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勾了勾嘴角,先是向陆太后与永明帝问了安,等苏荷前来替她取大氅时。苏荷的手正伸到她胸前要拉那缎子结,她突然伸手便将苏荷手掌给抓住了!那长长的指甲掐进苏荷肉中。苏荷当即便险些痛叫出声来,她表情一滞,抬头去看百合,百合却没有理睬她。反倒笑着冲永明帝道:

“皇上日理万机,今日倒是巧,竟然在太后宫中见到皇上了。”永明帝穿着明黄色帝王的朝服。显然提早退了早朝过来的,年轻的帝王英俊而气质不凡。哪怕百合进来时永明帝与陆太后之间并未有什么互动,但百合心中一股疑惑依旧生了出来。

昨日梁慕北意外死去,皇帝却以公务繁忙之故,只过来匆匆看了他一眼,便又离开,若是旁人看来,恐怕只当永明帝悲伤了,认为他只是不敢面对梁慕北的死而已,可是周百合嫁给梁赫好几年时间,爱他至深,对他的了解恐怕比对自己的了解都还要多。

永明帝被先帝教得极好,成年之后哪怕他後宫妃嫔众多,且个个绝色,他始终都能一视同仁,不管是清雅秀丽如周百合,还是艳若桃李的贤妃郭氏,亦或是英气的德妃高氏,都没有一个能让梁赫独宠,反倒一直以来雨露匀分,可见梁赫克制力过人之处,并且心性是何等冷漠。

梁慕北出生时,梁赫甚至最松口气的是自己后继有人,太子若是大婚迟迟无后,朝中重臣难免不能放心,儿子出世他并不是欢喜自己做了人父,而是到那会儿才高兴他太子之位坐稳了。这样一个寡情薄义的男人,儿子死时没有守护在旁,反倒只是来了一趟,剩余后事便由宫里人操办了,而今日一大早倒是前来向陆太后请安,这实在是不得不让百合心中生疑。

他头戴金冠,中间一颗硕大明珠,两根明黄色的带子在他耳后穿过,在下巴处系了两条结,打了穗子以珠子穿插着,一张英俊的面庞此时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与冷漠,大马金刀的坐在位置上,听了百合的话,梁赫眉头微不可察的便皱了皱,那双细长的眼睛便看向了百合,目光有些锐利:“朕下了早朝,自然是要来请安的,莫非都得等到日上三竿,才来?”

“皇上可是怪臣妾来得晚了?”他声音冰冷,似是不带丝毫感情,百合却是笑了笑,伸手将苏荷抓得更紧了些,宫里妃嫔闲来无事儿,都有蓄指甲的习惯,原主那指甲有一寸来长,抹了凤仙花汁儿,汁色饱满红艳,这会儿一用力掐住苏荷,不止百合自己疼,苏荷那手背已经破了皮,血珠从指甲边沿都沁出来了。

虽说身为太后身旁的大宫女,可苏荷并不是一般的下人,她是太后身边的宫令女官,也是有品级的宫人,从陆太后进宫时起,便是替她掌凤印的人物,深得陆太后信任,平日也有小宫女侍候着她,寻常一般的闺阁姑娘,恐怕还不如她养得细皮嫩肉,这会儿她一吃疼,若不是重规矩,苏荷此时早就已经叫出声来了。

但哪怕她就是极力忍耐,依旧是脸色有些发白,只是在主子面前,百合与皇帝又在说话的时候,没有她开口的余地,因此强忍疼痛罢了。

原主失了儿子,哪怕确实是因为她照顾不周,梁慕北因此溺亡,但丧子之痛没有人比她更难受,永明帝昨日不止没有安抚两句,也没有提过一句彻查凶手的话,反倒昨天派了人来斥责她,并落了她封号。今日自己前来请安。还隐隐有怪自己来得太晚,百合心中冷笑,原主对于永明帝有爱,生下子嗣之后又对于往后儿子继承这北齐江山有渴望在,再加上娘家人的缘故,又有原主从小所受的教训中,君大于天的念头。因此对于永明帝是又敬又爱。

哪怕她算计後宫其他女人。但在永明帝面前,她是半点儿不敢算计的,只恨不能得他垂青才成。自从嫁进皇家不知多少个日夜里。她盼着永明帝会来,从才嫁进东宫时便翘首以盼,再到后来生下儿子之后渐渐心冷了,她才刚满十八。可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等老了,宫中自古就是不缺美人儿的。尤其是富拥天下的皇帝。

可现在百合却不怕,原主对于永明帝的爱慕之意她没有,忌惮儿子,可现在儿子却死于他人之手。周家始终最后还是要被皇帝连根拨除,哪怕她就是再伏低作小,皇帝也不见得会通容。虽说在自己没有自保能力之前。百合并不准备彻底将永明帝惹怒,以免给自己惹来麻烦。但是她也不准备像原主一般处处装大度。

“只怪皇上来得太早,倒不是臣妾来得太晚了。”她没等永明帝开口,便自个儿将话接了下来,紧接着眼波一转:“昨日因为慕北之事发生得太过仓促,臣妾还没来得及见皇上一面,原本是想向太后请安之后再求皇上主持公道的,如今既然见了皇上,倒是免了臣妾多走一趟。”

百合一提到梁赫,被她拽住的苏荷身体便微微僵了一僵,她注意到了,却仿佛并没有感觉到一般,双眼微微便红了起来:

“臣妾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却遭人暗害,还求皇上作主,找到那个害死了慕北的真凶,臣妾要让她,”百合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先是朝陆太后看了过去,却见她一双杏眼之中露出几分同情与难受之色,眼睛里波光粼粼,仿佛也是在为了梁慕北的死而忧伤一般,她勾了勾嘴角,最后把目光定到了苏荷身上:“不得好死!”

苏荷激伶伶的打了个冷颤,那脸便往下埋,下巴仿佛都要戳到了胸口。

永明帝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陆太后却叹了口气:“哀家知道贵妃心中痛苦,今日皇上过来也是问起此事,这事儿全是哀家宫里一个不着调的奴才所为,哀家已经命人将其打死,只是可怜慕北一条性命,却还不回来了。”陆太后话音一落,百合心头便冷笑出声,陆太后打死的太监,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眼线,她倒是心狠手辣,既使人做了替死鬼,又除去了一个眼中钉,还将梁慕北给除了,可真是一箭双雕了。

明面上此事是太监看护梁慕北不当,被陆太后命人打死当了替死鬼,可背地里却已经传扬了开来,此事是贤妃所为的,若是那太监当真是被打死,此事盖棺定论,自己被扣的帽子恐怕一世都难以洗脱了。贤妃一张俏脸青白交错,正要开口,梁赫却是冷哼了一声:

“若非你自己看护不当,慕北如何会跑到御花园中?现今出了事才知道查探事情后果,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天子一怒,凤鸣殿里除了陆太后之外,其余人都跪了下去。百合忍了心中厌恶,“皇上教训得是,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若是不查出幕后真凶,臣妾慕北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求皇上作主!”

“你还想要干什么?”永明帝眉毛扬了起来,表情有些不耐烦,百合也不管他多不欢喜:“昨日臣妾已经盘问过照顾慕北的奶娘,她说慕北昨日吵着要见太后,因此她抱了慕北前往凤鸣殿中。”百合缓缓开口,陆太后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昨日梁慕北前往凤鸣殿之事儿并不是秘密,宫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哪怕就是陆太后不想承认也不可能,她说完这话,又问了一句:“莫非贵妃是认为哀家害了慕北?”

陆太后有一个极有利的身份,只要她犯的不是有逆伦常的大罪,这一生一世荣华富贵她都是享用不尽的,别说百合如今只是个贵妃,哪怕就是个皇后,也照样得在她面前伏低作小,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便担下来了。她这会儿主动说出这话。百合哪怕知道陆太后与这事儿脱不了干系,但口中依旧否认:

“臣妾不敢。”她说的是不敢,而并非不是,陆太后眼皮垂了下来,那娇小玲珑的身段被包裹在老气沉重的宫装之中,还没说话,百合接着又道:

“甄氏曾说过。慕北亲近太后。可惜太后却事情繁忙,而命苏姑姑侍候,至于臣妾的慕北最后为何会跑到了御花园中。苏荷姑姑也是难辞其咎。”

开始百合说话时,陆太后本来以为她是要针对自己,没想到这会儿百合提起了甄氏,却丝毫没有提起甄氏与自己之间曾说过的事儿。反倒将话题扯到了苏荷身上。陆太后呆了一呆,嘴角轻轻的就抿了起来。这会儿被百合拽住手的苏荷听了这话,脸色变得煞白,但却没有开口。

到了这个时候,扯进了大皇子被害的事儿中。她倒是沉得住气,对陆太后也忠心,这会儿还不张嘴喊冤。显然是知道陆太后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的。

百合勾了勾嘴角,她本来也没想过要让苏荷这样轻易就死了。但苏荷哪怕就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的。

“苏荷姑姑没有将慕北看好,才使他误入御花园中,若是无事便罢,如今慕北那样小小年纪便去了,臣妾这心里却似仿佛有针扎似的,还求皇上作主。”百合说着说着,那眼泪便涌了出来,梁赫眉头皱了起来,还没说话,陆太后便已经开口:“此事并非苏荷所为,又…”苏荷是陆太后左膀右臂,对她忠心耿耿,这会儿陆太后自然是要保她的,只是没等陆太后将话说完,百合却将她的话打断了:

“莫非在太后心中,皇家的血脉还比不上一个奴婢重要?此事虽然不是苏荷所为,但却也有她的缘故,臣妾的慕北没了,这些没有保护好他的,臣妾一个都不会放过!”百合越说,声音越大,仿佛十分激动,陆太后哼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那玉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拍,冷声道:“贵妃激动了。”

