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在晚上,就算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着眼睛,幕色依旧遮住了她满脸的绯色。

自看清自己的心之后,她发觉很喜欢那样亲密的举动,整颗心一直都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像是灌了蜜一样的,暖暖的,甜甜的,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她顿住脚步,伸手揪下一下一片树叶,放在手中不停地搓揉,眉心不由得轻皱,一抹淡淡的烦闷染上心头。

唉,只可惜,这一切不过是灰姑娘的南柯一梦。

梦,再美再甜,半年后终究是要醒来。

其实,一直以来看不清自己的心,应该是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从小到大,阿姨喋喋不休的教诲,母亲的情薄,生活的拮据,都迫使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自遇上纪言则之后,她将自己更加是保护得滴水不漏,因为她清楚的明白,他,不是她能喜欢得起的人。她能经得起其他男人劈腿之后带来的不痛不痒,但不一定能经得起在喜欢他之后,最终却徒留心碎了一地的伤害。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喜欢上他,不喜欢,唯有时时刻刻讨厌他。只可惜,情难自禁,她还是管不住自己沉睡的心,在前一刻清醒了。

今晚随他来参加他外公的晚宴,得知他的身分,她整个人更加乱了,突然有种宁可他还是以前那个小白脸的念头。真是事事难料,看来这半年,她有得受了,她得要在自己的心房外再多加几层城墙,才能保住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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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

突然,一阵异样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

她犹疑,想了几秒,还是举步越过身前的花丛,走向左前方。

一个男人的身影支撑在树前,弯着腰在呕吐,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她走过去,借着天上的点点星光,朦朦胧胧,隐约只看得出那个男人侧脸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哎,你没事吧?”

她直觉想找手帕或者面巾纸,当摸到丝滑的裙子才反映过来,她穿的是晚装,身上根本没有口袋。

“我帮你去拿水和纸,你等一下。”山庄里有很多洗手间,这个男人选择在这里呕吐,破坏环境,不道德,可是她却忍不住想是不是他也像她一样寂廖。

她刚转身,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之之,我没事。”

纪宇昂?

她惊愕地瞪大眼,迅速转身:“怎么是你?你不是该在里面吗?”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纪宇昂撑着树有气无力地说着。

“你怎么喝这么多?纪言则没帮你挡酒吗?”她扶他到一边休息椅坐下,然后又说,“你等下,我去帮你拿水。”

她快步跑回山庄大堂,要了面巾纸和矿泉水,然后匆匆赶到休息区。

“喏,你先漱漱口吧。”她将水递给他。

他接过水仰头猛灌了几口。

她又将面巾纸递给他。

他擦了擦嘴,抿唇笑着看了她一会,才开口:“他们还没喝完吗?”

“嗯,我出来的时候,纪言则又被拉去奋战了。”她耸了耸肩,看见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免担忧,“要不我扶你进去,你先去楼上房间休息休息吧。”

他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和一盒火柴,颤抖着手,划了三根火柴都灭了。就在要划出第四根火柴的时候,她伸出手,说:“我来吧。”

她接过他手中的火柴,轻轻一划,“哧啦”一声,红红的火焰跳跃着,点燃了叨在他唇瓣上的烟。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雾吐出的瞬间,发自喉咙深处微弱的声音,带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寂寞与嘲讽,原本狂燥的心渐渐平复了一点。

看着那徐徐升起的白色烟雾,她忍不住又想起了纪言则,好像自认识他以来,从来不见他抽烟,也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闻到过一丝丝烟味。

哦,她这个猪头,怎么又动不动想到他。她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力求让脑袋清醒一下。

她侧目,凝视着纪宇昂完美的侧脸,不禁暗自感叹,真是个帅气的男人,仿佛是艺术家的上乘雕刻品,也许是表兄弟的原因,他的眉尾和眼廓与纪言则有些像似,但纪言则给人的感觉却是有点混血的性感之美,而他,眉宇之间,会带着点淡淡的忧伤,东方人的忧郁。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两指之间轻夹着烟蒂,微微一动,手背上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这种抽烟时,淡淡寂寥的感觉,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人。

