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奴才,你有本事再胡说八道,本宫将你舌头拨了!”

“妾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云贵人像是十分慌张,下意识的就朝百合与贤妃二人看了过来,一副紧张无比的模样:“莫非,莫非德妃娘娘还不知道?”

德妃脸色冷了下去:“贱婢,你再敢胡说八道。本宫将你嘴撕了!”

“妾没有胡说八道,妾,妾是听皇上说的,高老将军为国捐躯,恐怕再过不久,灵枢都要运回京中了…”云贵人话没说完,德妃便失态大喊:“你住嘴!”

“恐怕皇上没有告知德妃娘娘。是皇上体恤娘娘。担忧娘娘着急生气罢了…”德妃听她这样一说,更是怒火中烧。她压根儿不相信自己的爹高老将军已经死了,听到云贵人一个贱婢出身的女人。如今一朝得势飞上枝头当了凤凰,竟然还敢诅咒起自己父亲来,心中大怒之下,扬手便一耳光朝云贵人脸上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打得云贵人站立不稳,身体一下子朝旁边倒了过去。她前头站着贤妃与百合。旁边站着柳嫔,这会儿柳嫔没想到德妃会动手,云贵人一挨打往她身上一倒,两人便滚成一团。滚落出了走廊。

凤鸣殿是个三进的院落,出了主殿之后外头似是回字形的建筑,因下着大雪。几人都是从回廊下走动,再由南门而出。这会儿德妃一动手打人,云贵人跟柳嫔二人相继一摔,‘咕咚’便滚出回廊,回廊下是两三步阶梯,旁边各有一尊点宫灯的石柱,两人尖叫着撞了上去,随即便滚落进了雪堆中。

众人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变故,等到柳嫔的宫人尖叫起来时,才反应了过来。

“还不赶紧将你们的主子扶起来,傻愣着干什么?”百合皱了皱眉头,吩咐了云贵人的宫人一句,那宫女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慌忙下去扶。柳嫔的大宫女一脸着急的模样,一行人将柳嫔扶起来时,柳嫔整个人都不好了,捂着自己的肚子就喊疼。

云贵人也在说肚子疼,贤妃在一旁看着热闹,百合吩咐画意:“去请医女前来。”

德妃此时余怒未消:“请什么医女,本宫打她一巴掌,是替她积德了,敢胡乱造谣诅咒本宫的父亲,打她一巴掌,真是便宜她了!”云贵人不过是个奴婢出身,却敢诅咒自己的父亲,德妃想起这事儿还有些窝火,这会儿又想动手,看到云贵人跟柳嫔二人都‘唉唉’直叫,冷笑连连。

画意准备去请医女,只是凤鸣宫中陆太后像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一般,打发了人来瞧,在知道云贵人与柳嫔二人都摔倒并肚子疼之后,连忙去请了医女前来。

这里距离凤鸣殿近些,云贵人与柳嫔二人又都说肚子疼得厉害,不宜搬动。

“啊…血!”柳嫔的脸色越来越白,她的宫人神色慌张,嘴中尖声大叫。德妃开始还冷笑着,听到见了血就感觉有些不妙了:“哪儿那么多血,兴许是小日子来了吧?”她说话时也转了头去看,就见柳嫔身上那条裙子迅速晕开一团血迹,这会儿滴了几滴血到雪地上,似是雪中开了朵点红梅一般,德妃脸色瞬间就变了。

医女赶来把了脉,确定柳嫔小产了,她怀孕两个月,胎本来没坐稳,柳嫔自个儿估计心中也是有数的,但就是没声张,本来这一胎她瞒着还侍寝,便不太稳当,如今被云贵人这样一撞一摔,她又撞到了那宫灯石头上,这会儿孩子便保不住了。

而云贵人也有了身孕,刚月余,脉像还不太稳定。

宫里前两个月才刚死了大皇子,如今却这样快就有人怀了身孕,可惜柳嫔这一胎没坐稳,在听医女说孩子保不住时,柳嫔一下子便昏死了过去。

永明帝过来时,德妃还惨白着一张脸,云贵人捂着肚子,‘嘤嘤’的哭,神情极其狼狈,白嫩的脸颊上那个巴掌印极其的明显,柳嫔还歪在软榻上,弱质纤纤。

“皇上…”德妃这会儿知道自己闯了祸,看到永明帝进来时,连忙便迎了上去。

好在她一直以来性格都泼辣大胆,永明帝一直是知道的,若是明白她是无心之失,说不准不会怪她。再加上最近她父兄都在为永明帝出征,哪怕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高氏一族的份儿上,皇上最多罚她禁足罢了,德妃心头宽慰自己。看到冷着一张脸,风风火火来到凤鸣殿的永明帝时,连忙迎了上去,话还没说出口,永明帝扬起手臂,‘啪’一巴掌,打得德妃原地转了半圈儿。脚步踉跄着撞到一旁的椅子上。连带着扑倒椅子摔落到地上。

幸亏凤鸣殿地上因为冬日铺了厚厚的地毯,德妃这一下摔下去除了被椅子硌了之外,倒也并没有感觉到疼。兴许是因为她害怕、尴尬以及紧张之下,她甚至根本感觉不到疼,只是脸上火辣辣的。

她伸手捂了脸,显然有些不敢相信永明帝打了她巴掌。她颤抖着想撑起身,转头去看永明帝。但永明帝却提了脚,用力一脚又踹到她肩上,踹得德妃又趴倒在地,这回不敢再起身了。

“高氏。性情刻薄寡恩,残害皇嗣,不配为德字。剥封号,降为昭仪。”永明帝冷冷开口。德妃身体颤抖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心头却一下子就凉了。

永明帝贴身的太监三福听了这话,慌忙要磨墨将这些话记下来,凤鸣殿里一群宫人内侍都跪了下去,陆太后摇着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也怪柳嫔肚里的孩子无缘。”

柳嫔如今被人从水中捞起一般,脸色惨白。云贵人听了这话,只是轻轻的抽泣。

“怎么回事?”永明帝凌厉的目光从一群女人身上扫过,问了一句,最后目光落到了百合身上:“宫里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生这样的事儿?”

“回皇上,原本倒也是好端端的,开始高妹妹还在与云贵人说着绣花的事儿,只是不知怎么的,她二人说着说着,便动起了手来,臣妾因一心回咸福宫,倒没大注意。”百合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只说不知道,永明帝虽然心中明白她是在推脱,但这会儿可不是跟百合计较之时。他冷哼了一声,又朝云贵人看了过去,云贵人娇娇怯怯的便要坐起身来行礼,陆太后叹了口气:

“歇着吧,看你那张小脸,都白成那般模样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稳当,便不要再重这些规矩了。”云贵人看了永明帝一眼,永明帝点头:“太后所言极是。”

“今日妾与德妃娘娘之间原本在说着绣花的事儿,可不知是不是妾哪一句说得不准了,惹了德妃娘娘不快,德妃娘娘一怒之下便打了妾一巴掌,妾站立不稳,撞到了柳姐姐,便连累得姐姐…”云贵人说到这儿,低下头又抽泣了两声,地上的高氏听了这话,只气得手脚冰凉。

她人又不傻,之前在凤鸣殿外头时因为中了云贵人的计,被她一席话气得急怒攻心,而失了分寸打了她一巴掌。

哪晓得这小贱人运气好,竟然在承宠的这段时间怀上了。这小贱人肯定是不知怎么得到了柳嫔怀孕的消息,故意想将柳嫔肚里的孩子弄没了,好成全她自个儿腹中那块肉,但可恨她算计柳嫔便也罢,而最后却将这口黑锅背到了自己背上。

柳嫔腹中骨肉没了,如今与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皇上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是当着云贵人这个贱人的面,如今还降了自己的份位,没想到这云贵人出身不高,心机倒不小,贤妃与她相比起来,简直根本不算什么了,难怪会吃了她这样大的亏,可恨这贱人现今竟算计到了自己身上。

被废的皇贵妃(十四)

高氏越想越是憋屈,努力撑直了身体就道:

“你胡说!皇上,安雪这个贱人胡说八道,污蔑臣妾父亲已死,并口口声声说是皇上讲的,如今眼见快到过年,她诅咒臣妾的父亲,臣妾曾警告过她,可她却是不听,屡次三番出言挑衅,臣妾实在是气不过,才伸手打了她一巴掌,兴许安雪是早就知道柳嫔腹中有了皇上的骨肉,才故意撞了她,并诅咒臣妾的父亲来激怒臣妾,使臣妾动手的。”高氏这会儿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堪,她与周百合一块儿被抬进梁赫的太子宫中,与梁赫相处三年多时间:“皇上也知道臣妾性格,无缘无故的,臣妾为什么要伸手打她?臣妾还嫌脏了臣妾手呢!”

