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什么事?”茅屋之中立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他衣衫老旧,满面皱纹,正在那儿清点自己晒好的药材。瞧见扶苏和夏无且两个生人,他面色不是很好,明显是不欢迎外人。

“晚辈夏无且。”夏无且上前自我介绍,“以前晚辈曾来向前辈讨教过,不知前辈还记不记得。这是我们公子扶苏,听闻前辈医术高超,特地来拜访您。”

辛老头眉头动了动,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他避世已久,记不太清夏无且的模样。

扶苏他倒是听过,因为有被他救过的人送来过竹纸草纸胰子之类的东西,说是外面时兴这个,都是扶苏这位大公子给弄出来的。

辛老头看向扶苏,发现扶苏不愧是从小被称为“仙童降世”的人,随着他稚气渐退,眉目逐渐长开,那种“仙气”越发明显。

扶苏瞧着也不像受了伤的,为什么跋山涉水来找他这个默默无闻的老家伙?

如果早个几十年,辛老头或许会因为有机会攀上扶苏这样的贵人而激动不已。现在不一样,他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对功名利禄之类的事实在没什么念想,即便知道眼前的半大少年就是外头人人夸赞的公子扶苏,他心里也没什么波动。

辛老头表情平静无澜,又问了一遍:“你们有什么事?”

扶苏见辛老头态度冷淡,也不气馁,上前言明自己的来意,并把自己誊抄出来的战地急救方案给辛老头看。

辛老头因为家学渊源的关系,从前是读过不少医书的,字当然都认得。他坐下把扶苏带来的方案看完,说道:“这不是挺好的。”

到了战场上哪怕是有大夫在,能做的也不过是把血给止了,把伤口处的腐肉给割了,再把伤口囫囵着给包扎一下,剩下的谁都无能为力了,全看伤兵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扶苏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总觉得还不够。”

他把自己在王翦府上见到伤兵的事给辛老头讲了,很多伤势如果一开始治得及时,他们应当是不用断臂或者断腿的,一些阵亡的士兵应该也不用死。

他想知道对于比较大的创口,是不是还有更好的治法?

辛老头闻言手突然抖了抖。

他想到了自己儿子。

他儿子年纪轻轻上了战场,连尸体都没能回来,被他的战友们就地埋了。他给人治了大半辈子的伤病,却治不了妻子的伤心,没过多久,他妻子听到噩耗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再也不汲汲于名利富贵,对什么都兴味索然,只安心住在这山野之间守着妻子的坟过日子。

转眼间新坟变了旧坟,他的头发也全白了,这么多年来妻子儿子从来没来过他梦里。

辛老头看着眼前的扶苏,忽然想到自己儿子年少时也总爱这样向他发问,对什么都很好奇,做什么都很认真,看到山里的小动物受了伤,他都会采药给他们治伤。儿子出发去打仗前还说,他这次去一定会救很多人,不辜负自己学到的一身医术。

老天不长眼,他儿子那么好一个孩子,愣是没能活着回来。

辛老头说道:“法子倒是有,就是听起来比较吓人。”他转身取出一个匣子,在扶苏面前打开,盒子一面放着大小不一的针,一面放着些颜色有些奇怪的线。

扶苏坐直了身体,取出匣子里的线拿在手里,发现触感和一般的丝线完全不一样。

扶苏不由问:“这是什么线?”

“这是羊肠做成的线。”辛老头说道,“这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法子,这种线可以用来缝合伤口,就像缝合布片一样。用这样的线把伤口缝合起来之后,伤处会好得更快,不过过程比较疼,得配上内服的药才能缝合,要不然一般人忍受不了被人用针在皮肉里穿针走线。”

辛老头又补充,即使缝合了也不是一定能好,缝合后创口也可能再一次腐烂扩大,最终导致人高烧不退,再也醒不过来。

总之,不受伤最好,受了伤就只能好好祈祷自己能挺过去。

这种救治方法听起来确实有点吓人,一般人根本不敢想。

扶苏被辛老头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曾见过类似的治疗手法,只是他当时听说的是有位产妇难产,一个医术超群的大夫去给产妇接生,接生方法居然是把人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次剖腹取子居然母子平安!