之前,她就有听到不少女人谈及他的时候,那种心碎满地的悲愤,一个个感叹他不该那么早就定下婚约。她也有同感,那个叫谢静宜的女人美归美,但是感觉上根本与他格格不入。

她是外貌协会的,只要长得帅的,那一定是要欣赏个够,才叫够本。她静静地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手中的那一点腥,忽明忽暗地一点一点慢慢燃着。

他不说话,双眼迷蒙,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忽起忽落地喷泉,脸上时而透着温柔时而透着遗憾的神情。

她挑着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喷泉,很普通,没什么特别,再回眸,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这支烟燃了整整三分钟,你盯着我看了整整三分钟,有什么特别发现吗?”

“啊?”她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了想,选择直言不讳,“你有心事,不如说出来吧,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有时候,人的压力太大,需要树洞,不然会短命的哦。”

纪宇昂不禁失笑出声:“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阿则。”

她撇撇嘴:“他有什么好羡慕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论身份地位金钱,你都超过他,论吸引女人的能力,相信我,你绝不对不会输给他的。”她用手挡住嘴唇,压低了声音说,“相信我,今晚会场上挺你的美女比较多。”因为纪言则的嘴巴太毒。

纪宇昂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太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她眉头轻皱,仔细看着他,难道他在纠结宴会之前偷听的那件事?

“我究竟是不是纪家人,你很好奇吧。”纪宇昂笑问。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保证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而且绝不会乱说话。”她举手发誓。

纪宇昂按下她的手,浅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帮我再点一支烟吧。”

袁润之随即为他点燃了第二支烟。

伴随着青青的烟雾慢慢升腾而起,纪宇昂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突然看向袁润之:“懂不懂什么叫仙人跳?”

第四十九章

袁润之诧异,随即点了点头,心头的疑团越滚越大,不是富家公子与苦命女的悲情之恋吗?怎么连仙人跳都出来了。

“故事开始了,”纪宇昂笑了笑,“我的父亲,纪平远,是纪家的长子,也是纪家唯一的男丁,他的底下有两位妹妹,就是你今天见到的,我两位姑妈,一个是Sara的妈妈,一个是阿则的妈妈。我妈说,我爸是这世上最没脾气的人,也是这个世上最傻最呆的人。也许是爷爷太过精明,所以他并没有遗传到他的优点,对商业运营一窍不通,只喜欢种花种草,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花房,里面全是他种的花花草草。改天有机会,阿则带你回去,你可去欣赏他留下的花草。”

袁润之专心地听着,频频点头。

“他会认识我妈,也是从花草开始。他们的事,是我后来长大了,才慢慢知道的。我妈年轻的时候很美,那时候她在花市帮人家顾店卖花种,我爸经常去她的店买花种,久而久之,老实又憨厚的我爸爱上了我妈,而我妈是有未婚夫的人,对老实木衲的我爸好,也只是想他多买些花种、肥料。后来,她的未婚夫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天天去买花种,穿着不起眼,又傻里傻气的我爸竟然是天宇集团的继承人,怂恿我妈跟我爸好,骗到钱之后,两个人就远走高飞。”

“哎?那不是仙人跳?!”袁润之惊叫,难怪一开始他问她懂不懂什么叫仙人跳。

“对。后来我妈怀了我,我爸很高兴。无论我妈提什么要求,他都满足,并且开心地筹备婚礼事宜。谁知道,婚礼前一天,我妈带着钱,跟她的未婚夫跑了。良心过不去的她,留了一封信给我爸,说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是她和她未婚夫的,和他好,只是想赚一笔钱,过上好日子,还劝我爸忘记她,重新找个好女孩。也许我妈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爱上我爸的,因为她和我爸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的事情,也是她疯了之后,对我说的最多的。”纪宇昂捻灭了烟蒂。

“那你爸……岂不是很伤心?”袁润之瞠目结舌,这种只会在电视剧里发生的事,居然发生在对面的帅哥身上。她纠结了半晌,衲衲地开口:“那……我们在门外听到的是真的?”他不是纪家人?

