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那面墙。

场中并不显地杂乱,大毛和朱英雄他们一个看着灵罗根,一个看着月涧水,只有九重丝没有人去看。

有人走上前,有很多步子很快,拿了一截灵罗根,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去。

看到这个,我说不上来…不是很难过,但是觉得心里空荡荡地。

虽然知道肯定会走许多人的,蜘蛛也好,老鼠也好,都有。但是真地看到他们头也不回的走,我还是觉得心里不好受。

但是,目光再转过去,拿了九重丝地,也有…

灰眉,还有大毛身边平时被差的团团转,还老被他踢屁股的几只小老鼠,最早到盘丝洞来跟随我的几只小蜘蛛,

单独站在一边,站在大毛身后,虽然少,和拿了东数比起来,少多了,但是看着他们站在那里,用一种很平静的神情,看着那些走掉的人,我觉得,觉得心很踏实。

这一天过的很快,可是我又觉得这天很慢。

一直到天黑下来,还有一半的人,没做出选择。

他们在犹豫。

也许他们不想走,可是不甘心从此就九重丝束缚,也许他们想离开,又担心前途充满危险。

我理解,我自己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我也知道,对大多数地蜘蛛和老鼠来说,做这个决定真的不容易。

凤宜一甩袖,啪的一声在我脑门上拍了一记:“别呆,大毛他们不在,其他人也不在,饭上吃什么得你自己张罗了。”

我撸撸袖子:“好,你们要吃什么?只要你们说得出,我就给张罗来!”

子恒一笑:“嗬,这倒真要尝尝你的手艺。我觉得好象从来没吃过你下厨做的饭哪。”

凤宜头也没抬,抛过来句:“用法术不算数。”

我咬咬牙:“不用法术我也能做。”

子恒跟着笑:“是啊,你把人都打走了,说不准以后你就全得靠自己洗手作羹汤,还是从现在起就学着贤惠吧。”

我上辈子做饭地确不怎么样,这辈子更是很…咳,很不贤惠。屋后面就有小厨房,可我一次也没进去过。唉,这些年过的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妖精来说,本来吃穿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必须的事。

我一弹指,灶里的柴自己烧了起来,火苗噌的一冒三尺高,吓的我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算用法术,呃,只是点个火。

不行,这太旺了,我是要做饭不是要烧炭。

小一点小一点再小一点,嗯,这样差不多。

我淘了米蒸饭,又不知道放多少水才合适,宁可多放点,不能放太少了。我舀了两瓢水加进去,再看看菜筐,里面的菜色倒是挺丰富,我挑了一把水菜,豆腐,嗯,还顺手拣出一块肉。

好吧,我做过饭的…嗯,就是太久不做了。

我把袖子向上一撸,操起菜刀来,噌噌噌地先切了水芹菜,再去剁肉…

好吧,炒菜不难,放油,对对,还得撒把葱花什么的…

我停了下来,左右瞄瞄。

那个,葱在哪?

“啊,来瞧瞧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子恒笑吟吟的和凤宜一起入座,我摆好最后一双筷子,有点心虚地往椅子里缩了缩:“那个,粗茶淡饭…将就一下吧。”

子恒没说话,只是笑着看凤宜。他虽然没说话,但言下之意我们三个都明白——我的手艺要是贼臭,他就算将就恐怕也只要将就一顿,但是凤宜可得将就一辈子了。

“那个,尝尝吧。”

我给他们俩一人夹了一块豆腐,然后自己也夹了一块。

咬——

豆腐煎地有点老,有的糊了,唔,盐味有点小。

确切的说,好象,忘了放盐了。

水芹菜炒肉丝还凑和,肉丝有点硬,芹菜夹生,这个倒是没忘了放盐,可能是为了弥豆腐的缺憾,所以放了双倍。

米饭嗯…水太多了点,软软的糯糯的,介于稀饭和干饭之间。

说到这儿我得佩服凤宜和子恒,这样地菜居然他们还很捧场,没挑剔没嫌弃的都给吃了,连蛋花汤也都喝完了,露出大汤碗底子上绘地缠枝花纹。

“挺好的,第一次下厨,能做成这样不容易。”子恒先是肯定了我地劳动成果:“不过,下次不要慌,慢慢来。”

凤宜优雅的喝了口茶,看起来这茶是今天晚上最让他满意地:“差强人意,还得好好学着做。”

“干嘛是我学?你学了给我做不行么?”