“慕北就是臣妾的命根子,如今有人剜臣妾的心,臣妾怎么还能忍得了?苏荷哪怕就是罪不致死,可她照顾慕北不周却是事实,还请皇上发落,允臣妾彻查这事儿才好。”北齐大皇子莫名其妙就这么没了,别说百合是梁慕北母亲,要求彻查乃是常事,就是朝中梁赫也该要有个交待的,如今他已经登基为帝,原本有个儿子在,宫里诸人倒是不慌不忙的,可是现在梁慕北一死,梁赫后继无人,朝中老臣自然也开始担忧。

虽说苏荷是陆太后身边的一品女官,若是普通事情永明帝也就当给太后一个脸面,此事儿便这么过去了,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关系到了皇家血脉,百合又不肯善罢甘休,再加上她又不是要了苏荷性命,也不是指责她是害死梁慕北的凶手,只说她有失责之过,想要让她吃一番苦头,因此永明帝心中虽然不满百合这么咄咄逼人,但仍是点头允许了:

“此事交由你处置就是。”

“皇上。”陆太后一听这话,不由有些着急,张嘴唤了永明帝一声,永明帝看了她一眼:“朕会命尚喜跟随在你身边供你跑腿之用,一旦有什么结果,回报给朕知晓就是了。”

永明帝表面是答应了此事任由百合作主,可事实上尚喜是皇帝身边贴身侍候的公公,他派了尚喜跟在百合身旁,说得好听是供她跑腿,说得难听些便是监视百合的,但对于这次的幕后主使,百合心头早就有数,这会儿动苏荷,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她并不准备在此时真正查下去,永明帝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皇帝,整座皇帝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是他‘想要’知道的事儿,不出半个时辰他都会知道,若是他‘不想’知道的事儿,自己哪怕就是搅破了天恐怕也‘不能’查出真相来。

百合应了一声是,这才伸手将苏荷放开了,那头苏荷被她一放,软软便跪坐到地上,一张脸惨白,却安静的低垂着头。

说完了这话,永明帝显然也烦了看到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起身走了。

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众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时,感觉到永明帝身上特有的龙唌香味道已经渐渐远去,百合这才起了身来,再没有之前面对皇帝时的伤心难受了:“臣妾忧心慕北之事,便不打扰太后,多谢太后体恤,容臣妾休养一段时间再来请安,待到臣妾心头平静时,再来向太后请罪。”她说完,不等陆太后反应过来,眉头一立:“还不将苏荷姑姑拉走!”

之前当着永明帝的面,她已经说过要让苏荷吃些苦头的话,这事儿已经过了明路,此时陆太后听她这样说,心中大怒,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来:

“贵妃可要仔细一些,哀家习惯了苏荷侍候。”她声音虽然细微轻柔,可那双眼睛却是眯了起来,眼中露出不快之色,百合拿帕子压了压眼睛,柔声应道:“太后放心就是,保管苏荷姑姑全手全脚的,误不了侍候太后的事儿便成了。”她这头学着陆太后的语气细声细气说完,转头那眉眼却似刀锋一般,吩咐身后太监:“还不将姑姑带走!”

她这态度气得陆太后手抖了抖,脸色阴沉了下去,也没给百合脸面:“哀家累了,你们且回去吧。”说完,陆太后起了身便进了内殿之中,百合等她一走,目光才落到了苏荷身上,看得她浑身直发抖。

这一次梁慕北之死幕后主使虽然极有可能是陆太后,可是这苏荷也是功不可没,这会儿百合问起罪来,苏荷虽说捡了一条命,但陆太后却究竟保不了她全部,她并没有被百合带走,而是被脱了裤子杖打十下,还是在凤鸣殿前。昔日苏荷乃是太后身边的一品女官,进进出出人人都尊敬的叫一声姑姑,是何等的威风,此时却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脱光了裤子打屁股,虽说百合并没有要了她命的意思,因此在杖打她时板子上并没有做文章,可对于苏荷来说,被脱了裤子杖打的羞辱却已经远超过身体的疼痛,她开始还强忍着不叫喊出声来,直到百合已经走出凤鸣殿了,那一声声的沉闷板子打在皮肉上时的声音还在传来。

“姐姐当真并不怪我?”贤妃是跟着百合一块儿从凤鸣殿出来的,苏荷被打,就间接的相当于陆太后被打了脸一般,她今日并没有要再见德妃等人的意思,贤妃自然也就告了退,追了出来跟上了百合,她显然不敢相信百合确实没有为难她,追过来还问了一句。

百合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目光又从她身后侍候着的宫人身上扫过,没有开口说话,反倒是冷哼了一声,提了裙摆就走。

“娘娘,贵妃实在是太过份了!”看到这样的情况,贤妃身边的大宫女安雪忍不住跺了跺脚,气恼了的说了一句,一旁安如也是点了点头,贤妃脸色阴晴不定,咬了咬嘴唇,瞪了两人一眼,也跺了脚恨恨的转身往自己所在的蒹葭殿回去了。

“娘娘当真认为此事与贤妃无关?”咸福宫中,画意与诗情跪在百合面前,小心翼翼的替她取手指甲上裹着的东西,昨夜入睡前诗情说凤仙花开了,这一回花开得还极艳,颜色也正,最近百合为了梁慕北之死而仿佛深受打击,因此诗情自告奋勇说了要替她染指甲,百合也就由了她们折腾。

昨天咸福宫的人采了新鲜凤仙花,捣出汁液来了,混以白矾进去,拿布蘸了裹在她指尖上,足足裹了四五个时辰,如今一拆开,那花汁儿已经染上颜色了,十根青葱似的指甲上呈桃红色,指甲旁也有,画意拿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洗手,一面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被废的皇贵妃(六)

那日百合从陆太后宫中出来,将苏荷打了一顿,把陆太后得罪了,倒是贤妃没怎么动,开始诗情与画意二人本来认为贤妃应该是与此事儿无关的,可当日贤妃从陆太后宫中追出来问百合时,看起来百合又不像是对贤妃全无怨恨的模样。顶,

百合眯着眼睛由着这两个大宫女侍候,她靠在贵妃椅中,想了想:“是也不是。”

也确实时候差不多了,那日陆太后说让她好好休养,不用前去向她请安,百合就当真窝在宫里,将陆太后当日的客套话当了真,如今已经过去七八日了。

照理来说往常初一十五应该是梁赫歇在周百合寝宫,这个惯例从当初永明帝还是太子时期就保持了,一直到永明帝登基之后,虽说他并没有册封周百合为皇后,可是却给了她这样一个皇后的特殊,但唯独这一次,已经月底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梁慕北之死的缘故,永明帝这个十五却并没有来,这是贵妃已经失宠的信号,若是再隔几天初一时依旧不来,恐怕整个後宫都得风起云涌了。

想到这儿,画意不由有些担忧,如今百合失去了儿子,皇帝的宠爱却是不能失了,她没有皇后的名份,原本就已经很是不利了,若再是被皇帝冷落,后果恐怕更加堪忧。

这会儿画意问了问题,百合答的话她却有些听不懂,待还要再问时,百合想了想:

“让人去唤贤妃前来咸福宫,就说关于慕北之事儿。本宫有话问她。”想起以往周百合为人,为了防止贤妃不来,百合又添了一句:“带上尚喜。”

那日向皇帝讨了要彻查梁慕北死真相的要求,皇帝当时派了尚喜协助自己,后来尚喜倒是来了,可成日盯着百合,却好似在监视她一般,百合这几天呆在咸福宫里哪儿也没去,也并没有什么动静,画意自己先问了话。听到百合这样一吩咐。倒是呆了呆:“娘娘真认为,此事与贤妃有关了”

诗情与画意都是周百合身边从小侍候到大的丫环,知根知底的,为了周百合甚至自梳了头发终身不嫁。愿意陪她在宫里。剧情中两人还都为了周百合而死。十分忠心。两人并不是不聪明,只是因为事关梁慕北,所以不敢妄加猜测。担忧乱了百合心神,百合这会儿也没有要瞒她们的意思,听到画意开口发问,她将抹了茉莉香膏的手收了回来,仔细的看了看,指甲边沿上一些凤仙花汁儿还残留着,因花汁儿刚染上去,颜色还过于鲜艳,并不十分光滑饱满,过了一两天后,待到指头边的花汁掉落,只余指甲上染色,倒会更好看一些。

“贤妃就是有不容慕北之心,可也没那个必要。她自己并无皇子,在宫中又并非最得宠的,慕北存在,对她来说并非什么碍眼的,她没有必要这样着急,在此时冲慕北下手,并留下这么一个证据。”贤妃年纪虽小,性格也是冲动,但并不是蠢人,她若是有子嗣,为了替儿子铺路,倒有可能冲梁慕北下手,可她既无子嗣,又没有身孕,这会儿冲梁慕北下手,就实在是太早了些。

“说不是嘛,那是因为,贤妃的帕子总归是在御花园中被人发现的。”宫里这些小物件儿最是注意,非亲近之人不能管理,每块帕子以及每个贴身物都是有编号记载的,否则若是管理不严,被胆大的奴才偷了去,一旦落到有心人手中,恐怕就得成为遭人陷害的东西了。

原主这些贴身之物一向都是由信任的诗情画意二人看管,贤妃恐怕也差不多,这一回贤妃的帕子沦到御花园里,贤妃没有理由与动机这会儿出手,还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破绽,若真是她,那贤妃恐怕根本不可能爬到如今的妃位,可若不是她,那么就有意思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诗情与画意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娘娘的意思是说,贤妃身边”

“总得要本宫帮上她一回,是黑是白,一眼便瞧出来了,贤妃可真要欠本宫一个大人情了”两个大宫女话没说完,百合便眯了眯眼睛。

说来剧情中周百合的死,也是跟贤妃或多或少的有些关系。周百合在失去独子又失了圣宠之后,自然是再也没有身孕,她收养了皇帝后来的新宠安嫔所生的儿子梁慕林,安嫔出身卑微,又没有亲自抚养的姿格,那会儿她需要自己的儿子拥有一个更加有利的身份与地位,而身为四妃之首的周百合又需要一个儿子,双方一拍即合。

