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说道:“我要是你,我就先把人骗过来再说。”

哪有人这么实诚,一开口就实话实说的?

何况他也没指着扶苏对他言听计从,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扶苏选的路明显和嬴政、和大多数秦国人都不一样,现在他年纪还小,嬴政又正值盛年,不至于对自己亲儿子有什么猜忌,应该是最适合埋头发展自己势力的时候。

至少在将来那些人反应过来之前,扶苏得拥有足以与他们平起平坐、相互抗衡的实力,要不然扶苏的处境会很危险。

当初张良就看出来了,扶苏明显还在犹豫不定。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扶苏都想去做;可在做那些事的同时,扶苏又有种莫名的悲观,不仅没有去争取太子之位的意思,反而还有意识地把自己和那些事剥离开。

这足以表明扶苏和嬴政并没有外面传言所说的那么亲密无间。

这也是张良选择来秦国的原因之一。

扶苏有着最适合的身份,更有着与许多人不一样的想法。

有些路,一个人走未免太寂寞了。

既然扶苏坦然相告,张良也没瞒着,正色把自己的私心说了出来:“上次一别之后,我一直记得你最开始问我的话。那时候你问我,韩国的百姓过得如何?当时我没有回答,回国之后我一直在看,我想看看秦国大军压境时他们会不会改,也想看看有多少贤者能人会站出来说话,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他们一如既往地排挤忠良、任用小人、鱼肉百姓,到前线告急时倒是有人有动作了,他们连夜带着家当潜逃出城。”张良眉眼沉沉,“百姓过得如何?百姓过得不好,很不好,可以说他们之中有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扶苏安静下来。

张良说道:“所以,我来了。”他定定地凝视着扶苏,语气认真而郑重,“你会不一样的,对吧?”

他没想着投奔秦国,没想着效忠于嬴政,事实上以他的年纪也没法取信于任何一位国君。

他本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既然他没有办法左右天下大势,那么他想好好做一些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两个人在园子里走了好一会,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怀德他们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候着,但没有人走到近前打扰他们说话。

扶苏再次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神色认真的张良。

张良也停下来看着他。

扶苏说道:“我不知道。”

他把张良当朋友,所以不想骗张良。即使是在他父皇一统天下之后,他也不一定能当上太子,更不一定能做到张良希望他做到的事。

他甚至想着若是将来父皇对他心生猜疑,他便效仿范蠡乘舟而去,远离世事纷扰,再不管这些凡尘俗务。

张良见扶苏一脸认真,连顺势说句好听话都不会,不由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以后骗人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扶苏:“……”

怎么感觉张良要把他们友谊的小船变成贼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为儿子操碎了心

张良:为好友操碎了心

扶小苏:……?

第53章 打盹

不管怎么说,张良来了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扶苏第二天还特意邀请李由过来和张良叙叙旧,毕竟当初他们三个人可是一起在云阳住过大半年的。

虽说张良和李由有时候总有相反意见,不过君子和而不同,意见不同不代表彼此真的不对付,以前扶苏师门之中就有不少平时吵翻天遇事又能相互帮扶的同门。

张良:“……”

李由:“……”

算了,捏着鼻子认了吧。

张良就此在咸阳住下了,他这次孤身一人出门,路上遇上了好些波折。比如遇上几个落草为寇的劫匪围着他打劫,再比如路上遇到个老头生病了非要他照顾了好几天,现在好不容易来到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张良自然舒舒服服地休养了好几天。

到扶苏见完最后一位郡守派来的地方官员,才真正有时间好好和张良坐下聊天。

张良显然已经习惯咸阳这边的生活,看起来还挺自在,和扶苏讲了讲自己一路上的经历,还掏出本《太公兵法》和扶苏分享。

这书是路上那老头塞给他的,他被那老头讹上以后不得不当了几天孙子,对方病好以后把这书塞给了他,他赶路时走走停停,看了大半,这几天趁着在休养把后面的内容也吃透了,觉得有点意思,所以准备给扶苏看看。

扶苏听到张良说起路上遇险又被讹,本来还挺担心,等张良掏出本书来,他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接过《太公兵法》看了起来。

张良也没闲着,他记性好,读过一次的东西基本能熟记在心,扶苏在认真看书,他也在一旁推演着书上提到的一些案例,不时在提笔写些感悟。

同一本书,不同的人看了可能会有不同的收获,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看了也可能会有不同的收获,张良如今还处于看什么都新鲜的年纪,得了本有趣的新书便按捺不住要和扶苏探讨里面的内容。

