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当然是谭归,他又找人挖通了路,而且还带来了许多粮食,和以前一样,一斤青菜换一斤粮食。这个可以说是自从九月收过税粮后唯一的好消息了。最起码不用饿肚子了,也不用勉强自己天天吃那个樵根糊糊,有了粮食,蒸馒头吃都是可以的。

可以说,谭归这一次到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让人期待。

张采萱知道消息后,算算时间,刚好是都城那边的青菜没了正需要买的时候。就算是如此,谭归也算是有心了。去年他可是腊月最后一天才来的,今年来得这么早,很可能是知道青山村众人没了粮食才如此。

谭归到时,刚好是张麦生儿子满月的第二天,他儿子的名字也许多人都知道了,福到。

可不就是福到嘛。

村里的人本就把暖房伺候得好,就在谭归的粮食到的当日,一大半的人就都去换了。大多数都有一两百斤青菜,但是如今,那可就是粮食。外面虽然是寒冬,但众人兴致高昂,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笑容,满是希望。

有了两百斤粮食,最起码接下来大半年喝粗粮糊糊是够了。

秦肃凛也去换了两三百斤回来,如今家中没了胡彻帮忙,两人都很忙,割这些青菜,张采萱把骄阳都带进暖房去帮忙了。不过这些,基本上割完了所有的青菜。

谭归是隔天才来的,他这几年只要挖通了路,似乎都会过来,张采萱还做了饭菜招待,他的这份心意,值得招待。

谭归坐在屋子里,折扇点着手心,“只是我过几天就要走了。”

秦肃凛诧异,“为何?”

谭归苦笑,“大家都没有粮食,其实我也不多,再换下去,城郊那边该不够吃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缺了那边的粮食不是?”

张采萱端着茶水进来就听到这话,沉默下来,谭归的话没错,城郊那些人不能缺粮食,要不然,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少了点,晚上八点那章会多,我保证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 章 寒心

虽说如今青山村去镇上的路被许多灾民堵住, 但那还是谭归那边约束了大半的人之后的结果。别看如今这么乱, 如果没有谭归, 那些人跑到村子里来抢粮食都是可能的。

秦肃凛默了下,问道,“谭公子,那其他地方呢?”

都城身为南越国国都尚且如此, 那其他地方该成了什么样?

谭归面上神情慎重起来, 摇摇头道:“灾民遍地, 民不聊生, 甚至有不少人占山为王,烧杀抢掠的每个地方都有。”

张采萱和秦肃凛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惊诧,还有些惊慌。

“朝中……”秦肃凛立时就住了嘴。

张采萱也觉得, 乱成这样, 朝中总归要想想办法, 这天下,到底还是皇家的。

谭归叹口气, 却没有多说,秦肃凛也不再问了,说到底,他们只是普通的农家, 每天睁开眼睛想的是孩子,还有一日三餐,猪和鸡还有马, 再有就是暖房。和朝中紧密的关系就是交税粮,其他东西他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管不着。

青山村众人虽然暂时不能出去,但外头的人也好进来,今年交税粮交完了家中所有的粮食,哪怕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最起码还有青菜吃,只要有得吃,就不会饿死,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愿意去做那烧杀抢掠的事情。

这个话题太沉重,谭归转移话题,问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那些种子你们种出来了吗?”

张采萱点头,“种出来了。有两种豆,一种大叶子青菜,还有……萝卜。”

说到萝卜,她有些不确定,自从她来,还从来没看到过那样的东西。

看起来比萝卜小些,长不大,不过吃起来跟萝卜也差不多。

谭归挑眉,“我能看看么?”

张采萱点头,“我做出来了,一会儿谭公子尝尝。”

黑豆一样的张采萱炖出来煮了一碗酸菜汤,长豆她拿来炒了一盘,至于那萝卜,她炒了一盘,又凉拌一些,还腌制了一碟,叶子也炒一盘。每种都不多,不过样式不少。听了张采萱的介绍,谭归果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萝卜的不同,问道,“这个萝卜好种吗?”