永明帝听了这话,目光阴沉,转头便往陆太后看了过去,陆太后微笑着盯着他看,永明帝与陆太后的目光一碰撞,永明帝率先将脸别开,陆太后嘴角就轻轻的勾了起来。

“云贵人有罪,念在怀有身孕的份儿上,禁足三月,替太后抄写经书。”柳嫔因为无缘无故遭了这样的大罪,品级提了一阶,封为婉仪,而德妃已经受过处罚,永明帝只让她在宫中禁足十日,至于百合与贤妃二人,虽说看起来置身事外,但永明帝依旧开口:“贵妃与贤妃二人见她们打闹,却不知出手制止,各自禁足十日。”

宫中有品阶的女人本来便不多,这样一禁,便几乎没有人再来向陆太后请安了。

贤妃只觉得自己简直遭受无妄之灾,站着看戏也遭了连累,心中虽然痛快柳嫔腹中的孩子没了。却也暗恨云贵人动作快,她入宫两年时间,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云贵人倒是命好,才侍寝一个多月时间,如今肚子便已经有了消息。

只可惜这一回云贵人命大,柳婉仪腹中的肉都没了。偏偏她的倒留下来了。

永明帝阴沉着脸将众人各置说完。高氏等心中皆是气苦,但还得忍了心中的气下跪谢恩。

从凤鸣殿里出来,高氏不再是德妃。自然没有资格再乘坐小辇,她原本便已经有些越矩,仗着最近父兄都在出征,皇上又宠她才使用了超出她可使用规格的步辇罢了。如今被剥了德妃之位,她连四妃都不是。自然这东西是不能再坐了。

贤妃勾着嘴角,看高氏冷着脸的样子,幸灾乐祸:

“哟,昭仪妹妹可得仔细一些。皇上也只是一时心疼柳婉仪肚子中的那块肉,下手才稍重了些,高妹妹只需回去拿些东西一敷。红肿便立即消了,让太医院调些珍珠膏出来一抹。那皮肤说不准比现在还白嫩呢。”之前贤妃被安雪背叛时,那会儿的德妃可是与柳婉仪二人一搭一唱的嘲笑了她许久,如今可算是风水轮流转,到她嘲笑高氏之时了。

这高氏仗着高家地位,又比自己先进太子东宫,从贤妃郭氏被抬进东宫之后便处处为难她,贤妃之前忍了又忍,这会儿笑靥如花,说的话却句句戳进了高氏的心窝子里。

高氏脸颊火辣辣的疼,初时永明帝打她时,她还只觉得脸上火辣,如今事情过后那疼才浮现了出来,她嘴角都破了皮,这会儿动一下便疼得厉害,她被踹了之后身体还在不停的哆嗦,又听了贤妃这样挤兑,直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半晌之后冷笑了一声:“哼,今日安雪敢算计我,他日也能算计你。你也不要太得意,终日打雁的,说不准哪日便被雁啄瞎了眼睛,她是你身边出来的,能反咬你一口,如今我中了暗算也不奇怪!”她气得狠了,连代表着自己身份地位的自称都不用了,这会儿将话一说完,高氏也不去看贤妃那张俏脸,哼了一声:“走!”

以往高高在上的德妃,此时说不出的狼狈,君王的宠爱如同一支象征着权势的利剑,既可以代表自己的身份,威风一时,仗着有剑在手可伤别人,可同样的,一不小心这支剑也能伤了自己。高氏的背影里透着几分凄凉,走时脸色也白得厉害,脚步还有些踉跄,那踩在雪地中‘咔咔’的声音传来时,百合嘴角边虽然带着笑,眼皮却往下搭了一些。

雪地里高氏等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百合上了小辇,看贤妃还满脸的笑意,不由将手往袖子里拢得更紧了些,雪花扬扬洒洒的飘落到她身上的大氅上,百合眯了眯眼睛:“高氏这话是对的,又下雪了,回宫吧。”抬辇的侍人应了一声,将步辇抬了起来,贤妃翘了下嘴角,笑意却没达到眼里:“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皇上如今只是削了她妃位,全是看在高家的份儿上,依臣妾看来…”她话没说完顿了一下,那青葱玉指捂了嘴,笑得眼睛如月牙一般眯起:“谋害皇上子嗣那可是大罪,也亏得有高家在,才保了她一条性命。”

只是永明帝可不是一个好惹的皇帝,这一回高氏竟然只是挨了一耳光,并且被剥了妃位,实在可不像是皇帝的手笔。贤妃未说完的话,百合也听明白了,估计高氏心中也是有数的,所以走时才那样一副凄凉的样子。

恐怕云贵人说的话是真的,高氏的父亲应该是确实出事儿了,毕竟在凤鸣殿时,高氏说出那样的话,除了是在向永明帝喊冤之外,也算是间接性的向皇上求问,若此事是假的,永明帝必定会喝斥云贵人胡说八道,可皇帝并没有说那些,从那一刻起,众人心中就已经有数了。

永明帝刻薄而寡恩,几个他的女人爱他如命,对他性格早就已经了解了。贤妃虽说之前在讥讽高氏,可这会儿说起来时眼里却透着凄凉,她与高氏虽说积怨已深,可是兔死狗烹,她感觉到了皇帝的冷漠无情,难免也是会受震动的。

“宫里日子难熬啊。”她叹了一声,百合听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总会有出头时,你也别替她瞎操心,本宫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成为你的德妃姐姐呢。”贤妃才十几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这会儿却叹起了日子难熬,让人想笑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怜悯起来,贤妃自己说完也笑了,那眼神有些凄凉,想了想也上了步辇:“臣妾想学个琵琶解乐子,也好打发一下闲暇时间,听说姐姐未出阁时也精通此道,不如随姐姐一块儿同去。”

她应该是有话要与百合说,找了个借口同行,百合不置可否,贤妃上了小辇与百合并行,顿了一会儿才问:“姐姐所说,高氏会再次复了妃位,是什么意思?她谋害皇上血脉,这是许多人都亲眼看到的,皇上今日只是废了她妃位,已经很让臣妾意外了。”若是这样的情况,哪怕就是立即赐死也不为过的,更何况高氏还没有被打进冷宫中。

抬小辇的太监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十分踏实,百合一张脸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听了这话,嘴边露出浅浅的笑纹,她示意贤妃离得更近:“你也知道,皇上今日没驳了高氏告状的话。”那么高老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恐怕就是真的了。高家从高氏祖父时起追随当初的北齐太祖梁益而发迹,是拥有从龙之功的人家,到如今传承了三代有余,对北齐忠心耿耿,早在当初高氏祖父时,便已经被封候,世袭罔替。

高家手掌军权,永明帝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皇帝,且十分吝啬,不肯轻易放权。从後宫中女人这样多,得了封号的却仅得这样几个便能看得出来,他对于朝臣同样也并不大方,金银珠宝美人儿玉器可以赏赐,官职地位却很难封赏人,如今边境危机,永明帝派高氏父子出征,高老将军却战死沙场,若是灵枢抬回朝中时,恐怕皇帝就是再吝啬,也得要给高家封赏才行。

可是高家已经富贵已极,若是封无可封,赏赐人家也不见得稀罕的情况下,拿什么来补偿高家?

每个皇帝心中都有权衡之计,所以高氏使柳婉仪流产之事儿,皇上之前虽然表现得愤怒,但也未必是真的。

一个对于大皇子梁慕北死了之后都表现得并不多么伤心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流产而雷霆震怒?说不定永明帝心中对于柳婉仪这个孩子没了,更是暗暗松口气呢,高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但高老将军战死沙场却又是事实,要怎么安抚高家,永明帝之前说不准也是头疼的,如今高氏的行为却是给了永明帝一个好的机会。

先夺高氏德妃之位,再留她性命,等到他日高老将军灵枢扶回京时,在知道高氏谋害龙嗣之后,高家说不准还得要进宫请罪,还会谢皇上对高氏的不杀之恩,到时皇帝摆足了架子,高老将军的死他再将高氏恢复妃位尊荣,给高老将军再加几个荣誉,反正人都死了,哪怕就是将他捧上天也是空的,到时高家说不准还得感恩戴德,谢主隆恩呢。

被废的皇贵妃(十五)

都说女人心如海底针,可跟永明帝比起来,後宫这些女人的小心思又算什么?

百合想到这儿,嘴角边的笑意都有些发冷,皇帝就是一个惯会玩弄心术之人。她没将话说得明白,就只说了一句高老将军恐怕已死,但贤妃却并不是傻子,自己细细一琢磨之下,也明白了百合话中所说的意思,回悟过来之后,她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心头发凉。

伴君如伴虎,德妃当年也算是永明帝心尖儿上的人儿,谁成想到两三年时间,便已经旧成了这样子?贤妃心中越恐惧,脸上便笑得越甜,识趣的不再提这个问题,反倒眼珠转了转:

“依姐姐看,云贵人怎么就知道柳婉仪怀孕的事儿?”

