔尚瑾倒也罢了,她年纪尚幼,压根没有入朝的打算,但程明便有些沉不住气,她年岁也不小了,若是错过这一次,还得再等三年。

也是程明的身份尴尬,虽然是程庆山唯一的孙女,但却是庶出女儿生的,说起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明朝重视嫡出,嫡出庶出分明的很,即使是比较平和的永宁候府,嫡出庶出的待遇也明打明的不同,更别说其他的家族了,有些苛刻一些的家族,甚至将庶出当做佣人使唤的。

程明虽然不至于落到那样的境地,但想要一庶出女儿的嫡出孙女身份继承程家的家业,确实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明朝历法明确写着,若是家中无嫡出,庶出可继承家业,但家业五成要收归国有。

当然,也有一种例外的情况,那就是家中嫡夫君还在,自小愿意将孩子记在名下,或者有宗族作证过继子嗣。前一个不仅需要嫡夫君的同意,还得嫡夫君娘家的证明,从这孩子小时候就在官府备案,后一个倒是简单一些,但一般能自己生得出来的,绝对不会将家业交给一个族人!

程家的情况坏就坏在,程庆山的嫡夫郎早早过世,如今的程太太是继室,还是在程明他娘出生之后才进门的,那时候老太太指望着自己还能生,哪里能够答应将一个傻子记在自己名下,谁知道这些年都没生出来,倒是让程明的地位更加尴尬。

这般的大前提下,程明想要靠着自己的能力占据一席之地,将来若是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眼,继承程家的事情自然好说,即使不行,也不会落到靠着祖业生活的境地。

她的心思程庆山也能理解,但又怕孙女太过于逼迫自己,索性让她们一起出门散心。

在孔尚瑾看来,明朝的历法在很大的程度上保证了嫡夫君的权利,毕竟在小三合法的年代,若是娘家不给力,当家妻主直接弄一个宠妾灭妻也没人可以插手。当然,这条法例也有弊病,那就是当家嫡夫君生育子嗣的压力更大,若是生不出女儿来,被人休弃也是常有的。

等出了门,程明照旧有些闷闷不乐,孔尚瑾倒是开口安慰道:“二师姐何必这般,师父这般做,肯定有她的缘由,再说你年纪还小,再等一年也实在不晚。”

程明比他大了六岁,如今也才十六,就算是再等三年也才十九,还是个少年英才,要知道考中进士的,大部分都在二三十左右,甚至年纪大一些的,四五十也不少见。

程明叹了口气,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的亲娘,那个被程府一直关在内宅的可怜女人快要不成了,自己若是不能参加这一次的会试,或许并不是一年的事情。

不过这话却不能同外人说,程明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说道:“真是惭愧,还要师妹来开解我。”

孔尚瑾倒是微微一笑,梨涡忽闪忽闪的,旁边的皓辰看着好笑,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害的小姑娘立刻将脸颊捂住,气呼呼的瞪着她。

皓辰却不在意,笑着对程明说道:“你知道便好,得失心这般重,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

程明脸颊微红,孔尚瑾倒是笑着说道:“那作为赔偿,二师姐今日请我们吃好吃的吧,我可惦记着会宾楼的小菜呢。”

会宾楼是一家茶楼,其他倒是一般,偏偏里头的小菜十分可口,孔尚瑾吃过一次便惦记上了,只可惜冯氏觉得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并不许她常去吃。

程明听了倒是乐呵起来,觉得小师妹虽然早熟聪颖,但这时候便能看出孩子的心性来,当下故作豪爽的摆了摆手说道:“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

皓辰在旁边忍不住笑起来,嗤笑着说道:“真是个有出息的。”

孔尚瑾也不在意她的嘲笑,摇头晃脑的说道:“人生在世吃喝两字,口腹之欲的重要性,师姐这样的俗人是不会懂的。”