而所谓的安嫔,就是贤妃宫里出来的,贤妃身边贴身的大丫环之一安雪了。

剧情中的周百合恨贤妃欲死,那会儿在知道贤妃被自己贴身的大丫环背叛时,幸灾乐祸,恨不能更打击她一些,明里暗里出言讥讽,使贤妃更恨周百合入骨,两人结下死仇。这会儿百合在排除了贤妃的嫌疑之后,首先就有些怀疑起安嫔了。

她原本也是郭家的人,却在后来为了荣华富贵做出了那样背主之事,更何况能从一个丫环到后来成为一宫之主,成为永明帝身边有名份的女人,并成功生下皇子,还将皇子送到了周百合身边,证明这个女人手段不低。

“嘶。”百合虽然不是明确的回答了诗情与画意的问题,但话中透出的意思却已经极其明显了,两个大宫女相互看了一眼,都既是后怕,又是有些震惊。

“只是不知道东边那位究竟使了什么好处,能哄得人为她所用,倒真是有本事了。”陆太后实在是个厉害人物,年纪虽小,心机却深,既能哄得当初的甄氏为她所用,又能不着痕迹的伸手到了贤妃身侧。百合叹了口气,拿了护甲片戴上了:“去吧,去唤了贤妃过来,就说本宫有事要与她商议。”

画意听了百合这话,就有些不太乐意:

“娘娘,贤妃与您关系一向并不亲近,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也是她自个儿卸下不严,遭了算计也是活该,为什么您要去点醒她呢”

宫中女人就没有关系和睦的。以往永明帝还没有继位时。他後宫的女人便个个争来斗去,闹得不可开交,周百合与贤妃之间那也是水火不相融的,这一回贤妃自个儿不察。手边的人还害了梁慕北一条性命。咸福宫的人想起这事儿便恨得咬牙切齿的。想起百合还要帮贤妃,画意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傻丫头。本宫哪是帮她本宫帮的是自己。”宫中居,大不易,“如今你们也瞧见了,当日皇上登基时,册封後宫诸人,本宫与皇上乃是夫妻,最后却封皇贵妃而已。慕北一死,皇上更是连本宫皇贵妃的名份也夺了,只余贵妃称号。”当日周百合受封的皇贵妃虽说可代行皇后之职,可那一个代字,却是显得那么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宫中还有一个住凤鸣殿,掌凤印的陆太后在。

尤其是梁慕北事情发生了之后,周百合更是被夺了皇贵妃之位,成了周贵妃。虽说仍是四妃之首,可从一个当日被先皇后看中,继而被以太子妃身份娶进东宫的周百合来说,就好比是她由妻变妾,原本应该地位在贤妃等人之上,如今却要与她们相提并论。

皇帝刻薄寡恩,贤妃能用得上,若是用得好了,也是一个助力。

“更何况若是贤妃身边的人当真反了她,帮了贤妃一个忙,也是可以让贤妃对付她。”剧情中安嫔勾引皇帝,从而得到封号,这种背主行为让贤妃深恶痛恨,安嫔说不定已经被陆太后收买,极有可能就是陆太后的人,若是可以使贤妃将其牵制住,也算是对陆太后有个制力。

百合越是将话说得通透,诗情与画意知道她在宫中生存大不易,越发就有些难受了起来:

“娘娘何必想那样多娘娘与皇上年少夫君,大皇子虽然没了,可娘娘国色天香,人又年轻,往后总是还会有的。”两人听百合这样一说,简直就像是对于宫中生活已经有些绝望了,二人不由都跪了下来安慰,百合听了这话便勾了勾嘴角:

“宫中自古就是吃人的地儿,想得少了,死得也就早了。皇上,本宫了解得,可远比你们多得多。”她说完,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去将贤妃唤来就是,你们也别担忧,本宫虽说要提点贤妃,可也没有这般如意就让她知道就是了。”她已经做了决定,两个大宫女虽说还有些替她心疼,但依旧都应了声是,宫里流眼泪不吉利,再加上又是处于这个尴尬时候,若是再流眼泪,恐怕要引百合想起梁慕北之死,若是她有件事儿忙着,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这样一想,两个宫女这才起了身,各自分别出去吩咐了。

那头尚喜公公接到画意的请托,进来向百合请安:“娘娘要奴随杜娟前往唤贤妃娘娘前来”尚喜是永明帝身边侍候的人,他原是先帝时期得宠的太监,先帝薨后一朝天子一朝臣,虽说永明帝仍是任用了他,但真正的事儿并不过他手,而是交由到他心腹太监三福手上,虽说名义上都是大太监,可三福却掌印,尚喜却被派到了百合这边,便由此可见一斑。

只是虽说不得宠,可尚喜仍还有着当初先帝时期得宠大太监的身份,百合说了让他办事儿,不知是因为他知道百合已经失了帝宠,还是得了一些永明帝的旨意,因此还敢进来问她,百合心中冷笑,嘴时却道:

“莫非画意还有什么没跟尚喜公公说得明白的”

“那倒不是。”尚喜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宫里的人最是会踩低捧高,一个个精得跟猴儿似的,咸福宫这位虽说年轻而貌美,颜色相当美丽,可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尚喜这样的人更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百合复宠几乎无望,虽说碍于百合还有个份位在。他并没有态度十分嚣张,可轻视却能看得出来了。

“只是贤妃娘娘与大皇子之事,不知有何关联”他问了一句,话没说完,百合原本斜靠在美人靠上把玩着一块玉佩,听了这话便坐直了身体,抓了玉佩便朝他迎面砸去

“放肆”百合起身太急,那斜襟口的宫装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挑开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雪白无暇的肌肤,半个香肩裹在衣襟中若隐若现。她伸手将自己衣领扶正了。勾了勾嘴角:

“不要以为尚喜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本宫就拿你没有办法了,皇上只是派人前来协助本宫调查慕北之事,并不是让你来质问本宫的,贤妃的帕子落在御花园里。本宫要请她前来问话。莫非你一个奴才。还有什么意见了不成”

尚喜慌忙跪了下去,口中连称不敢。那玉佩砸到他头顶,将他额头砸出一个红砸。又哐铛一声落到地上,幸亏因为天寒地冻,地上铺了毯子,那玉佩并未摔碎,尚喜捡了起来,双手捧过头顶,膝盖在地上挪了一截又交回到百合手中,又连连告罪,百合这才像是不跟他计较一般,没好气的一挥袖子:

“滚出去”

他应了一声,这才爬起身来,弯了腰倒退着出去了。

等尚喜一走,诗情才呸了一声:

“狗奴才,大皇子出事儿才多久,竟然敢看不起您。”宫里事态炎凉,百合倒是无所谓,她抓着尚喜刚刚捡回来的玉佩,目光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两眼,勾了勾嘴角:

“他若是不这样,我倒真不好办了。”

诗情听了这话,愣了一愣,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了什么,将头低垂了下去。

这头百合唤贤妃前来,蒹葭殿中的人听了这话,都有些不满:

“贵妃是什么意思”安雪仿佛有些不满,看了贤妃一眼:“当日明明说了不生娘娘的气,没想到说得倒是比唱得好听,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如今净出妖蛾子。”

郭氏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当日梁慕北之死,她原就猜周百合这一下子被人触了逆鳞,说不定是要像条疯狗一般发疯咬人的,那会儿她还想着要找陆太后求救,请她作证自己当天是早早离开了陆太后所在的凤鸣殿的,可进凤鸣殿时便遇上了百合,她还拉了自己的手,跟自己一块儿进的凤鸣殿,在凤鸣殿中时,百合收拾了太后身边的苏姑姑,半点儿没扯到自己的事儿,贤妃还当这一回周百合变了性儿,知道自己并不是害她儿子真正的凶手了。

没想到这个疯女人在安静了几天之后, 竟然又开始折腾。

贤妃心中已经诅咒连连,当日当着永明帝的面,她错过了向陆太后当面解释的机会,如今百合唤自己到她的咸福宫中,皇帝又不在,百合摆明了是要秋后算账的。贤妃心中暴跳如雷,她原本脾气就不好,并不是一个能忍得住的性子,但这一回百合派人来唤她时,还让人带来了尚喜,她哪怕就是不给百合这个面子,但看在尚喜的份儿上,还真不能不去。郭氏忍了心中的火,强挤出一丝笑容请尚喜稍候片刻,容她回殿内更衣,一进内殿,贤妃那张俏丽的脸上便露出狰狞之色,伸手便将桌上一套茶具推到地上砸了

她嘴中诅咒连连,却不敢骂得大声了,好一会儿出了心头的气之后,才觉得舒坦了许多,让人替自己更衣打扮,朝百合这边而来。

这头贤妃进了百合的咸福宫中,百合却并没有要见她的意思,反倒让人将贤妃请进正殿,并取了安神催眠的熏香点上,殿中安安静静的,檀香的香味儿原本应该很能安抚人心,可贤妃此时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既紧张不知道百合什么时候来见自己,又有些担忧她见了自己之后,问起梁慕北的事儿自己要怎么说。她急促不安的坐了许久,因心中装了事儿的缘故,那静心宁神的檀香也没能让她平静下来,贤妃本来开始还有些紧张担忧,心中想了许多种不同的答案,好在见到百合时要怎么说。

可最后两个时辰过去,她坐了这样长时间,百合却根本没有出现她催问了咸福宫的人好几回,每回这些人回话都一模一样,说是贵妃娘娘有事在忙,请她稍候片刻。

从午膳之后过来,眼见等得太阳都西斜了,百合却仍不见踪影,贤妃枯坐了半天,气得心中发抖,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后来的被人耍弄之后的怒火,她脸色青白交错,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掌松了握紧,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几回,心头直将百合骂了个狗血喷头。

