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知道,秦国不会放他们逍遥自在!

很多人开始劝谏齐王驱逐秦人,免得这些人将来和秦军来个里应外合!

家门关得再严,抵不住有人给外头的人开门啊!

张良听到这种风声,很自觉地去和齐王辞行。

齐王十分不舍,愤怒地斥责了一批提议驱逐秦人的大臣。

张良表现得更加自责了,表示自己不愿让齐王与朝臣生出嫌隙,坚持要回渔阳郡去。

齐王不舍地把张良放了回去,转头就彻底否决了那些大臣提出的驱逐秦人提议。

真要怕有人要给秦军开门,赶走秦人就完事了吗?照齐王看来,只要好处给得够,有些个人说不准卖国卖得比秦人还欢。

别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不想和他们掰扯罢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他以前就没摸过几件正事,以后想来也做不成什么千古明君,天下大势关他屁事,谁爱管管去。

齐王怀念了张良几天,又开始乐呵呵地召人陪自己吃喝玩乐。

相比齐王的悠哉悠哉,楚王就比较不安了,他最近饭吃不好,觉睡不好,甚至开始后悔听项燕他们的话对秦用兵。

项燕攻打秦国,也没见拖延秦国攻燕的脚步,现在秦国召集二十万大军杀回来,叫他怎么能不担心!

楚王屡屡召见项燕等人,希望项燕他们尽快商定抗秦之法。

项燕结束一次议事,面色沉沉地回了家。明日他又要披甲上阵,这次他其实还有点把握,因为秦国大军已开拔,密探传信说主将是李信。

李信这人项燕了解过,是个颇为悍勇的猛将,但到底经验不足,他还是有办法对付的。只是秦国兵强力壮,即便挡住了这一回,未必挡得住下一回。

项燕想想朝廷如今的情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大王联合舅家杀了春申君,楚国便有了衰微之相,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祖父!”一声脆生生的童音拉回了项燕的思绪。

项燕抬眼看去,只见孙儿项羽抱着自己新得的小木枪噔噔噔地跑过来,稚气的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祖父,我练会我们家的枪法啦!”

项燕敛起忧色,乐呵呵地笑道:“这么厉害吗?耍一遍给祖父看看!”

“好!”项羽兴冲冲地把项燕往里拉,自己跑到空地上嘿嘿嗬嗬地耍起了小木枪。

还真别说,虽然他才六岁,动作居然十分有力,出枪挥枪都很有将门虎子的气势,哪怕偶尔出个错,他也丝毫没感觉,仍是信心十足地把整套枪法耍完,累得小脸上汗涔涔的。

项燕认真看完,指出他的几个小错误,见项羽一张包子脸皱了起来,便叫人取出自己的长枪,亲自给孙子使了一遍。

项羽两眼发亮,目不转睛地看着项燕把一套枪法使完了,激动地跑上去说道:“祖父,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和你一样厉害!”

项燕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饱含期许地说道:“你以后要比我厉害。”

在项羽眼里项燕就很厉害了,听项燕说自己要更厉害,项羽觉得这话听来叫他浑身是劲,不由神气起来:“好,以后我要比祖父厉害!”

项燕逗了一会孩子,便去做出征准备。

哪怕是为了让可爱的孙子日后能快快活活长大,他也不能叫秦人打到他们王都来!

这些年楚国被逼得一再迁都,已经退无可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马上要大干一场!

扶小苏:摇旗呐喊.jpg

第114章 大雪

嬴政最近的心思都在秦楚之战上,不过别的事也没拉下,每天仍是勤勤恳恳地处理一堆政务。

因着扶苏的提醒,嬴政早早派人盯着项燕,最近负责盯梢的人还真盯到了大事:项燕和昌平君两人在秘密通信。

自从在“搞不搞掉楚国”这件事上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之后,嬴政就把以昌平君为首的楚系官员边缘化了,昌平君也已经被软禁起来。

不过既然是软禁,嬴政其实还给了昌平君自由活动的权利,毕竟当初平定嫪毐之乱时昌平君曾经坚定不移地站在嬴政这边,立下过不小的功劳。而且昌平君还是华阳太王太后教养长大的,哪怕是看在华阳太王太后的面子上,嬴政也没有真对昌平君做什么。

结果项燕和昌平君居然联系上了。

两人之间的联系非常隐秘,要不是这次派去的人盯得紧,说不准嬴政还不会发现。

这两人要是勾搭在一起,问题就有点大了。

因着华阳太王太后的关系,秦国上下本就有不少楚系官员,而昌平君又是楚系官员之中的头脑人物,官位最高,出身也最高,还曾领过兵,号召力很强,要是回头打起来了,昌平君完全可以策反一批人直接反了秦国,和项燕来个里应外合!