柳婉仪对于她这一胎倒是捂得严实,不止瞒过了自己的探子,现在看来恐怕高氏也是被瞒在鼓中的,否则这一回不可能会吃了这样一个闷亏,可是偏偏奇怪的是,一个根基未深的安雪,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不止是知道,她还顺便的将柳婉仪肚子中的孩子给弄没了,如今想来,整个後宫,便只得云贵人肚中那一块肉了,也实在是太打眼了些。

想到高氏之前离开时说云贵人今日能算计她,往后便能算计自己的话,贤妃之前还拿来当成高氏气急败坏之下的口不择言,现在细细想起,倒是有些不寒而粟了。

宫中向来不缺美人儿,想要爬床的奴婢也多,安雪能从中脱颖而出,并让皇上连着宠她一月余,确实是有本事。

“云贵人哪儿那么大本事?”背后肯定是另有其主的。想到自己等人从凤鸣殿出来时。云贵人特意晚了两步,与陆太后说起绣花之事儿,出来时神情就有些不对,再想到原主的儿子梁慕北之死与陆太后脱不了关系,当日凤鸣殿时,皇帝与陆太后之间仿佛如同调/情一般的语气眼神…

年轻的太后与正当英俊年少且比她还大了两岁的继子,若真有些什么。她容不得宫中有孩子。要搅得这後宫鸡犬不宁,恐怕也就有缘由了。

百合微笑着低下了头,将拢在袖口的手伸出。把身上飘落的雪花瓣拂去,叹了口气。

那温热的气一出口便化为阵阵白烟,雪地里呆得久了,哪怕身上裹得更多。就是抱着暖炉也是冷的。

“说了这样多话,恐怕贤妃妹妹也不想学什么琵琶了。本宫便先行一步了。”贤妃就是想要从她这儿打探些消息,百合是想要跟贤妃合作,可也要贤妃能拿得出与她合作的资本,若是贤妃仍是现在这模样。她要弄死陆太后,也不一定非贤妃不可的。百合伸手拍了拍小辇扶手,身体往后靠着。懒洋洋的吩咐了一声:

“走了。”

贤妃伸手敲了敲小辇,抬辇的太监极懂她心意。便停了下来。她看着百合的步辇越走越远,好一会儿之后贵妃一行人的仪仗已经越过梅林不见踪影了,安如才壮了胆子,小心翼翼的问:

“娘娘,您…”

“回吧。”贤妃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今日她跟百合好像说了许多的话,可仔细想想,百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一切全是她给个提示,自己想的,不留半点儿痕迹,可真是够狡猾的。

梅林之中再度恢复了平静,回到咸福宫时,诗情摸了百合的手,已经有些凉了,咸福宫里燃了碳,倒也不冷。大氅上沾满了雪花,这会儿被室内的温暖一融,化为水痕流了下来,倒是比之前更冷了些。画意替百合取了大氅,宫人替百合侍候着换了常服,拿热毛巾擦了手,又捧了热茶,整个人才暖了起来。

想到今日的事儿,画意还心有余悸,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没想到柳婉仪腹中的孩子捂了这样长时间,还是给弄没了。”她说完,顿了顿:“只是可惜云贵人腹中的孩子没弄下来。”

梁慕北之死的实情,百合并没有瞒着这两个宫人,画意也知道梁慕北之死与云贵人恐怕是脱不了关系的,云贵人害了周百合的独子,自个儿却有了身孕,想想画意心中便气得不行。只是好在她知道分寸,在外头时装傻充愣。

百合挑着眉看了她一眼,先是抿了口热茶润嘴,才将茶杯搁下了。诗情见她不说话,接嘴道:

“怀得了又如何,在宫里怀孩子不是本事,怀下来生得了才成呢。”更何况哪怕就是生得了,也不一定活得成,就如梁慕北一般,剩余的话诗情没说了,估计是害怕提到了百合伤心事儿。

“那倒是。”画意显然也明白诗情的意思,点了点头。

“成了,不说这个了,最近天气干燥又冷,本宫觉得脸上都绷了些。”百合打断了两人的说话,诗情与画意也不再提此事,只听百合说脸上干,画意便下去取了珍珠膏来替百合敷脸。

永明帝已经将百合禁足,这几天正巧不用出门,两日之后,皇帝以天气寒冷为由,准备前往长安宫小住几日。

长安宫本名为永安宫,永明帝登位之后,为了避皇帝讳,而改永为长。虽说长安宫仍算是在皇宫之内,可实则离齐国历朝历代皇帝所居的太极宫之北,出了太极殿之后,由凌宵门出去还得走上大半日的时间。早在齐朝之前,长安宫本来所在的位置挖出了温泉眼,前朝皇帝就地修建宫殿,直到齐朝建立,便将长安宫定为每到冬日时渡假之用。

只是自北齐建立之后,太祖因为经历过夺嫡之争,不擅享受,先帝梁至因幼年遭遇,而将心思放在教养太子之上,长安宫便已经有两代皇帝没有前往过了。

倒是当年南齐最后一任皇帝还在时,与当时的郑贵妃时常前往洗浴享乐,南齐皇帝被禁养之后,长安宫便一直空闲至今,到这会儿永明帝才准备前去渡假。

说起永明帝要去渡假的事儿,宫里很快便传遍了,贤妃心头恨得是咬牙切齿的,因此她又来到了咸福宫中。

“皇上此次出行,不知又便宜了哪个小妖精!”这一回永明帝前往长安宫泡温泉,照理来说能有资格被皇帝带上的并不多,可是有份位的人中,柳婉仪小产需要在宫中静养一段时间,是不能跟皇帝出门的,而云贵人动了胎气,也不宜出行,得在宫中养胎。

高氏因为谋害皇嗣,这会儿被夺了妃位正在宫里静思已过,被禁足数月,剩余的百合与贤妃二人哪怕就是事不关已,也遭了永明帝迁怒,如今还在禁足中,自然不可能随皇帝前往了。

而皇帝身边是不可能没有人侍候的,因此说不定又会幸了几个女人,等到几天后皇帝回宫时,说不准又会多上几个如云贵人一般的美人儿了。

一想到这个,贤妃心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着要来跟百合说这事儿,可贤妃总觉得心中有气咽不下去,她一说完,便看了百合一眼:

“姐姐怎么半点儿不动气的?”

自己已经急成了这般模样,百合还是不慌不忙的,眼见如今已经是年底,开春之后宫中便会选秀,到时新进的美人儿一来,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宫中的人都还不足二十,便已经是隐隐有失宠危机的老人儿了。

“没有云贵人,也会有其他美人儿、才人,急有什么用?看你这点儿出息!”百合冷笑了一声,贤妃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起来。

永明帝要幸了哪个女人,不会因为他的妃子们有所嫉妒而不纳女人,更何况百合只是为了替原主完成心愿,永明帝喜欢谁,要幸哪个与她无关。贤妃从她这儿得不到安慰,坐了片刻,连茶也没用,气哼哼的就走了。

等到永明帝从长安宫回来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百合与贤妃二人已经解了禁足,前去迎接圣驾的。

年方十七的陆太后这一趟从长安宫回来,越发艳光惊人,仿佛眉眼间都透着春色一般,哪怕就是那厚重的深色老气衣裳,都掩饰不住她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青春妩媚之气,美得惊人。她被侍人从轿中扶出时,一副娇软无力的模样,脸颊绯红,竟然不比前来迎驾的二妃逊色到哪儿去。

百合请完安抬头看到穿着厚厚宫装的陆太后时,她双眼之中眼波流转,仿佛一朵被浇灌了之后盛开的鲜花一般。想到皇帝与陆太后之间不正常的情景,想到这年轻而守寡的太后与英俊壮年的皇帝,再想起这一趟皇帝出门只带了陆太后一人,甚至在此之前她与贤妃二人都禁了足,百合心中就冷笑了起来。

陆太后正在与皇帝说话,两个姑姑站在她身后,百合注意到,之前被她找缘由打过的苏荷也在,只是那会儿的苏荷深得陆太后信任与看重,是陆太后身边唯一的掌令女官,可因为百合之前打了她一顿之故,陆太后身边离不得人,因此又提了一个面生的姑姑来侍候着。

被废的皇贵妃(十六)

这个人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兴许是陆太后不敢用宫中的人,而使陆家新送进来的人手。

百合看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便微笑了起来。苏荷有了竞争对手,这对她来说,可真是一桩好事。兴许是隔着人群都察觉到了百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荷下意识的转头来看,百合与她目光碰撞,并没有挪开脸,反倒冲着苏荷勾了勾嘴角。看人的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倒是苏荷在看到百合的神情之后,有些狼狈的将头别了开去。

太后一路奔波回来也是累了,因此打发了前来请安的百合,又由人扶着上了软轿里,一个多月之后,京中发生大事儿,高家凯旋而归,而高老将军果不其,战死沙场,马戈裹尸。

听到这个消息时,据说高氏当即便昏厥过去,还请了医女,皇上也去看望了。

昭仪高氏恢复德妃之位,高老将军受封建威大将军,追谥长平候,风光大葬,再赏云绵十匹,玉如意一对,珍珠十斛,以及珠宝玉器美人儿若干,赏赐似流水一般的抬进高将军府里。若是之前没有发生高氏掌括云贵人,使柳婉仪小产之事儿,恐怕样的虚名对于高家来说便算不得什么了,可正是因为高氏之前谋害皇帝子嗣之故,因此高氏不追其责,并对高老将军如此封赏,高家自然感恩戴德。

这个年过得众人心中各是百般滋味儿,百合前去凤鸣殿请安时,高氏已经被解了禁足,可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她瘦了许多。脸上显出憔悴神色,穿着青色绣茶花的衣裳,神情有些严肃。哪怕是才刚死了爹,宫里忌讳依旧穿不得素服,只是首饰打扮上少了许多。

百合进来时,她平静的起身问了安,仿佛当日皇帝那一巴掌。将她打得乖了。以前身上的傲气与娇纵都褪了个干干净净。

贤妃随百合后脚进门,柳婉仪紧随其后,进门便看到了德妃。那双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德妃姐姐看样子最近气色倒是好了些,听说皇上因为高老将军之死对姐姐百般关照,难怪姐姐如今这副荣光焕发的模样呢。”她说话时声音娇娇软软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如刀子一般。不动声色的割了德妃一下,德妃才刚丧父。气色如何好得起来?更何况她之前因为谋害皇嗣而被永明帝禁了足,如今柳婉仪故意提起这事儿,又说永明帝对德妃百般关照,可笑的是高家因为德妃之故。立了大功却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封赏,反倒是德妃只是复了妃位罢了,也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些。

