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一堆男生抢成一团。

“让我看一眼!让我看一眼!”

“啧啧,确实正啊!”

“皮肤真水嫩。”

舍长回过头,一把拉过肯肯:“快快,你也来看一眼!马上就观测不到了!”

肯肯凑近望远镜,发现那镜头居然是正对着远处女生楼的走廊窗户,朦胧的灯下,有两个女生正迎面走来,其中一个是妮露,另一个是名胖胖的,外形敦厚的少女。

他刚看清楚,就被人一把推了过去,另一个男生凑到近前,流着口水说:“真是美啊,女生班终于又转来一个美女了。”

另一个男生立刻点头:“对啊对啊,这个居然比希尔娜还漂亮。”

舍长向往地摸着下巴:“可惜望远镜看不到教师宿舍,那个新来的女老师,那才是真正的大美女,今天傍晚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肯肯左右看了看,开口说:“刚才的女孩,妮露,她是我……妹妹。”

一双双眼睛猛地抬起,雪亮地看着他。

肯肯接着说:“还有……罗斯玛丽……她是我的……姐姐。”

那些眼睛中都燃起了火焰,舍长猛地跳起身,向肯肯扑来:“朋友——!”

肯肯后退一步:“那个……你们刚才说的希尔娜是谁?”

从沐浴间出来,走廊上很安静,妮露悄声问茜拉:“我很好奇,出来的时候,你们因为什么事在吵架?”

茜拉低声说:“其实,只是希尔娜失踪事情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了而已。耐莉——”她的表情顿了顿,转开话题,“对了,我们的衣服是统一晾在天台的,你还没有衣架吧,我可以借给你。”

进宿舍之前,茜拉忽然飞快地向走廊的远处望了一眼。

妮露不禁也向那个方向看了看。

长长的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可不知为什么,她的脊背上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好像有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在默默地看着她们。

第47章苦修士之墓上

深夜,肯肯察觉到从窗外透进来熟悉的气息,手腕上的金环一阵灼热,他立刻起身,将枕头塞进薄毯伪装成人形,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精灵静静地站在月光下,肯肯抓抓后脑,走上前。

格兰蒂纳皱眉后退两步:“跟我来。”

肯肯跟着格兰蒂纳来到舍弗尔房间,精灵推开浴室的门,面无表情地说:“进去。”

肯肯申辩:“我洗过澡了。”在整个男生楼,他是最香的。

格兰蒂纳一脸厌恶地拿起旁边的扫帚,将他叉进浴室,哐当一声合上门。

肯肯无奈地再抓抓头。门开了一条缝,一条浴巾,两瓶沐浴液和格兰蒂纳的那条毛毛虫一起被丢了进来。

毛毛虫搓澡真的很勇。

肯肯从浴室中红彤彤地出来时,全身的皮肤都在火辣辣地疼痛着。

格兰蒂纳这才勉强露出满意的表情,和他说了三个字以上的话:“时间不多了,走吧。”

肯肯向隔壁房间瞟了一眼,他发现,那里面睡着一个女孩子。

好像玫瑰花瓣那样娇艳的女孩子,而且是个矮人。格兰蒂纳说过,他不喜欢矮人。那她是谁?和格兰蒂纳是什么关系?

格兰蒂纳淡淡地说:“她叫希尔娜,只是一个偶然遇到的路人。”

希尔娜?肯肯立刻兴奋起来:“她是不是罗斯玛丽要找的人?”但失踪的伯爵小姐是个人类。

格兰蒂纳不感兴趣地转过身,走出屋子:“你为什么会和罗斯玛丽掺合在一起,我不想知道,我只是按照约定告诉你关于宝藏的事情。走吧。”

夜色中的蒙特维葛学校沉静地睡在月光下,好像一座封存在时光中的城堡。

格兰蒂纳引着肯肯穿过校舍的楼群,向学校后的荒地走去。

几百年前的苦修士们在长草丛中的坟墓中沉眠。肯肯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很清新。

格兰蒂纳停下脚步:“此地在很多年前有一座神庙。”

神庙中,供奉着山林之神约兰和农神约灵。想得到山林之神垂青的少女在神座下误捡了农神的祭品,这是一切的源头。

“神庙的遗址就在我们脚下,找到祭坛,就能得到宝藏地图的启示。”

肯肯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地上只有坟墓,要找到地下的遗址,难道要挖开坟?