纪宇昂看着她,嗤笑一声:“故事还没讲完呢。后来听姑妈和七婶她们说,我妈跑了之后,我爸那段时间很消沉,爷爷替他重新张罗婚事,被他拒绝了。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以往那样,全身心都放在了花草上面,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突然有一天,他外出去花市买花种,却意外地在街上碰见了我妈。我妈抱着我,见到他就跑。他却不放弃,一直追,没跑几步就追上了,后来知道,我妈并没有跟她的未婚夫成亲,那笔钱,最终是被她的未婚夫骗了,她一个人带着我过得很苦,我爸动了侧瘾之心,再次向我妈求婚。”

“你爸还真是个痴人……那后来呢?他们结婚了?”袁润之不禁为纪爸这种痴情打动,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气,多深的爱,才能这样包容一个曾经为钱欺骗过他的女子。

“没有。爷爷坚绝反对,我爸便谎称我是他的儿子,当初我妈弄错了,才误以为我不是他的孩子。也许是天意,爷爷要求做亲子鉴定,结果却证实我是我爸的儿子。这个结果,连我妈都很意外。可是事情并不如我爸想的一般顺利,爷爷只接受我,不允许我妈进纪家门。我爸依然决定娶我妈,就在去婚姻登记处的路上出了车祸,我爸为了保护我妈和我,受了重伤,因抢救不及时,失血过多而死。后来,爷爷甩了我妈一笔钱,把我抱回纪家。再后来,她就疯了……”说到这里,纪宇昂顿住没再往下讲,只是站起身,默默地看向远处的喷泉。

袁润之听完这个让她好奇的故事,心中不住地感慨,难怪纪老爷子会那么火大,纪爸爸真是太惨了,纪妈妈也真是傻,如果当初选择有钱的纪爸爸嫁了,两个人一定会幸福地生活。她能理解纪大帅哥眉宇之间那淡淡的忧郁来自于什么,相貌出众,外表光鲜,身居高位,可是谁又能想到如此优秀的人,却偏偏背负着上一辈的恩怨,换作是她,也很难开心吧。所以,纪言则那样的我行我素的确是值得人羡慕的。

她跟着也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叹了一口气:“唉,这一切都是命。”

纪宇昂回转身:“听完了这个故事,你的脑袋不会再纠结宴会前的事了吧。”

袁润之点了点头:“真替你庆幸,你是纪家人。你放心,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妈能够和你一起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纪宇昂沉默不语,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凝视着她许久。

蓦地,突然听他道:“之之,我能不能抱一抱你?”

“啊?”袁润之抬眸惊愕地望着他,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整个人便被纳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她吓得一动不敢动。

纪宇昂双臂的力道强而有力,力道甚至大的勒得她有些透不气。

纪宇昂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喃喃地道:“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老……朋……友?”哎哟,她的娘喂!就算是想老朋友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该不会是那个老朋友是他的前女友吧。

她刚刚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现在纪大帅哥这样不明所以的拥抱着她,搞得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地乱跳个不停,这种感觉,就像是背着丈夫在外偷情的妻子一样。

不过,也许是他太过苦闷,所以才会把她当“老朋友”一样倾诉。

心底又一次升起怜悯之意,她伸出手,越过他的腰侧,直达后背,轻拍了两下,安慰他:“别在意纪爷爷的话,也别羡慕纪言则,你应该多想想,这世界上你是最棒的才对。”

纪宇昂不发一言,将脸埋得更深,收紧双臂,紧紧得拥着她。

她无言地揪着脸,无声地在心底叹息:算了,抱着抱吧,又不掉肉,就当回圣母,光芒四射一回吧。

“你们两人在做什么?!”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袁润之惊慌得连忙收回手,想要推开纪宇昂,一时间却没能推开。

纪宇昂自她的发间抬起沉重的头,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离着不远的身影,紧拥着她腰身的手却不曾松开。

袁润之这一次终于推开纪宇昂,急转身,脚下还没站稳,更未看清刚才尖叫的女人是谁,脸颊便迎来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脸颊上传来又热又辣的疼痛感,让她承受不住,刹那间,眼泪涌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她的视线被扬起的胳膊挡住,接着便听到“啪”的一声。她捂着脸,惊讶地看向挡在前面的纪宇昂。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就像是冰冻了一般。

灯光下,谢静宜姣好的脸上,隐约现出了五条指印。她整个人僵住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纪宇昂。

到处在找寻袁润之的纪言则,正往喷泉这边走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没再前行。

一直粘着他不放的谢静文看姐姐被打,立即跑了过来,指着纪宇昂就吼了起来:“纪宇昂,你真有种,居然敢打我姐姐?!”

