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总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南山看一眼又细又弯不起眼的月亮,心想也不过如此,实在算不上是好夜色。

她因走在裴渠后面,故而也没那么拘谨,连走路姿态都不免随意了些。她壮着胆子忽问道:“郎君为何这年纪还未婚娶呢?”

裴渠轻松却又认真地答她:“裴某又为何一定要婚娶呢?”

“因到年纪……”南山话还没说完就及时止住了。到年纪便要成亲生子,这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道理,但单单这个理由却似乎并不能站得住脚。

这话题实在有得聊,细想其实又没什么好聊,南山自觉闭了嘴,前面的裴渠却停住了步子。

“南媒官穿男装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年纪这样小,当真清楚男女婚姻的要义么?”

这话贸一听有些小瞧人的意思,南山却也不恼,抬手揉了揉鼻子,几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声:“本也就没什么要义。”

裴渠借着亮光有限的灯笼看清楚她用左手揉鼻子,方才吃饭,她也用左手握筷子。

毫无疑问,南山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

【零三】又见樱桃

南山注意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却是分神又打死了一只蚊子,她出手极快,又很准,简直是个打蚊子老手。

蚊子遇见了这么高明的对手,连自叹命途蹇促的机会也没有就成了蚊子鬼,实在是不幸。南山手心里有血,混着蚊子尸体越搓越脏,她搓着搓着竟觉得心中闷了一口气,仿佛一双手怎样也搓不干净了。

她低着头打了声招呼,称时辰不早不便再叨扰,说完就转过身朝西边廊屋走去。

弯月如钩,透过窗子照进来的光线实在有限,一盏小灯昏昏亮着,在照明一事上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南山对着一盆水拼命洗手,搓得手都疼了这才离了水盆,拿过架子上一块粗布白巾,一丝不苟地将手擦干。

她终于觉得心中好受多了,然周遭蠛蚊却是十分猖獗,嗡嗡嗡的声音听得人心烦意乱,对南山来说,更是煎熬。

南山感官超群。耳朵眼睛鼻子都极好,轻而易举便能听得旁人墙角,黯光中也能读书,鼻子更是灵敏得像只狗。哦不,比作狗似乎有点糟糕。

她不过十七岁,却仿佛已经活了好多年。感觉太敏锐了,大多数时候是活受罪,觉得满世界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她在寝床上坐下,屈指轻叩床沿板子,似乎在算时辰,又仿佛在听动静。

待到房里一盏灯悠悠燃尽,已至深夜,府中静得出奇,每个人大约都已会了许久的周公,只有南山还在低头洗脸。

晚睡的人总寂寞,南山擦干脸躺下来,将被子往上拖了拖,觉察出这夜像炭火烧尽的灶膛一般,渐渐凉了下去。

她单薄的肩头轻轻颤了一下,终是闭上眼睡了。

次日南山起了个大早,只看到石庆在走廊里抹地,来来回回速度飞快。那魁梧身躯忽在南山面前停了下来,弓着擦地的身子没直起来,只抬头瞥一眼南山,道:“七郎一早出去了,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回来。”

南山想这会儿还未开市,总不至于是去卖菜,于是问:“可知郎君做什么去了?”

石庆复又低下头擦地:“七郎没说。”

南山刚要迈出门,石庆却按着那抹布往前恶狠狠地推了一下,挡住了南山的去路。南山一愣,只听得石庆埋首道:“郎君还让我叮嘱南媒官,府中夜间似乎不太平,还请南媒官保管好财物,免得被人窃走了。”

南山点点头:“多谢郎君好意提醒,只是……”她本想说主人不在家,在这待着怎么都不合适,结果石庆霍地直起身来,手里拎着块抹布居高临下地打断了她:“南媒官还是赶紧去吃早饭的好,不然要凉了。”

南山这时候并不饿,也不想吃。但今早石庆但凡开口总好像话里有话,让她觉得在这儿待着不是什么太明智的打算,故而最后很识趣地拎起门口的鞋子转身走了。

往后院走时,她路过了传闻中的“菜地”。

旁人家的庭院均是花花草草,裴渠家的庭院则种满了可食用的菜。南山走近瞧了瞧,菜叶上还挂着水珠子,看着新鲜可人,竟也有几分清爽的养眼之貌。

她正凑近了看时,身后忽蹦出一个管事老头来,黑着脸同她道:“郎君不喜旁人对他的菜好奇。”

“哦。”南山转头微笑,随后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道:“郎君亲手所植,自然极其金贵,是某唐突了。”

瘦小肤白的管事老头却仍旧没好脸子给她看。

气氛尴尬,南山遂又问道:“郎君平日里都起得很早么?”