母亲曾经说过,在广大世界中走动,有两件事绝不能做。

一是夺人所爱,二是挖人坟头。

格兰蒂纳抬手在空中画了几个符文,吟诵出一段咒语,发光的符文在墓地上空盘旋,蓦地消失不见。

格兰蒂纳停止吟诵:“这里被下了禁制。”有禁制,恰恰证明这里隐藏着某些不想被人触碰的秘密。

他踏着长草,走进墓群之中。八百年过去了,苦修士的尸骨早已朽化,融进了泥土,在他们的身躯下,有某种力量在持续地守护着,不想被来人叩开封存着秘密的大门。

肯肯跟在格兰蒂纳身后打量着墓地,他在一座坟墓边停下脚步,抬起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尘土,上面的字迹居然还清晰可辨。

墓碑之上没有铭刻名字,只刻着几句话——

我为我自己刻好墓碑,

但不知将我放进坟墓的是谁;

后来人无需记得今日,

即使神殿倒塌,

哪怕信仰崩毁,

真与善的精神永不可摧。

这座坟墓在墓地的正中央,其他的坟墓陪衬般分布于周围。它那花岗岩的墓石下只有泥土的气息。

它是一座空坟。

“这是当年这座修道院院长的坟墓。”一个声音在附近说。

肯肯不意外地直起身,他早就察觉罗斯玛丽的香水味在后面跟随,因为格兰蒂纳没有说什么,他便也假装不知道。

罗斯玛丽笑吟吟地现身,走到这座坟墓前,抚摸着墓碑:“今天,我和校长聊了很多,她告诉了我一些关于这座学校的历史。据说,当年暮色战争中,这所修道院的院长单多夫修士为自己雕刻了墓碑。但在对魔族的战争中,他尸骨无存,只留下了这座空坟。而且,他的死是因为背叛。圣教会派来指导他们作战的人——单多夫修士的亲弟弟投靠了魔族。”

八百多年前的这里曾经极其惨烈。苦修士们以为自己被圣教会放弃,却依然坚持与魔族对抗直到全部牺牲,鲜血染透了象征仁爱和平的神坛。

据说,在战争结束后很久,人们还能在阴天或夜晚听到这里传来修士们吟诵经文的声音。

后来,圣教会决定,这里不再重建修道院,而改成收养孤儿的慈善学校,以守护孩童的稚纯来纪念苦修士们的仁爱。

罗斯玛丽弯起双眼:“我想这座坟墓和神庙入口应该没有太大关系,你说是吧,王子殿下。”

格兰蒂纳颔首:“如果苦修士们知道神庙的秘密,不可能全体覆亡。那么,关于入口,罗斯玛丽小姐有什么高见?”

罗斯玛丽嫣然一笑:“哎呀,我能有什么像样的见解,这次我可真是因为魅族的事情才到这里来的,小龙王可以作证。算了,看来王子殿下也不高兴看到我,我还是回去睡觉好了,熬夜太多对皮肤不好。”

她懒懒地打个呵欠,真的就转过身走了。

格兰蒂纳对肯肯说:“我们也回去吧。这个禁制至少在今晚,我无法解开。”

肯肯点点头,随着格兰蒂纳一起离开,走出一段路,他又回头向那些坟墓看了看。

格兰蒂纳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肯肯皱眉说:“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些坟很凄凉。”

在恬淡的空气中,沉睡在长草中的坟墓的气息,是悲伤的。已长眠的人,本不应再有悲伤。

希尔娜从梦中醒来,她发现,屋中已没有人。

客厅是空的,隔壁房间是空的,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光着脚站在黑暗的客厅中,寂寞和冰凉的虚无感从心底一点点蔓延,又只有她了,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跑回房间中,用毯子把自己严严地罩住。

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有一些细碎的片段浮现在眼前。

他在远处的树下站着,身影模糊又美好,她躲在树后偷偷地遥望。

他……他是谁?