到时大秦派出的攻楚大军两面受敌,说不准就要吃大亏。

战场上的事,往往只需要一个信息就可以推演出许多可能性。作为一个搞得了明战、玩得了暗计的野心家,嬴政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每一个人会做出的选择。

嬴政盯着舆图许久,叫人先别切断项燕和昌平君之间的联系。他倒要看看,有多少人靠着秦国的俸禄吃饭,心却不在秦国!

朝廷上下都在为攻楚之事忙碌,扶苏能做的事便少了,只能专心完成少府衙门的各种事务,争取不让后方供给掉链子。

即使楚国国力日渐衰微,朝中仍是有不少骁勇善战的能将,两边开打之后进展并没有攻打赵韩燕魏顺利。

李信与蒙恬分两路进攻,从出发到开打就耗了挺久,到真正打进楚国时已是入秋,楚将许是察觉秦国这次的决心,全都奋力抵抗,战况始终胶着!

项燕早前已经做过一轮动员,他们已经一退再退,再退下去,后世子孙再无立足之地!哪怕是死,也要堵在城门口死,绝不让秦人轻易踏入楚国任何城池半步!

看看韩国、赵国、魏国、燕国,那就是前车之鉴!

只要不死战到底,就得当亡国奴!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有了已经没有退路的共识,所有楚人空前团结,基本没有前面几国那种未打先降的情况出现。

李信和蒙恬都发现这一场仗打得格外艰难。

许是因为前面拿下赵韩几国太过容易,让他们心里有点着急。不过楚国这种全民战意盎然的情况,他们压根不敢冒进,只能稳打稳扎地往楚国境内磨。

嬴政每天跟进前面传回来的消息。

二十万大军每天光是吃就不少,哪怕秦国这几年粮食产量略有提高,持续不断地完成对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还是有点吃不消。

一开始嬴政也挺着急,等天气逐渐转凉,他心情就平静许多了,秋收一结束,各地新粮便缴了上来,他们还可以继续打!

这个时节扶苏很忙,秋收之后他得把督促地方上缴赋税,也就今年的新粮和新布匹。

值得欣慰的是,今年邯郸郡开始复缴赋税了,前头因为饥荒免除了两年的赋税,同时还挖了渠修了路,使得邯郸郡的百姓逐渐安定下来。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嬴政这是在拿朝廷的钱来给扶苏做脸,不过今年邯郸郡上缴的粮食布帛一统计上来,质疑的人彻底没声了。休养生息两年的邯郸郡焕发出勃勃生机,不仅上缴的粮食布帛格外多,连商税都是一笔大进项!

没办法,扶苏在邯郸郡修了路,还搞了个青瓷窑。青瓷这东西,和玉一样好看,比玉好买到,虽然贵那么一点点,但买了可以整天用,咬牙买一套也不会太心疼,所以青瓷在哪里都十分畅销。

作为官窑,青瓷的买卖基本是官方运营的,每个月都有人负责押运青瓷到各郡售卖,在燕国和魏国没有被秦国灭掉之前甚至还搞出口。

现在也还有一个重要出口国:齐国。

这种莹洁美丽的青瓷,可太对齐国读书人的胃口了好吗!尤其是青瓷文房套装,摆到书房里感觉整个屋子都不一样了!

官方运瓷商队每个月定期往各地运瓷,其他小商小贩本来不敢往外走的,怕路上遇到劫道的盗匪,现在可以跟着官方运瓷商队走,他们心里就踏实了,积极地往来各地搞各种大小买卖。

这就使得邯郸郡的商业贸易逐渐繁荣起来,连带给朝廷带来了一大笔商税。

众所周知,为了压制过分频繁的商业活动,商税是收得很重的,从比例上来说基本上是朝廷拿大头、商贾拿小头。前两年邯郸郡免交赋税还没感觉,今年邯郸郡的税一收上来,不少人都有些大吃一惊,看向那些个商贾的目光仿佛在看肥羊。

当然,目前来说还是农事比较重要,商人肯定得到处跑,多了太难管,万一他们偷税漏税,岂不是肥了商贾,损了国库?