凤宜指指墙:“你看。”

我转过头,广场上只有大概五分之一的人还没有选了,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

我有点茫然:“他们…都走了啊?”

虽然是我让他们选择,但是,我心里觉得…

有点难过。

凤宜戳戳的我肩膀,又指指另一个方向。我转过头,看向凤宜所指的,大毛站的那个方向。

他后面有好多…好多的小老鼠和小蜘蛛,而台子上的九重丝则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们有些凑一起说话,有的则百无聊赖坐着倚着,还有的干脆摸出绣筹开赌了。

“嗯,看起来你还是挺有人缘儿的嘛。”凤宜拍拍我的肩膀:“恭喜你,以后还得张罗这么多张嘴的吃喝,没轻松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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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下子冷的厉害哦。。。不穿袜子觉得脚都僵了。

盘丝洞38号--一八一 出行

走了一大半,留下一小半。

大毛还是挺欣慰的,虽然提起那些走掉的耗子精来破口大骂滔滔不绝,但是提起这些选择了九重丝留下来的,却一改怒色,变成赞不绝口了。

我总觉得他应该还有别的话没说的,不过大毛有时候嘴是真紧,绕来绕去就是不开口,而且现在更是过分,很多事直接去请示凤宜,我感觉我这个一洞之主本来就没几两重的权威现在越轻飘飘的了,风一起就能吹跑。

倒是那个雪竺,现在跑前跑后的可是勤快,话里话外打听什么时候能正式拜师学本事。她现在好象是什么顾忌都没有了,直接说:“姐姐,等拜了师我也跟大毛哥一样喊你师傅,反正现在身上有九重丝拘着,就说老实话做老实事。我就想学会那个你在后仓那里一根丝把我捆起来的本事——能教我吧?”

我不知道他们要用多久,才会现那个九重丝其实只是…反正没有吹出来的那种神奇功效。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我觉得他们突然都变的坦然了很多,做事踏实。大毛说年后就办个考校大会,让我择优录取收为弟子。

我觉得这世道变化真快,但是凤宜却说:“我不说了么?这事儿你本来就该干了。不是每个人都忘恩负义,但是他们总得有个前程奔头吧?以前你们在桃花观,不也有出师一说吗?是真出假出且不论,观主也教你们本事吧?时不时还来个测验,你们大家是不是挺老实的?”

“对啊。”

“那你明白你岔在哪儿了?”

我咳一声:“喂,大毛刚才好象有话没说,肯定瞒我什么了。你知道不知道?”

凤宜瞄我一眼:“想知道?”

“想!”这不废话嘛。

“嗯。我要是心情好地话…”凤宜懒洋洋地说:“来。娘子。表示表示你地诚意。”

我立马狗腿地绕到他背后去替他捏背。

屋里已经烧起炕。我们刚才围着小桌剥橘子。我这么替他捏肩膀。刚才手指上有点浅浅黄绿色地橘子香就染到他雪白地里衣上了。

“嗯。大毛算计地挺有意思地。旁人总想打探我们。我们也得打探一下别人啊。”

“啊?”我倒也想过打探别人,但是我觉得自己手下没有这种无间道的高级人才啊。

“你这一折腾,大毛也借机撒出去一把小老鼠小蜘蛛去,打探打探别人…”

“啊,那多危险。”

“危险什么啊,又不是让他们干什么危险的事,就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记下来,得空出来时再透下消息就行了。

你还别说,他们在哪儿也是小虾米,不会引人注意,大消息他们应该也探不着。”

“这样,好吗?”

刚才和子恒说我们要学做坏人,但是这个绝对不是说一声学做,马上就能做起来的。

“你觉得不好?”