这种惊世骇俗的做法,在那个小世界之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产房这地方,扶苏是不好进的,自然没有观摩过具体过程。他是在遇到那位接生的大夫听对方讲过剖腹原理,对方曾告诉他,人的皮肤常年接触外邪,一直起着屏障作用,要把肚子剖开取子,最要紧的是要隔绝外邪,所以不仅环境要清洁干净,用到的器物也要逐一炙烧或者用极烈的酒进行彻底清洗。

扶苏听到的也仅此而已,他那时脸皮有点薄,涉及别人生孩子的事根本没好意思往深里问。

生孩子和治外伤这两件事差太远了,扶苏一直没想起这回事。

辛老头这么一讲,他就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剖腹取子创口肯定不小,当时那位大夫应该就用到过辛老头所说的缝合吧?

扶苏立刻把自己所听过的“肌肤屏障说”给辛老头讲了,询问辛老头是不是注意不要让外邪侵入,对伤口痊愈会有帮助。

辛老头听了这种说法,不由认真思考起来。

外邪这个概念很笼统,外界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外邪”,想要隔绝所有“外邪”根本不可能,但是尽可能让环境保持清洁、尽量把用到的器具弄干净些,明显是一个正确的思路。

辛老头说道:“是这个理。”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讨论了几轮,竟把辛老头祖上传来下来的缝合之法完善了不少。

夏无且在旁边听得入神,竟也没注意到天色不早了,直至王离进来提醒说今天恐怕赶不回咸阳了,扶苏才注意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扶苏辞别辛老头,和王离他们在山下驿站住了一宿,第二日又早早进山,与辛老头继续昨日的讨论。

扶苏没提请辛老头出山的事,辛老头也没有问。等两个人仔细地把缝合之法的推行方案敲定下来,已是正午时分,王离他们就地取材做好了午膳,老老少少席地而坐,享用了一顿不算特别丰盛的美味。

吃饱喝足之后,扶苏就该回去了。

夏无且还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帮扶苏开口邀请辛老头去咸阳,却见辛老头已经叫那垂髫小童取出个包裹来。

辛老头对垂髫小童说道:“这段时间回你家去,先不用过来了。”

垂髫小童欢呼两声,一溜烟跑了。

“走吧。”辛老头没管有些吃惊的夏无且,径直朝扶苏说道。

扶苏笑了起来,跟着辛老头一起往柿子林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扶小苏:外出捡人才!

嬴政:让我看看是谁翘了早朝!

第112章 解剖

扶苏有过数次外出被抓包的经验,这次有记得派人回来告个假。

昨天他一时忘了时间,夜不归宿也是没办法的事,走夜路不安全,何况连夜赶回咸阳也进不了城,怎么看都只能住上一宿再回去。

嬴政一早听到有人来为扶苏告假,神色淡淡,瞧着没多大变化,不过上朝时明显不大高兴,连连挑了几个人的刺。

这小子整天正事不干,净想着往外跑,一个游医也值得他亲自登门,简直胡闹!

李斯等人明显都感受到嬴政情绪不佳,能不往嬴政面前去就不往嬴政面前去。

到临近下衙时,扶苏才回到咸阳。他第一时间进宫去见嬴政,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去就是两天。

嬴政听人说扶苏回来了,扔下手里的折子叫人把扶苏放进来。

出去浪了两天,扶苏看起来神清气爽。他见嬴政在书桌那边办公,还自发地拉了张椅子凑到嬴政旁边坐下,快快活活地喊人:“父王!”

瞧见扶苏这模样,嬴政挑了挑眉,问道:“见到人了?”