皓辰被她这般一说倒是气乐呵起来,手中的扇骨子一下子敲中摇头晃脑的人:“就你歪理多,怎么不说给师父听听。”

孔尚瑾吐了吐舌头,这番话若是让自家师父听见,可不得让她罚抄许多遍。要说程庆山罚人也是简单,一个字就是抄,至于遍数就不一定,孔尚瑾深受其害,即使他喜欢练字,也没有这般执着的。

程明见她们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有些羡慕,她是家中独女,向来缺少同伴,但又想到皓辰的身份,平常又忍耐着不敢过于靠近。

正要说些什么,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三人都下意识的超前倾倒,孔尚瑾虽说年级小,倒是很快稳当下来,倒是皓辰生怕她摔着,方才瞬间将她搂在了怀中。

孔尚瑾对身后的人露出感激的笑容,若是方才自己没止住,可不得带着皓辰一起甩出去。程明也是有些狼狈,忍着怒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送他们出来的车把式是老手,不该发生方才的事情,果然,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小姐,前头是寿国公家的小姐。”

听见这话,程明与皓辰的脸色都不好看,寿国公是先太后李家的封号,要说这李家几代也没有个能人,靠着裙带关系弄了这么个不能世袭的爵位,孙女辈里头,几乎各个都是纨绔。

要说寿国公与程家的纠葛,无非是寿国公仗着皇亲国戚嚣张跋扈,偏偏程庆山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把人得罪死了。

前些年程庆山刚刚告老还乡的时候,寿国公还曾经上门找茬过,谁知道程庆山虽然不当官了,却有一群当官的弟子,那段时间弹劾的寿国公差点没敢出门,最后还是以皇帝斥责寿国公作为结局,当然,两家的梁子却结的更加深了。

而现在拦在程明车前的正是寿国公李家的嫡孙女李安,也是京城这块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说不上无恶不作,但也吃喝嫖赌样样热衷。

这个李安最为看不惯清高的程家,又觉得程明不过是一个庶出女儿生的孙女,跟自己身份简直是不能相比的,每次见面都要找茬,如今更是找上门来。

知道来人,程明便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脸色阴沉的走下马车,果然看见李安一脸得意的骑在马上,身边跟着三五个世家小姐,都是向来有诨名的人。看见程明下车,李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说道:“我说谁这么不识相,好狗不拦路不懂吗?”

程明冷哼一声,淡淡说道:“这话倒是要送给你自己。”

李安脸色一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缓了缓语气说道:“哎呀呀,冒犯冒犯,若是早知道是程小姐,咱们让开也无妨。”

若是她冷言恶语,程明还能应付,只见她忽然换了嘴脸,倒是拿不准这位到底拿着什么主意。

李安却接着说道:“今日真是凑巧,是在下的不是,冒犯了程小姐,不如程小姐卖个面子,让在下招待一番,权当赔罪了。”

程明更加糊涂,李安是什么人她自然清楚,即使她这会儿和声和气的,她也不会真以为这位弃恶从善了,当下只是说道:“不过是小事,不过在下今日还有两位好友在,倒是不太方便,李小姐既然道歉,在下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安怎么会让她轻易离开,反倒是驱马上前了几步,伸手撩开马车的帘子,眼神倒是落到了皓辰的身上,微微一顿之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挑眉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十二皇女殿下,这样倒是更好,咱们可是亲家。”

李安虽然口称殿下,言行举止却少了一份尊敬,似乎压根不把皓辰放在眼中,孔尚瑾微微一愣,对于皓辰特殊的身份倒是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担心的看向皓辰。

皓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孔尚瑾,见她一双眼睛带着担心,心中倒是大安,握住她的手掌说道:“既然知道是我,为何不行礼?”