两个人在书房挑灯夜读,扶苏时不时掩卷和张良讨论一番,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谈到兴起时还堆个沙盘现场推演起来。

这书名为《太公兵法》,所涉及的内容却远远不止是战场上的事那么简单,更多的是言简意赅地讲述战事背后的各种博弈,把朝堂内外的明潮暗涌抽丝剥茧地剖析得一清二楚。

张良一个人看时还只觉得这书写得很有道理,一路上拿出来重读了好几遍,这会儿两个人一起推演和分析,越琢磨越觉得心惊,只觉得其中每一个字都破有深意。

扶苏再贡献一些当初在小世界历练时的见闻进行拓展延伸,可以探讨的内容就更丰富了。

这一探讨,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亮,期间怀德虽然提醒过几次,但都无济于事,扶苏每次都表示“一会就去睡”,结果一和张良讨论起来又没完没了。

直至怀德提醒说要耽误早朝了,扶苏才想起自己还得去上朝。他把《太公兵法》还给张良,说道:“这书是你得来的,还是不要再随便给别人看了。”

不是扶苏不想把这本《太公兵法》推而广之,而是其中有太多一般人不能触碰的内容,他估计他父皇不会喜欢看过这书的人,更不会乐意有人把这本书到处传播。

张良笑道:“我本也没打算给别人看。”

读过这书之后,张良就知道那碰瓷的老头并不简单,估计是故意找上他的,那几天得寸进尺地讹他,大概都是在考验他。要是他一心想着早点来找扶苏,不耐烦地撒手不管,估计《太公兵法》是到不了他手上的。

张良让扶苏赶早去上朝,自己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回房补觉去了。

虽然扶苏年纪小,精力非常旺盛,但一夜不眠,还净讨论些费脑子的事,还是太耗神了。集中精神的时候他还没感觉,等换好衣裳出门去,他就忍不住开始犯困。

这种困意在上朝听其他人商议政事时被彻底勾了起来。

扶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皮慢慢开始往下耷拉,小脑袋也随着周围不怎么激昂的说话声一点一点,明显被他们的和声细语弄得困到不行。

嬴政听着那出列的朝臣说着些不痛不痒的事也有些不耐烦,目光很快转到扶苏身上。

瞅见扶苏在打瞌睡,嬴政便盯着他看。

冯去疾的位置在扶苏旁边,见嬴政瞧着扶苏的方向,也跟着转头看去。发现扶苏都快睡着了,冯去疾不由替他捏了把汗。

转念一想,冯去疾又觉得嬴政逼这么个半大小孩整天早起上朝太不人道了。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受得了起这么早,还天天跟个大人一样闷在官衙那边办公?

察觉嬴政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愠怒,冯去疾冒着被迁怒的风险轻轻推了推扶苏。

扶苏敏锐地睁开了眼。

他循着被推的方向看去,瞧见了冯去疾关切的双眼。

扶苏知道自己不小心打了个盹,立刻打起精神坐直身子,还欲盖弥彰地仰起头往端坐在上头的嬴政看去,一副“我在认真听课”的乖宝宝模样。

嬴政淡淡扫了他一眼,让那个正在絮絮叨叨的官员闭了嘴,点了个声音大的武将让对方汇报前线情况。

这人负责和南阳那边沟通,被嬴政点名之后精神一振,用他洪浑的嗓门说起攻韩进展。

听到这个,扶苏可就不困了。

虽然来自韩国的小伙伴还在家里住着,但韩国肯定还是要拿下的,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而已。说句对不起张良的话,说不定韩国降秦以后,张良在秦国行事会更方便。

毕竟只要韩国还在,张良的处境就会和韩非一样微妙,很多事即使扶苏能放心和张良商量,其他人也绝不会放心的。

这位武将说话简洁直白,简明扼要地给所有人解说前线的情况:秦国大军粮食武器充足,韩国那边却不行了,他们边境去年误了秋收,非常缺粮,上头为了保证军需,强行给其他地方的百姓加税征粮,弄得有些人家里已经没米下锅,有些人家里连粮种都被搜刮走了。

这导致韩国不仅边境民心浮动,连韩国腹地都有百姓悄悄往邻近各国跑,主将觉得这时机很好,决定一口气直取新郑。得到这个消息时,大军已经开拔了,现在说不准已经拿下几个城池!