柳婉仪失了孩子。心中自然痛恨,可德妃这口窝囊气也是忍了多时。若依她以前脾气。柳婉仪这话一说出口,两人少不得又得大闹一场,可这会儿柳婉仪话都说完了,正等着德妃还嘴时,德妃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哪有柳婉仪气色好?小产之后身子虚,是该多用些补品的,本宫回头便差人送些上好的药材到柳婉仪宫里,算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了。”德妃说完这话,又看了柳婉仪一眼:“只是也不怪本宫说妹妹,你身体还未大好,初春时节天气还冷得很,又何必逞强出门呢?若是实在受不住,向太后请了安,太后那样仁慈的人儿,想必也不会为难你,定会允你在宫中多休息几日的。也免得出外奔波,若是受了风寒,往后影响了身体,子嗣艰难,可真是罪过了。”

凤鸣殿里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个个都如木雕一般站立着,德妃的话让柳婉仪牙齿都咬了起来,半晌之后她冷笑了两声:“德妃姐姐好利的一张嘴儿,妹妹真是受教了。”

两人这番交锋,百合如同没听到一般,只安静的坐着,贤妃眼中带着讥讽之色,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内殿里一直没有响动,外头安静异常,坐得久了,难免就有人开始目光往太后所在的内殿中探了过去,那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儿响动,约一个多时辰以后,柳婉仪渐渐坐不住了,正欲开口相问时,脸色有些苍白的陆太后才在贴身女官的扶持下出来了。

“太后可是凤体有恙?虽说如今已经立春,可是天气仍是寒冷,臣妾那里有几张紫貂皮,是兄长几年前在塞北出征时,猎到的珍贵之物,若太后不嫌弃,臣妾让人制成大氅送给太后,保暖驱寒可是上佳呢。”众人请完安后,德妃上前向陆太后讨好卖乖。

她这话一说出口,贤妃与柳婉仪二人都是一脸不齿又嫉妒之色,陆太后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难为你一片孝心,兴许是天气寒冷了,宫里又太过冷清,昨夜里应该是受了些凉,今日头晕眼花的,险些起不来了,早膳也用不下。”她说完,那双秀气的眉毛就皱了起来,伸手捂着胸口儿,一副难受得紧的模样,看得德妃又是好一阵表关切:“如今宫里离不开太后,您应该保重凤体才是。”

“哀家身边的阿季恰巧精通岐黄之术,昨夜把了脉,说是好好将养,不出几日便可安好的。”陆太后叹了口气,宫装斜襟领口从她脖子处交叉而过,那深紫色的衣裳衬得她那细长的脖子肌肤白皙细嫩,如同一块无瑕的美玉一般,百合注意到她喉间轻轻滚动了两下,显然是在吞咽口水,陆太后气色确实有些不太好,这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娘娘保重凤体。”

陆太后点了点头,只是很快的又打起精神:“如今天寒地冻的,哀家早起也受了寒,明日起,你们也不必再来凤鸣殿了,等到一月头过去,天气稍好些再来请安吧。”

众人自然又是谢陆太后体恤,陆太后显然不太想说起她身体不适的事儿,又换了个话题:“二月十二是花朝节,过年时宫里倒显得冷清。今年会计词来人回过,说是不少稀奇花儿现在长得枝繁叶茂的,如今已经结了嫩芽花苞,恐怕花朝节时是开得正好的时候,到时搬了花去御花园中,大家扑蝶赏花也好。”

宫里日子难熬,皇帝只得这么一个,女人却有不少,哪怕就是将皇上划成两半也不够人分的,大多数人的时间都是年复一年熬过去的。上回贤妃开玩笑说是要学个东西打发时间,那会儿她虽说是用了学琵琶当借口,可未偿说的话又不是真的?再加上永明帝人还年少,同样的他的妃子年纪大的也不多,最大也不过就是德妃,开年之后刚是二十的年纪罢了,正是性情活泼的时候,平日熬在宫中如同养老,现在太后要办花朝节,众人都有些兴奋。

更何况花朝节是太后所办,皇上哪怕是对这些这女孩儿家的玩意儿没有兴趣,也会给陆太后脸面,到时必会出现。自从高老将军灵枢抬回京里之后,兴许是忧伤高老将军之死,皇帝进後宫的时间已经大为减少,一个多月时间中除了偶尔去德妃的宫中看看她之外,除此便幸了两个美人儿,一个才人之外,便再也没有翻过牌子了。

这可不太正常,永明帝喜好美色,未登基前也是雨露匀沾,哪怕当初就是不进周百合的院子,也会选了其他宫人拉上床,他正值年富力强之时,竟好似对女色失了兴趣,众人心头都在着急,只是憋着嘴上不说,平时还会熬些汤水让人送到太极宫,只是都被永明帝打发回来了。

如今能有一个正大光明看到皇帝的机会,哪怕就是这回才刚被喝斥过的德妃都已经有些欢喜了。

众人唧唧喳喳的讨论了好一会儿,陆太后显然之前是强打了精神,这会儿已经有些累了,因此要打发了众人回去,她起身时有意无意看了百合一眼:“今日贵妃倒是没怎么说话。”

她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温和,百合却叹了口气:“臣妾只是想着,臣妾的慕北若是还在,要是知道太后要办花朝节,不知该有多欢喜了。”她将梁慕北一搬出来,陆太后自然对她不说话的情况无话可说,德妃等人既是幸灾乐祸,又是有些痛快,柳婉仪假惺惺的就道:“娘娘何必在意?娘娘人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再怀身孕的。”这话是当初陆太后用来安慰柳婉仪的,如今她倒是拿这话来挤兑百合了,百合看了她一眼:“柳婉仪倒是感同身受。”

一句话戳到了柳婉仪的痛处,她说话时只图伤人痛快,却忘了自己也刚小产不久,这会儿被百合一提,自然想起了自己那个还没成形的孩子,自找了个难堪,脸色就白了。

“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回去吧。”柳婉仪不说话了,陆太后才说了一句,并转头看了一旁的苏荷一眼,苏荷接到她这个暗示,将头低了下去,送众人出凤鸣殿时,就是苏荷送一行人出来的。

被废的皇贵妃(十七)

百合踏出凤鸣殿大门时,转头看了一眼,见苏荷低垂着头恭敬的垂臂而立,陆太后则由那个面生的名叫阿季的宫女扶着回内殿,昔日替太后掌印,深得太后信任的大宫女,如今也不过沦落到这样而已。

“诸位娘娘慢着些。”苏荷将一行人送出凤鸣殿南门,止足不前,百合想了想,伸手将她手掌握住,苏荷正要挣扎时,她将自己腕上的镯子向苏荷手腕上套了过去:

“上回因慕北之事,打了苏荷姑姑,本宫心头倒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如今想来此事与姑姑无关,倒是冤枉姑姑了。”

贤妃等人冷眼旁观,苏荷目光闪了闪,退了两步,避开了百合套手镯的手,跪了下去:“大皇子之事,奴婢也是照顾不周,贵妃娘娘打得好,奴婢又哪里敢要娘娘的东西?”

她说完,又道:“太后身边离不了奴婢侍候,诸位娘娘慢些走,奴婢便先回去了。”苏荷将话说完,也不去看百合,弯着腰后退着,一步步退进了凤鸣殿的大门,才转身渐渐走得不见踪影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德妃冷笑了一声:“看来贵妃的手镯是送不出去了,臣妾有事,便先行一步。”她踏上了小辇,抬辇的太监喝了一声起,渐渐德妃的仪仗便看不见了。柳婉仪也含着笑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剩余贤妃与百合还在,贤妃想起上回百合提点自己安雪之事儿,倒是在幸灾乐祸之余,宽慰了百合一句:

“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兴许苏荷姑姑并未在意此事。”

百合含着笑意将镯子重新套回自己的手镯上,听了贤妃这话就笑了。

凤鸣殿里。之前还满脸温柔端庄的陆太后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苏荷跪在她面前,正说着之前百合赠她玉镯的话。

“你为何不收?”陆太后脸上重新爬满了笑意,声音细声细气的,苏荷听了这话,却是将头埋得更低:“奴婢之前被贵妃令人仗责,又如何会收她的东西?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她在陆太后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心头的恨意,陆太后听了这话,神色虽然不变。眼中却是闪过满意之色:“也难为你了,上回进贡了一块和田玉,哀家便赏了你。”苏荷恭敬应是,她拒了百合的东西。陆太后赏东西时她却欢天喜地的收了,陆太后心中满意。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

苏荷从陆太后内殿中出来时,握紧了手掌。百合的手镯她没收,可是百合抓她手时。分明在她手中划了个‘合’字。

陆太后以为她最恨的是百合,陆太后应该是高高在上惯了,没有想过下头人的心思。她也是人,自己为陆太后办事儿。害了梁慕北,最终被百合逮到打了一顿,陆太后用人时便用人,一旦贵妃打杀自己时,却保自已不住,自己在她眼中,恐怕比一条巴儿狗还不如,当日贵妃打了自己,可苏荷心中最恨的却不是她。陆太后以为事情过后她赏赐自己一些珠宝首饰便算了,可陆太后只算错了一点。

昔日她用好处收买了苏荷忠心耿耿为她所用,苏荷身为太后身边第一女官,宫中谁人不怕?谁人不孝敬?许多小宫人内侍还得孝敬打点她,平日陆太后拉拢人心,好东西也是随手便送,到了苏荷这样的地步,她金银珠宝都有了,甚至身家比起一些不受宠的美人儿还要多,她已经不缺赏赐了,她缺的是尊重。