老头轻哼一声:“那是自然,郎君晚上总要惦记着园子里这些菜,生怕老了便卖不好价钱,故而天未大亮就要起来收菜,又担心去晚了集市没好位置,坊门一开就带着菜出发了。”

南山突然顿悟,全府上下不论管事还是长随,似乎都有个共同爱好不遗余力地抹黑裴七郎。

好好一个君子总被描述成一个贪图眼前小利的农夫。

南山还没来得及开口回他,管事老头又道:“郎君种菜卖菜这爱好恐是没法改了,若当真成了哪家东床,那家人定会觉得丢人。”

这是实话,人好颜面,尤其显贵人家,种菜卖菜这些在他们眼中是极失身份的事。

管事为了让南山知难而退,连毁形象这等大招都放了出来,却没能浇灭南山斗志。南山微笑着点点头,算是赞同了他的话,又道:“穷苦人家大约不会嫌弃东床爱种菜罢?”

谁说一定要将你家郎君说给好面子的达官显贵家了……你家郎君在寻常百姓家那是抢手山芋呀。

管事被她噎了一下,哪里来的破媒官,不知道门当户对几个字如何写嘛!来搞什么怪!竟还在这府里堂而皇之的住下了,实在可恶!

小老头气得不想说话,南山神色却轻轻松松。正值此时,她耳朵微微动了下前边似乎有客到了。

很快,府中上上下下七八个人全都列队站到前边迎接,无所事事的南山也垂了个脑袋站在一旁恭候贵客。

这位客人来得并不算突然,前阵子便与府里打过招呼,只是谁也未想他竟是这么一大早就到了。

来客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裴渠旧交,徐妙文。

徐妙文此人长了一副极其白嫩的皮相,好像见不得光似的,看着很像不老不死喝人血的妖怪。

南山一眼便认出了他,不仅如此,她还知道这位徐少卿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与谁来往甚密,又和谁有暧昧关系,手里办过哪些大案,和谁有仇,又欠谁人情。

她的确是个禽兽。

徐妙文余光淡淡瞥了她一眼,薄薄的唇微往上抬了抬,一双明眸在眨眼间翻了个白眼,目不斜视地跟着管事进了中堂。

南山自然不会主动去跟他搭话,她正打算出去溜达,哪料管事却忽从中堂里走出来,黑着一张瘦巴巴的脸喊住她:“南媒官,徐少卿有话问你。”

南山脸上登时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连脊背都弯了几分,一进门,便见徐妙文在首席坐着。若将他面前那矮几换成高足案,便是活脱脱一副审疑犯的架势。

徐妙文面前摆了一只琉璃碗,里头是拌了糖与酪的樱桃,装得都快冒了尖,可见府里待客其实很大方。

徐妙文慢悠悠吃着樱桃,抬眸看了南山一眼,吐掉核道:“如今长安官媒衙门都快乱成团了,南媒官竟还有空到洛阳来说媒,待遇真是不一般啊。”

南山觉得他如果真是妖怪,则一定是个蛇妖白白的,瘦条条的,又敏锐,随时好像要吐毒信子。

南山拱手笑,全然一副小人物的谄样:“徐少卿竟还记得南某,实在令人惶恐。长安衙门眼下虽略忙了些,但总不至于乱糟糟什么也做不好,该做的事仍得按着往日规矩来,南某到洛阳,亦只是按规矩行事罢了。”

南山想,不就是去年将你喜爱万分的表妹说给你最讨厌的曹侍郎家儿子了么?