“娘娘,您当真不见贤妃了”咸福宫内殿里,百合靠在榻边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听画意说贤妃还在咸福宫中等着,不由便笑了起来。

被废的皇贵妃(七)

“贤妃来了多久了”百合懒洋洋的问了一声,任由诗情替她洁了面,梳妆台的光滑铜镜中映出百合微笑恬淡的面容来,二等梳头的宫人小心翼翼的拿了篦子替她梳头,原主并不得宠,可自身条件不差,那头长发又黑又滑,像匹缎子般,挽发髻时甚至连假鬓儿都不用,可惜那般模样,最终却仍是蹉跎了。

“有两个半时辰了。”从中午过后不久,百合便将贤妃给唤了过来,一直等到百合午时休息都起身了,贤妃还在。若是以前永明帝未登基时,周百合是妻,郭氏是妾,百合要这样整治郭氏倒也罢了,但现在二人都是并列妃位,画意却担忧百合这样一来容易得罪了人。

“娘娘,那位性格泼辣,恐怕会恨上娘娘了。”画意说了一句,捧了首饰匣子到百合面前,由她挑捡。百合伸手从中挑了支金步摇,如今梁慕北刚夭不久,一些漂亮的绢花她还用不上,但齐国妇人好奢华,尤其是宫中,太素了又不成。她选了一支金步摇出来,梳头的宫人替她挽了个漂亮的髻,那步摇一插上,金色的流苏不住晃动,那点点金影闪在颊边,倒是衬得那肌肤更是白嫩如玉,气质尊贵了。

百合自己摸了摸头发,这梳头的宫人手艺倒是不差,梳得稳当却并未绷着头皮,她微微点头,诗情拿出一个荷包赏了过去,那宫人欢喜的跪下接赏,百合才翘了翘嘴角:“恨本宫这宫里有哪个女人不恨的”这倒是大实话。百合接着又道:“更何况搅入了慕北之事儿,本宫只是下了她脸面,总比她这样蠢着,往后丢了性命的好。”

画意听到这儿,倒是点了点头,开口夸奖:“娘娘总是心善的。”

噗嗤一声,百合听她这样一说,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恐怕贤妃不会如此想。”

这会儿正殿中的贤妃确实不是这样想的,事实上她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声音扬高了些:“你说什么”出来传话的宫女看到她发火。吓得腿都软了。慌忙跪倒在地,抖着身体又重复了一次:“娘娘说,天色已晚,请贤妃娘娘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说。”

中午时大费周折的将自己唤到了咸福宫。为了防止自己不来。还将皇上派给她的尚喜公公都一并使唤过来了,自已午膳都没用好,匆匆忙忙换了衣裳便前来咸福中。这样冷的天,她午时本该在宫里养神才是,结果到了咸福宫里枯坐了半日,就为了向百合解释梁慕北之事儿与自己无关,她等了这么大半天时间,天色都已经快黑下来了,贵妃到这会儿才派了人来跟自己说,今日没空见她,让她早些回去既然没空见自己,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贤妃此时气得胸口儿疼,脸色都变了:“明日再说”她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次,因为气愤,那声音都有些颤了起来,宫人将头垂得更低,照着百合吩咐,硬着头皮开口:“是的。”

“贵妃既是此时没空见本宫,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贤妃说出这话,本来也没指望那宫人回答的,谁料那宫人虽然见她发火有些害怕,但仍是壮着胆子道:“午时娘娘略感身体不适,因此小睡了一会儿,直到此时方起,经画意姑姑提醒,得知贤妃娘娘您还在咸福宫中等候,深感过意不去,所以才特地派奴婢前来与娘娘说一声。”那宫人这会儿一边说话,一边心头也是惴惴不安的,百合派她出来向贤妃回话时,特地将这些要说的话一字一句教她,让她务必将贤妃气得暴跳如雷。

原本贤妃脾气便不好,这样一说,她更是脸色铁青,说话的宫女心头也有些紧张,但仍硬着头皮开口:“因娘娘并未梳洗打扮,也不宜见贤妃娘娘,所以贤妃娘娘请回吧。”这话一说出口,简直就像是点着了炮竹一般,贤妃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本宫倒是要看看,贵妃究竟是有多衣冠不整,以至于召了本宫前来,却没空相见。”

她气得有些失去了理智,这会儿冲动的想往屋里闯,咸福宫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自然都忙不迭的前来拦她。

蒹葭殿的人也担忧贤妃气得狠了,到时做出些什么事儿来。贤妃身边的安如伸手将贤妃扶住,小声在她耳边道:“娘娘,既是贵妃娘娘没空相见,就改日再来吧。”

“还请贤妃娘娘不要为难奴婢们。”那出来传话的宫人也不停叩头,她这话说出口,更是气得贤妃浑身发抖,她忍了又忍,那笼在袖子下的双手死死握了起来,指甲刺疼了自己的掌心,许久之后她才深呼了一口气,恨恨的瞪了一眼咸福宫内殿之中:“回宫”她一说要走,咸福宫的宫人们才松了口气,慌忙恭送她,等贤妃一走,那宫人回到内殿向百合回话,听说贤妃气得险些强闯入内殿时,百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赏。”

“娘娘还笑得出来。”画意叹了口气,有些郁闷:“明明娘娘是一番好意,如今恐怕贤妃要恨您了。”

百合闻言,身体软软的就靠向了垫子:“这会儿她兴许是恨本宫,不过恐怕过不了多久,她最恨的,就该换人了。”

坐上了回蒹葭殿的小辇时,贤妃心中还火气未平,抬辇的两个太监战战兢兢的,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深恐一个打滑,到时摔了这位娇贵的主子,惹她更不欢喜。

安如还在小声的宽慰贤妃,因这会儿还未回到蒹葭殿中,主仆几人也不敢说话声音大了,以防隔墙有耳。

直到回到了蒹葭殿中,安如才松了口气:“幸亏娘娘今日没有强闯贵妃寝宫之中,否则说不定那位又得向皇上诬告您一状,说您不懂规矩,到时您明明是遭她陷害,反倒说不定要遭皇上斥责了。”

贤妃听到这儿,又是气得心口儿发疼,宫人送来热茶,她才刚刚接过手,便又重重的砸落到地

一群宫人见她发火,都慌忙跪了下去,那热茶刚泡好,正是用来给她暖手的,此时杯子一被砸落到地,那滚烫的茶水溅了起来,一旁离她最近的两个大宫人都被溅了一裙脚都是。安雪被烫得脸色一白,却不敢喊出声来,眼皮垂了下去,挡住了眼中的思绪。

“周氏这个贱人,还当她是昔日的太子妃,竟然敢如此折辱本宫”明明都是一品的妃位,她既非皇后,又不再是昔日的皇贵妃,如今没了大皇子做靠山,又被皇上厌弃,还敢要这样折辱自己,今日若不是看在梁慕北之死的份儿上,又看到是尚喜亲自来蒹葭殿请人,贤妃本来根本就不想去,结果去了还受了这样一份儿气。

两人现在都是平起平坐,周百合还当她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呢贤妃忍了心中的火气,她就是知道安如之前说的话的道理,深恐百合算计自己,因此才强行将那口气咽下去的,否则她今日怎么会与百合善罢甘休

“娘娘歇歇气儿,那位行事过于恶毒刻薄,因此才没了大皇子,这是老天爷在收她呢。”安雪跪在地上挪了两步,替贤妃捏了捏腿,讨好的就道:“她失了大皇子,如今皇上也厌弃她,兴许是嫉妒娘娘貌美又得宠,才使出这样下作的方法儿。”她这样一说,贤妃一股火又腾的一下便涌了上来,忍不住诅咒了两声:“若是被本宫知道,这回是谁将本宫算计了,本宫要他的命”

安雪听了这话,身体便僵硬了一下,只是这会儿贤妃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异样。安如倒是发现了,却只当安雪是被贤妃发火吓到了,瞪了她一眼,显然是怪安雪又提了这话惹贤妃生气。

“娘娘不必生气,今日娘娘吃了这样的亏,晚些时候向皇上告上一状,皇上必会怜惜娘娘的。”贤妃模样极美,再加上人又年轻,原本应该是很能得皇上宠幸,偏偏她脾气不好,性情又太过娇纵,哪怕进宫之后多有收敛,但仍不太得皇上欢心,因为这脾气,虽说颜色好出身佳而在皇上登基之后被封为贤妃,可实则并不是特别得宠的。安如以往对于自己主子这个性格也很是无奈,今日幸亏她也肯听劝,正好可以借此告百合一回,“说不得娘娘这是因祸得福,贵妃想要算计您却不成,如今却反倒成全娘娘,恐怕现今在宫中也是气得跳脚呢。”安如比安雪性情沉稳,这会儿安慰的话也着实安慰到了贤妃心坎儿里。

听了安如这样一劝,想到百合有可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贤妃心中这才好受了许多,一张俏脸上才露出明艳的笑容来。

她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这回周氏敢如此折辱本宫,本宫定要向皇上哭诉一番才成。”

被废的皇贵妃(八)

贤妃这会儿息了怒,宫中的人这才都各自松了口气,安如让人张罗着替贤妃呈上晚膳,今日折腾了一天她也是累了,百合让人请她回蒹葭殿的时间太晚,这会儿哪怕就是想要见皇上的面,皇帝恐怕都早翻了牌子,不一定会过来的,贤妃在百合宫中冷了半天,吸了半日的安神香,洗漱过后又饱又暖,便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因此也歇了今日想要去向皇帝哭求的心思,准备明日再去。了贤妃之事儿,末了才道:

“奴只当贵妃娘娘召贤妃娘娘是为了大皇子之事儿,可几日下来,贵妃娘娘并未查探大皇子的事,今日连见也没见贤妃娘娘便遣她回去。”

永明帝神色平静,一副看不出喜怒的样子:“那贵妃这几日都查了些什么”