正是陆太后当日捧她时给了她一丝不该有的期盼,事后却又由着她被百合踩进泥里,以为再用金银珠宝可以打发她,陆太后却算错了。

尤其是苏荷养好伤回来当值时,太后身边的女官已经多了一个人,更是让她深刻认识到,陆太后身边的人并不一定非她不可。没有了一个苏荷,会有一个李荷、王荷等来接替她的位置。

想到这儿,苏荷手掌握得更紧了些,陆太后的为人她清楚,今日她虽然没有多说话,可赏自己玉的举动却是在告诉自己,只要尽心忠心为她办事儿,那么贵妃能赏她的东西,太后也能办到。以往总拿这样的事儿当成恩宠,如今想来,若真出了事儿,恐怕陆太后今日有多宠她,往后就会有多冷漠。

小辇上百合微笑着半眯眼睛,与贤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陆太后还没意识到苏荷的变化,但百合注意到了。估计在陆太后这样的贵人眼中,宫女的命贱得是不值钱的,哪怕苏荷是个掌令女官,可在陆太后心中,恐怕苏荷就只是她捧起来的一个玩物。她能今日捧得起一个苏荷,自然也捧得起一个阿季。

自个儿已经将对苏荷的橄榄枝儿抛了出去,他日就看苏荷接不接了。若她是个聪明人,肯定是要接的,若她蠢,这样的人不要也罢。哪怕她就是说出自己在她手心划了字儿的事,既无凭无据,又没留下痕迹,自己也可以咬她是被打之后冤枉人的,百合当着德妃等人的面撸镯子给她,就是为了这个。

但想来苏荷应该是聪明的,毕竟能被陆太后那般重用,当日自己命人打她时,也是不吭一声,显然心头是有主意的,自己抛出去的枝儿,她若不傻就会接。若她真接了,陆太后恐怕死也没想到,如此忠于她的女官,会被别人收买,尤其收买苏荷的还是百合。若真成功了,到时可真好笑了,昔日陆太后收买周百合身边的甄氏,如今百合也挖她一个人手,算一报还一报了。

“姐姐倒真是料事如神。”贤妃闲来无事儿,从凤鸣殿出来时就想去百合宫中坐坐,因此一块儿去了咸福宫,一路上说着话,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德妃之事儿上。

当日贤妃听百合提点时,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百合眼光好些。

“倒也不是本宫料事如神,只是想得开了,看得自然就通透了。”百合意有所指的看了贤妃一眼,贤妃就沉默了下去。她不是不知道百合所说的意思,她只是不愿相信皇帝真是那淡漠无情,总不敢相信百合所说的话是真的,如今再听百合说起时,想到大皇子之事儿百合遭贬时的情景,贤妃心中也是凄凄然的。

两人沉默着不说话,只听到宫人一步一个脚步的踩在地上的声音,那步辇抬起来时摇晃着发出‘吱吱’的响声,在经过梅菀时,远远的百合就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穿着绣有麒麟袍的中年男人随一队侍人路过,贤妃显然也看到了:“好像是高大将军进宫里谢恩了。”

唯有武将的官服上才是绣麒麟的,而有资格穿二品武将官袍的并不多,再加上年纪又那样年轻,才刚蓄了胡子,北齐朝的武将并不多,那身份自然一推就推算出来了。

明明高家吃了这样一个闷亏,可是高将军死了爹,立了功劳,得了这样几个不痛不痒的赏赐,泼天大功半点儿好处没捞上,还要进宫给皇帝谢恩,百合想到这儿,都想知道高将军心中阴影面积有多大了。她拿帕子捂了嘴,掩住勾起的唇角,拿手指将上翘的嘴角往下压了压,放了帕子时又是那懒洋洋的模样:

“恐怕是的,毕竟德妃惹了那样大的麻烦,皇上不追究她的过错,留她性命,又得了她位,高家还不得诚惶诚恐的跪着?”

听说昨日高将军便进宫里跪了半日,皇帝将姿态摆得十足,显然今日才召见他了。

若是不知道事情原委,这话听起来倒也对,可贤妃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却又说不出话了。

一月底时,凤鸣殿的苏荷没有了动静,直到二月初时,百合在凤鸣殿又借故拉了苏荷要赏东西,苏荷这次再次拒绝,只是在被百合拉住手时,勾了勾她手掌心中,显然是做出决定来了。

回到咸福宫里,画意不明就里,气得浑身哆嗦:

“苏荷哪怕就是再得宠,也不过是太后身边一个女宫,更何况她与大皇子之事儿还脱不了干系,娘娘只是打她一顿,没有要了她命都是好的,她居然还敢三番两次拒绝娘娘好意,娘娘怎么不再给她一个教训?”

诗情替百合净了面,拿了用牛乳以及花露的香膏在百合面上匀净的刷开来,虽然没说话,但脸上也露出赞同之色,百合闭着眼睛:“教训是要教训,可不是你们想的教训。”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将香膏刷匀了,诗情从一旁泡在花液中的细纱取出,拿了些调好的中药泥包进去,裹好之后放在百合眼皮上了,才好奇的问了一句。

“往后都是自己人了。”她这话一说出口,诗情原本擦了手准备替她揉肩的,听了这话便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都落地上了,抬头看了百合一眼,只是百合这会儿脸上敷满了东西,眼皮也被挡着,倒是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被废的皇贵妃(十八)

“娘娘…”画意吃了一惊,百合便拉长了音调:“着什么急?往后你们该怎么对苏荷,还是怎么对苏荷,可不准让人看出端倪来了。”她也不是不信任二人才特意叮嘱这几句,若真不信任,这话便根本不会对她们说了。

两个宫女也是心头有数的,百合之所以这样叮嘱,纯粹是担忧画意脾气不如诗情沉稳,害怕她一个不注意露了馅坏了自己大事罢了。

二人都是点头,画意却是忍耐不住:“娘娘当真是将苏荷拉拢了?”她们侍候在百合身侧,从未见过百合与苏荷打交道,若不是知道百合性格不会诳人,恐怕二人都要以为她是说来逗自己两人开心了。

百合应了一声,便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

陆太后修养了十来日,直到二月初五时,各宫才恢复了再次前往凤鸣宫请安的规矩。

自上回苏荷接了百合递去的橄榄枝儿后,也不知是苏荷性情谨慎稳重,还是在等着看百合的实力,一直便没了动静。百合也明白,苏荷心中对于陆太后虽然有怨,可她干的是背主的事儿,一旦东窗事发,依陆太后的性格,恐怕容不了她性命。良禽择木而栖,她想要观望看百合值不值得她投靠,也是情理之中的。

凤鸣殿里陆太后仍在后殿之中没有出现,三妃与柳婉仪却已经到了,苏荷陪站在大殿之中。而陆太后身边新提拨起来的阿季却不见踪影,显然是在内殿之中侍候着陆太后的。百合看了苏荷一眼,她低垂着头,仿佛感觉不到百合的目光一般,百合眼睑垂了下来。苏荷想要看她够不够格,同样的她也要看苏荷是不是个聪明人。

“高将军得胜归朝,可真是北齐的一员虎将。”陆太后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出来,凤鸣殿中众人正尴尬的呆坐着,安静无声,偶尔只听到茶杯盖子碰撞到杯身时的响声,百合突然开口说话。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静。

德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百合是在跟自己说话的。她没想到百合会夸奖起自己的兄长,不由呆了片刻,等到回悟过来之后。德妃脸上露出骄傲之色:“那是自然的。”

以前德妃脾性外向,自从上回吃过了亏,遭永明帝修理之后,如今已经收敛了许多。显然也担忧因为自己之故,给高家带来灾祸。但人吃亏之后可能会学乖。可江山易改,本性却难移,高氏这会儿听到有人夸赞高家,以前那股得意劲儿便又回了几分。神彩飞扬的。

“高将军能文能武,为北齐立下大功,可真是了不得。”百合又夸赞了一句。引来了柳婉仪与贤妃二人不解的目光。

自从梁慕北出事儿之后,百合性情大变。众人都很明显的感觉得出来她现在比以前话少了许多。以前的皇贵妃善嫉妒,喜夺权,若是搁着那会儿安雪爬上了皇帝的龙床,还有了永明帝的孩子,恐怕周百合比谁都着急着要将旁人腹中那块肉给弄掉,以免威胁了梁慕北的地位。

但从梁慕北死于御花园的池中之后,随着永明帝夺了周百合的皇贵妃之位,并不再宠幸她,接连好几个月初一十五都没再去贵妃宫里坐过之后,周百合的性情就收敛了许多,如今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急于夺权了,见到皇帝时也不总想了方儿的凑上前去,甚至就连安雪怀了这样久的身孕,众人都在等着她出手时,却愣是到如今,安雪仍好端端的在自个儿宫中养着胎呢。

这会儿百合竟然夸高氏的兄长,要知道以前她可是对高氏极为看不顺眼的,当日周百合与高氏几乎是同时进太子东宫的,可以说高氏抢了周百合新婚时期的甜蜜,就如同高氏怨恨贤妃抢了自己的宠爱一般,周百合同样也恨她仗着有个高家就抢了自己宠爱,今日竟会夸起高家来,这可真是太阳打从西边伸起。