张采萱点头,“很好种,比青菜饱肚子。”

谭归眼睛一亮,一拍手道:“我就知道,种子给你们不会错。”

张采萱笑了笑,似乎无意一般道:“反正我都是胡来,只要是无毒的东西,煮熟了总能填饱肚子的。”哪怕就是竹叶树叶,真到了要饿死的时候,完全可以摘回来煮嘛。

这话秦肃凛赞同,天知道张采萱摘了多少野菜回来,蒸煮炒各式各样,有的味道怪,总之都不会有毒。还有前些日子拿来喂猪的那几种药草,张采萱也拿了些来炒,除了味道怪点,还有微微的药味之外,吃下去也没事。

谭归走时,带着了张采萱分出来的几小包种子。

谭归说只换几天,消息传出后,村里人都不满起来,不过再不满也不能如何,只能抓紧时间换粮食,地里的苗只有手指长,也小心翼翼的割了送去村口。

谭归派来的那些人,青菜只要不是太老或者太烂的,都愿意换粮食,十天后,村口的人撤走,那属于谭归的棚子重新空旷起来。

不只是如此,谭归走前说了,今年都不会再通路了,也是对青山村众人的保护。

张采萱深以为然。

如果这样的冬日里,只有青山村还能过来,难保镇上那些饿疯了的人不会过来。真要是来了,村里人可没有他们孤注一掷的勇气。人家是奔着拼命来的。

青山村重新安静下来,不过,在一次众人都不再为粮食着急了,只想着开车之后收拾地里的杂草,然后下种,明年不用交税,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

转眼到了腊月,天气还是一样寒冷,骄阳早已经又和爹娘一起睡了,那小床再暖和,也不如炕上保暖。

腊月中的时候,有人的房子塌了,就是当年秦肃凛和村里人帮他们修房子的那户人家,他们生下来的孩子都没能留住,抱养一个孩子长大后非要入赘。在那之后,两个老人就相依为命,不过这一次他们没当年那么幸运,房子是半夜塌的,刚好把他们盖在里面。

房子塌下来,动静挺大,起码左右的邻居夜里都听到声音了。不过因为夜里太冷,外头又下着雪,只以为是外头什么地方塌了,没想过房子会塌,都没出来看一眼。

等到早上才被发现他们家的房子塌了,很快村里各家奔走相告。村西这边,还是虎妞娘特意过来告知的,主要是老人相依为命,除了个不孝子再没了别的亲人,那不孝子又在别的村,这种天气,想要告知他也无法,只能是村里人商量着把人葬了再说。

一大早,张采萱他们还没起身呢,就听到急切的敲门声,虎妞娘还在外头叫,当张采萱知道两老人就这么没了的时候。一瞬间有点茫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和秦肃凛一起带上骄阳赶紧去了。

几间土砖房子,房顶直直压塌了半边,刚好是夜里睡觉的屋子塌了,这边的厢房还是好的,听说那个是当初他们那养子的屋子。

张采萱到的时候,正有妇人在院子里抹泪,还有人跳脚大骂那养子的狼心狗肺,明眼人都看得出没塌的那厢房好得多,如果他们住在那边,肯定不会有事的。

秦肃凛到了后,默默上前,和众人一起去扒房子上的土砖,两个老人还在里面压着呢。

恰在这时,篱笆院外走进来两人,看模样像是一对夫妻,年纪也不小了,互相搀扶着走得缓慢。

看到他们进来,张采萱只扫一眼就看向秦肃凛那边,有人来实在是寻常,老人没有儿女在近前,村里许多人都自觉前来帮忙了。却听到耳边有妇人大声咒骂,“……丧了良心的,他们怎么还敢来?”

顿时就有人高声符合,“忒不要脸了,好意思来?”

那声音丝毫没有掩饰,根本不怕他们听到。

还有妇人更加直接,开口撵人,“……滚出去,这里不要你们。”

那五十多岁的男人有些窘迫,搓搓手道:“我们只是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村长媳妇上前,向来温和的她此时满脸寒霜,指着那男的鼻子问道:“张全义,亏得你娘给你取了这个名儿,你看看做的这些事情,你夜里能不能睡得着?你个黑了心肝的。”

张全义边上的那妇人不干了,伸手一拉,把自家男人挡住,气势汹汹,“村长媳妇,说起来你年纪比我们小,对我们说话不客气就算了,怎么能骂人呢?”

村长媳妇怡然不惧,蔑视的扫他们一眼,虎妞娘上前帮腔,“骂的就是你们。平娘,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样,就算是生前没得到报应,死了阎王爷那边可都一笔笔记着呢。”

那妇人对村长媳妇还能客气一二,对着虎妞娘根本不客气,猛的扑了上来,尖利的指甲就要抓上她的脸,“你胡说什么?”