那人家也是两情相悦,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好看不爽的。

徐妙文又不落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他翻白眼速度奇快,鄙夷之色转瞬即逝,让人难捕捉,实在是做惯典狱,连表情都不留人证据。

你说他翻了吗?好像有,却又没看真切。

真是让人憋闷。

南山忽然说道:“呀,不知徐少卿续弦了没有?”

徐妙文眸里藏刀,已将南山剐了千万遍。他冷冷哼了一声:“南媒官还想替徐某做媒不成?”

南山装傻充愣:“徐少卿若有续弦打算,某必万死不辞帮少卿挑个好的。不过,眼下城中显贵家的适龄女子都快被好人家挑尽了,少卿若再拖,恐是……”

徐妙文很想宰了她喂狗。

但他一脸云淡风轻:“若当真挑尽了,徐某等那些还未到婚龄的长大便是,没什么好急的。”

简直禽兽!

徐妙文又说:“南媒官也已到了婚龄,难道皇上的配婚令竟对媒官不适用?有闲工夫还不如替自己物色物色。”

南山气量大得很,一张笑脸仍旧十分友善。

徐妙文正要再开口,南山听得有脚步声渐渐近了,她从那脚步声中辨出来者身份,正是裴渠。

她站着不动,直到那脚步声到了身后,直到徐妙文将裴渠表字喊出了口,她这才转过头,一张笑脸上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讶然。

徐妙文又喊他:“云起,你家糖很贵么?”他指指那琉璃碗:“只剩了樱桃味,全然不甜。”

裴渠径直走过去,俯身将那琉璃碗端起来,转过身就送到了南山面前:“他不吃就算了,不要浪费。”

南山从善如流地接过这一碗稀罕樱桃,那边徐妙文则是愣了一愣,似全然没想到自己开个玩笑,裴渠就不让自己吃了,那一张白嫩脸上神色登时丰富极了。

徐妙文不作不死,南山看了一出好戏,无奈不好扔铜板致谢,故而端着那琉璃碗老老实实站着。她只听得裴渠淡声道:“南媒官此行不是带了画卷么?拿过来罢。”

南山认为裴渠是故意支开她,于是非常识趣地弯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应声退下了。

徐妙文神色略变了变,见南山端着碗出去了,又等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道:“云起你不要小看她,虽然我极讨厌这个丫头,但若能将这人收为己用,会省不少事。”

裴渠眸色似稍稍深了些,开口道:“此话怎讲?”

徐妙文细白手指捻起桌上一根樱桃梗轻轻搓了一下:“你一去九年,不沾朝中之事,如今回来怕是连人也认不全了,可这位南媒官,却是个活户籍,恐怕再无人比她更清楚朝中上上下下的来历了。”

他越说声音越诡异,竟是停了一停,抬眸朝裴渠笑了一下:“她虽与我只见过两面,却对我知根知底,你信不信?”

【零四】大澡盆

南山捧着画卷进中堂时,徐妙文的话题刚从她身上转去了别处。于是南山一进门,便听得徐妙文兴致勃勃与裴渠道:“云起啊我得了个新奇的澡盆,已是喊人送来了,下午便到,请你洗澡啊。”

眼下风潮,请人吃饭喝酒实在算不得什么,请人洗澡才显得感情真且又实在。南山对这种“真感情”的赤.裸裸表达恍若未闻,进去后目不斜视,只将画卷依次排开,末了在他二人对面跪坐下,低头抚平袍子,正打算讲说一番,却没料刚抬头,便被徐妙文抢了先机。

徐妙文瞥了瞥那些,忽指了其中一幅道:“云起最是喜欢这样,将开未开,含蓄万分却又有说不出的别致韵味,不到十七岁罢!”他还作死地补了一句:“啊,和我的喜好是一样的变态。”

南山想裴君实在可怜,府上一群人忙着抹黑他也就算了,连同旧友也要频频补刀,说得他好似专门垂涎小丫头却又求而不得的痴汉。

当事人这会儿却是一脸镇定,恍若已练就刀枪不入的本事,就是不知心眼到底是大是小,会不会秋后算账了。

纵使外边评价都说裴君涵养不错,但南山并不觉得裴渠会是个好脾气的人。

南山不论从哪幅开说都是一样,故而顺着徐妙文指的那幅先说了:“这位是弘文馆崔校书家三娘,刚及十八岁,家世虽算不得十分显赫,品貌却是极难求,说起来,七郎应当认得她。”

徐妙文“哦?”了一声,随即又恍然大悟:“哎呀是崔老头那小女儿,云起还给这个丫头读过书!”说完又“啧啧啧”三声,续道:“十几岁时便对着个几岁的奶娃子献殷勤,定是居心不良,云起你在变态上简直高我几个段数啊!”