“那是自然。”高氏听到百合再夸自己兄长,不由脸上笑容更深,仿佛之前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了:“臣妾兄长从五岁时起便师从周长池,学习骑射武功,又曾熟读兵书,每日天不亮鸡才打头鸣便起身,不知多少辛苦,才有如今成就。”说起兄长,高氏顾盼神飞,脸上倒恢复了几分昔日的光采。

贤妃等人对于高将军的成就并不如何在意,也并不想捧着德妃的性子,对于百合聊起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因此就没有插嘴,安静的听着。

百合端起茶杯,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杯沿,随即很快又将杯子搁下了:“对于行军打仗的,我倒是不懂,但倒是读过一些书,知道几个典故的。”

她说完,顿了一会儿:“若说最精彩的,莫过于三国时期。诸葛丞相草船借箭、赤壁之战,本宫也是看过的。”德妃只对于高家人的荣耀有兴趣,对于这些典故却并不怎么来劲儿,因此听了百合这样一说,便无精打采的哼了一声,显然是有些不服气:“不过是以计取胜罢了,总不如明刀明剑,拿命拼博出来的妥当。”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能靠以计取胜,总也好过拿命去拼,否则若是命都没了,哪怕就是拼出富贵来,又享受不成,有什么意思呢?”柳婉仪就看不得德妃那张狂样儿,她还惦记着德妃使她没了孩子的恨,这会儿出言讥讽:“依嫔妾看来贵妃说得不错,若能像书中诸葛丞相一般光用空城计便能吓退敌军,说不准此次高老将军便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柳婉仪话一说出口,德妃眉头便倒立了起来,脸上现出怒容。

“哎哟,瞧嫔妾这张嘴,真是该打,对不住了德妃姐姐,都怪嫔妾说话行事无度,竟冒犯了大将军,嫔妾在这里给姐姐赔罪了。”柳婉仪说着,便缓缓起身,德妃气得脸色发红,浑身都紧张了起来。

贤妃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百合看到这样的情景,叹了口气:

“柳婉仪身体还未大好,高妹妹如何会跟你一般计较?妹妹这话虽然片面了些,可倒也没错,古时能人备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成为千古佳话。”她说到后半句时,声音略略提高了些,又看了苏荷一眼,苏荷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了头来,目光正好与百合的目光碰上,她又在说到‘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时加重了些语气,苏荷听得分明。

在其他人耳中,这两句话听来倒是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可在苏荷听来却总觉得有其他层意思,正心中有些疑惑时,百合又开口道:

“好了,大清早的,都怪本宫不该提起这打打杀杀的事儿,内宫妇人,又哪儿懂得战场之事?在这指手划脚,难免贻笑大方了。”

几人都齐声回:“贵妃说的是。”

话音刚落,殿后陆太后终于由阿季扶着出来了:“说什么,这样热闹的样子?”

她虽说是在问着话,目光却落到了苏荷身上,柳婉仪抢先答:“是贵妃提起了高将军之事儿,便感叹了几句,说起了古时的诸葛丞相,德妃姐姐正不服呢,说是用计逼退敌人不如一刀一枪杀敌来得稳妥,不如太后来评评理。”

陆太后一段时间不见,脸色好像好了些许,身上穿着厚厚的沉色宫装,显得极其繁沓她,听了柳婉仪这话,她就看到苏荷冲自己微不可察的轻点了下头,显然柳婉仪说的话是真的。

一群内宫妇人,竟然谈起朝堂之事儿,陆太后眼皮垂了下来,挡住了眼中的冷色,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後宫妇人不干涉朝堂之事。更何况打仗之事儿,哪儿是妇道人家该妄言的?领兵打仗者,除了勇武盖世,还需得智、仁、信等品质,方能服众。”众人听了这话,都忙道:“太后教训的是。”

“太后娘娘,臣妾之前因为慕北之事儿而迁怒苏荷,如今冷静下来,虽说怨恨那个害了臣妾慕北的人,也诅咒她不得好死,可细细想来,当日仗责苏荷却是有些冲动了,臣妾两次想赏她东西她也不接,可是害怕太后责怪?”百合等陆太后坐稳了,将自己赏赐苏荷之事儿说了出来,陆太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听到她诅咒害死梁慕北的人不得好死时,陆太后拢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掌一下子便握了起来,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阴鸷之色:“贵妃言重了,慕北之死,哀家心中也是十分疼惜,可见这个孩子始终是与皇上无缘的。孩子是在凤鸣殿出事儿,苏荷照护不力,你教训她也是应该,苏荷只是一个奴婢,又哪儿当得你三番四次赏她这般严重?”

这会儿陆太后认为百合是想要将赏赐过了明路,好拉拢她宫里的人罢了,心中冷笑,苏荷是她的人,贵妃却以为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一般的手段就能将她收服,陆太后轻描淡写的将百合的话挡了回去,百合见陆太后这样一说,也就不作声了。

被废的皇贵妃(十九)

众人从凤鸣殿中鱼贯而出,陆太后派人召了苏荷进殿,又赏了她一些东西,这才吩咐她下去。

虽说当日在凤鸣殿时,陆太后当众拒绝了百合给苏荷的赏赐,但百合并没有就此放弃,她每日看到苏荷时总是会派人打赏一些东西,小到金瓜子、金叶子,大到首饰手镯,随手从自己身上取了便送人,苏荷也每次都不要,并且每回都一五一十的回了陆太后,陆太后开始觉得满意,每回必赏她,时间长了陆太后也回过了味儿来。

“最近总共赏了苏荷多少东西?”陆太后近来身体不适,人都显见着瘦了一些,这会儿见完了众妃嫔,从御花园中转了一圈回来,她打发了苏荷去太医院替自己取些抹脸的珍珠膏,一面便问起了阿季。最近苏荷虽然仍替她掌管着凤印,可一些贴身东西的钥匙,早在当日苏荷受伤不能当差之后,便还了回来,陆太后因为身边需要有人侍候,便交给了阿季,苏荷伤好之后归来,阿季并没有提起要还钥匙的事儿,她侍候得好,更何况她是陆家秘密送进宫里来的,会医术,对她忠心不二,知道某些事儿,比苏荷更要可靠一些,因此陆太后便没让她将钥匙交出来,反倒越发重用她了一些。

阿季听了她的话,将陆太后宫中的账簿取出,一一便念了起来:“回太后,这些日子周贵妃总共赏了苏荷十一回,每回苏荷都拒了。”她拒了的结果,就是陆太后给她补上了。“…赏赐之物中,最贵重的是一对羊脂白玉扣,乃是贡品。是先帝当初赏赐给娘娘的,另外手镯一对,另有珍珠项链一条,以及景泰蓝手镯,以及一套头面。”

这些东西总数加起来恐怕是比云贵人身家还要丰厚了,更别提苏荷那边还有陆太后以前赏的东西。

陆太后并不是傻子,这会儿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竟有如此多?”

阿季点了点头。“这还是有记载的。太后另外还赏赐了金银布匹,以及皮毛等。”另外一些燕窝药材也有,这些都是记在另外一本册子上的。阿季翻给了陆太后看,陆太后脸色阴沉了下去:

“莫非周氏算计哀家?”

哪儿来的这样巧,一回送不成首饰苏荷拒绝了,二回又再来。简直连贵妃的体统都不顾了,偏偏百合不要脸。陆太后还拿她没有法子,莫非人家自己都不怕丢人了,自己还说让她不要再送了?可她若是一直送下去,自己今日若是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儿。岂非她一直送,苏荷一旦婉拒,自己便要替她贴上了?长此以往。恐怕自己这凤鸣殿都得被搬空,陆太后哪怕就是有再厚的身家。恐怕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周氏用心险恶!”陆太后冷笑了一声,拿袖子半掩着嘴唇,露出来一双眼睛波光流转,媚态十足的模样,哼了一句:“往后她若是要再打赏,便由得她了。”一个奴婢,用不着自己这样抬举,更何况苏荷就是自己的人,周百合莫非还以为就凭这样的本事就能将人拉过去?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哀家还当她多么厉害,如今看来也是个蠢头蠢脑的,用这样的方法来恶心人。”可恨的是自己之前竟然还上了当,白给了苏荷这样多东西。现在赏她的东西一件比一件贵重,往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之时,岂非自己的位置都要让她了?

升米养恩人,斗米养仇人的事儿,陆太后心中是有数的。“苏荷该敲打一番了。”

这头陆太后认为百合蠢头蠢脑用这样的方法恶心人,而那头百合却依旧打赏苏荷,苏荷却并不接,回头时陆太后问起,她如实说了,陆太后也不再提赏赐的事儿,反倒是有意无意提点了她几句,说是让她与贵妃远着些,苏荷当时诚惶诚恐的表忠心,心里却是对陆太后更加寒心。

随着陆太后恢复了请安日,百合渐渐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儿了,陆太后仿佛越发畏寒,明明已经是二月了,她却像是仍畏寒一般,穿得十分厚实,早晨百合前去请安时,陆太后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哪怕就是脸上抹了胭脂水粉,也遮不住她越发苍白的气色。

甚至有一天她还捂着胸口似是干呕了一声,陆太后声称自己是凉了胃,还请了医女前来配药,贤妃等人并未怀疑,可百合却是早对陆太后与永明帝之事儿心中已经生出了疑惑,当日永明帝将後宫诸人禁足的禁足,关在宫中养身的养身,年底前去泡温泉时,带了陆太后去,陆太后回来时荣光焕发的情景,仿佛一朵被浇灌的鲜花一般,百合心中怀疑陆太后恐怕是与永明帝成就了丑事儿,如今腹中有了孽种。

这个猜测因为事关重大,她谁也没说,只等着机会验证。而这个验证的机会很快便来了,二月十二花朝节时,宫里早就准备了宴会,陆太后请了人进宫唱百花献舞,白日时一群人在宫中吃花糕扑蝶。御花园中摆满了鲜花,引得不少蜂蝶闻香而来,甚至永明帝果然也赏脸出现了。

近来永明帝已经少于进後宫之中,今日众妃嫔早有准备,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连一直被表面上禁足,实则是趁机保胎的云贵人都出来了。百合为了不显得自己打眼,也是打扮得华贵非凡,梳着坠马髻,穿了湘妃色罗裙,上身配鹅黄色广袖对襟上衣,披帛则是丁香色,与周百合以往喜好富贵老成打扮倒是不同,这艳丽的衣裳颜色衬得百合气质都明艳了几分。

因太过惹眼,连永明帝过来时,都一连看了她两眼。

花园中蝴蝶越来越多,柳婉仪提议:

“人这样多,不如玩击鼓传花,若是接到花的,由皇上出题,各位姐妹表演,如何?”