“不是,你知道,我这个人嘛,就是…咳,其实我要不是生为蜘蛛,而是一个普通人,我肯定是胆小怕事安分守己的那种。”

他哼一声:“我早看出来了。”

“嘿,可惜现在你已经是我地人啦,反悔也来不及了!”我大着胆子,一边邪笑一边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手感不错,再捏一把。

嗯,人常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要我说,凤凰的脸也不是不能随便捏的,捏了之后…嗯…

凤宜地反击来的又急又凶,最后我的嘴唇也肿了,眼也睁不开了,人简直象瘫烂泥一样,可怕地是,我居然觉得当一瘫烂泥还挺幸福的…

我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那个,别人谈恋爱都会讲些有浪漫的,或是有深度的话题,咱们好象都没在一起谈过人生啊,理想啊…”

凤宜脸颊有点微微地红,眼睛里一片水光,嗯,用个粗俗的词来形容就是春情荡漾啊,看得我一边流口水,一边按着自己的腰——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是人吗?你有理想吗?”

我被他这么直接的打击气的瞪眼,但是,凤宜说的是大实话,这个,我地确不是人,而且我这个人也的确没啥理想。

“好吧,”他象安抚小猫似地摸摸我的头:“是不是冬天太无聊了,天天闷在洞里,你闲着胡思乱想外加穷折腾,这也不好,我和子恒商量一下,咱们出去散散心。”

“咦?”我眼前一亮:“我们去度蜜月?”我没注意他说要和子恒商量一下,完全忽略过去了。

“蜜月?”凤宜品咂这个词儿:“你要想这么称呼也行。”

我鸡冻了!

蜜月啊蜜

蜜月啊蜜月!

嗯,虽然现在是冬天,可是南方一定还是暖和地。我们可以去更热的地方,比如,某个海岛,阳光灿烂,碧海银沙,嗯嗯,不知道凤宜肯不肯尝试一下三角泳裤?嘿嘿嘿…我一边偷笑一边抹掉嘴角地口水。

嗯,可做的事太多了?我们还可以去泡温泉,泛舟湖上,或是寻一处安静的所在,竹篱茅舍,卧听夜雨…

不过等第三天,我就现我白鸡冻了…

出行规划:走到哪儿算哪…我,不过自由自在的也挺好。

出行人数:三人。凤宜,我,子恒。我再。

哪有三个人的蜜月啊…

当然我不是讨厌子恒,我也挺想他多留些日子,我们大家多一起相处,不过凤宜先前说的话,完全把我误导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大毛挺欣慰,让我们好好玩,玩高兴玩开心,不用担心家里。我有点不安,感觉活儿都让大毛干了福都让我享了,可是看大毛也是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我决定,等我回来就承担责任,好好当一个称职的洞主和师傅!大毛虽然也象我似的不求上进,但是这是一个讲实力的世界,就算用鞭子在后头抽打,也得让他再用功修炼,再上一层楼才行。

我们三个离开盘丝洞,连着几天的大雪,到处一片白茫茫的。子恒是一袭青衫,凤宜则是白衣飘飘,唯独我裹的象个母大虫,里三层外三层。虽然可以运功驱暖,但是我看到这么一片雪,就分外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非得裹的厚厚的才觉得身体和心理一起暖和起来了。

我们一路向南,走走停停,有时候会在人多热闹的大城里投宿,一掷千金包下华而不实的昂贵酒宴尝鲜,去看有名的歌伎乐人,杂耍百技那些表演。也会在寂寞无人的山巅,一壶酒,三个人对酌。

一切烦扰的事情都暂且抛下,我也知道,这样的相聚,这样的旅行,有多宝贵。

一天早上醒来,子恒先走了。

分别是有先兆的。前一晚我们在湖上泛舟时,就有水族找上他。

子恒没回避我们,那个蟹精言辞虽然恭敬,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步步进逼,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子恒伯父之命,请子恒回去商议族中大事。

子恒打他走,端着一杯酒,却没有喝。

“不用理会。”凤宜劝他:“你对他们已经无所求,他们也不能再伤害你。”

“是啊,但是总得做个了断。”子恒平静的喝下杯中酒,手一松,那杯子落进湖里。

我有点恍惚,月光照在子恒身上,他看起来,好象随时都会消失。

这种感觉并不是错觉。

他的确安静的离开了。

我想他是夜里走的。

凤宜拿着那张写着简单的后会珍重的白纸,从来不为什么事情困扰为难的他,也露出惆怅的表情来。

摆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早餐,我吃不下,他也没有去碰,那些精致的粥菜糕饼渐渐的都凉了。

“子恒小时候,就是这种性子。不争不抢,也不埋怨,不愤恨。但是他很勤奋刻苦,你记得初见时他是个孩子模样么?”

“嗯,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