言罢迅速瞥向南山,语气又别有意味:“你如何连他们从小就勾结上这件事都晓得?区区一个媒官,知道得这么多还真是有点儿可恶啊!”

南山觉得妙文简直烦死,他可能不是蛇妖,而是只碎嘴子鸟妖,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特别讨厌。

她学徐妙文迅速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心平气和解释道:“南某一介媒官,当然要尽到本分。该探听的探听一下,总还未到出格的程度。某只知郎君弘文馆出身,必定认得崔校书,又闻得崔校书十几年前常将三娘带去弘文馆,而当时弘文馆士子几乎都认得三娘,郎君恐也不会例外。”她顿了顿,迅速撇清自己:“郎君给崔三娘读过书这等私隐之事,是少卿自己说出来的,某可没说。”

撕了她的嘴徐妙文心里恶毒地想着,脸上却还是懒洋洋的。

对面的南山这时却趁热打铁:“既然郎君与崔娘子早有渊源,那也是极难得的缘分,郎君不如考虑一番?”

裴渠没着急回答,徐妙文却别有意味地瞥着他道:“南媒官打算配个九品小吏家的女儿给你,觉得如何啊?”

裴渠定定坐着,作深思状,好像有本事能在这儿枯燥地坐上一天。

徐妙文见他从头至尾连个屁都不放,随手卷了卷了一幅画就要朝他的头打过去,可那画卷还没碰着裴渠的头发丝便稳稳悬在了半空,只因裴渠开金口说了一句“如果徐兄还打算要那张字帖”。

徐妙文前阵子找他帮忙求了观白居士的字帖,来时一想到字帖即将到手便高兴得不得了,可这下他受了威胁,只好收了手,针尖重新指向了矮几对面的南山:“崔三娘自小死了母亲,家中穷得连个奶娘都请不起,小时候便跟着崔校书东奔西跑。这样人家的女儿,竟还品貌不错?恐是连礼数都学不周全罢。南媒官拿来说给裴家做媳,莫不是故意砸脸面?”

徐妙文之前还有点君子模样,说到这话时已颇有些不要风度的意思,同深宅里闺怨深重的正房夫人似的。

南山不卑不亢:“少卿与七郎之间情谊之深重,南某今日得见,很是开眼。只是不知七郎婚娶一事,是不是还要徐少卿首肯才行?若是这样,那南某下回与裴府长辈商量前还得先同徐少卿说道说道?”

徐妙文想抽她两个嘴巴子。

南山让徐妙文闭了嘴,又看向裴渠道:“若郎君对崔三娘并不反感,倒不如寻个合适时机相看相看,品貌自会一目了然。”她细察裴渠的反应,又及时补充了一句:“茶山结社下月月初在白马寺有一聚,崔娘子届时也会来,某或许能让郎君与娘子见上一面。”

所谓茶山结社,是两京有名的女子结社,女子们一起吃饭喝酒、掌灯念佛、一起游玩,自得其乐,谢绝一切男子参与。

茶山结社之所以这般硬气嚣张,大抵因为领头的是位得势公主。

每每游宴,茶山结社的帷帐外总是簇满了人,一个个都往里挤,恨不得能看穿那帷帐,耳朵竖得高高,妄图听清佳人们的谈笑声。

此结社的名气在两京几乎人尽皆知,便有许多女子想挤破头进这结社。可茶山结社哪里是凡夫俗子待的地方,若为人长相没有可圈可点之处,是断然不会被接收的。崔娘子能在其中占一席之地,只怕也不是个凡辈。

南山也在这结社中待着,不过,她是个临时跑腿的杂工。

有些娘子几步成诗,一口气说完,多数人都记不下来,有时甚至连作诗者自己都会一时激动而忘记,不过南山听一遍便能心领神会,之后提笔无误记下。

除此之外她还难得谦恭识趣,录诗之余,还不忘在合适的时候起身给娘子们斟酒。

得到的酬劳往往是一些绢布或是上好的婺州赤松涧米,有时还会有饧吃。

小门小户,养家糊口,理所应当。

此时,裴渠伸手将那幅画拿过来,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卷好,再然后竟是收下了!