扶苏对于今年入库的税收还是挺满意,秋收之后他拿着报表去给嬴政看。

嬴政早已习惯扶苏那具体又直观的统计表,接过来看了几眼,很快发现邯郸郡那边远高出其他地方一头的商税。他对此没说什么,只默不作声地把报表看完,在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些新粮还能打多久,能不能再给李信他们增兵。

扶苏也不插嘴,安安分分等嬴政思考完。

嬴政说道:“这个青瓷是不是可以开新窑了?”

从邯郸郡的发展模式来看,光修路还不足以带动地方发展,还得那地方有点搞头才能行,要不然修了路没人走不是白瞎?

眼下少府衙门这些生意,竹纸白蜡石磨之类的都已经按照当初的规划陆续在各地开了作坊,以满足地方上的需求,唯独青瓷还是邯郸郡独有的。

邯郸郡出产的青瓷运回咸阳耗损可不少,市面上的青瓷又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状态,嬴政觉得可以考虑多开几处瓷窑,反正从目前的煤矿储量来看,烧几个窑还是够的。

嬴政的目的很简单,把天下的财富尽量集中在朝廷手里。先把朝廷能正常征收上来的那部分都征收上来,再把那些征收不到的也骗出来,这样民间的余财自然就少了,朝廷可以集中力量干大事!

商人要是胆儿肥了也好办,不听话就宰,宰完后他们囤的那些宝贝和钱粮不一样归朝廷所有了吗?

所以,对于多建三五个瓷窑拉动地方经济,嬴政是乐见其成的。

扶苏点头记下嬴政的吩咐,麻溜地抽调一批专业人士到各地查访适合发展制瓷产业的地方。想要建瓷窑,得有适合做瓷坯的原料,还得有适合开采的煤矿,得派制瓷熟手亲自到各郡去走一遭才能确定选址。

打仗的事扶苏插不上手,便专心忙碌嬴政交待的事。结果入冬没多久,扶苏就听人说嬴政派人把昌平君关去云阳大牢了!

与昌平君一起入狱的还有一批楚系官员。

朝廷上下噤若寒蝉,都不明白嬴政为什么突然发作。

扶苏倒是隐隐猜到几分,跑去问嬴政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嬴政没立刻答他,而是让他先把折子过一过,自己横躺在坐榻上闭目养神,应该是处理完一轮政务有些疲惫了。

扶苏坐在一旁给嬴政看各地奏报,看了大半,也弄清楚了昌平君的事。原来昌平君与楚将项燕暗中联系,传递了不少关于秦国攻楚的谋划不说,还准备联系一些楚系官员搞事情。

这就不能怪嬴政把他下狱了。

不过,昌平君本就出身楚国王室,心系故国很正常,前面秦楚交战时昌平君就曾力劝他父皇别和楚国全面开战,明显是想保全楚国。

扶苏记得前世昌平君也反了,还曾被项燕拥立为楚王继续与秦国对抗,只是没想到如今秦国一统天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昌平君却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这位昌平君,过去也曾是坚定不移站在他父皇这边的人。

扶苏不由看向嬴政。

嬴政许是休息够了,又许是察觉了扶苏望过来的目光,睁眼瞅向坐在奏折堆里的扶苏。他坐直身体,说道:“看完了?”

“差不多了。”扶苏乖乖答道,顺便把一叠比较要紧的折子推到嬴政面前让嬴政批示。

嬴政随意拿起一份翻了翻,接过左右递来的笔批复了几句。他瞥见扶苏没再动了,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不由问道:“又怎么了?”

扶苏仰头看嬴政:“知道昌平君要反,父王会不会难过?”

嬴政对上扶苏关切的双眼。

这小孩年纪还小,脸庞看起来稚气未脱,明明得了“仙人授梦”的机遇,性情却还是天真得很。

嬴政曾经对那“仙人”越过自己选择扶苏很有些不满,后来则想这把“仙人”教给扶苏的东西都给骗出来再说,至于将来骗完了要怎么样,嬴政是没拿定主意的。

只是这小孩性情太软和,软和到叫嬴政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

听到扶苏问出这样的问题,嬴政就知道他又犯傻了。

别说昌平君只是个外臣,就算昌平君曾经是他曾经信任有加的人、就算昌平君曾经帮他扫平叛乱又如何,和一统天下比起来,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愤怒也许有过,难过什么的肯定是不会有的。

嬴政淡淡说道:“少说傻话,忙你的去。”

扶苏不吱声了,乖乖回去干活。

在制瓷专家们到各地考察完高岭土资源归来时,天气突然陡转直下,比往年冷了许多倍,没过几日,天下起了大雪,秦国境内多处被大雪封路。

大雪连日不停,有些地方的积雪竟快要没过膝盖!