柳婉仪今日同样在打扮上下了功夫的,头上戴了桃色的绢花,衬得她肤色十分白皙,这会儿一双杏眼含情盯着永明帝看,那柔软的腰肢被玉带勾得不堪一握,越发*。她今日穿着打扮妩媚而诱人,显然是有意要在永明帝面前显眼的。

自从失了孩子之后,柳婉仪虽然提了一阶份位,但在皇帝面前却隐隐有失宠的架势,从十二月到如今,已经三个月时间了,永明帝踏足她宫中的次数还不到两回,要知道她以前盛宠时期,永明帝一个月都要去她宫中四五回,那会儿还是柳嫔的柳婉仪是何等风光,如今孩子没了,份位虽然提了,可皇上的宠爱却也失了,柳婉仪心中也是暗自着急。

她这个提议得了贤妃等人的赞同,哪怕就是骄傲的德妃也有些跃跃欲试,陆太后脸上虽然带着笑,可眼中却寒光闪烁,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未免也太过无趣了。”百合听柳婉仪话一说完,便开口将她话打断:“依臣妾看来,每年宫里有个节日便是这般玩耍,也实在太无新意,不如今年换个耍法,如何?”

“哦?”陆太后听到这儿,脸上不由露出感兴趣之色:“依贵妃看来,换个什么样的耍法?”

百合伸手一指旁边的花丛,上头还有不少蝴蝶在花中飞舞,那情景十分好看:“不如今年便比扑蝶,扑了蝶献与皇上与太后,若是谁的蝶多,便得头名,皇上与太后给个赏赐,如何?”

陆太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笑容来,转头便看了永明帝一眼:“哀家觉得贵妃此提议极好,皇上认为呢?”

永明帝点了点头,“朕也认为可行,今日扑蝶不论多少,朕统统有赏,若得头名者,朕还另有奖励。”

两人都答应了这个提议,柳婉仪虽然有些遗憾若是不能击鼓传花点中自己之后在永明帝面前表现的机会,可这会儿又听扑了蝶有赏赐不说,得了头名还另有奖励,虽说永明帝没有明说是什么奖励,可若是能得皇帝幸上一次也是好的,这样一想,一群女人便都有些兴奋激动了起来,各个摩拳擦掌誓要争夺得头名。

比赛以猜拳的方式进行,柳婉仪胜出,贤妃次之,百合排在中间,德妃在后头。柳婉仪那样一个娇气的人儿,此时为了皇帝的赏赐也是拼了命的扑蝶,跑得香汗淋漓,可一柱香时间燃完,却扑了五只蝶儿不到,急得她粉颊涨得通红,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接下来贤妃活泼一些,倒是扑到了九只,柳婉仪满脸的不甘。

等终于轮到百合时,百合拿了扑蝶的网,转头便看了苏荷一眼,她先是左跑右闪的扑了两只蝶,眼见一柱香已经燃了大半时,她先看了苏荷一眼,见她抿着嘴角,这才赶着一只蝴蝶朝太后方向过去,百合也跟着扑了过去,她一个用力过猛,那长长的披帛却被她踩到,像是一个不察,百合手中拿着扑蝶的网,直直的就朝陆太后身上倒了过去。

被废的皇贵妃(二十)

百合这会儿要摔倒了,倒是不慌不忙的,她看到陆太后伸手捂住了肚子,也看到了永明帝眼中闪过的紧张之色,他甚至本能的就要过来将陆太后护在怀中,陆太后如此紧张她的肚子,百合到了这会儿已经印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她一甩头,嘴中发出尖叫声,将脸别开让陆太后等人看不到时,却朝苏荷看了过去。

苏荷一咬牙,当即挺身便出,伸手用力推到了百合身上。本来百合已经要倒到陆太后身上了,这会儿被苏荷一推,她身体被推到了一旁,摔倒在陆太后脚边不远处,手肘撑在地上虽然磨破了,但百合低垂下头时,嘴角却轻轻勾起。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吓得呆了,好在苏荷之前就看到了百合扑蝶时向自己看来的眼神,心头早有准备将她推开,使百合没有压到太后身上,立了一功,陆太后惊魂未定,浑身都在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一刻百合爬起身,想也不想便抬起手来,‘啪’的一耳光就抽到了苏荷脸上,打得苏荷顺势往一旁就歪了过去!

“贱婢!竟然敢推本宫,谁给你天大的胆子!”苏荷摔倒在地上,也不敢伸手捂脸,迅速起身便跪在地上,口里喊着:“贵妃娘娘饶命。”

“皇上,请皇上为臣妾作主!”百合这会儿也跟着跪倒在永明帝面前,抹起了眼泪:“臣妾为太后与皇上扑蝶,苏荷一个贱婢竟然敢推臣妾,使臣妾摔倒,求皇上为臣妾作主!”

她之前险些压到陆太后身上,伤了陆太后的身子。如今陆太后身上的变化,永明帝是最清楚的,幸亏有苏荷在,才避免了陆太后受到伤害,如今百合竟然还恶人先告状,让自己给她作主!永明帝脸色铁青,眼神阴戾:“贵妃周氏。失仪于朕前。扶她回宫,抄写女则三十遍,三个月不得出咸福宫。静思已过!”

这会儿永明帝显然已经动了真火,竟然让百合禁足三个月,对于宫中的女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刑罚了。看到皇帝发火,德妃等人有些惶恐的同时又有些欢喜。都慌忙跪了下去。百合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还想要再上前求情,皇帝已经冷了脸,喝斥道:“带她回去!”

若非之前因为周百合乃是先太后亲自为永明帝选的嫡妻。再加上梁慕北之事儿永明帝已经发作过一回,要是再发作朝臣恐怕都会提出抗议,这会儿永明帝对百合的处罚恐怕绝不止是禁足三月而已。

百合被人扶了起来。拉着出了御花园中,她一路还在喊着:“皇上…”

回到咸福宫时。进了内殿,皇帝身边押送她回来的尚喜脸上带着笑意:“娘娘也便好好将养身体,说不准三个月后,皇上忘了此事儿,还会再想起娘娘好的,老奴还有要事儿要身,便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领了人先出去,等人一走,诗情忍不住气愤道:“狗眼看人低!”

“娘娘,娘娘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画意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睛,出主意道:“如今禁足三月,出来时云贵人的肚子恐怕都显了,更不好下手。不如让奴婢带信回周府,求老爷帮忙想想法子。”周家忠于北齐,当初梁益登位时,周家也是立了大功的,周父位极一品尚书,恐怕是有办法的。

“兴许看在老爷份儿上,皇上会原谅娘娘的。”诗情也点头,今日百合虽然御前失仪,险些冲撞了太后,可毕竟没有冲撞到太后,虽说有罪,可罪并不大。之前德妃高氏打了云贵人耳光,使其险些小产,又致柳婉仪肚中孩子没了,可因为高家,德妃又复了四妃位不说,如今皇上还既往不咎,兴许只要周家出面,皇上会网开一面的。

百合此时早不见之前面对尚喜时的慌乱与无助,她冷笑着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急什么?今日倒是让本宫看了一场好戏!”