她抱住头,拼命想记起他的样子,那片段却一闪而过,再也抓不回来。

她将脸埋进枕头中,毯子摩挲着她的头顶,好像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她的头发。

她猛地坐起身,房间中,依然只有她自己,那温柔的手……是谁,到底是谁?

她的头疼得快要裂开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钻入她的耳膜:“喵——”

她抬起眼,看见月光下的窗台上卧着一只蓝灰色的猫,正用一双亮亮的眼睛望着她。

她跳下床,踩着椅子爬上桌子,吃力地打开窗户,那只猫迈着悠闲的步子钻了进来,依偎在她胸前,舔了舔她的脸。

她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回到床上,那只猫钻进毯子,在她身侧卧下,温软的毛皮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她亲了亲猫咪的脑袋,陷入恬静的酣眠。

竟然,没再做梦。

第二天清晨,希尔娜睁开眼时,那只猫已经不见了,窗户还好好地关着,房间外有动静,她打开门,发现格兰蒂纳正在吃早餐,还有一个黑头发黑衣服的少年坐在他身边狼吞虎咽。

希尔娜有些愣怔,格兰蒂纳对她介绍:“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你叫他肯肯就可以。”

希尔娜踩着特意为她准备的矮凳攀爬到较高的椅子上,坐到桌边,拿起餐盘中夹着火腿和蛋的面包。

格兰蒂纳看了看她:“你不用……先洗漱么?”

希尔娜怔了怔,呐呐地攥着手里的面包:“吃完再洗,不行吗?”

格兰蒂纳的嘴角微微上扬:“可以啊,这是个人习惯问题。”

格兰蒂纳吃得不多,基本上没碰火腿和煎蛋,肯肯便把他的餐盘拖过来,问希尔娜:“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希尔娜抱着牛奶杯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点点头。

肯肯叉起一只煎蛋:“喜欢蛋白,还是蛋黄?”

她小声说:“蛋黄。”

肯肯说:“唔,和我一样。”他将整只蛋黄放进她的盘子里。她有些感动,卖力地举起叉子去够煎肠:“那你喜欢煎得焦一点的香肠还是稍微生一些的?”

肯肯严肃地回答:“焦一点的。”

她的眼睛亮了亮:“我也一样。”

吃到肚子胀得再也撑不下了时,她才放下刀叉,去盥洗室洗漱。格兰蒂纳看着盥洗室的门合拢,问肯肯:“是你要帮罗斯玛丽找的人么?”

肯肯摇了摇头。

昨天,同屋的人告诉他,希尔娜是公认的蒙特维葛之花,她很爱干净,骄傲得像公主一样,跳起舞来特别好看。

为了保持身材,她吃得很少,基本不碰荤食。

“希尔娜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午下课时,妮露把利迪娅拉到僻静的角落里,悄悄地问。

早上,校工嬷嬷又给她送来一堆好吃的东西,妮露留了个心眼,将巧克力小饼干留下了一些。她把这包饼干塞到利迪娅手里,恳求地说:“拜托你告诉我吧,看到昨天简她们哭成那个样子,我很害怕呀,我现在还睡在那张床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利迪娅抓着饼干包,吞吞吐吐地说:“说真的,我觉得,即使希尔娜她……了,她回来,也不会找你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妮露立刻问:“谁跟她有仇吗?”

利迪娅看了看那包饼干,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我告诉你,但你以后还要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哦……希尔娜她、她不见了,可能跟一本书有关……”

她吸了吸鼻子,左右看了看,才接着小声说:“该怎么和你说呢,其实我们都不喜欢希尔娜。她长得漂亮,人也特别傲气,老喜欢说扎人的话,所以只有男生喜欢她,女生大部分都和她面子上过得去而已。她还抢过耐莉喜欢的男生,就是墨多尔班的那维森。后来,邓伦伯爵来我们学校巡视,不知怎么的,就说希尔娜是他女儿,耐莉她也是气不过,我们只是想整整她。那时候,在打扫图书室的时候,我们捡到了一本书……”