这样恶劣的天气,很多人连门都出不了,茅屋更是有被压塌的危险。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筹措好的军粮已经停滞数日没能顺利运过去,要不是前头带的粮草还算充足,又可以在打下来的城池里稍作补充,军中的粮草怕是要断了!

比较要命的是,这仗打半年多了,只小胜了几场,拿下十来座城池,没有真正振奋人心的大捷,士气已经开始下滑。现在大雪封路,粮运不过来,雨雪天行军又困难,简直是老天在阻拦他们继续打!

李信看着云霭沉沉的天,忍不住骂了句娘,回到帐中给嬴政报备军中的情况,请示一下要不要暂时休战。他和蒙恬都准备先靠着打下来的城池休养整顿,等路解封了再接着打。

这么冷的天强行要打,士兵恐怕先冻死冻伤不少,现在随军的军医们都在忙着研究冻伤的治法了,据说手脚真冻坏了回头也只能切掉!

作者有话要说:

军医:切掉!(跃跃欲试

士兵:???

第115章 归来

嬴政收到李信的消息,没有非逼着李信继续打,而是让他们原地休整,朝廷会尽快调整粮草运输方案,全力保证大军不断粮。

这场雪来得突然,扶苏也有些措手不及。前世于他而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他记得一些重大事件的大致走向,却记不清这一年有没有这样一场大雪。

毕竟他当年还是个什么事都插不上手的半大少年,远不如现在管的事多。

眼看底下报上来的受灾情况越来越严重,扶苏有些坐不住了,亲自出城走了一圈。越到城外空旷之处,风雪越是大得叫人走不动路,扶苏打马绕了一段路,叫人测量出积雪的深浅,才心事重重地绕回城。

这次嬴政提前洞悉了昌平君可能要反的事,算是早早堵住了一个可能给战事带来影响的隐患,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场雪下得又大又急,打乱了原本的许多计划。

扶苏回宫去求见嬴政,嬴政也在发愁。

供养二十万的兵卒,秦国还是可以供养得起的,甚至连王翦提出的六十万兵卒也不是凑不齐,但是战事一旦拖太久,对秦国来说损耗实在太大了,这场雪下得真是愁人,还不知会压塌多少房屋、冻死多少百姓。

听人说扶苏来了,嬴政便让人把扶苏宣进来,问扶苏有什么事。

扶苏说道:“这雪下得这么大,天气又格外冷,我怕各郡会出现灾情。”

重灾之下还要打仗,哪怕秦国刚收了不少新粮也吃不消。可是那二十万大军都打到楚国去了,下令撤回来也不成,这种情况下贸然撤军太危险了,谁知道楚国会不会趁撤退时偷袭。

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算是把李信他们困在楚国境内了。

嬴政心里也不高兴,但在扶苏面前没表现出来,作为英明伟大的国君兼父亲,他绝对不可能为这点事困扰。他说道:“这种天灾谁都无法预测,真来了也只能在灾后给老天善后,你再怎么发愁都没用。”

扶苏点点头,又说幸好已经开采了煤矿,天气虽然冷,多烧些煤应该也能熬过这个冬天。不过城外那些村子的房子可能会压塌,他想等雪停后组织人手去看看情况。

嬴政没反对,由着扶苏去安排这事。

扶苏又去了居养院一趟,当初他去邯郸郡曾经开设居养院,收容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尤其是毫无谋生能力的小孩。

回到咸阳以后,他在云阳县和咸阳城里都开设了居养院,主要对象仍是没人抚养的孤儿,自开设以后居养院如今已经陆陆续续收养了不少小孩。

扶苏踏着雪出了宫,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两行足印。等来到居养院前,眼尖的门房马上边喊着“公子”边开门相迎,还中气十足地往里头吆喝了一声:“小的们,公子来咯。”

话音一落,一群小不点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扶苏快步走了过去,免得那些个开心过头的小家伙们往外头跑,这么冷的天给冻坏了可不好!他把那群跑到自己身边的小不点给哄回了屋里,见屋里烧着煤炭,一群小不点的椅子在火炉边上围了一大圈,看起来暖烘烘的,稍稍放下心来。