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扶苏听了既喜又忧,喜的当然是秦国依然有一统天下之势,没有因为他这个变数而发生太大的改变;忧的是倘若张良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免不了伤心难过。

早朝结束之后,扶苏去求见嬴政。

嬴政没让人拦着,由着扶苏入内说话。

扶苏见嬴政神色莫辨地坐在那,心里有些忐忑,毕竟他刚才打瞌睡明显被嬴政抓包了。不过想到自己的来意,扶苏还是扛住压力开了口:“父王,既然拿下了韩国几座城池,是不是可以多留些俘虏送回来?”

嬴政瞅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昨晚做什么去了?”一大早就在上朝时睡觉,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小子昨晚明显没睡好。

扶苏老实回答:“和子房一起看书,不小心看太晚了。”

嬴政知道扶苏挺爱看书的,没想到他交个朋友还能通宵达旦地看,伺候的人竟不拦着他!

嬴政说道:“他让你来求我少杀点韩人,多给他们韩国留些活口?”

扶苏立刻摇头。

别说张良没提过这事,就是张良真说了,他也不能承认。

扶苏说道:“上回孩儿要人,大家都说没有,孩儿刚才听到说很快要拿下几座城池,才想起这事来的。”他又给嬴政分析了一番,说那些安分守己的百姓可以让他们留在家乡,继续安安分分过他们的小日子;有钱的豪强富户得让他们带着家财迁徙到秦国来,让他们为秦国各郡县的经济发展做点小贡献;至于那些不安份的顽固分子应该全部弄回来扔去落后地区挖渠采矿干苦活,直到他们的思想得到升华为止。

这样一来,拿下的城池稳住了,他要的人手也有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嬴政盯着扶苏瞅了一会,没从扶苏脸上瞧出半点心虚,便也不再多问。他斜睨着扶苏说道:“早在大军开拔之前,我就已经让他们安排下去了。”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要是这点事都要等你来提,黄花菜都凉了”。

扶苏听嬴政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麻溜地给嬴政拍了句马屁:“父王英明,是孩儿多事了。”

嬴政没和扶苏多说闲话,只钦点了几个禁卫让他领回家,并且明明白白告诉那几个禁卫,他们的职责是掌控扶苏的熄灯时间,最晚只许扶苏熬到子时,要是超过这个时间,甭管扶苏在做什么都给他把灯给灭了。

这是没忘记扶苏刚才上朝时打瞌睡的事。

扶苏乖乖领着人走了。

扶苏前脚走,李斯后脚求见嬴政。

秦国同时和赵、韩两国交战,针对东方诸国的间谍活动更是多线发展、十分繁忙,李斯最近的目光都盯着六国那边,以至于他昨天才有空和儿子李由聊天,并从李由口里得知扶苏留张良住在家里的事。

作为一个称职的阴谋家、外交家兼政治家,李斯脑海里顿时冒出许多阴谋诡计,什么谍中谍、计中计,什么卧底到最显眼的地方窃取情报,什么韩国人阴险狡诈骗小孩。

哪怕张良可能改变不了眼下的局势,将来秦国灭了韩国,他说不准会怀揣着亡国之恨故意带歪扶苏啊!

反正,李斯觉得这事挺要紧,得和嬴政好好说道说道,可不能让扶苏被那个张良忽悠了去。

李斯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担忧和嬴政说了。

嬴政说道:“小孩子吃点亏没什么。”他就不信了,扶苏一直在他眼皮底下,还能被那个张良哄骗带歪不成?他语气淡淡,“要是真那么愚蠢,那就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不管是扶苏也好、张良也罢,如果真的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走歪路,那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想到扶苏那小子软和的性情,嬴政顿了顿,在心里补了一句,实在不行,到时再随手拉上一把就是了。

李斯不知道嬴政心里的想法,不过嬴政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准备回头让李由多盯着点。

不管如何,张良的到来算是在嬴政面前过了明路。

扶苏也没特意让人隐瞒攻韩进展,没过几天,张良就在外面的一片欢欣之中得知韩国被秦国大军连下许多座城池的事。

张良把自己关在房中半天,等扶苏回来后又没事人一样和扶苏一起读书。

到三月初,前边传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攻韩大军已经深入韩国腹地,坏消息则是攻赵大军吃了败仗,被赵国的大将李牧夺回数城,赵国那边一片欢欣鼓舞。

扶苏依然避免插手军中之事,只专心细化自己前头写的发展计划,力求只要来一批俘虏他就安排一批,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抢先。

自从直邸落成,各地派遣过来的官员陆续到位,扶苏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一手资讯,对于自己的抢人计划更有信心了。

最近他从巴蜀官员那里得知了一种特殊的虫子,一般梣树或女贞树上,还一长一大片,据这官员所说,有次他上山脚下滑了一下,随手抓住一株梣树,结果抓了一手的白乎乎的玩意,这才注意到那树上爬满了那种白虫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树本来就是白的!