两个宫女听了这话,都相互看了一眼,显然不明白百合话中的意思。

明明今日是百合被人看足了笑话,被人当成了一出戏,怎么又变成她看了一出好戏?画意纳闷不解,诗情令人打了温水过来,跪在百合面前,扶起百合的手,将她手上戴着的护甲一一取了下来,那手心红肿破皮,之前百合险些摔倒在陆太后身上时,苏荷推了她一把,而将她推倒在地上,上头沾了些泥沙,诗情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将手心清理干净了:

“娘娘不是说苏荷是自己人?如今竟然敢这样推娘娘,依奴婢看,苏荷恐怕是假意投靠娘娘,娘娘要多加小心才是。”一连将手以温水仔细擦了两三遍,手掌心已经擦得干净了,诗情才以指尖挖了些绿色的膏药抹在了百合手掌心上。

那药沾到皮肤时,微微的刺疼,百合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听了诗情的埋怨,她笑了一声:“是我让她推的。”若是今日没有苏荷推了百合这一下,往后陆太后如何会相信苏荷呢?想必自己今日与苏荷演的一桩戏,哪怕以后自己就是与苏荷再说上几句话,陆太后也必定会对苏荷怨恨自己的念头深信不疑了。

从几日前她在凤鸣殿中借与德妃闲聊,而说到了周喻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个典故,那会儿德妃等人并不知道,百合这话就是说给苏荷听的。本来百合还担忧苏荷听不懂自己的暗示,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滤了,苏荷不愧是曾被陆太后信任的大宫人,聪明而稳重,自己当日只是提点了两句,今日再与她使个眼色,她就明白了过来。

其实扑蝶之事也是百合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来的,她早怀疑陆太后与永明帝之间有些龌龊的关系,去年末时永明帝携太后去泡过一回温泉,陆太后回来时艳光四射的模样,贤妃等人恐怕不敢胡思乱想,可对于百合来说,则是印证了自己心头的猜测,越发肯定陆太后与永明帝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陆太后回宫之后过不了多久身体便出了小恙,一连休息了好多天时间,某次更是不由自主的干呕出声,百合大胆猜测,陆太后恐怕是有了身孕。

今日她借扑蝶一事儿验证,危难关头陆太后果然捂住了肚子,这是女人在怀孕之后母性大发,本能要护住自己肚子的动作,肯定了这样一个猜测。陆太后与永明帝通奸便罢,竟留下了这么一个孽种下来,这可是现成的递把柄到自己手上了,她好像并无意将腹中的孽子打掉的意思,百合眯了眯眼睛,想到永明帝今日大发雷霆的模样,恐怕对于陆太后以及她腹中的骨肉还当真是上了心。

想来也实在可笑,原主嫁给永明帝三年多时间,为他生了儿子,当初活生生的梁慕北就在永明帝面前,可他却并不喜欢,儿子死于陆太后之手,他也并不如何伤心,反倒是如今一个不该生存于这世上的孩子,他倒记挂在心上了。

剧情里原主之所以没将梁慕北的死怀疑到陆太后身上,而只是牵怒于她,也是根本没想过皇帝会与陆太后之间发生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百合现今想来,陆太后既与永明帝通/奸,有了身孕又好似想要生下来的样子,并且还冲梁慕北下手,恐怕此人野心不小了。

之所以百合之前准备收买苏荷,想要的只是要为梁慕北报仇而已,为了完成原主的心愿,现在知道了这些,原主的心愿恐怕到最后不止能完得成,说不定还会有些意外的惊喜了。

百合因今日冲撞太后,御前失仪而被永明帝勒令在咸福宫中禁足三日。对于後宫里的女人来说,禁足便意味着不能侍寝,若是份位低一些的,一旦十天半月没有出现在皇帝面前,等到禁足解了,恐怕皇帝连你是哪位都不见得记得了,毕竟後宫中美人儿那样多。

可别人惧怕担忧的,百合却不怕,甚至还求之而不得,永明帝不来,她反倒还自在高兴,不用向陆太后请安,自个儿每日便可睡到自然醒。

两日之后,咸福宫中画意领着一个太监进来,百合已经拆了钗鬓洗漱准备歇息了,画意不可能私自领了人进来,那太监抬起头来时,苏荷毕恭毕敬的向百合跪了下去。

“你来了。”苏荷在决定与百合联手时,百合就已经猜到她迟早有一日会来见自己,这会儿看到她倒是一点儿都不吃惊,苏荷先向百合请了安,百合才靠在榻上,翻了个身,以手托腮,懒洋洋的便问:

“前日之后,太后可是有重赏你?”

苏荷点了点头:“娘娘料事如神。”

自前日之后,陆太后以受惊吓过度的名义,而突然回宫,说是要好好修养几日,调息身体,最近几天贤妃等人又没有再去请安了,倒是皇帝担忧陆太后的身体,每日去得勤。“每回皇上一来,兴许是与太后有要事儿相商,总是三福公公与阿季贴身侍候的,太后什么样的情况,不得而知。”

被废的皇贵妃(二十一)

百合点了点头,苏荷这样说,恐怕是在防止着自己问她消息她回答不出来,先答了自己她不知道。

“苏荷,你入宫时只是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宫女,拜尚仪局司籍苏氏为义母,一步步走到如今,成为陆太后身边贴身的掌令女官,可见你也是个有能耐的聪明人。”百合目光落到苏荷身上,一手撑腮,一手把玩着自己的寝衣带子,苏荷跪在她面前,一副恭敬顺从的样子。

“你七岁因家境贫寒被卖入宫中,因少时年幼,与家人来往并不亲近,认苏氏为义母之后,由苏司籍替你改名苏荷。你在宫中呆了已经有十三年了吧?”早在决定拉拢苏荷时,百合就已经派人打探过苏荷的消息,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苏荷身为陆太后身边的女官,她的消息总是会有人能扒得出来的,苏荷听了百合这话,便点了点头:“娘娘英明。”

“本宫并不英明,否则当日也不会被陆太后钻了空子。”百合叹了口气,“你至今仍留在宫里,宫外家人并不亲近,你是个有野心有报负的人,可想而知是并不想出宫自谋生路的。”苏荷已经到了二十,并自挽了头发,显然是不准备嫁人,她小时在宫中长大,对于宫墙之外的世界也并不如何了解,她当日能以那样一个无依无靠的身份攀上苏司籍,并得苏司籍提点,百合并没有说错,苏荷是个心中有想法的人。

许多普通宫女子都渴望出宫,而她与旁人不一样,她并不想出宫轻易嫁给普通人,禄禄无为的过一生,大不了往后也就是被大户人家聘为女夫子。教养大家闺秀一些礼仪。

苏荷显然志不在此,她比一般的宫女更有想法更有志气。百合不怕她有想法,就怕她没有想法,如今话一说完,她看了苏荷一眼:

“跟在陆太后身边,虽说身为女官,人人见你都得唤一声姑姑。可说到底。你并没有实权,你的所有一切都是陆太后所给的。”陆太后若是宠她时,恐怕宫中人都得给她两分薄面。可若是陆太后一旦不宠她时,落地的凤凰恐怕不如鸡。苏荷如今的情况便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她的权势并不稳。

“奴婢愚钝,请娘娘指点一番。”百合得说得并没有错。苏荷自己也没想过要瞒着这一点,因此百合话音一落。苏荷便开了口,这话一说出口,便相当于已经向百合表明了心意。今夜她虽换了太监服饰偷偷过来已经是有了要投靠百合的心,可直到此时这话一说。才算是真正的靠向了自己。

百合叹了口气:“近来本宫总是梦到慕北,冲着本宫喊他冷。”她说着说着,便伸手指在眼睫毛下方压了压。作势擦了一下眼泪,苏荷哪儿不明白百合这是要她说出一些话来表明真迹的。她早在当日在百合手心中划字时。便已经下了决心,今夜还冒险前来,此时自然也拿出诚意。

“娘娘,关于大皇子之事,奴婢倒是多少知道一些。”她说着,将当日陆太后命自己引来甄氏,并最后使甄氏对陆太后放松戒备,而将梁慕北引到凤鸣殿中,最后却使梁慕北死于御花园之事儿说了一通。

“太后娘娘为人防备很深,当日奴婢遭她遣走,大皇子如何遇害,奴婢也是半点儿不知,但是大皇子之事,却与太后脱不了干系。”她说的话八成与甄氏相似,陆太后算计甄氏,并以甄氏女儿诱惑,这一点百合当日从甄氏口中听说过,现在再听苏荷一说,除了细节更为详细,倒也证明苏荷确实是没有撒谎的。

她既拿出了诚意,百合也就点了点头,将手放回了腰侧:“很好,慕北不能白死,他日若是报了此仇,宫中六局之中,本宫允你一局之主之位。”这话一说出口,苏荷脸上一下子便现出激动之色来。

六局分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以及尚功等六局,总括宫中大小事务,虽说宫中女官地位普遍都低,哪怕就是六局之主也不过是五品的女官,可是实权却很大。苏荷是由最普通低贱的宫女一路爬到现在,深知六局之主在宫中的身份地位。

表面看来六局之主不如太后身边得宠宫女风光,可实则就如百合所说,自己现在地位并不稳,陆太后当初宠自己时,自己倒是得意,可陆太后身边一旦有了阿季,自己便是昔日黄花了,又哪如六局之主般身份地位稳当。

百合说的话一下子便戳中了苏荷心中的软肋,她这辈子是不准备出宫了,若是能成为六局之主之一,自然是比跟在陆太后身边好了千万倍不止的。

只是这饼画得太大,苏荷虽然心动,但陆太后积威已久,更何况陆家并不是好惹的。

再者说她虽然只是寡妇,却是先帝留下来的寡妇,身份不同凡响,她只要没犯大错,哪怕就是皇帝也不一定能耐她何。

她人又年轻,并不是四五十岁垂垂老妇,贵妃虽说进宫比太后久,可光是太后这层身份,便足以将百合压住,使其翻不了身。虽说她害了梁慕北,可百合哪怕就是知道此事,没有证据在手,也扳不倒陆太后,百合虽说要替大皇子报仇,可又谈何容易?

这样一想,苏荷原本有些火热的心,又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只是娘娘,太后身份特殊,娘娘纵使知道大皇子之事,又如何能为大皇子报仇血恨?”

六局之主的位置太过诱人,苏荷将自己心头的顾滤一说,百合便笑了起来:

“若是以前,本宫恐怕还真是有些犹豫,可如今本宫倒真是有八成把握。”她说完这话,苏荷便有些吃惊的抬头看她,两人目光碰上,百合眯了下眼睛:“你可知道本宫前日为何要与你唱这样一出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