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师说:你要告诉别人也行,别说是我说的,反正这种事情他们想瞒也瞒不住,用不了几天就要公开的。

汤奕可微微一愣,问出一句:真的吗?

这样的事情,无论多么小心谨慎都瞒不住吗?

谭老师理解错了,迅速发来一条消息:当然是真的,我都听到冯岩发给她的语音了,叫人家宝贝什么的,啧啧啧,老房子着火……

翌日是个好天气,仍是从上午开始拍摄,镜头特写着汤奕可怀中一束白色的雏菊花,然后是她走上公寓的楼梯,来到一间房门前,掀开地毯,捡起钥匙,开门进屋。

周嘉树背着大提琴,走上同样的公寓楼梯,发现家门前的地毯被人掀起一半,他愣怔片刻,疾步上前推开虚掩的门,看见她立于窗前的背影。

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将她乌黑的头发晒得有些金黄,她穿着棕灰色的薄呢外套,一条深蓝色的修身牛仔裤,一双锈红色的短靴子。

她捧着琴谱转过身来,因为她背着光,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知道,她有一张小小的白净的脸,五官生得秀气。

他讶异又惊喜地问着,“你怎么来了?”

她下巴朝一处扬起,示意着餐桌上的花瓶,“给你送花。”

紧接着,汤奕可忽然说,“等一下,对不起。”收音师放下吊杆麦克,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导演,她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太傲慢了?”

☆、第 30 章

她与顾顺林导演探讨这个角色之时,他说,在他的想象中,她要不动声色,不冷漠,不热情,仿佛荒草丛生、沉寂已久的花园中,悄然盛开的一朵玫瑰花。

而男主角,就像是这一座花园对面的住客,日复一日的,对着荒寂的花园练琴、吃饭、读书,再练琴,他的生活与花园一样,有着外来者不屑入侵的平静,然而,某一日晨间,他伫立于窗户前,久久不能回神,因为他发现了那一朵玫瑰,瞬间被她忧郁、坚韧而自由的美丽,深深吸引住。

起初,他只是隔窗而望,后来忍不住走进花园中,轻柔地抚摸她,但不能摘下她带回家中,这样会使她隔日就凋谢,他想为她搭建一个温室,却担心还没有完工,她已枯萎。于是,他为她搭上一把伞,但愿可以减少狂风暴雨,对她的伤害。

他的小心翼翼,使她心生怜悯。

说到这里,汤奕可不太明白,为什么是怜悯?如果非得是怜悯,她这个必然要枯萎的人物,不是更值得可怜吗?

顾顺林说,“前头我说的,是你要塑造的人物气质,和他对你的情感由来,至于你对她的情感,你可以这么理解——也许在他的生命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她因为什么离开了,不再出现了,所以他勾勒出这么一个人来,安慰自己她没有离开过。”

听完他的描述,汤奕可就明白这个剧本不是那么容易演绎出来的,既要将故事讲完整,又不能揭穿所有的悬念,留出遐想的余地,还要做到轻拿轻放,不会让观众频频看表。

汤奕可暗生悔意,要是早知道剧本的全貌,大概她是不会接的,就像周嘉树说的,一部不记票房的电影节广告片,演得好,对于口碑没有太大的帮助,演得不好,就要被人拎出来指摘,他们的付出远远大于收获。

一开始就猜到是个坑,也心甘情愿往里跳的周嘉树,此刻走到了餐桌前,给她建议说,“如果你走到这里来,然后拿起花瓶说‘给你送花’,会不会好一点?不然,你就不要回答,另起一个话题。”

顾顺林导演走来屋子中间,来回扫他们一眼,然后望着她说,“要不你就提乐谱的事儿,不用回答他。”

汤奕可说,“我不应该主动,我还是走到那里,拿起花瓶跟他解释一句,这样感觉好点。”

顾导点头,“来吧。”

在这个镜头重新开始之前,她无意间跟周嘉树对上目光,他脸上无甚表情,然后闭了下眼,将脸扭到了别处,故意展示着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情绪,惹得她低头掩饰突如其来的笑意。

今日上午来到拍摄现场,她可以感觉到周嘉树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期望与她有眼神交流,但是她都无视、躲开,他就不开心了。