这本来是对方见扶苏好奇心重,特意当趣事说给扶苏听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扶苏听后觉得这东西很熟悉,当下便叫来怀才,叫他点几个人往巴蜀跑一趟,往长梣树或女贞树的地方找找,务必要找到它。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既然自己蠢,就要付出蠢的代价!

嬴政:算了,好歹是自己儿子,还是再捡回来教教

第54章 缺人

扶苏历练过的小世界很多,大多是在游历,见闻自然也多。

扶苏分析各个小世界的物产,发现它们之中有许多是相通,有些却是一代代演变过来的,比如一些植物古时一个样,后世又是另一个样。

正因如此,哪怕脑海里有许多有用的动植物,扶苏也没有贸然派人去找,毕竟气候、土壤、地理环境以及所处的时代都不一样,它们不一定会存在。

这也是扶苏把筹建驻咸阳办事处作为第一件正式工作的原因,有直邸在手,他可以轻松了解各地的物产,并且还能通过与地方派来的常驻官员深聊对上报的内容进行查漏补缺。

这种长在女贞树上的虫子,扶苏不知道它最开始长在哪里,但是听那官员这么一描述,基本可以确定现在可以在巴蜀之地找到它。

找到了就好办了,他对这种“虫子”的生理周期很了解。

每到春暖花开时节是它们的产卵期,到三四月虫卵会化为幼虫,再过个二十天,一龄幼虫会变成二龄幼虫,这时候雌雄分居,雄虫会聚集在一起并分泌白蜡。

这就是白蜡虫这个名字的由来。

白蜡虫只要没有人为干扰,一只雌虫一年可以产七千只卵,繁衍得很快,再加上雄虫的聚集特性,随便放养在山野便能在产蜡期轻松采集到足够多的白蜡,需要考虑只是有没有足够多的女贞树和梣树来承载。

怀才跑这一趟,路上耽搁的时间加上召集人手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白蜡的采收季,可以按照他的指示弄回第一批白蜡。

巴蜀毕竟离咸阳远,接下来扶苏准备让怀才先别回来,暂且留在那边摸索一下最佳采蜡模式,尽量把白蜡虫的价值给压榨出来,争取让它们每年都能乖乖产出量多质优的白蜡。

目前秦国平日里也会有一些用到蜡的地方,只是蜡源远没有白蜡虫那么易得,更没有做成扶苏曾见过的那种细细长长的蜡烛,如果这个蜡源可以稳定下来,蜡烛可以量产起来了。

白蜡虽还没到位,扶苏已让人准备好模具和烛心,等白蜡一采收完毕,这边马上马不停蹄地批量生产第一批蜡烛,再对模具进行微调。

这事对战事没多大影响,扶苏可以放心去忙活,还能和张良一起讨论。

张良最近心情有些沉郁,听到扶苏要做新东西倒是来了兴趣,和扶苏一起拿着现有的蜡源开始捣鼓起各种花样来。

蜡这东西用处很多,因为它可塑性强,冷却以后又有一定的硬度,所以白色的蜡可以混入颜料变成不同的颜色、混入香料可以在燃烧时带出不同的香味,光是蜡烛就能玩出许多花样。

更何况在调整一下配比,往蜡里混入墨粉或者其他原料,灌入模型里等它一冷却,很快可以拥有一支支颜色各异的蜡笔。

这东西的好处在于造价低廉、携带方便,不用随身带笔墨砚台,只需要随便揣上一支就好。

虽然蜡笔也有缺点,比如随意一碰可能就掉色变模糊,不过平时打草稿、做记录的时候没那么多要求,回头再誊抄一遍便好;给小孩子拿来写写画画也很不错,颜色多样,色泽鲜艳,更容易刺激小孩子的好奇心和好学心。

总之,有了足够多的蜡能做的事挺多,还不太费工夫。

张良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却没听过有虫子能产蜡的,不过扶苏已经兴致勃勃地叫人造模具,他也不好泼冷水。