事实上他很有兴致听南山将所有的画卷一一说完,如徐妙文所言,这个媒官的确不简单。妙文不过随便一指,她便铺好了路让人走。崔娘子并不是她特别准备的一位,所有被带到这里的画卷,都自有她的一套思路。不论妙文方才指的是哪一个,她都有走下去的办法。

似乎可堪大用,但裴渠看不透她。

聪明的确是聪明,却聪明得别有用心。

南山施施然起了身,低头弯腰:“既然郎君收下了,那下月初三,某在白马寺候着郎君。”

“好。”裴渠全无异议地接受了她这个提议,随后只见南山麻利有序地收好桌上画卷,再次躬身施礼出去了。

徐妙文陡然笑出声:“云起,你等着,我总有一天要撕碎她的脸。”

典狱出身的徐妙文,对南山的笑脸感到十分不爽,那笑脸明明温和友善,却看得人心中发慌。他若是个妖怪,那南山就是个身量还未长足的人精。当下看在南山浑身本事的份上,他决心要忍一忍,可心里却想等哪天将南山给使尽了,便要撕碎她的嘴脸解恨。

“可以。”裴渠说着也起了身,“假若徐兄不打算吃清风饭了。”

所谓清风饭,乃是消夏良品,因做起来略是麻烦故而很少能吃到。水晶饭加龙精粉与龙脑末拌过,再加酪浆调好,垂下冰池或井中,冷透了才可食用。

此时虽未到盛夏,但太阳却仍是过分恶毒了些,吃些凉凉的才爽快。徐妙文来时便琢磨着裴渠会预备什么好吃的给他,没料这厮竟准备了清风饭!

一物降一物。

徐妙文薄唇一撇,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却又为一碗饭折了腰,不得不恢复了一张笑脸。

直到此时,站在走廊里的南山才悄无声息地迈开腿走了。

及至下午,府中迎来了一只大澡盆。

徐妙文炫耀似的将府里上上下下都喊来看澡盆,他瞅瞅刚干完农活的裴渠:“你真是好脏。”快自己跳进去洗洗吧。

结果裴渠没理他,径直去后边洗手去了。

一众人等都在大澡盆边上站着,徐妙文一双风目扫了一圈:“南媒官呢?”

管事小老头答:“南媒官出去了。”

“出去了?”徐妙文反问一声,随后为南山感到惋惜,这么厉害新奇古怪的一只澡盆,这个丫头片子真是没有眼福,随她去了!

徐妙文跑去将洗完手的裴渠拽回来,站定后命人往里注热水。平白无奇的澡盆里竟然渐渐现出了纹路,细看竟是一只怪物,且还会动!管事小老头惊得瞪大了眼,石庆也是觉着自己眼花,唯有徐妙文嘴里哼哼唧唧,一副“看我带来的澡盆是不是很厉害”的得意样。

他扭头看裴渠:“这很厉害啊是不是?!”

裴渠看了半天,开金口总结:“癫病。”

“诶?”徐妙文回过神陡然嚷道,“喂喂喂云起啊做人不能这般没良心,我哪里得罪你了你骂我”

裴渠指指那澡盆里似乎还在动的纹路:“说的是它。”

徐妙文闭了嘴,府里一众人都带着一种很爽的表情微妙地抿住了嘴,一致得出了结论徐少卿妄图讨好七郎未果反被嫌弃,不愧是咎由自取,大快人心!

尽管如此,最终这巨大又古怪的澡盆还是嚣张跋扈地入驻了七郎卧房,的角落。

再寻常不过的一日眼看着就要过去,闭坊鼓声响起来,南山却迟迟未归。黑心的管事老头吩咐门房不等了,直接就放好了大栓,将最后一下鼓声关在了裴家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