实际上,她是因为紧张,心中有鬼,才想要逃避片刻,不影响她进入角色。

场记打下板子,汤奕可放下琴谱,走来餐桌前,稳稳地端起玻璃花瓶,用她柔和的声音说着,“我买了一束花。”

他希望她可以留下来,就要找些理由来说服她,但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而她似乎已然洞悉他的心思,她说她想找一个可以安静读书的地方。他马上就说,这里。她露出一些笑容,又犹豫着说,可是她没有带书来。他说他有很多书。

她脱下了外套,挂在他的衣架上,却没有直奔书架,而是漫步在阳光普照的屋子里,好似准备将这里每一件陈设都抚摸一遍,他留意着她,同时也把大提琴搬上琴架。

“我会打扰你练琴吗?”

他取下防尘布将大提琴盖上,违背着他进屋之前的打算,“今天不练琴,今天休息。”

她找到一本书,坐进他的沙发里,沐浴着日光翻阅起来。他在她的对面坐下,打开很久不用的速写本,想记录下她的模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呼呼地刮着耳朵,他握着的铅笔在纸张上沙沙作响,还有一点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他们也不是一句话都不说的,她说她喜欢一些另类的人物,比如伊斯迈尔、古德里安、末代皇后婉容……恰好,她说的那些人,他都有所了解,他们可以愉快的聊到一起。

拍摄进行到下午两点钟,得以休息两个钟,工作人员陆陆续续撤到楼下吃饭。

休息前的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在厨房里,但瞧着顾导纠结的神色,想必厨房里的这些镜头是用不上了。

汤奕可正要绕出这个宽大的中岛台,想着回头跟身旁的周嘉树说“我们去吃饭吧”,以此作为台阶,好让他们‘冰释前嫌’。岂能料到,她才走出半步,周嘉树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她惊讶地回头,还来不及从他的神情中,辨认出他的意图,又望向朝着厨房走来的童童,然后试图挣脱开他的手,然而他直接握住她的手掌心,她就放弃抵抗了。

她出声阻止童童走进厨房,“我不是很饿,想把后面的情节顺一遍。”接着,她表情自然地,询问周嘉树,“你要去吃饭吗?”

周嘉树松开了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叠成小方片的剧本,表情比她更自然地说,“我也不饿。”然后把剧本摊开,装模作样地研读起来。

哪里有什么好排练的,只等着黄昏来临,再拍摄几组简单的镜头,她就可以收工了,倒是周嘉树似乎还有他单人的镜头要拍。

因为有中岛台挡着,童童根本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没有怀疑地说着,“我给你们拿点水果上来吧?”

童童转身离开后,周嘉树又来握住她的手,她分明心跳得很快,却要假装很平静,似乎只要她欺骗自己这是演员之间的情感交流,他们就不算越界了。

“其实,昨晚我没有醉得很厉害,只是有点困。”

汤奕可想要走动,还得请示他,“我要搬个椅子来。”

周嘉树松开她的手,又径自帮她搬来一张高脚椅子。她刚刚坐下,他忽然拍了下她的膝盖,即使力道不痛不痒地,她仍是怔一下说,“打我做什么?”

“一早上我都想找机会跟你说声抱歉的,为什么躲着我?”

“有吗?”汤奕可故作浑然不知地说,“我没有发现,而且,如果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你不用道歉……”她开着玩笑说,“下次,你要是又喝醉了想睡觉,还可以靠着我呀。”

周嘉树伸出手要捏她的脸,被她挡下来,“不准捏我的脸。”

这一次他连借口都不找,直接问着,“为什么?”

一时间,汤奕可没有想到反问他“为什么要捏她”,好一会儿,才想出个理由,“……有粉底。”

他笑了起来。汤奕可越来越不喜欢他的笑容,因为他一笑,她的心绪就乱糟糟的,所以她转移着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拍个vlog?”