书里写着一些奇怪又邪恶的东西,比如,把燕尾鼠的尾巴剪下来,和蝙蝠的尿液放在一起,再加上蒙蒙草的汁液,就可以制作成让人全身起红疹的药剂。

再比如,把某人的头发,在午夜十二点,放进蝙蝠的眼珠、红蚯蚓和秋蒲草的叶子煮成的汤汁中,就能让他变成秃头。

“我们就想,用这里面写的东西整整她,让她别太得意了。只是想整整她而已……结果,那天晚上,她就不见了……”

第48章苦修士之墓下

妮露的嘴角抽了抽:“那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利迪娅低下头:“我不知道,因为念咒作法的时候,现场不能有太多人,我们负责在外面望风,这件事是耐莉和裘琳娜做的。”

妮露有些惊奇:“裘琳娜?”

裘琳娜是琪薇儿班的班长,和她们不在一个宿舍,今天早上妮露刚到班级的时候,裘琳娜负责安排她的座位和告诉她班级纪律。

利迪娅的声音更低了:“裘琳娜啊,和希尔娜的关系一直蛮紧张的,因为她们两个差不多漂亮,但是大家都说希尔娜更好看一点。这次跳舞比赛第一轮的时候,希尔娜又赢了裘琳娜。裘琳娜为了练那个舞,脚都磨破了,可还是输了。本来么,就算希尔娜跳的不好老师也会给她打高分的,她都是伯爵小姐了。”

原来如此……

妮露喃喃地说:“但是我还是不能相信,一个大活人因为随随便便的一道符咒就能不见。”虽然她见识过所谓“法术”的力量,更亲身体验过。

利迪娅小声说:“我也不信,对了,裘琳娜就说,这件事和我们没关系,是希尔娜自己得罪了女神才会这样的。”

妮露觉得自己越来越眩晕了:“女神又是怎么回事?”

利迪娅指向远处的廊柱:“喏,就是那里。”

廊柱上,舞蹈着的女神裙摆处有一大块丑陋的残缺。

“大概两个多月前吧,舞蹈大赛开始报名,报名者要当众表演一段参选的舞蹈,当作第一次甄选。裘琳娜跳的那支舞就叫《花神之舞》,大家都说,比希尔娜的那支《月下睡莲》好看。报名结束后,希尔娜路过这里的时候,被女神的裙摆绊了一下,摔得很难看,好多人都笑了。当时她可生气了,到了第二天,女神像就残缺了一大块,肯定是希尔娜气不过,偷偷砸坏的。”

妮露了然地点点头。

午休时间,罗斯玛丽借故把妮露和肯肯喊过去,带着他们一道去了舍弗尔房间。

格兰蒂纳打开门,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罗斯玛丽笑着说:“殿下,不要板着脸嘛,谁让你的房间是伯爵小姐曾经住过的呢。再说,我有伯爵给的通行证,如果校方认定我们是一伙的,对你也很有利对不对?”

妮露的心跳得好像擂鼓一样,勉强保持镇定地对格兰蒂纳行了个屈膝礼。格兰蒂纳微微颔首回礼,就带着一脸冷淡坐到一边翻书。

罗斯玛丽倒是毫不客气,将几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特别在希尔娜的房间中流连了很久。

希尔娜站在墙角,警惕地看着她,罗斯玛丽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可惜啊,除了名字一样之外,什么都不一样,如果你就是我们要找的希尔娜,那该多好。”

他们的午餐由校工直接送到了舍弗尔房间,看上去相当丰盛。

吃饭时,妮露详细说了说套来的消息。

罗斯玛丽抿了一口汤:“看来你套话的那个小朋友不太老实,她明显没有说实话嘛。昨天,明明已经有人喊出来了‘莫桑利的诅咒’。”

妮露恍然想起,这句话还是简喊出来的,今天下课时利迪娅说的事情太多,反倒让她把这件事忘记了。

她迟疑地问:“难道……其实是利迪娅?”

罗斯玛丽笑了笑:“现在下什么结论都太早,你说对吧,格兰蒂纳殿下?”

格兰蒂纳淡然地道:“此事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