“昨天就见到了。”扶苏把昨天去寻辛老头的事给嬴政讲了,“本来以为不好找,没想到一去就见到了。听夏太医说,要是早去一段时间,辛大夫就该进山采药去了,那绝对是大海捞针,压根找不着。”

嬴政听他讲得兴致勃勃,倒没由头发作,只耐心地等他讲下去。直至扶苏讲到羊肠线和缝合之法,他神色才渐渐郑重起来,问道:“他是以前一位太医的传人?”

扶苏点头,又给嬴政讲了辛老头的师门传说。

那位了不起的太医不仅曾给他们前头的秦惠文王割痔疮,还曾因为这一手外科绝活被请去齐国给齐宣王也割一刀。

想象一下,当时秦齐的国书往来说不准是这样的:“你有难言之隐?”“你也有啊?”“我有个不错的大夫,借你割一刀吧,割完超舒服的,浑身轻松!”“多谢啊兄弟,把人送来吧,我也想割了!”

扶苏感叹道:“我们秦国和齐国的关系当时就这么好了啊!”

嬴政:“…………”

嬴政板起脸说道:“不许这么埋汰人。”这小子年纪明明在长,性情却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自家祖先的事都敢这么编排。虽然吧,他说的那情况还挺有可能发生,要不是他们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秦国的太医怎么会千里迢迢去给齐王割一刀?

嬴政让闭嘴,扶苏也就不自由发挥了,把自己和辛老头讨论出来的结果给嬴政看。

方法讨论出来,距离实践却还有挺长一段路要走,不是所有人都能干这活的,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符合动刀子动针线的条件,具体操作章程还得好好摸索。

这事扶苏觉得可以让辛老头牵个头,等他把各地的外科大夫征召到咸阳后集中开个课培训一下。以后师父带徒弟,徒弟又带徒孙,很快能把这种法子推广出去。

据辛老头说的,很多条件其实可以放宽,比如要是没有羊肠线,普通的线其实也能用,就是特别疼,回头还得拆线,再受一次苦。可若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那当然是疼就疼吧,总比死了或者残了要好。

扶苏把自己的想法囫囵着给嬴政讲了。

嬴政听完,觉得还行。

他知道扶苏还是不死心,一心想要给军队多配点军医。这其实是好事,既然扶苏能找到好法子,那让他们试试也无妨。

父子俩商量完培训军医的事,又一起用了晚膳,一场翘班风波算是在扶苏一无所察的情况下被揭过了。

第二天上朝,扶苏莫名觉得有很多人在往自己这边看。他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自己昨天缺席的事引起了别人注意,便也没太在意,上完早朝后便开始忙碌安置伤兵和培训军医的事。

嬴政这边都要征调兵卒了,显然要不了多久就要和楚国全面开战,这两件事得赶紧落实下去才行。

接下来一段时间,玉琼楼开始花式推出各种羊肉吃法,昂贵些的有什么烤全羊、葱爆羊肉、红烧羊排,大众些的有什么卤羊蹄、羊肉串、羊肉汤面、羊肉泡馍,总之有贵有便宜,有焖有炖有炒有烤,只要你能想到,没有你找不到的,看得食客们眼花缭乱。

当然,在品尝美味之余,也有很注意观察市场变化的人忍不住心生疑惑:怎么突然和羊较上劲了?虽说天气冷了,吃羊肉挺不错,吃完整个人热乎乎的,很爽很舒服,可也不能天天吃啊!

玉琼楼没有对此进行解释,太医院那边则紧锣密鼓地安排人手进行羊肠线的生产,同时让征召到咸阳的外科大夫们开始着手练习缝合技术。

对于掌握一门新技术这种事,大夫们还是很感兴趣的,全都勤勤恳恳地学习。

一开始他们拿猪羊来练习,缝了拆拆了缝,后来就拿真正的伤员动手了,大伙都不擅长女红,缝合效果不是很好,不过经过几轮观察,所有人都确定了这种缝合之法是有效的,隔绝外邪这个思路也是正确的!

