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去陪着那丫头吧,别在我老人家跟前晃眼了。」

「是。」

秋展风进屋的时候,炕上的林清波正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实,看样子是还在羞恼。

他没敢吱声,只是在炕头安静地坐下陪着她。

林清波自然是听到他进来的声响,只是她现在真是有些没脸见人,但一想到会被误会都是因为这个家伙,心里的火气又忍不住往上升。

「什么嘛,我才多大就以为我跟你行男女之事,婆婆他们怎么会这么想我啊……」她有饥渴到那种程度吗?

秋展风只是垂眸无声的笑,并不言语。

这个时候,她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若他真的应声她才会更恼。

「再说,我们又不是情侣关系,他们到底怎么会想到……」简直不可理喻啊。

秋展风的眼皮动了动,仍旧不语。

林清波猛地一把掀开了被子,坐起身盯着他,有点儿咬牙切齿地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一直对我不避男女之嫌,还喜欢动手动脚的,婆婆他们也不会误会。」

秋展风摸鼻子。

「你以后对我规矩些,我还想留些名声让人打听呢,听到没有?」

「听到了。」

「哼,气死我了。」

秋展风掩唇笑,没敢抬头。

「难道说,女孩子十一二岁就……」她说不下去了。

这回,秋展风倒是接了话头,「寻常人家的女子,十二三岁便已聘礼,十四五岁嫁的人不知凡几,十七八岁嫁人便已算晚了。」

这万恶的古代,这是迫害未成年少女。

瞧她一脸的愤愤不平,秋展风笑道:「富贵人家的女儿十七八岁出嫁倒是不少,双十而嫁也不在少数,毕竟不在乎那点迟嫁罚银。」

林清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在说我爹不在乎出罚银吗?」

「我有说吗?」

「出去,不想看到你,罪魁祸首。」

这个时候,秋展风是不想撞刀口的,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地离开了房间,到院子里去吹风。

铜镜磨得再是光亮,也不如后世的水银玻璃镜,看人总显得有点朦胧美。

林清波将一支白玉凤尾簪稳稳插入发髻,顺了一下耳畔的秀发,抿抿唇,又看了眼镜子里的人,然后吸口气,转身拿起一旁的行囊向门口走去。

临开门前忍不住又吸了口气,才坚定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秋展风闻声回头,然后楞住。

原本的粗衣布裙换做了杏黄衫裙,腰畔环佩轻垂,下坠流苏在风中微微轻荡,一头乌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束以飘带,其上插了一支白玉簪,简单清爽又不失雅致,耳上却无环。

她将行囊往肩上一背,一截衣袖滑落露出腕间的绞丝细金镯,在阳光下显得金光耀目。

豆蔻年华的少女,犹如一枝缓缓绽放的娇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引得路人想要上前攀折在手,让那怒放后美丽的花只属于自己。

「怎么了?」见他发怔,林清波有些纳闷,「我这身打扮很奇怪吗?」

秋展风微笑,缓缓展开手里的折扇,道:「看惯了你荆钗布裙的模样,突然看到你换了装扮,有些不适应罢了。」

林清波不由一笑,「其实,我自己都有些不适应呢。」

秋展风会意的笑了。

「阿波。」

林清波看到来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恭敬地执了弟子礼,「公公、婆婆。」

「你陪我们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亲人了,路上一切小心。」

「阿波知道。」

乔小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照顾好自己,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们两个老家伙。」

「知道。」

「去吧。」

林清波用力抱了一下师娘,然后退开两步,冲他们夫妻二人粲然一笑,「阿波走了,公公、婆婆保重。」

公孙明握住妻子的手,冲徒弟点点头。

林清波最后跪下给他们磕了一个头,起身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自己生活了近十年的小院。

一直到出了小镇,林清波的脚步才缓缓慢了下来,转身望着远处的小镇,默然无语。

直到一只手替她拭去了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她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一巴掌就拍开了那只爪子。

「我这是好心没好报啊。」秋展风摇头感慨。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当年是我送你到这儿来的,现在我再把你送回家,也算是有始有终。」

林清波斜睨他一眼,「你有这么好心?」

「疑心病真重。」

「那是因为你有前科。」

秋展风被说得哑口无言。

「好了,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她可没想去闯江湖,而他已经在江湖泡了这么久,跟他一起一不小心就会被扯进江湖那个大坑里,她才不要。

秋展风一把就将转身就走的小丫头给扯了回来。

林清波没提防地被他给拉了个正着,一下就撞上了他的胸膛,立时便恼了,「干什么?」

「江湖险恶,还是我送你回去的好。」

林清波眼波一转,「送我也可以。」

「哦,有条件?」

「上道。」

「是什么,说说看。」

「跟我保持距离,别老动手动脚的。」

「我哪有。」

林清波一个眼刀甩过去。

秋展风马上松开手,又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如玉公子模样,「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吧。」林清波一抓行囊,转身重新踏上了官道。