“倒是没什么动静。”

梁赫一听这话,便冷笑出声。前几日她喊着要为梁慕北报仇出气,如今连着几天又没有动静,反倒以休养身体的缘故,连太后宫中都不去请安了,如今却只知羞辱贤妃来出气,永明帝还真当她学精明了,知道冷静,如今看来倒真是高看了她一头,前几日那作派,真是会装腔作势,骨子里倒仍是那个不知长进的妇人,只知宫中与人斗来斗去。

沉吟了片刻,梁赫开口问:“今日朕翻了牌子的是哪个”

他身边的贴身内侍三福便回:“回皇上,是长兴宫的傅美人儿。”

今日贤妃受了委屈,但如今周家还用得上,更何况周百合总归是育子有功,如今大皇子又刚夭不久,她还被自己降了份位,若是再打她脸,恐怕会寒了周家的心,周家倒是忠心耿耿,永明帝将手里折子一合:“那便派人去通报一声,朕去蒹葭殿转转。”

三福应了一句,派了自己义子前去长兴宫通传,皇帝这头前去安抚贤妃,只是贤妃今日疲乏得很,却早就已经睡了。

因之前皇帝翻牌子的旨意是下到了长兴宫的,蒹葭殿的人压根儿没想过这会儿皇帝会来,永明帝今日进来时又没有让人通传,蒹葭殿里守夜的大宫人是安雪,见到皇帝来,她嘴里说着要将贤妃唤起,身体却往皇帝斜斜的靠了过去,她身上带着一丝若隐似无的梅花香气,年轻而英俊的年轻伸手将她身体抱住,便问了一声:

“真香,可是用了什么香夷子”

此时的安雪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听到皇帝这话,眼皮都不敢睁开:“回皇上的话,是太后前些日子夸了奴婢,让人赏的一盒膏子。”也不知是少女羞红的脸庞让永明帝来了兴致,还是那香气得了永明帝赞扬,他一把将安雪抱了起来,就往偏殿前去。

等到第二日贤妃起床时欢天喜地的准备去向皇帝告状,却发现只得安如一个人侍候在旁,脸色还有些不大好看,好奇之下,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知道昨夜里皇帝为了安抚自己而来过蒹葭殿,最后却被自己的贴身大丫头安雪爬了床时,贤妃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她将殿里的碗盏摔了个米分碎,早膳也用不下去,安雪前来向她请安时,看到安雪脸上还未散去的媚意,贤妃险些拿了金钗将她叉死。

宫中向来都是没有秘密的,各宫之间都相互有眼线,百合早晨起来时,天还没亮,诗情在她耳边说着昨夜里发生的事儿。

知道皇帝昨天去了蒹葭殿安慰贤妃,结果贤妃无福没有受到皇帝的宠幸,倒是她守夜的贴身大宫人安雪得了幸。

“据说皇上一连幸了她数次。亥时中去,足足寅时初才离开,好几个时辰呢。”一大早的蒹葭宫的笑话就已经被各宫探子传了出来,周百合当初身为太子妃,永明帝身边的老人都被她埋了些钉子在,咸福宫不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但绝对不是最晚的。

宫中背主的奴才不是没有,各宫主子身边侍候的下人爬了龙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是安雪是从小侍候贤妃到大的丫头,是贤妃的心腹。贤妃对她十分信任。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儿,当真是要让人将大牙都笑掉了。

“哪怕就是贤妃平日侍寝,也不过是最多一两个时辰便走。”昨日皇帝去蒹葭宫,还是为了安抚贤妃的。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儿。众人一想到贤妃那张脸。此时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了。

各宫主子之间关系并不亲和,连带着奴婢之间也大多都相互看不顺眼,贤妃如今出了事儿。平日稳重的诗情此时都显出几分欢喜来,百合就笑了笑:“既然是这样,今日这出好戏,本宫也不应该错过了。”她早从剧情中就知道安雪会背主并爬床,因此这会儿倒并不吃惊。

“娘娘英明。”诗情赞了一句,替百合净了面,细细挖了香夷子抹在她脸上,梳头的宫人原是想替百合梳个回心髻的,百合看到镜中那张脸,虽说周百合才十八岁之龄,容貌清雅秀丽,但因为换了个人的缘故,那眼神冷静气质冷淡,那少女般的发鬓倒显得稚气了许多,百合皱了皱眉头:“换一个。”

她不喜欢这个头发,宫人便又连忙拆了发髻重新挽了一个端庄些的发型,百合才不说话了。

被废的皇贵妃(九)

柳嫔是皇帝登基之后充填入後宫的,父亲是史部侍郎,长得颇为嫩媚,关键是身段勾人,那腰细得如水蛇似的,入宫之后受永明帝宠幸,之前周百合就是因为气恼此事,想要算计她,而疏忽了自己的儿子梁慕北,以至于被陆太后钻了空子得了手。

这会儿柳嫔话音一落,贤妃手中帕子都已经拧了起来,脸上虽然仍带着笑意,可额角青筋都已经开始直跳,显然已经在强行忍耐的边缘。德妃看了贤妃这模样,心中冷笑。

德妃高氏乃是将门出身,高家原本名不见经传,但高家却在高氏祖父那一代时开始发迹,高氏祖父曾是北齐太祖梁益的手下,曾助太祖梁益夺得皇位,当初梁益逼宫之时,领兵随梁益闯入大齐内宫的高氏就是其中之一。梁益绞杀郑贵妃,砍其头颅,圈禁其父于盛世宫,都有高氏之助。

正是因为高氏的从龙之功,所以梁益登位之后,高氏飞黄腾达,直到永明帝如今这一代时,已经传承三代了,现今高家执掌权势的,正是德妃高氏的兄长。高氏对于北齐来说,满门忠烈,其祖父至兄长个个掌权,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当初先皇梁至在为太子择妻时,为现今的永明帝挑选了清贵世家的周百合为妻,而纳高氏为良娣,永明帝登位之后,高氏因为家族之故,哪怕就是没有子嗣,她也被封为德妃,地位仅次于周百合之后。

高氏长得身材丰硕而结实,并非贤妃那样的娇美。也非柳嫔那样的媚,而是眉宇间带着英气与活泼,她是永明帝前期时的女人中,年轻算是最大的,比周百合还大了一岁有余,当初高家就是为了想将她送入宫中,因此耽搁了婚事。她性格活泼外向,不拘于一般的女人,所以才进入太子东宫那会儿,也是得宠了一段时间。但随着郭氏后来被抬进东宫。她的宠也就渐渐被匀分了,再加上太子越来越多的女人,因此高氏并非十分出色的容貌也就被淹没在了太子东宫之中。

也是因为这些缘故,高氏与郭氏之间多少总有些龌龊。当初在太子东宫时。二人一见面便总忍不住要斗上几句。明里暗里的比这比那,贤妃是比高氏美丽动人,高氏则是要比贤妃地位稍胜一些。哪怕就是永明帝登基后,高氏被封了德妃,可同样的郭氏也位列四妃之一,虽说德妃比贤妃要地位仍高那么一些,可高氏心中总是存了些疙瘩,化不开去。

她脾气虽然与贤妃颇有类似,但远比贤妃更沉得住气,再加上出身武将世家,总是有些狡黠,永明帝对她倒真是有些不一般的。此时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贤妃是在强作镇定了,但德妃却依旧没有要给贤妃留脸面的意思,柳嫔的话正好给了她开口讽刺贤妃的机会,德妃便拿帕子捂了嘴:

“等不了开春之后,皇上便看中了一个美人儿,说来你们恐怕也是认得的,尤其是贤妃妹妹。”宫里人这会儿都是知道内情的,自然也明白德妃指的是什么,但却故意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哦”

“可不就是贤妃妹妹身边的美人儿么以往贤妃妹妹藏得好,本宫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贤妃妹妹自个儿这样会侍候人也就算了,连调教出来的下人都如此会侍候皇上,可真是让本宫羡慕呀。”德妃勾了勾嘴角,柳嫔接着就道:“竟有这样的喜事嫔妾可真是要恭喜贤妃姐姐,贺喜贤妃姐姐了。”柳嫔娇声娇气的,说的话却气得贤妃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太后到。”贤妃忍得心肝儿疼,那指甲掐进掌中已经刺破了皮,都险些快让她忍耐不下来的时候,躲在内殿之中看好戏的陆太后终于出来了。太监唱念了陆太后出来的消息,贤妃本来起伏不定的胸口又渐渐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百合看得分明,贤妃这会儿恐怕已经快气炸了,此时还在强忍而已,她坐到了平日周百合坐的位置上,穿着一身湖绿色宫装,打扮得老气横秋的陆太后才由着宫人扶了出来,只是不知是不是苏荷伤未养好的关系,扶着陆太后的不是苏荷,凤鸣殿里也没见着苏荷的影子。

“说什么,说得这样热闹”众人先给陆太后请了安,陆太后的目光先从众人身上掠过,紧接着在百合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勾了嘴角,一脸端庄温和的笑意,仿佛不经意间的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宫里的人都惯会演戏,贤妃的事儿闹得那般大,陆太后当初能将手伸到贤妃身边,还撩拨走了她一个大宫女,可想而知她钉子埋得有多深,百合就不相信安雪被幸一事儿与陆太后是没有关系的,她到这会儿还装一无所知,哪怕她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刚刚众人说话声音那样大,哪怕就是耳朵有问题也该发现不对劲儿了。

柳嫔之前给了贤妃难堪,与德妃一唱一和的说得贤妃心中吐血,如今陆太后又来添柴加火,贤妃偏偏对着这位还不能使脸子,心头恐怕也是呕死了。

“回太后,臣妾与柳妹妹刚刚还在说着呢,可真是恭喜皇上又得一新人儿,这新人还是贤妃妹妹调教出来的,都怪贤妃妹妹教得好,臣妾等人可真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德妃捂着嘴笑,贤妃出了这样的事儿,她是最幸灾乐祸的,此时说了一回又说二回,贤妃哪怕就是泥捏的菩萨,这会儿也不由被激出了几分火性。