辛老头教完缝合课程,不是很满足,他一直对自己妻子的病逝耿耿于怀,觉得妻子不是因为伤心那么简单,当时他换了很多种治法都没能让妻子好起来,越发觉得自己的医术根本不值得夸耀。

这些年来他虽避走山间,很少接触外面的人,却也没放弃过研究医术。他已经不满足于对现有医书的研究,想要了解更多人体构造,现在扶苏让他领头搞外科研究,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把人剖开看看。

了解了人体的内部结构,以后不是更容易了解到底哪里有毛病?

牛心猪心羊心都有人见过了,他们也该了解了解人心到底长什么样、具体有什么用处。

辛老头翻来覆去琢磨了好些天,还是按捺不住去找扶苏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些问题只靠望闻问切可能很难准确把握,要是能摸清人体的内部构造,以后碰上相关的毛病时肯定能更精准地把握病灶!

辛老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给扶苏讲了。

这事以前不是没人做过,据辛老头所知,很久以前就有一位叫俞跗的大夫曾经摸索出一套剖人手法,说是先“割皮、解肌、诀脉、结筋”,然后“溺髓脑、揲荒、爪幕”。

只可惜俞跗剖是剖了,却没留下足够的解剖资料给他们这些后辈参考。按辛老头的想法,应该把人体各脏腑的大小形状和所在位置一一记录下来,否则剖了等于没剖!

这想法比缝合之法还吓人,缝合之法好歹是对表面的皮肉搞点小动作,肉坏了把它割掉也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可你要是想把人开膛破肚瞅瞅里面到底长什么样,那就有点惊世骇俗了。

好在秦国一向没那么多讲究,扶苏听完辛老头的看法,又去找嬴政商量。

剖活人是不可能的,剖死人还可以试试,朝廷每年都会处死不少犯人,其中有许多都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重罪犯,他们生前不干好事,死后不如让他们为大秦做点微不足道的小贡献。

比起把他们车裂或者凌迟,剖开看一下他的心肝脾肺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嬴政听完一阵沉默。

这些家伙前段时间疯狂挖羊肠就算了,现在还要剖死人,扶苏这小子到底去请了个什么样的怪人回来?

扶苏见嬴政一脸“你能不能消停点”的无奈表情,又积极地列出各种好处游说起嬴政来:这样做可以提升医疗水平,以后治病更有针对性,说不定能攻克许多疑难杂症。

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嬴政听完后觉得这事确实该做,便叫内史过来把事情安排下去。

主要是给那些犯了重罪的死囚给留个全尸,行刑后送去给太医那边。处死时间也稍微调整一下,接下来最好分批死,方便辛老头他们分批研究。

蒙恬已经光荣卸任内史职务,准备配合李信去攻打楚国了。现在的内史是当初打下韩国的那位地方长官,现在荣升内史,全面负责咸阳各种事务。

听完嬴政的吩咐,内史眉头直跳。

人都死了,还送去太医那边做什么?难道太医们在研究起死回生之术?

内史心里疑惑,内史没敢问,只听令而去。

开膛破肚这么血腥的事,当然不好在现在的太医院搞,扶苏在国子学旁腾了个地方设立太医署。

太医署主要功能是搞医学研究和医学教学,首先入驻的是以辛老头为首的外科大夫,入驻之后继续开展已经进行到一半的外科研究。

在他们正式搬入太医署时,第一批死囚尸体也送了过去。

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这些尸体都是用薄棺材连夜送过去的,瞧着像是搞什么违法犯罪活动。

辛老头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详实地记录下人体的内部构造,大半夜睡不着觉,带着两个学徒摸到搁死囚尸体的地方,和学徒一起合力把尸体搬上已经搭好的解剖台,借着明亮的烛光开展自己期待已久的解剖工作……

第二天其他人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学徒一脸虚脱地回来了,脸色白得厉害,像是大吐特吐了一场。

一问才知道辛老头昨晚睡不着,连夜叫人掌灯搞解剖,还剖得那叫一个仔细。

辛老头不仅要剖,还要叫他们认真量好各个脏腑的大小,再如实描绘它们的形状,一整套脏腑记录下来,两个学徒精神和身体都饱受折磨,忙活完后到外面大吐特吐了一番,觉得自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吃肉了。

其他人听完两个学徒的遭遇,脸也有点白了,不过好歹他们都是学医的,大多见多识广,不至于被这点困难吓退。至少他们可不用大半夜就着烛光来解剖尸体,那才吓人好吗!