虎妞娘当然不让她抓,丰腴的身子利落的往边上一避……

她避开不要紧,她一避开,站在她身后的张采萱就遭了殃。

张采萱本来是在认真看着秦肃凛那边,不过这边动静大,闹成这样她也有点好奇,主要是自从那对夫妻一进来,许多妇人都高声咒骂,就算是没说话的,扫向他们的眼神多是鄙夷不屑,就像是看到了让人恶心的东西一般。

这样的情形,她不知道内情,总会有点好奇,但是还没怎么说呢,一股风就扑了过来。

张采萱抱着骄阳,下意识就往边上一避,就算是如此,平娘的手还是抓上了她,哪怕发现不对之后收了力道,也还是把她脖子上抓出一道血痕来。

平娘本就是冲着虎妞娘去的,见她避开本就收了力道,抓上张采萱确实是无意,眼看着伤到了人,她扫一眼张采萱,有些瑟缩的后退了一小步。

张采萱她当然认识,村里就没有人不认识她的,都知道她回家不久就和秦肃凛定了亲,成亲之后的日子也让村里许多妇人艳羡,吃喝比村里的人好许多不说,最要紧是得夫君疼爱,听说,他们家中,有时候还是秦肃凛做饭。

张采萱只觉得脖颈火辣辣的,她伸手摸了摸,只觉得肿了好大一条疤,转眼看向平娘。

平娘先声夺人,“我没注意,谁让你站在那里的?”

张采萱都要气笑了,伸手拍拍有些吓着的骄阳,“大婶,你抓了人,怪我没站对地方?”

秦肃凛听到动静,立时就过来了,他平时就严肃,此时面无表情,眼神沉沉扫一眼平娘,垂眼去张采萱的脖颈,好在天气冷,脖颈只露出来一点,入眼一条红痕肿起,还有几点冒着血珠,他有些心疼。不看妇人,看向一旁的村长,“村长,死者为大,他们无论因为什么都不该这这里动手伤人,依我看来,她来根本就不是帮忙的。”

村长点头,“全义,把你媳妇拉回去。”

秦肃凛又道,“她得跟采萱道歉。”

张采萱心情不太好,还好当时她侧对这边,又下意识避了下,要是她那爪子抓上骄阳……她都不敢想这样的结果,再次扫一眼平娘,这么泼辣的妇人,下定决心以后离她远远的。

平娘上前,勉强扯出一抹笑,“采萱,对不住……这不是失了手,我没想抓你,谁让你站在这边,都怪她,她刚好让开,我没能收住手。”

张采萱微微皱眉,又伸手摸了摸脖子,为了这点伤和她计较,倒显得她自己小气,摆摆手道:“你以后小心点。”

不过她伸手指向虎妞娘,虎妞娘当然不乐意了,“今天什么日子,你跑到这里来,说动手就动手,村长,让他们走。”

平娘不管她,尴尬的看向秦肃凛,她不怕张采萱,但是对秦肃凛,村里许多人都有点憷的。他出身和他们这些人不同,再有就是他和周府的关系,还有秦肃凛整天板着个脸,对谁都一脸寒霜,一看就不好说话。

他们不走,虎妞娘直接上手推,平娘岂能让她推,当下就扭打起来,村长媳妇上前去拉,没能拉开不说,脖子上也被挠了一道。

村长媳妇平时在村里帮的人多了,基本上的人家都得她帮忙做过席面,许多人都看不得她吃亏,当下就围了上去,一群人扭打起来。

秦肃凛眼疾手快,一把把张采萱母子拉开。

看着面前的情形,她也有点懵,顾不上脖子上火辣辣的感觉,面前的情形,算是……打群架?

等到众人再次分开,已经是好几息过去,几个妇人已经头发散乱,不过,还是平娘最惨,她头发散乱不说,脸上和脖颈上都是血呼呼的伤口,被拉开时还犹自不甘心的伸手挠人,拉开她的全义手背上都被她挠了几条血印子。

看到这样的情形,村长气急,一把把他媳妇拉到身后,怒气冲冲,“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

他不是对着平娘,而是对着动手的所有人,包括他媳妇,“能耐了啊,如今都会打架了?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你们今天是来帮忙的,大哥大嫂刚走,你们这样,岂不是让他们不安心?”

虎妞娘边上的妇人,全礼媳妇不满道,“村长,我们把她打走了,大哥大嫂才能安心上路,要是被他们知道,这两人让他们帮忙养了孩子,还在他们走后惦记他们的房子,岂不是要气活过来?”