从昨日起她便一口气闷在心头了,今日早晨又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出来还得面对这些女人冷言冷语,贤妃年纪本来也不大,脾气又不好,若不是知道分寸,恐怕早闹开了,这会儿帕子都快拧碎,德妃还总没完没了的,就是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她忍了心中的火,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姐姐真是夸赞了,若是姐姐也想要这样的福气,不如将姐姐身边的追风与逐月送到本宫的蒹葭殿,兴许隔个三五日,咱们又能添上好姐妹了呢”

德妃听了这话,眉头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这两人在争吵不休时,百合的目光落到了陆太后身上,显然她在听到德妃的话时,脸上的笑容是滞了一下的,那眼皮也垂了下去,虽说挡得快,可是目光中那丝不喜仍是被百合发现了。

若是梁慕北之死当真是陆太后的示意,贤妃卷进了这桩事情中,安雪背叛了她,显然谁是害了贤妃的人便不言而喻。安雪是陆太后的人,照理来说安雪被皇上幸了,对于陆太后来说也是好事儿一件,为什么陆太后这会儿却忍不住露出冷色百合将陆太后的眼神记在心中,一面分心听凤鸣殿里的人吵吵闹闹的,显然德妃听了贤妃的话心中不快,这会儿已经冷言冷语的讥讽上了,贤妃早忍了一肚子的火,面对德妃的话自然不甘示弱,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吵得别人都插不上嘴。

听起来凤鸣殿中声音娇娇嫩嫩的,可实则却刀光剑影,好一会儿之后陆太后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好了,吵得哀家头疼”她这一开口,贤妃与德妃二人哪怕心中有再多不满,都不敢吭声了,二人齐齐起身伏下去认错赔礼,陆太后才点了点头:

“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吵的能多一个美人儿与皇上开枝散叶,那是好事儿。”她说完,目光落到了百合身上,含着笑意缓缓就道:“皇上如今虽然还年轻,可毕竟子嗣却是不丰,唯独一个大皇子,前些日子却”陆太后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要是这会儿坐在凤鸣殿里的人是原主周百合,陆太后这话可算是戳了她心窝子,但现在百合听到陆太后这话,知道她是有意想惹自己发怒,沉不住气,并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百合自然不会像原主那般容易上陆太后当了,心中冷笑,脸上却温和道:“太后教训的是。”一个嫁了皇帝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女人,此时却老气横秋的来教训别人儿子生得太少了,也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看百合并没有上当,陆太后眼中的笑容便仿佛更深邃了些:

“说来贵妃休养了数日,心头可算是好多了慕北的事儿,查出了什么没有”

德妃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贤妃一眼,笑了一声:“说来贤妃妹妹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先是帕子掉在御花园中,与大皇子之事儿不清不楚的,如今又”她话没说完,拿帕子压了压翘起的嘴角,但众人却都明白她的意思,贤妃脸色铁青,浑身绷得极紧,正要开口,百合却将话题接了过去:

“慕北之事,几日时间又查得出个什么真相情况来总之还是要慢慢查的。当务之急,臣妾倒是觉得皇上新纳了一个美人儿,要如何安置”

被废的皇贵妃(十)

陆太后想引百合发火却不成,又让她将话题引到了贤妃身上,陆太后正要说话,外头却有内侍报皇上来向陆太后请安了。

“皇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陆太后坐直了身体,年轻的皇帝换了一身紫衣,来凤鸣殿向陆太后请安,那衣裳衬得他俊朗不凡,看得柳嫔等几人目光都更醉了。

将百合提议要给安雪封赏之事儿一说,皇帝目光先是漫不经心的从场中几个女人身上掠过,最后才落到了陆太后身上:“依太后看呢?”

“哀家觉得,後宫如今份位不少,安雪侍寝有功,只是没有子嗣,若是份外给得太高,恐怕不妥,不如封美人儿,再由皇上赐字,以示恩宠如何?”陆太后抓着椅子扶手,那戴了护甲的手指简直都要掐进了椅子里,她轻言细语的一说完,永明帝便顿了顿,嘴角轻轻勾了勾:“那依太后看,这字儿,又该怎么赐?”

旁人看来只是觉得永明帝对于陆太后十分尊重,事事听从她的建议,可在百合看来,却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味儿。

她坐在一群女人之首,一抬头便将永明帝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的,原主对于永明帝深爱非凡,对他了解至深,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都记在心里,永明帝此时虽然神色依旧平静,可嘴角轻勾,眼神深邃,这分明就是他心情极好时,愿意挑逗女人时的眼神。

可是一个陆太后,一个皇帝,陆太后还是先帝的贵孀,至今新寡不出一年时间,一个是继子。这未免也太过骇然了一些。

梁赫并非傻子,他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举,否则事情暴露出去,恐怕他这屁股底下的江山也不一定能坐得稳!百合心中惊涛骇浪一般,手指轻轻紧了紧。

陆太后仿佛并未察觉到永明帝的异样一般,伸手故作抚了抚自己的裙摆,沉吟了片刻:“就赐德字。如何?”

贤妃听了这话。表情都有些狰狞。

虽说她受封了四妃之位,可是自己侍候永明帝两年多时间,从十五入宫。到如今十七永明帝登基之后为帝大封後宫,她熬了两年成为贤妃,至今还没有一个特别的封字儿。别看安雪只封了美人儿,可她有封字儿在身。显然皇上对她就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宠爱而已,一个奴婢。竟然能踩着自己爬到如今地步,贤妃心中像是塞了一块大石,正要说话,百合却悠悠的开口:

“依臣妾看来。这字儿倒是有些不妥,若是安美人儿被封德字,岂非与德妃妹妹的德字撞上?”百合这话一说出口。永明帝转头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虽说并不凌厉。却也说出的威严,仿佛责怪她贸然插嘴。德妃松了口气,她初时听陆太后这样说心中也是不快,但没想到百合会替她开口,以往几人简直是王不见王,互相恨不能对方去死的,没想到这一回百合竟会帮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梁慕北的死,让贵妃心性大乱了。

听了百合提醒,陆太后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来一般,伸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哟,倒多亏贵妃提醒,否则哀家倒是要忘了这一点了。”她说完这话,又去看永明帝:“皇上看,是哪个字儿较好呢?”

宫中一般封册女人字儿,大多离不了‘德、惠、丽、安’等吉祥的字儿,安雪本身名字里带安,贤妃等人认为梁赫必会说出安字,谁料永明帝一听陆太后的话,便道:“那便封云字吧。”

“云美人儿?”陆太后脸颊通红,问了一声,永明帝点了点头,这事儿便算这么记下来了。

说完了安雪的事儿,永明帝便问起百合查梁慕北之死的事,他是想要借题发挥,替贤妃出昨日被百合耍弄之气,百合今日过来请安,既看了一场好戏,又无意中发现了一点儿了不起的东西,此时心情极好,永明帝满脸威严的教训她时,她也是含着笑意听了。

“皇上教训得是,只是贤妃妹妹的帕子落在御花园中,这事儿却是假不了的,贤妃妹妹说在这帕子落前便坏了,哪儿有这般巧的?所以才召了她前来想要问上几句,只是臣妾丧子之后,总觉得心中闷痛不堪,时而悲伤过度忘性也大,因此昨日忘了贤妃妹妹还在,倒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她睁着眼睛说胡话,永明帝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只有不出声了。

“只是今日还要烦劳贤妃妹妹再随本宫前往咸福宫一趟,本宫还有一些话,要问妹妹。”昨日才将贤妃召去咸福宫里耍弄了一回,今日又要来,而且还是当着皇上太后的面儿,这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贤妃冷笑两声,从昨天到现在,她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早忍不住爆发了:“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气得厉害,连平日里虚情假意的唤着姐姐妹妹的托词也不肯再说:“有什么话,当着皇上、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儿不好说的,非得要到贵妃宫里说?”

“当然不好说,慕北遇害一事儿滋事体大,有些事儿本宫查明之后,自会回报给皇上与太后知晓的,妹妹又何必这样着急?”

百合将贤妃的话顶了回去,直气得贤妃咬牙切齿。

永明帝不耐烦与这群女人唧唧喳喳的,陆太后也露出乏了的神色,只是一群女人却看到皇帝在,不想轻易离去,百合与贤妃二人因为有‘要事’在身,因此先从凤鸣殿中出来,不再淌那浑水。

两抬小辇先后脚的进了咸福宫中,贤妃一进宫殿门便冷了一张脸,宫里百合一回来,诗情与画意二人便将各宫钉子都先遣了下去,调了百合信得过贴身的宫人前来侍候着,贤妃冷着一张脸:

“如今又不在太后宫中,你还装模作样干什么?”

“瞧你那脾气。”百合斜挑了眼神看她,眼中说不出的讥讽,画意端了茶前来,百合伸手揭过,拿盖子在杯上抹了抹,撇去了上头的芝麻以及花生末儿,先轻轻呷了一口,感觉嘴唇稍暖一些了,看贤妃听了自己这话像是想要发火的模样,她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身体便懒洋洋的朝椅子后背上靠了过去:“一个云美人儿就将你气得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难怪会遭了人算计。”

贤妃脸色大变,一双杏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在明面上摆着呢,还用得着问?”

都到了这个地步,贤妃倒是知道自己中了百合算计,可还没想明白大皇子之事儿,百合伸手压了压鬓角,嘴角带笑,眼神却十分平静:“若是本宫稍冲动一些,恐怕你与本宫二人都得沦为人家的棋子。”她说完,见贤妃还拧着眉,一副纳闷不解的样子,才嗤笑了一声:“不妨与你直说,昨日派尚喜前去唤你,让你到咸福宫等了半日,都是本宫做下的,恐怕你心中也有数才是。”

确实贤妃已经心头有数,她昨日只当百合是想借此争宠,后面安雪爬了床,又当百合是想要借此事儿报复自己,故意替大皇子出气,早晨时想要生吞活剥她的心都有了,这会儿听百合这话,仿佛又不像是自己想像中的样子,贤妃强忍了心头的怒火,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可那又跟臣妾遭人算计有什么关系?”