太医署的解剖研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群主攻外科的大夫吐着吐着吐习惯了,已经能对着尸体严肃地探讨男女内脏有哪些区别,忠实记录好男女内脏的大小、形状、种类。

夏无且作为太医代表也加入了太医署这边的解剖研究项目。

等夏无且跟完一轮回到太医院那边,同僚们纷纷问他有什么收获,夏无且面无表情地拿出两张画在布帛上的等身解剖图,为了更加鲜明地展示人体的内部构造,他们还认真地按照阴阳五行说给内脏上了不同的颜色。

这种展示方式太直观了,太医们都被震了一下,而后纷纷围拢上去观摩学习。

扶苏也很快收到夏无且呈上来的解剖研究成果,他认真看完了,觉得画得十分详尽具体。他揣上两幅等身解剖图去求见嬴政,准备第一时间让嬴政也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扶小苏:项目出成果了,赶紧拿给父王看看!

嬴政:陷入沉思.jpg

群众:大王剖人,恐怖如斯!

*

注:

俞跗相关,出自《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鑱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

第113章 祖孙

扶苏揣着项目成果去见嬴政,赶巧里头几个头头脑脑在讨论政事,丞相王绾,廷尉李斯,内史腾等等都齐活了。

扶苏来求见,嬴政一想,有不少事也得少府衙门经手,便让扶苏进来一起开个会。

扶苏入内才发现这是在开小会,赶紧乖巧地在嬴政身侧的空位上坐下,先当个乖巧认真的听众。

结束了一轮讨论,嬴政才问扶苏过来是有什么事,其他人也好奇地看向扶苏。

扶苏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叫人把两幅解剖图展开挂了起来,直观地给嬴政展示太医署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大冬天的,天气本就冷得很,两幅解剖图一挂起来,在场的人都觉得浑身冷飕飕。

主要是它连皮肉都一层层标注出来,扒开的皮肉还画得栩栩如生,里头的内脏也画得十分逼真,仿佛就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前被剖开现出内脏一样。

能在大秦当官,没哪个是胆子小的,乍然看到这样的写实画风却还是汗毛直竖。

扶苏还在旁边说,在嬴政的英明指导之下,太医署完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工作,顺利展开了第一轮解剖项目研究,对男女人体构造进行了深入研究,破解了许多困扰大家许多年的人体奥秘。

不过,这只是初步研究,想要进一步了解人体这套器官具体是如何运作的,还得经过漫长的探究和摸索。

王绾几人听着脸有点木,止不住地用余光瞟向嬴政。知道嬴政叫送过尸体的内史更是心情复杂,原来那些不是被送去研究起死回生之术的,而是被送去开膛破肚!

再看看连脑袋都有画出其中构造,众人心情就更复杂了,这是连脑袋都被人剖了!按照扶苏这种说法,以后还要继续剖人,进行更深入、更细致的研究,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王绾等人有许多话在嘴边打了几转,最后又咽了回去。

这些人大多罪大恶极,嬴政要把他们剖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没有给他们说情的理由。只是不知道以后那些个行凶作恶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死了还要被剖开研究心肝脾肺肾,不知会不会稍稍收敛一些,免得一不小心被人送去太医署。