要是真能找到那样的白蜡虫,那只能感慨天工造物简直无奇不有。

张良也跟着琢磨蜡烛和蜡笔的模型,在新蜡送回来之前,他们用手头上并不多的蜡叫人试着灌注了一批。

少府衙门管着整个官营手工业摊子,扶苏要的东西他们都认认真真地照做,虽说现有的蜡质量很一般,做出来的成果却不算太差,第一批就成型了,只是离扶苏的要求还有点距离。

扶苏又调整了一下配比,叫人试了第二次。

扶苏这么来来回回地取蜡,还大手大脚地往模具里灌,嬴政很快注意到他在败家了,将人拎到跟前问他在捣鼓什么。

扶苏还揣着准备带回去给张良的蜡笔和蜡烛呢,听嬴政问起便掏出来给嬴政看,说这叫蜡笔,往蜡里混一定比例的颜料,再添点别的原料进行塑形,马上能做出这种五颜六色的笔,随身带一支就能写写画画,非常方便好用。

扶苏还特意给张良露了把脸,说这是他和张良一起捣鼓出来的,他正要带回去给张良看看。

嬴政听了,不仅不觉得张良出了什么好主意,还觉得张良在怂恿扶苏公器私用、蓄意教唆扶苏败家。

你说说这玩意,又不能吃,又没多大用处,就给你们写写画画,还耗费那么多人去弄蜡弄颜料,做出来除了多花钱还有什么用处?

蜡这东西产量不高,弄起来挺费功夫,一般用来调制为封蜡用作竹简封缄用,这张良倒好,一来就怂恿扶苏拿去捣鼓什么蜡笔,还不是用一点半点,而是一批一批地往外搬。

蜡烛倒是还有点用处,不过比起随处可得的灯油,这玩意还是太奢侈了。

眼下秦国最不需要的就是奢侈之物。

嬴政沉着脸教育了扶苏一通,让他别为了玩乐耗钱耗力,才去少府衙门就弄些没用的东西出来。

如果成本降不下去,搞出这些东西只会增加朝廷和百姓负担!

扶苏被嬴政一通训斥弄得有点懵,等嬴政骂完他才回过味来,想起自己还没和嬴政说起白蜡虫的事。

扶苏赶紧把发现白蜡虫的事给嬴政讲了讲,怀才虽然才出发没多久,不过那官员说的“满树白虫”和白蜡虫完全对得上,那些“白虫”附生的树也确实是仙人在梦中给他看到的那种,所以他觉得采收白蜡之事应该十拿九稳才是。

嬴政听扶苏说这又是那梦中仙人所教,神色稍微缓和下来,不过还是不忘继续教育扶苏:“没见到结果之前,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十拿九稳的。”

扶苏乖乖应和:“孩儿知道了。”

嬴政摆摆手打发扶苏离开,并且没收了扶苏揣来的蜡笔和蜡烛。

扶苏也不在意,溜达回少府衙门那边又取了一份,才出宫和张良分享底下人做出的最新成品,顺便和张良嘀咕一下自己挨了训的事。

张良听了扶苏转述的那些话,心里不由有些怅然。

哪怕嬴政只是在教育儿子,那也说明嬴政目前把所有心思都集中在战事上,对于奢靡之风深恶痛绝。

他曾听韩非说起过嬴政的一些做法,嬴政一开始对待尉缭他们都十分诚挚,出入与他们同乘一车,衣食之类的都与他们靠拢,看起来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架子。

不管这是不是嬴政有意摆出来的姿态,至少嬴政有这个意识。

张良说道:“蜡源确实还不确定,如果没有稳定的蜡源,我们这样做确实很浪费。”

扶苏对物欲其实不怎么看重,只是觉得既然都碰上的还是得利用起来。

他笑着说道:“怀才那边应该很快能有消息,到时多放养些白蜡虫,蜡源就稳定了。”

张良点头,开始和扶苏一起试用起新制出来的蜡笔。

虽说蜡笔写画很难追求太高的质感,不过日常涂画用已经差不多了,要是成本能降下来,给小孩子们启蒙用还挺不错。

蜡烛点起来也不错,蜡质好的话,烟比油灯要小些,扶苏对底下人的效率还挺满意。

可惜少府衙门底下管着的作坊到底是归朝廷所有,被嬴政教训了一通,扶苏才发现自己这么捣腾确实有公器私用的嫌疑。

看来下回还是别那么着急了,至少等原料到位了再说。

扶苏反省之后,便暂且放下了白蜡虫的事,从国子学那边抽调了几位相熟的博士出来搞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