村长默了下,看向一旁有些心虚的平娘,“你们回,这个房子村里收回。”

张全义上前一步,还未说话,平娘已经道:“凭什么?进防是他们的儿子,哪怕是养子呢,他们走了,这房子也合该给他,如今他不在,就该由我们做爹娘的帮他看顾,收回村里……想得美!说破天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边说还一边跳脚,显然是气得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12点

悠然不知道大家喜欢看什么样的故事,所以就写我自己想要写的了,希望大家喜欢~

文中的老夫妻,第四十五章有写到过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又至

她那边跳着脚高声怒骂, 村长面色也不好看。与此同时, 周围本来事不关己的人也面色难看起来。

本以为他们夫妻是来帮忙的, 两老人相依为命,要是纠葛深,还得是他们夫妻,不是老人欠了他们, 而是他们欠了老人的。这事村里年纪大些的人都知道, 所以, 他们帮着料理丧事再正常不过了。没想到却是来分房子的, 老人还在底下压着呢。

村长眼神沉沉的看着她,“进防是他们养子不错。”

平娘面色一喜,“村长,你也承认了不是?”

村长点头, 又问道, “你知道当初为何大哥会给孩子取名进防吗?”

张全义面色变了, 伸手去拉平娘。

平娘挣脱,回身怒道:“拉我做什么?本就是进防应该得的, 别说房子,就是一砖一瓦,一个破碗,那都是进防的, 今天谁也别想拿走。”

这话既是告诉张全义,也是警告周围众人。

村长摇摇头,“都说养儿防老, 大哥当初抱养进防,就是想要有人养老送终,但是你们呢?把孩子给了他们,你又不甘心,非得让孩子和他们离了心,他们对进防如何,村里这么多人可都看在眼里,比起亲生的也不差什么。平娘,人活一世,可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进防没有给他们养老,更没有给他们送终,如今人影都看不到,他好意思收大哥留下来的东西?这房子,村里收回,你要是不满,直接去告官就可。”

村长挥挥手,又恍然道:“对了,就是告官,这也轮不到你们去,得进防自己去,他要是真要去,就等着大人判。”

说完,摆摆手道:“你们走,我看大哥大嫂可能也不想看到你们,更别提要你们帮忙了,我们村这么多人呢,总有人愿意帮忙葬了他们的。”

周围顿时一大片附和之声。

平娘犹自不甘心,“凭什么?告官?村长,你讲讲道理,现在外头这样的情形,报官你倒是报一个我看看?”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村长垂了眼神,根本不看这边,村长媳妇心领神会,眼神扫一眼虎妞娘。

虎妞娘意会,撸袖子道:“大家伙儿帮个忙,把这不要脸的打出去!”

先前被挠了的几个妇人正没有机会报仇呢,看到这样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猛的扑了上去。

张采萱就看到几个妇人扭打着把他们夫妻送出了篱笆墙外,虎妞娘还啐一口,“这样不要脸的人,合该逐出青山村。”

她无意一句话,却让张全义两人再不敢纠缠,眼看着惹了众怒,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他们走了,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可算是有一点丧事的气氛了。

而那边扒墙的人里面突然有人高声叫,“看到了。”

确实是看到了。

那炕床是靠着角落造的,此时两老人互相拥抱着盖着被子在里面,看到这样互相依偎的情形,有的人忍不住眼眶一酸,张采萱也有点难受,正思绪万千,就看到被子动了动,还有苍老虚弱的声音传出,低不可闻,“有人……”

张采萱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边上已经有人在大叫,“没事,大伯他们没事。”

本来以为压成这样,老人家年纪又大了,可能是没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气氛顿时就欢快起来,扒墙砖的人动作更快也更仔细,很快就扒出来了两人,不过他们穿的还是睡觉时穿的内衫,破旧不说,还不保暖,头上还有土砖掉下来的泥土。立时就有妇人道:“我回家拿,我家近。”

她飞快跑走,余下的人赶紧抬他们出来,又伸手去帮他们弄头上的土,仔细询问他们的身子,炕床是烧好了的,房子塌下来刚好他们那角落没压到,本就是土砖,再如何也能透气,他们先是等人来挖,后来房子快天亮时又塌了一下,才有土砖压上两人。此时他们别说站,腿脚根本不能碰,老人的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