“不太想拍。”周嘉树没有冠冕堂皇托词,跟她说着真心话,“你想象一下,你一个人举着GoPro,对着小小的镜头说,瞧啊,这里是什么什么地方,有着多少年的历史,我都替自己尴尬,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天分的,我没有拍vlog的天分,再然后就是,我休息的时候,不太愿意讲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他们都说我那个样子,看起来脾气不好。”

“可我感觉你话挺多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坦荡地说,“肯定是在你面前,我心情好。”

汤奕可垂下眼帘,突兀地摸来他的剧本,不接他的话,心里叹出一句,唉,完蛋了。

☆、第 31 章

童童带着切成盒装的水果和两份三明治回来,通通放在中岛台上,她说这个三明治,“都是吞拿鱼的,我还给你们拿了两片起司,不是低脂的,最好别吃。”

“不让吃还拿来做什么?”汤奕可这么说着,但实际上,她对三明治不是很感兴趣,早上才吃过一片全麦吐司,此刻她只想吃点热腾腾的汤面,或是淋着豉油的猪扒碟头饭,不过,显然是不可能的,别说是身处异国他乡,即便是回到家中,也是不太可能的。

童童说,“望梅止渴啊。”

说话间,周嘉树已搬来一张椅子叫童童坐,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谢谢!”他回了个微笑,又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汤奕可的身边,给他自己坐下。

汤奕可打开一盒水果,马上有一股甜丝丝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再瞧这里头,有几片苹果、一小簇葡萄,但是每颗葡萄的尺寸,竟要赶上儿时玩过的弹力球那么大,还有桃子和黄杏。她只瞧这盒水果一眼,似乎都不带停顿地,就将其递到周嘉树眼皮底下,再贴心地递上叉子。

周嘉树吃一块黄杏,就将叉子还给她。她接过来,下意识地问一声,“甜吗?”他才点点头,她已把黄杏吃进嘴里,认同地应着,“嗯……”

阿全走进屋中放眼四瞩,望见他们都在厨房里,便提步走来,说着,“不等我就开饭了。”

童童说,“等你过来,人都饿死了。”

阿全解释着,“我这不是没找到场务……”他走近一瞧,笑了说,“嘿,你们也拿了水果。”他将自己抱来的餐盒小心放下。

适才,远远地瞧见阿全,他仿佛抱着一摞砖块似的,现在知道了,是四盒水果、三盒沙律。

童童“嚯”一声,又说,“会不会太狠了?”

阿全理所当然地说着,“没事儿,我们都没拿主食,刚需都留给他们了,这些点心叫犒劳。”就算他再多拿上几盒,相信场务都没有任何意见。

周嘉树打开一盒沙律正准备吃,叉子停顿在半空中,“这绿的是什么……”阿全探头过来,然后说是切碎的荷兰豆,顺便强调不是西蓝花。

汤奕可自然想起,昨天晚上在餐厅点餐的时候,阿全特地嘱咐服务生,所有菜品里都不要放西蓝花。原来,是因为周嘉树?

也许是察觉到了另外两个人向自己投来疑问的目光,不待人开口,周嘉树就说,“我不能吃西蓝花。”

“会过敏?”汤奕可问着。

“也不是,就是不喜欢,如果不小心吃到了,我整个人就……”他笑着想该如何形容,实在想不出就说,“崩溃了。”

童童说,“西蓝花多好吃啊。”周嘉树就笑,既没有应和一句,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童童又说,“以前我也不能接受香菜,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间就喜欢了,所以你不用那么抗拒的。”

汤奕可即使是心思通透的,也会恼火于有人以‘过来人’的语气,劝她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她也知道童童是无意的,就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我妈妈也不喜欢巧克力,闻到味道都不行。”

童童说,“你这么喜欢巧克力,难道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吃够?”

“不是,小时候我都把巧克力寄放在同桌那里,每天放学他就给我一颗,我就在回家路上吃掉,回到家里先漱口。”

阿全说,“就不担心被你同桌偷吃了?”