李安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扭曲不屑,最后却还是行了礼,只是看着便知道敷衍的很,迅速的几乎让人看不见。

孔尚瑾这会儿倒是想到了皓辰的出生,十二皇女其实身份尊贵,跟当今太子一般是先皇后的嫡出女儿,只可惜生而丧父,为当今圣上不喜,在她很小的时候便下旨让她出宫别居,鲜少有见她的时候。

正因为如此,这位十二皇女才不受关注,连李安都敢对她下脸子。这般一来,倒是解释了许多皓辰的异样,孔尚瑾心中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为皓辰的经历而心疼,还是为眼前这个没眼色的家伙而气愤。

李安却不管她们,直接对着程明说道:“今日程小姐若是不去,那就是看不起我李家了。”

程明脸色一冷,皇帝虽然并不重用李家的人,但碍于太后的面子也多有照顾几分,不然以寿国公一个不世袭的爵位,哪里能够在京城作威作福的,若是李安抓准了这点,倒是会给程家带来麻烦。

李安就是知道她的犹豫,才敢这般出口威逼,带着几个狗腿子不让开路,至于皓辰跟孔尚瑾,她显然也不放在心上,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女,过的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帝几面,她的太子大姐也并不疼爱这个妹妹。而另一个看着还是个一团孩子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说了,她可真的是“好意”。

见几个玩垮字第隐隐将她们围在中间,程明不想动手,看了一眼皓辰,只好妥协道:“好吧,我随你去。”

李安哈哈一笑,却是指着车里的两人说道:“既然有缘得见,便一起去吧。”

皓辰两人原本就放心不下程明,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不过在京城,料想这位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毕竟他们三个都是有名有份的人,若是口头为难倒也罢了,真要出事的话,寿国公也兜不住。

等一行人到了地方,程明的脸色却更难看了,愤愤问道:“李安,你什么意思,带我们到这种地方来。”

李安却一脸惊讶的说道:“这种地方,什么地方,这可是二皇女开的斗兽场,莫非你对二殿下有意见?”

程明微微一噎,这地方确实是二皇女开的,但这并不是放在明面上的事情,李安却敢这般大大咧咧的说出口,实在是让程明无可奈何。

角斗场可不是适合招待人的地方,事实上,在贵族子弟里头,尤其是一些玩垮,最喜欢来这边打发时间。

李安也不管她难看的脸色,直接走了进去,对着身边的丫头耳语了几句,那人便带着一种莫名的笑容下去了,程明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李安身边的几人围住,推攘着让她进了里头。

孔尚瑾皱了皱眉头,倒是皓辰安慰道:“放心吧,李安胆小的很,最多不过让人吓唬一番,并不敢直接动手。”

孔尚瑾这才安了心,跟皓辰一起走了进去,只是刚进里头脸色便难看起来,无他,热血沸腾她倒是没有,浓浓的血腥味道却让人十分不喜。

第32章 斗狗

明朝以武起家,开国的勋贵不少都是战场上拼出来的,开国之后,满朝文武对斗狗斗鸡斗兽这样的比赛十分热衷,所以在京城里头才会有这般大的斗兽场,当然,随着历史推移,明朝日渐稳定,重文轻武的习俗也导致斗兽场越发上不了台面,如今已经是被不少文人诟病的所在。

无论如何,还是有不少人喜欢这般血腥的活动,对此孔尚瑾略有耳闻,但她上辈子到底是个女人,虽然能号称女汉子,但对这种纯血腥的残忍活动也避而远之,谁知道今日却阴差阳错进了斗兽场。

程明三人被夹着到了内场,才看见李安笑嘻嘻的站在前头,轻蔑的看了一眼三人,淡淡说道:“大女人家,若是连这点血腥都见不得,那还不如去当个兔儿爷。”

就像上辈子中华大地,历朝历代都有同人之好的,明朝也有不少人喜爱女色,当然,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兔儿爷是对女人极大的侮辱。

程明气氛不已,涨得脸颊通红,倒是皓辰看着周围的动静,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说道:“你带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看这些?”