腿脚应该是被压到了,很可能断了骨,看到这样的情形,先前还雀跃的众人心里沉重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老人是被救出来这么痛苦好还是昨夜就死了好。

不过也不耽误他们将老人挪到那边的厢房,妇人很快拿来了被子。几息过去,两个老人已经躺上了床。

涂良先前帮观鱼接骨的事情众人都知道,此时也有人想起来这件事,赶紧让涂良上前去摸骨。

涂良有些为难,“我不太会。”不过他也没推脱,上前去摸,众人都看着他,只见涂良面色慎重,半晌后,他收回手,就听到边上的老人低声说了什么。

涂良凑近去听。

“一起……”

涂良本来有些迟钝的脑子瞬间就明白了,回身看着众人,忙道:“大伯说想要一起。”

众人闻言,立时就有反应快的赶紧去隔壁去把另一个老人抬了过来,其实这么半天他们也没有方才的乐观了,两老人一看就是被压得太久,体力不支不说,可能……要不行了。

此时没有人会违背老人的话。

两个老人都消瘦,睡在一起也只占了半张床,大娘已经说不出话,眼神黯淡,却执着的看着枕边人,嘴唇吸动。老人则看着满屋子的人 ,眼神欣慰,渐渐地黯淡下去,他似乎喘气困难,眼神落到村长身上,声音低且嘶哑,“不要……进防……”

屋子里安静,老人的声音众人都听清楚了。村长惊讶,问道:“大哥,你意思是不要进防做你儿子了?”

老人点头的动作都困难无比,还怕村长不明白他的意思,喘息着道:“是,我们……不要!”

村长忙点头,安慰道:“这么多人作证呢,您放心,一会儿我就去改了族谱,把他还给他爹娘。”

老人眼睛亮了亮,艰难的点了头。眼神从屋子里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满是感激之色。他突然精神了些,想要半坐起身,努力半晌,他无奈地笑了笑,用眼神拒绝了边上想要帮忙的村长,颤抖的手落到枕边人的发上,此时已经没了泥,他顺了顺她的发,嘴角微微带笑,“你……最是爱洁……”

众人面色微变,老人面色比起方才红润了许多,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

果然,不过几息过去,老人的面色渐渐地灰败,他看着老伴的脸,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微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而边上的大娘,不知何时早已睡了过去。

她神情安详,真的像是睡了过去。

张采萱的眼睛已经模糊了,身旁的秦肃凛拉了下她的手,她眨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屋子里挤满了人,却久久没有声响传出,众人的呼吸都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村长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他声音极轻极稳,吐字清晰,似乎是说给众人听,也好像是说给床上的两人听,“你们出来几个人,陪着我去祠堂把进防的名儿改回他爹娘名下,让大哥大嫂无牵无挂的走。”

老人的丧事并不费事,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备好了棺材,好在没有被房子压到,而下葬的墓地是张家族人的族地,这个颇费了一番功夫。主要是现在外头天寒地冻,抬着棺椁不好走,不过村里人多,费事了些,到底是送走了他们。

因为在腊月中送走了老人,快要过年了,气氛还有些沉闷,因为过年,冲淡了些老人带来的伤感,越是靠近月底,也渐渐地喜庆起来。平娘后来又闹了几次,不过村里那么多人,她辩不过,又不能如村长所说一般去报官,而且族谱上进防的名字改到了他们夫妻名下。再闹也是没理,只能愤愤放弃。

至于老人留下的房子,则还是如村长所说一般,收回了村里。

腊月底,外头的雪不见融化的迹象,不过这两年开春后天气都会回暖,比以前好了很多,村里众人也不着急。今年过年,骄阳已经会跑了,张采萱特意给他缝了套大红的衣衫,连着帽子一起,穿上去格外喜庆,如一个红团子一般。

大年三十,张采萱和秦肃凛在厨房做饭,红团子在几间屋子和院子间滚来滚去,有时候还跑去厨房吃块肉。

村里有人杀猪了,当初和他们家那头小猪一起生下来的,杀的时候已经一百多斤,放出话来,拿粮食来换猪肉,村里许多人都去换了。张采萱也去换了一斤,不是她不想换多些,村里那么多人呢,可不能做这么遭人恨的事。

村里人的粮食虽然不多,但一斤肉咬牙还是能换的,一百斤到最后,主人家只剩下十来斤了,还大部分都是边角,不太好的那种,不过主人家却很满意,一头猪,可足足换了几百斤粮食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