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穿入阵中,突破一重重的阻拦,已经逼到我身前不远的时候,她身后却惊变陡起,寒气凛凛的剑锋狠辣沉稳,迫得她不得不停下来招架。

那是三六。

曾经是要好地姐妹,过去那样亲密无间,现在却拔剑相对。

情谊,欺骗,谎言,伤害…

剑锋荡起来,把过去的一切全部割裂。

我看着她们在我面前动手,狂风暴雨,雷电交加。那一刻就是你死我活,谁也不能手软。

若干年前,她们就是这样,在我面前练剑,喂招,互相探讨剑法剑诀,指出对方的不足,改正自己的错漏…

现在,人还是那两个人,却是性命相搏,招招都是杀势…

其实,这一场激战到最后,没有赢家。

我们都失去太多,远远多于我们得到的。

紫青双剑终于出鞘。

紫郢…青索,这一对灭魔宝剑,却都落入魔宫的手中。

我不是没有惑过,为什么当初在魔宫地比武场上,那个少年魔君却能驱使青索宝剑,与青莲道士斗的旗鼓相当。这件事实在蹊跷…

似乎有双手,在暗中筹划操纵这一切…

一个谜团之后是一个更大地谜团,一个答案之后还有更多的惑…紫青双剑合璧后地巨大威力我是见过的,那种几乎是不分敌我,无坚不摧地破坏力…

子恒牵引阵法横转,替我挡住了那巨大的冲击。

我看着那刺眼的光束穿过他的身体,由胸至腹破开巨大的伤口,鲜血飞溅流淌,他似乎不觉得疼,一手以剑拄地,另一手还握成法诀在催动水灵珠。

到处都是血…

我听到有人轻声呼唤我的名字,眼睛微微睁条缝,一时想不起身在何处。

睡了一觉还是觉得手脚乏力,小腿微微痉挛抽搐。

我是被凤宜叫醒的,他在我睡着的时候已经回来了,我揉揉眼,就看到他拿着一叠纸,翻看这些天我无聊时胡乱涂写的牢骚话。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本能的转头去看柜子上,那个桃子还摆在那里呢。旁边的盘子里又摆上了香瓜和葡萄,橙黄深紫,交映的特别好看。

“刚刚到。”他微微俯下身来,大概刚喝过茶,吐息间有着茶叶的青涩淡香。我啾了他一下,象只蠢笨的大虫子,一点一点蹭着,坐起来,拿他当了现成的靠垫——该靠垫有时也可充当大抱枕,软硬适中,自动发热,功能完备,外观精美,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佳品!

“师伯师姑他们好吗?”

“很好,师姑说过两日来探你。”

我仰起头:“正和宫的人没为难你吧?”都说鸟尽弓藏,现在最大的祸患一去,我们的存在,不能不让某些人很碍眼了。

“没有,他们自然分得出事情的轻重缓急。”凤宜把我的脚架到他腿上放着,轻轻替我按揉:“辛苦你了,脚肿的这么厉害。”

热力透过他的指尖直传进来,被这么按摩过,感觉是松快了不少。我抿嘴笑笑,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感觉到一股奇妙的,说不清的甜蜜。

我闻到清甜的水果香气,那个桃子,还有香瓜和葡萄都熟透了,散发出来的香气混在一起,说不出的诱人。

我还闻到,外面的山风,吹来冬日的干净疏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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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就完结了。。。。。。呃。。。。。

有许多正文里没有说完的话,会在番外里再唠叨一下。

二一零 现在

“三六,”我停下手里的针,抬头看她:“你不去吗?

案上压着一张贴子,早上才送来的,

“路挺远的,天气又冷,不去了。”她也收了贴子,但是神情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请柬是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送请柬来的人。

李扶风。

三六想事情想的出了神,我大气不敢出,生怕扰了她。

她忽然笑了笑:“有些事不能强求的。我和他,终究只有那一世的缘份。这一世,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

她眼神淡淡的,口气也淡淡的。

明明,她放开了,我该宽心。

可是心里却莫名的发酸。

我揉揉鼻子,低下头开始缝最后一个钮。

大概,真地是这样。

李扶风做国师倒是做地很春风得意,尤其是那场动乱之后,紫郢剑下落不明,青索剑最后认他为主…

看来他这辈子。也是要把道士做到底了。

可惜了三六。

她这么死心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遇到一个喜欢地人,才会遇到她的幸福。

不是说她现在就不幸,安宁的生活让人踏实,可是…看着三六的身影,我总是能从她平静的神情中,读出寂寞的意味来。

快正午时凤宜回来,三六告辞。她的裙摆有些长,拖在地上,走路时有逶迤的波纹,很快,就淡出了视线。

我忽然想起那天,三七中了一剑跌在地下,她的裙摆是红的,溅上泥污之后显的格外狼狈凄然。暴雨倾盆,却浇不熄山间熊熊燃烧的大火,无数的飞禽走兽,草木花树,在火焰里面形状扭曲,抖动,最后化为焦灰。

“想什么呢?”