李安见她轻描淡写的模样,心中便有些不痛快,但到底皓辰的身份摆在那儿,也不敢直接跟她起冲突,只是不怀好意的说道:“今日老娘便带着你们见见世面。”

李安一个眼色,就见下头斗兽场里头放进两条斗犬,等看清犬类的模样,就是程明这样的圈外人也知道不对劲。只见两只斗犬,一只非常发达的肌肉覆盖胸部,肩隆从被线微微隆起,大腿肌肉长且宽,密细短光滑的毛覆盖全身。这会儿凶相毕露,尖锐的牙齿口水滴答,远远的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恶臭味道,一看便知道异常凶猛,是攻击力极强的斗犬。

而在它的对面,却是一直骨瘦如柴的土狗,如不是出现的场合,没有人会以为这是一条斗犬。看见对手的时候,土狗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一副随时就要逃跑的架势。

没等一声令下,那凶悍斗犬便扑了过去,土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还未能掉头就跑,就被扑到在地。

这并不是一场斗犬比赛,而是赤裸裸的虐杀,战争持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土狗便已经是满身是血,颈部被直接咬断成了两截,腹部被咬烂,肠子流淌了满地。原本斗犬的时候,分出输赢便是结局,但这会儿却无人去管,只听着那凶悍斗犬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居然是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土狗撕裂开来,一点点吞噬入腹。

过分血腥的场面,让孔尚瑾的脸色也微微发白,倒不是害怕,上辈子的时候,她视察某些特殊地点,也曾见过血腥的一面,这会儿却是一种不适应以及弄弄的厌恶。孔尚瑾尚好一些,旁边的程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扑到一边吐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

那边李安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为程明的失态感到非常的高兴,今天玩的确实不是传统的斗犬,用她们这群玩侉子的说法,那叫大狗吃小狗,向来用来戏耍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每次把人吓得失态,李安都觉得有成就感的很,若不是京城这一块管得严,她甚至都想要用人来代替那条土狗。

皓辰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孔尚瑾,见她虽然脸色发白,却还能有力气安慰程明,倒是微微放了心,看了眼李安便说道:“看也看过了,今日我们就告辞了。”

李安也不拦着她们,暗暗想着程明回去会难受几日,上次有一个特别胆小的小姐,回家之后可是吓得一病不起。

程明双脚发软,还是孔尚瑾一把将她扶住掺了出去,等到了外头,程明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脸色难看的骂道:“这个李安简直不是人。”

孔尚瑾有些无奈,见自家师姐一脸惶恐的模样,怕她回去真的吓出一个好歹来,便说道:“师姐千万别放在心上,你若是觉得难受,岂不是合了她的心意。”

程明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她自小苦读诗书,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心中十分不识,但见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孔尚瑾也是一脸镇定,觉得不能丢了师姐的脸面,便强打起精神来。

两人见她还要逞强,只好先劝着她回去,程明见状便顺势答应下来,她确实是需要喝一碗压惊茶压压。

等程明离开,皓辰倒是不急着送孔尚瑾回去,反倒是带着她沿路慢慢溜达着,确定小姑娘没有被吓着,才笑着说道:“你倒是胆子大。”

孔尚瑾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那狗又伤不到我们,不过这样的角兽确实是残忍了一些,与其有这个时间心力,还不如多多练习武艺,将来还能保家卫国。”

皓辰听了倒是嗤笑一声,挑眉说道:“保家卫国,在那些人的心中,可比斗犬赌博无趣多了。”再说如今边疆还算太平,就算是练出一身武艺,也不能封侯拜相,这些娇娇女哪里会耗费这个时间。

孔尚瑾也是叹了口气,是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痴迷于斗犬活动的心思,大概她到底是保留了一部分独属于上辈子女性的柔软心思吧。不过以她现在的武力,就算那只凶狠斗犬朝着她来,恐怕也不是对手,为此孔尚瑾才能丝毫不显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