“你昨日前来咸福宫,受了气,尚喜向皇上告状,皇上必会安抚你,昨日所以去了蒹葭殿中。”三位妃子每月固定都有一日侍寝的日子,宫里美人儿众多,皇上最近又宠柳嫔,一个月中恐怕有五日都歇在了她那儿,後宫诸人气得咬牙切齿,不知绞断了多少帕子,相较之下三妃虽然稳定侍寝,但天数并不多。

昨日本来不应该是贤妃的日子,皇上却去了她宫中,若是没有安雪这事儿,贤妃恐怕是要欢天喜地,但正因为奴婢爬了床,她此时却实在笑不出来,反倒觉得脸上被打得‘啪啪’作响,她冷笑连连:

“照姐姐这么说来,臣妾倒是要好好感谢姐姐了!”

“那倒是。”贤妃说话原本充满了讥讽,可百合竟然一口就承认下来,贤妃气得心口儿疼,正要发火,百合却歪了头看她,那支白玉似的胳膊撑在小几上,巴掌托腮,玉腕肌肤晶莹剔透,那身青色衣裳衬得那肌肤如同剥了壳的荔枝一般,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指上丹蔻颜色鲜艳,一看就是刚染上的,这样一个侧影无处不美,只是那眼神却是让贤妃份外的不喜。

“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本宫?妹妹入宫也两年多时间了,该知道宫里的物件儿一向都是有定制编号的,哪样毁了都得报备记载,宫中物件儿,尤其是贴身之物查得森严,如何会发生帕子挟带进衣裳被送进浣衣局,遭人洗烂的事儿?”百合眼神讥讽的盯着贤妃看,见自己话一说出口,她脸色渐渐有些变了,知道她之前恐怕没往这方面联想,兴许是对于安雪太过信任之故,如今自己一提点,她倒是有些想通了。

被废的皇贵妃(十一)

“又好巧不巧的,正好那太监犯了错便被打死”百合冷笑了两声,接着又道:“你的帕子被扔在御花园中,恰巧本宫的慕北那一天便在御花园里出了事儿,恐怕妹妹还没有想过,自己的帕子究竟是不是真被毁了,还是毁了假,真的倒被人扔在了御花园里”贤妃身边的人背叛了她,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若非本宫与你相熟两年,也知道你膝下无子,不会如此急切,你真以为本宫会饶了你身边人出了错,本宫这样一个外人都看了出来,你却仍被蒙在鼓里,还想要向太后喊冤呢,你能向谁喊冤去”百合声音不疾不徐,语调温柔婉约,听起来悦耳异常,可贤妃此时却是浑身冷汗淋漓。。”

“娘娘是想要”诗情性格比画意较为沉稳,平时话虽不多,但人却并不傻,此时百合虽然只问了一句,但她却一下子明白百合问这话的意思估计是想要做些什么,她这话一问出口,百合想了想,这事儿她如果要查,说不定有一天要靠诗情帮手,因此她站了起身,将手抬了起来,诗情伸手过来将她扶住,百合搭在她腕子上,一面进了内殿,周围宫女侍人站得极远,她满脸微笑,小声在诗情耳边道:

“本宫怀疑,皇上与陆太后之间,有些不对劲儿。”她话音一落,诗情身体便重重的抖了一下,百合手搭在她身上,能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那张脸也开始泛白,声音都有些干涩:“娘娘这话”

“瞧你那点儿出息。”百合勾了勾嘴角。眼中全是冷色:“怕什么她害了本宫的慕北,本宫迟早是要找她算账的,她对慕北下了手,必定就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她动手,若是能拿到她的把柄才好呢。”说完,百合拿帕子压了压自己的唇角,诗情听了这话,低声应了句是,不说话了。

今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冬雪堆积了满满都是。平日向陆太后请安时,後宫里的女人仿佛都在这冬景面前暗淡了许多。出乎意料之外的,云美人儿安雪成为了皇帝的新宠,继柳嫔之外。是如今北齐後宫中最受宠的女人了。

永明帝一个月进後宫里二十日左右。除了三妃每月固定两日。如此一来便去了六天,剩余的时间一些才人、美人儿等也要侍寝,柳嫔最为受宠。一个月占了四五日,但相较之下去美人儿也不遑多让,她才被封了美人儿,但却侍了三天寝了,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多,但却是要比三妃平均的天数还要多了,因此最近请安的这些天里,贤妃与德妃二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百合倒还算是平静,这样的表现本来应该不正常的,可在陆太后等人眼中看来,却又像是百合丧子之痛尚未完全恢复的原因。

因云美人儿受宠的缘故,十二月时永明帝升她份位为贵人,因品阶上来了,云贵人便也拥有了向太后请安的资格。

近来边境蛮子犯北齐领地,抢女人抢粮,皇帝派德妃高氏父兄披甲挂袍出征,所以连着半个月的时间,永明帝不是不进後宫,要么进了便是由德妃与云贵人轮流侍寝,所以连着好几日请安,德妃脸上都是笑意吟吟的。

入冬之后,宫里御花园已经结了冰,可陆太后的凤鸣殿移植了梅林,白里透红的,煞是好看。凤鸣殿里百合来时,云贵人与贤妃都来了,这对昔日的主仆尴尬异常的坐在位置上,贤妃的目光似是要吃人一般,云贵人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

脱去了宫里的常服之后,安雪模样倒也不差,梳着同心髻,簪了绢花,低垂着头,露出圆润的下巴,那粉色的缎子衣裳衬得肌肤赛雪。最近因为得到的宠爱多,云贵人哪怕就是不抹胭脂,脸颊也带着红晕,十分惹人怜爱。相较之下原本娇美的贤妃反倒显出几分气急败坏之色,她模样本比安雪美得多,可是因为嫉妒,这会儿倒是落了下乘,看到百合进来时,贤妃眼睛先是亮了一下:

“姐姐今日来得倒早。”

她一说话,安雪便慌忙起身向百合请安了。

“妹妹一早就到了,反倒说我来得早,可是打趣本宫了”百合任由凤鸣殿的宫人上前来替自已取去大氅,一面又免了云贵人的礼,还没找位置坐下来,柳嫔也来了,她先是给百合与贤妃二人请了安,才刚起身,德妃也到了。

德妃来时排场是最大的,她乘坐了步辇前来,稍微有些出格了,但最近皇上因为高氏一族出征之故,所以对她宠了些,她的这些行为宫里的人哪怕恨得咬牙切齿,也只有当没瞧见一般了。

“这样大冷的天,贵妃来得倒是早。”德妃等宫人替她除了大氅,又接了热茶捂手,才笑:“看贵妃气色倒是极好,想必最近睡得倒是不差,依臣妾看来,就是该这样,人哪,要想得通透才好。”她是在暗示百合失去了大皇子梁慕北,又失了皇帝宠爱,晚上独守空房。

“臣妾最近侍候皇上,总是起得晚了些,好像气色都差了,不知贵妃有没有什么方子,可以抄给臣妾补补的”

她娇声笑,贤妃与柳嫔二人脸色就变了。

百合听得想笑,这宫里的人,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德妃与云贵人一副受宠过度的模样,越发就显得贤妃与柳嫔二人落魄无言的模样。柳嫔倒还好,她失宠尚没有几天,但贤妃就不同了,皇帝当日幸了安雪之后,便再也没去过她的蒹葭殿,这会儿早就窝了火,德妃还来炫耀这些,贤妃与她素来就不合,这会儿想抓烂她脸的心思都有了。

只是德妃跟贤妃炫耀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挑事儿,又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百合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先暖了暖心口儿,将茶杯一搁才笑:

“若是德妃妹妹觉得侍候皇上太累,不如本宫出面替你求情,求皇上体恤妹妹身体,也免得妹妹误了对太后敬孝,如何”她这话一说出口,贤妃便险些笑出声来,德妃脸上的得意之色僵了一僵:“侍候皇上是臣妾的本份,又谈什么累不累的,臣妾荣幸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累这样的机会,旁人是求也求不来的,贵妃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德妃能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是对的。只是除了侍候皇上之外,德妃也该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百合点了点头,又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德妃脸色一下子就有些难看了。

她何尝不想怀孩子,但是当初被抬进太子东宫时,她总遭了周百合暗算伤了身子,德妃出身将门世家,高氏底蕴并不丰,教养子女方面没有办法与周家相比,德妃虽然千防万防,可依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招,等到她察觉出来自己毁了身子时,已经是两年之后了,这两年时间她一直在调理,但效果并不见那样好。

这也算是德妃心中的一道伤了,没想到她提起百合死了儿子之事,百合就拿她生不出儿子说事儿,德妃脸色大变,看百合的目光似是要吃人一般,百合却含着笑意与她对望,半晌之后德妃眼神冷了下去,里头看了半天戏的陆太后这才出来了。

“这凤鸣殿,平日冷冷清清的,只有你们来了才热闹。”陆太后出来便意有所指的说了句,百合含着笑意不说话,陆太后说完显然也没有要几人接嘴的意思:

“如今没隔几日便要过年了,今年宫中发生了那样多事儿,怪冷清的。哀家准备与皇上商议,请个戏班子进宫里唱戏,热闹热闹。”

陆太后这话音一落,德妃便道:“太后这话好。臣妾听兄长说,京中有一处名叫庆家班儿的,里面养了个小旦,模样身段儿都不差,不如请进宫里来唱吧。”

被废的皇贵妃(十二)

德妃话音刚落,陆太后嘴角便勾了起来,声音放轻了些:“这庆家班倒是没听过,不过哀家以前未进宫时,倒听过阳春社,那戏班子昆曲唱得极好,现在想来依旧是念念不忘。”陆太后说完,眯了眯眼睛,嘴中哼了起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她一个新寡不到一年的太后,虽说年纪小,可毕竟身份不同,这会儿却唱起了情情爱爱的,凤鸣殿的人都沉默了,既觉得陆太后此举不妥,又不敢开口打断她。以往陆太后说话表情都做出老气横秋的做派,直到这会儿才露出了少女的娇媚来,她那音调婉转悠扬,将牡丹亭中的这两句唱得是极其动人,德妃却不太爱听这些情情爱爱的,等陆太后哼完了一句,开口就道:

“依臣妾看来,这些情情爱爱的也忒没意思了些,不如听群英会、借东风、四郎探母倒也使得。”德妃话一说完,陆太后虽然仍是笑着,可是眼神中却极快的闪过一道冷色,斯条慢理道:

“倒是哀家失了态,听戏之事儿,还得皇上做主定夺,哀家虽说希望宫中热闹一番,可如今北齐正在征战,皇上忧心国家大事,恐怕没有时间嘻笑玩乐。”

云贵人听了这话,讨好的就道:“皇上对太后向来尊重,若是太后想听,皇上必定允许的。”

陆太后嘴角边笑意更深,只是那笑容却没达到眼底:“云贵人当真是会说话,赏!”