扶苏逗了会小孩,才询问居养院的人炭火够不够过冬。

咸阳可是秦国王都,即便别处的居养院会出问题,咸阳的居养院也不会出问题,自然是什么都好。

扶苏放下心来,又陪小不点们玩了一会,才踏着雪往回走。

大雪封路,能做的事便少了,路上的行人也少。

扶苏看着银装素裹的街道,心里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许多事,渐渐觉得死后的奇遇远得当真是一场梦。他回到秦朝以后,其实一直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并没有真正去思考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当真正触碰到战事与天灾人祸,他才发现人果然渺小得很,任你是天子也好君王也罢,在生死与灾祸面前都是一样的,既无法逃避生死,也无法逆转灾祸。

在邯郸郡的时候,扶苏看到了不作为的官员会给地方上带来什么灾难;在赵韩几国的覆灭过程中,扶苏看到了君王一旦昏聩荒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想要大秦长治久安、千秋万世,并不是靠一张嘴就能说成的,也不能只靠一两个人去完成。

扶苏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忽地想到了许久未曾去拜访的韩非。

他顿了顿,转道去叩韩非的门。

开门的是个乖巧安分的仆僮,见扶苏来了,仆僮忙喊道:“大公子。”

“韩先生可在?”扶苏问道。

“先生在的。”仆僮把扶苏往里迎,和扶苏说起韩非的近况。韩非精神还算好,只是不怎么出门,等闲不会到外面去,书倒是天天有在看,偶尔也会提笔写些文章。总的来说,虽然活得没什么劲头,但好歹活着。

扶苏随着仆僮入内,很快见到坐在那看书的韩非。

看到扶苏,韩非放下手里的书起身相迎。

两人相对而坐,扶苏关切地询问韩非这边可有什么缺的,韩非摇摇头。

自从韩国降秦,他越发地沉默了,整个人也清瘦消沉,外物如何他并不关心,炭火够不够暖和、饭菜够不够美味,他都无心关注,反正饿不死冻不死就行了。

外面又簌簌地下起了雪。

扶苏也沉默下来,安静地坐在韩非对面。

他虽曾有过与别人不一样的际遇,如今也不过是凡人一个,正是因为要重新面对生命的渺小与短暂,他才会开始思考到底该如何将这短短几十年可以做些什么、做到什么程度。

有些困惑与彷徨,他不知道该和谁说,更不知该向谁请教。

他会临时起意绕来寻韩非,不过是想起韩非写过的那些文章,想到韩非这里听听韩非的一些见解而已。只是韩非现在的状态,明显不适合聊这样的话题。

扶苏喝完一盏茶,搁下茶盏对韩非说:“打扰先生了。”

扶苏正要起身离开,韩非开口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疑惑?”

扶苏一顿,又坐了回去,见韩非抬眼望向自己,又想起初见时韩非的翩然风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把自己最近在思考的事告诉韩非,天下虽未定,但隐隐已经有了一统之势。

打天下只需要举国上下拧作一团,一鼓作气打过去就好,可打完之后呢?如果大秦成为天下唯一的主人,要怎么样才能不重蹈周王朝覆辙,真正做到百官各司其职、百工各执其业,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动乱?

韩非听完扶苏的话,静默许久。

这个命题太大了,哪怕他是研究了一辈子的法家专著,也没法给出太好的答案。

站在国君的角度,想要牢牢地掌控整个国家,自然是尽量把所有权利都抓在手里,谁听话就分谁一点,谁不听话就予以严厉的惩处,平时要提防所有有可能钻空子的家伙,包括但不限于枕边的女人、身边伺候的人、皇亲国戚、朝廷官员等等。

总之,把所有人都当做工具来使,按照严格的律法来限制所有人的行动,永远不被任何人蛊惑,是当一国之君的基本素养。

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来拟定一个新制度,在英明的国君领导下国君当然会蒸蒸日上。

但是,扶苏已经发现了这套制度的问题所在:没有人能保证每一任君主都是英明的。

哪怕是同一位君主,也无法保证他年轻时英明神武,老了以后也英明神武。

这样一来,这套站在君王集权角度拟定出来制度出现了最大的漏洞:君王本人或者他身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这种集权来扰乱整个国家的秩序。

韩非有分析过这些问题,但也只是劝君王提高为君素质,注意警惕别被身边的人狐假虎威干坏事。

韩非说道:“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