“嗯,没什么。”

还差几针,可是我倦了。

早上起来时就觉得身子沉重,比平时行动还要缓慢笨拙。

我扶着椅子想站起来,可是腰腿发沉发软,竟然一下起不来。

“啊。”

凤宜忽然伸出手,把我整个抄起来抱住,我脱口惊呼一声,又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他抱着我在山洞前的平台上,晒太阳。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问你说,下辈子想当什么?”

“人。”我当然不会忘。

他笑,那个笑意显的温煦透亮,美不胜收。

“现在呢?改主意没有?”

我点点头:“改了。”

“哦?”他好奇:“那你下辈子想如何呢?”

“我想…”我微微皱起眉,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下了。

“怎么了?”

我全身僵硬,紧紧抓着他地手腕。

肚子发紧,有股力量在往下坠——

难道,难道今天,终于到了时候了?

疼痛象是一根针,狠狠刺进身体,然后蔓延撕裂开来。

我身体僵硬,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这疼痛是真的发生,还是因为我太紧张而产生了幻觉。

那天布五行阵,魔宫的人冲阵时,曾经催动心魔大法,眼前种种幻象缭绕变化,真伪难辨,一时是荒僻山野,枯骨野地,一时又是繁华如锦,烈火烹油。一时间觉得自己已经飞升成仙了,可是再一眨眼,发现无数的刀剑斧戟已经劈到了身上。

这些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看到凤宜被雷击倒,子恒葬身火海,看到自己地亲人朋友一个一个的辗转挣扎求生,苦楚不绝。

心魔虽然没有让人流一滴血,但却是最可怖的,也是魔宫的杀手锏。

“三八?”凤宜急了,一急他就喊我的名字。

答他,可是一张口发出来地却是嘶哑的呻吟声。

是真的疼,不是假地。

疼就好…

我心终于落到实处,然后觉得自己真可笑。

不过,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就象长途跋涉之后终于看到了终点。

瓜熟了,当然就该蒂落。

凤宜慌了手脚,不停的劝慰我,不要怕,疼就喊出来,我反过来劝他,不怎么疼,真的。

起码,还可以忍受。

出了很多汗,我紧紧攥着拳。

怕是假地。

我没想到,疼痛会那样漫长。

吸气,呼气,咬牙忍耐,疼痛强一阵弱一阵,我听见三六难得的温言软语,替我擦汗,凤宜几次冲进来又被她赶出去。

隔着道帘子,外面隐隐约约来了其他人。

“龙王来了,他伤势已经全好了。”三六在我耳边轻声说话,又端了药汤给我:“这是采玫前辈送来的药,快服下去。”

药汤是什么滋味儿我完全尝不出来,喝了两口,疼痛又一次袭来。

凤宜刚才问的问题,我没来及告诉他答案。

还有来生的话,做人,做蜘蛛,甚至做一条蛇一棵树一块石头,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

忽然间整个人一轻,就象魂魄离体一样,一瞬间所有的疼痛和杂音都消失了,我清晰地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我心里莫名地发烫,发软,象是打翻了一锅热汤,整个人都要化掉一样。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我望着手慌脚乱的三六,既想哭,也想笑。

急慌慌地从外面冲进来的凤宜,他抓着我地手,眼睛都急红了,向来最注重仪态,现在却狼狈的不象样子。

“是个男孩儿,”三六吞了一口唾沫,两手小心翼翼的托着被裹起来的婴儿,珍而重之的捧过来,递给凤宜。

凤宜又将他递到我面前。

的一张脸,正张大嘴巴哭个不停,眼睛还闭的紧紧的,看起来红通通的象只小猴子一样。

“看,我们,我们有孩子了。”凤宜笑的傻里傻气,没半点儿凤王的架式:“我当爹了,嘿,这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

我得记着这话,将来讲给我们的孩子听。

嘿,你爹啊,别看平时傲的不得了,可是他也说过傻话冒过傻劲儿的…

将来啊…真是期待。

我和凤宜的头靠在一起,看着那个哭个不停的小人儿。

那红通通的皱巴巴样子可真的不漂亮,可我觉得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美丽,足够震撼。

舍不得眨眼,舍不得将目光移开。他哭的那么欢畅,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呼喊证明他的存在,他的降生。

刚才凤宜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就想告诉他,来生怎么样,并不重要。

因为,最重要的,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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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