“不会,因为……”汤奕可犹豫一下,才说着,“他是个男孩子。”

她与童童互望一眼,就见对方已然理解了。

那时,汤奕可读小学六年级,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袋巧克力,寄放于她的同桌那里,后来,几乎每天放学她都能收到一颗巧克力,一直到她小学毕业。难不成她买的这一袋巧克力是可以源源不断地再生的?即便当时她年纪尚小,对于现实世界,她还是有一定认识的,这样科幻的情节,有99.9%的概率不会出现在生活中。

至于,为什么她的巧克力确实‘再生’了,她懵懵懂懂的明白一些,却从不问出口,也不拿来与他人炫耀,因为她对自己的同桌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她发自心底认为,不应该拒绝他的示好、打破他的幻想。

如今一想,似乎她天生具备明星该有的柔情、仁慈,与铁石心肠——如果他开诚布公地,向她表白,她绝不会答应,并且会即刻与他保持距离。

大家都已忘记西蓝花的事儿。

周嘉树冲着阿全做出个喝水的动作。阿全便要转身离开厨房,“我去拿——”

汤奕可赶忙说着,“我也要,谢谢。”

童童扬声说,“我跟你一起下去,我想吃个饭。”她扣上自己正吃的一盒水果,对汤奕可说,“我一会儿就上来。”

汤奕可说,“你慢慢吃,时间还早呢。”

童童答应一声,随即跟上阿全,问着他,“他们都准备了什么主食?”

“有意面……”

随着两个人的身影拐出厨房,声音也渐行渐远。

汤奕可低下头叉住一块桃子,摄影组的工作人员走进来,瞧见他们‘清汤寡水’的一餐,友善地说着,“就吃这些啊?”

她笑笑当作回应,等到工作人员拆完轨道离开,她就不自觉地看向周嘉树。

她发现,他只要低垂眼帘,就可以显得十分认真而专注,所以此刻他似是很认真地,用生菜卷起培根往嘴里塞着,忽然感觉他的脸皮很薄,因为在他将口腔里的东西咀嚼干净之前,腮帮子是鼓出来一团的。汤奕可没有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

周嘉树愣住,转过头来,伸手奔着她的脸颊而来,她机警地挡住,却被他捉住了手。他不再企图捏她的脸,而是握着她的手,继续吃自己的沙律。

汤奕可想把手抽回来,却又没有这么做,她内心踌躇着,捡起搁在水果盒子里的叉子,让它垂于手底下,在空气中画了几圈,仍是不能下定决心。

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周嘉树的视线没有离开沙律,直到确定她没有反应,也没有反抗,才将叉子按进对半切开的圣女果,递到她的眼前。

见她怔一下,然后吃掉,他就笑着说,“晚上等我一起回酒店。”

“你要拍到几点?”

“应该不会太迟,超过八点你就走吧。”

“我五点肯定收工了。”汤奕可为难的说。她还想着早点回去,晚上的休息时间富余些。

周嘉树皱起眉头,睨她一眼,低头吃他的生菜,不说话了,好像是在同她置气。然而他这一副模样,莫名敲动她的心扉,甘愿让步,正打算出声,他突然问着,“你要不要吃小笼包?”

他眼底的郁闷已不见踪影,明亮如初,“他们说附近有一家小笼包挺好吃的,我收工了去打包一份,晚上给你送过去?”

汤奕可是明白的,他们正处在一个美丽、朦胧又容易揉碎的阶段,他会担心,她以为他是真的生气。

她还没有回答,阿全带着三瓶矿泉水出现。

尽管有中岛台挡住,她仍是捏了捏周嘉树的手,想要他松开手。他似乎会错了意,瞧住阿全说,“你能不能到别处去?”

汤奕可笑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全浑然不知情况,懵了一下,说,“……你们吃好了吗?差不多可以开工了。”

真到开始拍摄的时候,汤奕可就饿了,后悔没有屈服于三明治之下。

镜头负责捕捉她身上的日光,从她的肩膀到侧脸,再到分明又纤长的睫毛,与干净又忧郁的眼眸,而她负责,站在书桌前,翻开一本不足A6大小的笔记本,这里面竟然是他的日记——

我的一辈子还没有过完,但我敢肯定,这是我一辈子做过最蠢的事情。我将要出门,赶上一班地铁,下午两点半左右的地铁,才能见到她。

☆、第 32 章

我已经连续三天,在这一班地铁上见到她。

我十二岁搬来纽约,一座拥有世界上最多摩天大楼的大都市,十七岁跟随乐团巡演,才有机会离开曼哈顿,但我对观察世界的渴望,远远低于早晨我需要一杯酸苦适中的咖啡。我知道老北京的胡同、辽阔的平原、冰屋之上的极光,都不属于我,能够陪伴我的,只有这一座冰冷的大都市,十年如一日。