身后站着的姑姑连忙吩咐下去,宫女内侍便去抱了陆太后的东西前来,陆太后靠在软榻上。神情温婉:

“前些日子南海进贡了明珠,皇上送来了凤鸣殿,除了云贵人之外,你们都挑一些。”陆太后说完这话,众人都尽数谢赏。

除了百合之外,贤妃与德妃等人都是满脸的笑容,只要是女人。对于这些珠宝首饰便没什么抵抗力的。陆太后东西不少,可大多她都已经不能再戴,宫里的东西都是登记造册的。既不能折卖换银子,又不能损毁,大多时候都是压在库中,也是可惜了。她并无子女,百年之后也不过再回皇宫内库罢了。因此陆太后说了赏云贵人之后,实则让人端了两三样首饰出来,招呼着众人都去选。

凤鸣殿里光是够格向陆太后请安的人除了百合等三刀之外,还有云贵人与柳嫔。总共五人,陆太后让人端了三样东西,五个人却是不够分的。

之前陆太后已经说过了要赏云贵人。那么首饰便只剩下了两样,百合与德妃、贤妃二人之间。就得有一个是不能选的,另外柳嫔也只能干看着,急得小脸惨白,手中帕子都快要扭断了。

这一回陆太后出手极其大方,端出来的三件首饰中,除了一串南海进贡的珠子串成的珠链之外,另外有一只玉镯,那玉通体翠绿,色泽极好,另外一件则是镂空金步摇,步摇上一颗硕大的明珠,那垂下来的流苏工艺极佳,三件好东西看得几个女人眼都红了,都想要。

云贵人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她底蕴低,不像贤妃等人起步高,她只是贤妃身边的奴婢出身,没什么好东西。自己受了宠之后,才觉得宫中日子是不好过的,打赏奴才们已经令她捉襟见肘,幸亏这些日子受宠,永明帝赏了她一些金钱撑着,否则恐怕早拿不出东西了。她没什么好东西,首饰衣裳也只得那些,不比陆太后拿出来的这三件东西好,这会儿知道这其中有一样会是属于自己,云贵人心里不免就兴奋了起来,也露了几分在脸上。

“挑吧,喜欢就拿。”陆太后看到凤鸣殿中几人脸上的神色,那笑容越发深邃了些,她仿佛没发现下人送来的东西只得三样不够几人分一般,靠在榻上缓缓的眯上了眼睛。

柳嫔急得眼圈都有些发红,想挑又不敢的样子,德妃出身武将世家,性子向来霸道又直来直往的,只要百合没动,这群女人中她的身份就是最高的,这会儿她自然凑过去开始挑选了。贤妃看不惯她那嚣张样儿,有心想要说话,却又不愿意让德妃占了便宜,因此跟着也凑了过去。云贵人看了一眼百合,又看了看陆太后,随即咬了牙,硬着头皮也跟着头挑选。

她选中了那串珍珠,伸手想要去拿,贤妃却不管她手掌已经抓到了珍珠上,一把将珍珠项链拿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脖子上比划,态度已经不言而喻了。云贵人出身低微,欣赏不来玉镯,只知拿那金银珠宝之物,见贤妃已经选了珍珠,见贤妃那张娇美容貌在珍珠的衬托下越发美貌无双,心中既是嫉妒又是有些恨,却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又将手摸到了步摇上。

只是她还没将步摇抓了起来,德妃的手‘啪’的一下就打到了她手背上,德妃力道不小,打得云贵人手背火辣辣的。

自己如今已经不再是奴婢,可在这些贵人眼中,却没人拿她当成皇上的女人看,表面跟她称姐道妹的,心里却都看不上她。云贵人心中一股怨恨生了出来,但她当过奴婢,知道伏低做小,也明白隐忍的道理,当初正是因为她忍着自己的野心跟在贤妃身边,才有了后来的爬上龙床一飞冲天,如今她知道自己暂时不能跟德妃比,自然只得忍气吞声,最后她的目光就只有落到了玉镯上。

云贵人正要伸手去拿,之前一直假寐的陆太后这才像是醒了过来一般,将眼睛睁开了,看到众人争抢的情景,她愣了一下,像是才发现了百合还没挑选一般,愣了一下:

“贵妃怎么不来选?”

首饰盘中就只剩了一只玉镯了,哪儿还有能挑捡的东西?若是百合捡了,云贵人必然就没有了,如此一来,她之前凑上去挑捡,就仿佛一场笑话了。

一时间云贵人那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紫,低垂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百合心头冷笑,陆太后一副想要将後宫都搅转的样子,先是冲梁慕北下手,紧接着算计贤妃,再来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如今还想挑着云贵人恨自己。百合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那宫人捧了首饰盘递到她面前,云贵人低垂着头,一副寒酸样,贤妃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显然对于这种情况解气无比。

开始柳嫔还嫉妒云贵人,如今再看云贵人这模样,心中简直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臣妾多得太后惦记,心中实在是感激得很。只是云贵人初承宠,想来身边是没几件值钱物儿的,臣妾今日就借花献佛,将这玉镯赏给云贵人了。”百合慢悠悠的开口,陆太后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僵,她目光落到百合身上,却没想到百合同时也在看她,陆太后的目光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点了点头:

“你倒是个有心的人儿,既然这样,云贵人还不谢贵妃赏。”

明明东西是自己的,但到了百合嘴里溜一圈儿,却成了她赏给云贵人的东西了。真正是拿着自己的东西当礼物,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儿,陆太后算计不成,反吃了一个闷亏,这会儿脸色便渐渐冷下去了。

“哀家倒是不如贵妃心细,忘了云贵人才刚承宠不久,如今天气渐寒,哀家有几块雪狐皮,正好赏给云贵人做大氅。”她说完,不等云贵人惊喜的谢恩,便摆了摆手:“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自个儿回去吧。”

众人听了这话,自然是跪安退下,云贵人谢恩,起身得慢一些,德妃等人出来了,听到殿里太后在问:“云贵人袖口上这几朵桃花到是栩栩如生。”

“奴婢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倒是一手绣活儿尚能见得人,一直想要替太后绣双鞋子,只怕太后穿不惯。”云贵人有些欢喜的声音响起,外头贤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惯会顺溜拍马。”

殿里太后似是应答了一声,出来的几人都想听太后跟云贵人说了些什么,因此走得极慢,只是里面太后并没有留云贵人说什么话,这头一行人还没出正殿,里头云贵人就出来了,百合转头看去时,就见到云贵人表情有些不大对劲儿的样子,眼圈好像有些发红,嘴唇微微哆嗦的模样。

只是在看到了百合几人之后,云贵人脸上的勉强之色很快又变成了她惯有的温婉顺从模样,仿佛之前百合看到的她好似强忍着什么难受之事的情绪是自己眼花了一般。

“太后留你说什么了?”德妃从凤鸣殿正殿出来,任由下人为她披上了大氅,看到云贵人便问了一句,态度如同对待下人奴仆似的。云贵人眼皮下垂,挡住了眼中思绪,听了德妃这话,柔柔顺顺便回:

“回德妃娘娘,太后娘娘看中妾身上绣的花儿,夸了两句罢了。”她一面说着,一面还扯了自己袖口上的桃花出来看。

被废的皇贵妃(十三)

那宫装处以湘妃色的线绣着几朵桃花,并不十分起眼。云贵人身份低微,宫里衣裳首饰穿着等都是分等级有限制的,她不能越了例,但女人大多爱美,因此便在衣角袖口处下功夫,总会弄出些别出新意的东西,德妃看得心中不喜,对她这些小心思十分鄙夷:“心思倒是不少,难怪能迷住皇上。”

云贵人低垂着头,一副顺从的模样,众人都以为她被德妃这样教训不敢吭声时,却没想到她抿了抿嘴角,胸膛在一阵剧烈起伏之后,又渐渐平静了,抬头看着德妃笑:

“多谢德妃娘娘夸奖。”她先是谢了一句恩,紧接着又道:“德妃娘娘是将门出生,恐怕是不耐烦做这些活儿的,若是娘娘不嫌弃,妾也可以替娘娘做个荷包。”德妃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

“本宫什么东西没有,哪儿需要你来献殷勤?”云贵人听了这话,也不气恼,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那是自然,将军府什么东西没有呢?往后高将军前途远量哪,毕竟高老将军战死沙场,皇上往后必定是会好好补偿娘娘与高将军的。”

众人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德妃先还是冷笑着,下一刻听了她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指了云贵人鼻子,大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