王绾几人又齐齐看向嬴政,觉得只有嬴政才能想出这种研究人体构造的法子,一般人是很难下令去剖人的。

嬴政显然没被吓到,他面色淡淡地把解剖图仔细看了一遍,对太医署的第一轮解剖研究成果还算满意,至少是把人的脏腑给展现出来了。

不过不怕归不怕,这玩意挂起来还是有点瘆人,嬴政看完以后叫人把解剖图收起来存档,给以后的医者做参考。

扶苏趁热打铁地提出建议:“父王,等夏太医他们完成第二轮解剖后不如把解剖图整理成册,以后太医院、太医署的人人手一本,好叫他们熟记于心。”

嬴政摆摆手说道:“你看着办就好。”他事情那么多,实在没心思琢磨这点小事,只要太医们的医术能得到提高,这事随便扶苏怎么折腾都成。

嬴政这边点了头,扶苏就让夏无且他们开展第二轮解剖研究了,整体剖完,局部也要剖,这一轮所需要的时间很长,也很考验参与者的承受能力,王离跟着扶苏去旁观过一次,明明是个从小习武的人,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回。

到第二年春天,一本印刷着不少人体全身以及局部解剖图的小册子陆续分发到太医以及太医署那边的医学生手上。

经过好几个月的辛勤解剖,夏无且等人终于摸清楚人体具体有多少骨骼、多少器官,每个器官上又有多少个出口入口,还活剖了一批结构相似的动物研究每个出口入口具体起着什么用处。

经历过这么几轮的钻研之后,这批被征调到咸阳的外科大夫们看起来已经不那么文质彬彬,他们身上逐渐透出一种浓浓的血腥气,仿佛给他一个活人他们也能下手去剖开似的,太医署新招收的医学生第一次见到他们时都敬畏得不得了!

春耕结束之后,朝廷征调的二十万大军由李信、蒙恬两人领着奔赴边境。

秦楚之战马上要开打!

这次随军出发的还有一批经过数月培训的军医,他们摸着自己盛着烈酒、羊肠线和全套手术器具的药箱,心里十分踏实,隐隐还有点小期待。

辛老头上了年纪,不在随军之列,他送走一批年轻的军医,心情有些复杂,开始担心这些年轻人也会和他儿子一样一去不回。

虽然军医大多不用冲在前线,但也不是毫无危险的,枪箭无眼啊!

相比辛老头的担忧,年轻人们明显要乐观得多,全都迫不及待想要一展身手,好好试试自己学到的新医技。

扶苏手上的事最近大多已经告一段落,平时便与张良他们通通信,了解了解小伙伴们的近况。

张良三人虽然都挺年轻,不过出发时带了一整套班子出发,地方上全安插了自己人,进展还挺顺利。

今年的春耕进行得还算顺利,海边圈起来的盐场也建好了,随着天气转暖,陆续开始供给渔阳郡的用盐。

开春之后,张良还以渔阳郡的名义出使了齐国一趟,主要是去齐国借书。他带着一批空白书册到齐国求见齐王,表示自己想要借阅齐国藏书。

齐国藏书连自己的大臣都不一定有资格看,哪有可能随便外借?可张良还真借到了,并以借书名义在齐国暂住,原因很简单,齐王和他一见如故。

张良这人出身好,长相好,很容易让人倾心交好。

齐王一见到张良,感觉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白活了,怎么就没见过张良这么好看的人?

齐王十分喜爱张良,要不是想着自己和嬴政是好兄弟,他都想挖秦国墙脚了。由于没好意思挖人,齐王便分外珍惜张良在临淄的日子,时不时召见张良聊聊天,只差没拿政事征询张良的意见。

张良表现得非常知进退,从不对齐国的事指手画脚,只和齐王聊吃喝玩乐之事。

这可太对齐王的胃口了,经常带着张良吃喝玩乐,交流各种新鲜好玩的新事物。

张良每日抄抄书,见见齐王,不时还和扶苏通通信,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秦楚那边就快打起来了。

战事一起,连齐国王都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齐国朝臣可不是傻子,想想看,秦国和楚国关系也不错,现在还不是撕破脸打起来了!楚国真要被秦国拿下了,齐国岂不是成为东方六大国之中硕果仅存的独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