可是,二十二岁的我,渴望见到她,在这一班地铁上。

她有那样干净的面容,她低头看书,看到入神的地方,会摩擦她的拇指和食指;看到值得思考的地方,她的视线会离开书上,落在车厢的地上。《被遗忘的士兵》我也读过,我甚至可以从她翻开的书页厚度,大概猜出她看到了哪里。

但在她面前,我无法产生优越感,当我控制不了自己去留意她的时候,我想我终究是一个俗人,我和那些变态跟踪狂没有什么差别。

她是《Suite for Cello Solo No.1 in G, BWV 1007:3. Courante》,我闭上眼睛,灵魂就会追随着她,行走在从印第安人手里买来的曼哈顿岛,行走在到处都是银行的金融中心。

而我睁开眼睛,就发现我们根本没有离开这一趟列车,我忽然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眼波之中。

这一节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坐在我的对面,她的声音可以毫无阻碍地传达过来,“你是大提琴演奏家?”

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

最后她说,“我到了,下次再聊吧。”

……

书房的门被人打开,汤奕可冷静地转身,并且将日记本藏于身后,凝视着走进来的人,他穿着宽松的细格纹的衬衫,额头前面绵软的头发,将要触碰到他英气又漂亮的眼睛。上一刻,他还是一个被誉为天才的大提琴演奏家,但她翻开了他的日记之后,他就只是一个沉迷于她的年轻男人。“我正在试着做千层面,如果你……”

她打断说,“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来自法国的民间故事。”这是一个开场白,他必须听完,才能够回答。

她从他的身前走出书房,同时说着,“只要用月桂叶包住天芥菜的花,在做弥撒的时候,偷偷藏在那些座椅底下,如果有哪个女人无法离开她的座椅,那么……”

她已经走到他的家门前,取下自己的外套,将他的日记本收进外套口袋,再转过来面对着他,穿上外套,拨出一头浓厚柔顺的长发,接着说,“她一定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他有些意外,“第一次听说……”

她笑了笑,说了一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了他的家。

因为这一组镜头要从各个角度拍摄一遍,其中有一遍,汤奕可没收好日记本,穿起外套时,“啪”一声掉在地上,她说声“对不起”就捡起来,重新拍这一条,刚刚穿起外套,日记本又“啪”一声掉在地上,引发小小的笑场。一直拍摄到室外光线已经有明显的变化,顾导确认过最后的效果,她终于可以收工了。

她接过宇哥递来矿泉水,童童就要带着她到楼下换衣服,她回过头寻找周嘉树的身影,见他要准备拍摄单人镜头,不想干扰他,便下楼到租用的房间里,换上白色短袖T恤,和她自己的牛仔裤,喷上一点香水。今日室外气温近似夏天,已是傍晚六点一刻,天都没有暗下来。

汤奕可换好衣服,在更衣间里逗留了一会儿,为了给周嘉树发一条微信消息:我在车上等你。

消息发送出去,她就皱起眉头,这句话是否太过暧昧?转念一想,现实也没有正经到哪里去,就离开更衣间去找宽敞的保姆车了。她的心情很好,没有具体的原因,也许是黄昏的风格外清凉,夹杂着一股烘焙汉堡面包胚的味道。

一坐进保姆车,汤奕可就说要等周嘉树收工,再一起回酒店。这两天,她越来越光明正大的提及周嘉树,毕竟他们在合作一部情感类的戏,结下情谊,是很正常的,也是必须的。

因此,在童童眼中,周嘉树在做人方面没得说,小可又是既聪明,还好相与的,加上年轻人的友谊很容易建立,她便以为他们只是从认识到熟络,再没有往更深层的地方想,或者说,她想得偏了——小可和余高幸那么有默契,两年多来,都没有任何后续发展,所以小可和周嘉树,应该也会走上同样的结局。

况且,比起与草根出身的余高幸成为死党,与周嘉树成为好朋友,显然要获益得多了。

宇哥说,“嘉树还没这么快收工吧?我去买个雪糕吃,你们要吗?”

汤奕可一下子坐直起来,“我要!”

童童说,“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