秋展风慢条斯理地跟上,「你打算直接回蓟州?」

「还没想好。」

「没想好?」

林清波看到路边垂下枝条的一棵大柳树,上前折了一枝,拿在手里摆弄,「如果我爹没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的话,我就打算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富家女,在深宅大院过一辈子了。」

「是吗?」秋展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人生轨迹啊。」要不是你没事横插一脚,姊走的肯定是宅斗路线,跟江湖哪有一毛钱的关系。

「那你这些年不就白学了?」

「学了就不可能算白学,强身健体,我没准儿可以活到人瑞,当个人人羡慕的老太君。」

「很有想法。」

「那当然。」

看她那一脸傲气的小表情,秋展风宠溺的笑了,目光投向远方,不无戏谑地问道:「未来的老太君,那你想好找什么样的老太爷了吗?」

林清波:「……」

呆了片刻的她最后恼羞成怒,拿手里的柳条狠狠抽了某人一下,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秋展风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笑,他虽然走得不紧不慢,但却始终跟林清波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不曾远离。

碧绿深幽的潭水,看着就像一大块上好的陈年翡翠,就那么静静地荡漾在那条从高高悬崖上直冲而下的瀑布之下。

潭边有块巨大的岩石,秋展风头枕在双手,仰面躺在上头,任由带着浓郁水气的风轻拂着自己。

在高崖瀑布的轰隆声中,他依旧可以听到岩石下潭水里某个小丫头的戏水声,嘴角也因此一直轻扬着。

「阿波,你在水里时间不短了,差不多就上来吧,八月末的天总归不比盛夏,别着凉了。」

「秋展风,鱼,接着。」

秋展风听风辨位,手一伸就将从下方掷来之物接住,是一尾犹在活蹦乱跳的大烟鱼。

看着那犹在张阖的鱼嘴,秋展风自语道:「看来今天中午的饭就是你了。」

没一会儿听到潭边有人叫他,他一回头就看到那个娇俏的身影,不由会心一笑,抓着那只鱼从巨石上一跃而下。

林清波已经挽好了袖子,两截欺霜赛雪的小手臂露在人前,而她却浑然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鱼给我,你去寻些干柴来,好烤鱼。」

「好。」

林清波拿了那条鱼到潭边清理。

她用来剥鱼刮鳞的乃是一把长约七寸的刀,刀身宽不过一寸,刀刃极薄,锋利无比,割肉剔骨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秋展风捡柴回来的时候,她不但把那条鱼收拾了,另外又捉了一条鱼,也洗剥干净了,就等他的柴火好烧烤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随他回来的还有一个妙龄少女。

如花似玉的绝色佳人,只是形容略有些狼狈。不过,倒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

林清波很是兴味的扫了那姑娘两眼,然后低头抿嘴一笑,专心拿打火石生火。

所谓英雄美人,江湖上的不朽传说嘛。

「秋大哥,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哦,她姓林。」

「林姑娘好。」

林清波冲她微笑示意,继续手上的工作。

秋展风道:「苗姑娘到水边洗把脸吧,一会儿就可以吃鱼了。」

「好的。」

看着那姑娘弱柳扶风般地走到潭边汲水洗脸,林清波压低声音道:「你的鱼归她了。」

秋展风直接拿扇柄敲了她的头一记,眼尾微挑,「小气的丫头。」

「美色当前,秀色可餐啊,大哥。」你还用吃什么饭啊。

秋展风屈指弹了她一指头,「小丫头吃醋了」

「呸,天还没黑你就作起梦来了吗?」

秋展风正欲跟她玩笑几句,那边苗玉凤已经洗完脸过来,「秋大哥,今天真是多谢你相救。」

「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有难自当相助一二,苗姑娘不必客气。」

林清波一边烤鱼一边听那两人在一旁话家常般你一句我一句,跟听说书似的。

事情倒也不复杂,不过是美人仗着艺高人胆大教训人,结果不慎踢到了大铁板,反被人家追着打。

要不是遇到了去捡柴的秋展风,大概会被人抓回去当押寨夫人,听着就很有教育意义。

「鱼烤好了。」

秋展风径自拿了一只烤好的鱼递给了苗玉凤,「苗姑娘随便吃些吧。」

「多谢秋大哥。」

林清波暗自腹诽,鱼又不是他烤的,谢他不谢我,什么意思嘛。

在她拿起剩下的那只鱼张口欲咬时,一只大手伸过来,抓住了她手上的那截树枝。

「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