谢静宜的眼眸崩射出来恶狠狠的目光,落在袁润之的身上,似要射穿她。

“是她先打之之在先。”纪宇昂的声音冰冷无情。

“你当我眼睛瞎了吗?我明明看到你跟她抱在一起。你背着我姐姐跟你表弟带回来的女人幽会,现在东窗事发,你居然还护着她,打我姐姐?!再过两个多月你们就要结婚了,你怎么有脸做出这种事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个东西,要不是我姐姐肯嫁你,你以为你还能在纪家耀武扬威吗?”谢静文摸了摸谢静宜的脸,喊道,“姐,没事吧?”

谢静宜下意识地将身体错开,委屈的眼泪不断地往外涌。

纪宇昂望着谢静宜,冷笑一声:“我是什么人?呵,既然嫌我,干嘛要跟我定婚?我可没刀架着你脖子,谢大小姐?”一声谢大小姐叫得极其讽刺。

纪宇昂不仅不解释,反而火上浇油。袁润之知道卷进了一个是非之争,如今被谢静宜姐妹看到令人误会的一幕,无论怎么辩解都说不清。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低声说了一句:“我和纪宇昂只是在聊天,信不信随你们。”她低眉对纪宇昂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谢静文快步拦在袁润之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想往哪走?聊天?有你们这样一边拥抱一边聊天的吗?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阿则哥就算了,现在连我未来姐夫也要勾引。我今天一定要撕烂你,看看你这只狐狸精的原形。”

说着,她的手便向袁润之伸去。

就在指尖要触及袁润之的脑颊,一只手及时拦住了她。

她一见是纪言则,立即嚷子起来:“阿则哥,你也看到了,你怎么能忍受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纪言则捏着她的手碗,恶狠狠地道:“我跟她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多嘴。”

他用力地甩下她的手腕,然后十分平静地转向袁润之,轻轻拉下她捂着脸的手,紧紧地握住。

手在被他所致的瞬间,袁润之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他淡淡地启口:“走。”

纪宇昂伸手再一次拦住袁润之,微笑着看她:“谢谢你。有空能不能陪我去见见我妈?前几天她病发,在念叨着你。”

袁润之抬起泪眼,惊愕地看着他。

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笑着对她说:“我等你电话。”

没等袁润之做出任何反应,他便转身最先离开了这里。

纪言则不由得攥紧了袁润之的手碗,力道大得惊人。

袁润之抬眸看他,抽噎着:“带我走吧。”

纪言则一声不吭,拉着她快步离开,任凭谢静文在背后抓狂地大叫。

第五十章

进了大堂,纪言则便吩咐总台送些冰块上楼,然后拉着袁润之进了三楼客房。

关上门,纪言则沉着一张俊脸看着袁润之。

袁润之看到他突然抬起手,心底一阵发毛,捂着被打得很痛的脸,下意识地向后大退了几步,带着哭腔,举起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对着他颤着声说:“你……你要是敢打我,我……我会还手的。”

纪言则不回答,沉着脸走近她,伸手迅速捏住她的下颌,仔细看了看她脸上五条指印,不由得深深蹙起眉。他伸出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她便痛得缩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鄙夷地说道:“肿得跟猪头一样,自己照照镜子。”

她转过身,对着墙上的镜子一照,左半边脸又红又肿,那五条指印清晰可见,还真是跟猪一样。她咬着嘴唇,心中咒着那个谢静宜,下手真他奶奶的重,她真是太憋屈了,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莫明其妙的被抱,还莫明其妙的被打,果然帅哥是不好沾的。

透过镜子,她瞄了一眼站在她身后倚着沙发的纪言则,那张完美的俊脸寒气逼人,让她下意识地往一旁一缩。

帅哥,真是个可怕的动物……

纪言则抬眸眈了一眼她神经质的表情,直接送了她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