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一看,果真是观白。小老儿此时握着酒盏已经站了起来,招呼她过去:“徒孙快来,我给你介绍介绍我的几位老友。”

虽然席间本就热闹,但都抱团各说各的,观白这声音骤然响起来,以至于所有人都朝南山和老头儿看去。

南山随机应变,深深一拜:“本以为师祖居寺不出,却没想竟能在这里遇见师祖,实在是巧。”

老头嚷道:“坏徒孙将我这个糟老头子忘得一干二净,一点都不孝顺呐!近来在忙什么呢?”

南山无比配合地和老头儿演戏:“近来官媒衙门琐务繁忙,要说亲的实在太多,哦某不久前才受了委托,为沈台主说亲,更是脱不开身啦,还望师祖见谅。”

席间顿时“哦?”、“咦?”、“诶?”、“啊?”此起彼伏。

其实也有人知道沈凤阁托人说媒之事,但更多的人则是头一遭听说。沈凤阁想要讨妻,实在是太过称奇,就光这一桩事,便值得聊上好久啦。

上远坐在珠帘后静静看着,薄薄的无甚血色的唇微微挑起,静候下文。

沈凤阁则缓慢抬起眼,将目光移向了朱红上襦荼白长裙的南山,而南山也恰在此时看了他一眼。

隔着桌案,沈凤阁似乎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便索性以静制动。

此时坐在西南角的裴渠缓缓转动手中杯盏,以他对观白和南山的了解,一眼便看出这是师祖孙二人在做戏,至于为何做这场戏,则必与沈凤阁有关。

他虽察觉到了南山的笃定,却仍旧隐隐担心,可他这时却不便挺身而出,故而也只好等。

观白这时毫不避讳地笑道:“沈台主?!沈台主竟也要娶妻?就算费力娶到了,有用嘛!”

传闻都说台主根本不能人道,故而观白这言语中似有嘲意。这话令周围一帮臣子想跟着笑,可鉴于台主本尊在此又不好太放肆,就只能一本正经地憋着。

观白是众所周知的癫狂之辈,他说出甚么样的话都不稀奇,根本不必和他计较,可沈凤阁看看他,声音冷得简直要杀人:“哦?沈某娶了妻没用?”

席间气氛陡然冷下去,纵使观白也惊了惊,心道这臭小子如今居然变得像千年寒冰一样,如此吓人连一句玩笑也开不得了……他心里直嘀咕坏事了坏事了玩笑开过头了这臭小子该不会想弄死我吧,那还是让他吃了那盘破鱼鲙算了,吃死了最好,吃死了就不会找自己麻烦了……

观白的念头转得飞快,前一刻还想着要替徒弟解决掉这个可能存在的麻烦,这一刻就想着不如任阴谋发生算了……

南山迅速判断出观白的动摇,于是立刻替师祖朝沈凤阁谢罪,就差扑通跪下去:“师祖玩笑话,请台主高抬贵手不要见谅……”她连忙转移了话题:“另外,某已是替台主寻到了一位合适的娘子,还望台主定个时日相看相看。”

“哦,这样快。”沈凤阁声音凉凉,“看来谢媒礼还要早早预备才好。”他兀自说完,又道:“你过来。”

南山盼的正是这句,若沈凤阁不说这句她还得另想办法呢。

她走到沈凤阁身边,低头谄问道:“台主可有其他吩咐?”

沈凤阁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浮了一丝微妙的小表情,他忽勾勾手,示意南山头更低些。

南山俯身低头,靠他已是很近,看着颇有些暧昧。

席间暗地里的啧啧声又响了起来,一个个内心腹诽着“台主果真是衣冠禽兽啊连这样小的媒官也不放过”、“再说他对女人没有心思简直就是没眼睛看嘛”等等。

沈凤阁只节俭地吐了一个字:“说。”

南山道:“我要那盘鱼鲙,我很饿。”

“赏你了。”沈凤阁说着偏过头,伸手端过那盘鱼鲙:“南媒官饿了就拿去吃罢,这样的鱼鲙,可不是寻常能吃到的。”

南山连忙将那盘鱼鲙接过来,大方谢道:“台主真是大方,某便不客气了。某还要去今春的新科那说些事,这就走了。”

南山说完,登时就端了那盘鱼鲙往东南角走。今春新科才俊们见她过来,倒是来了兴致。他们对长安县官媒衙门这位传奇小人物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倒很想聊聊。

听说南山记忆力出奇,新科们考她这个考她那个,最后纷纷表示不得不服,又有人说:“南媒官若长得再宽壮粗狂些,倒是可以妆作男子,去当捉刀客咧!哪有你考不上的!”

南山忙说不敢不敢,她这时怀里还抱着那盘鱼鲙,模样颇有些滑稽。新科们又打听了一番眼下长安城的婚媒行情,这才颇体谅她道:“南媒官快去将这鱼鲙吃了罢,不吃要坏咯!”

南山得话,赶紧抱着那盘子鱼鲙,蹭蹭蹭绕到后面,步子走得飞快。上远隔着珠帘将她一举一动看得清楚,却也不挑明,任由她去。

南山拐进小门,低着头就往前走,迎头就撞上一个人。她一惊,定睛一看是裴渠,这才松口气,见四下无人,说道:“老师怎会在这?”

裴渠低头看看那盘鱼鲙:“这盘鱼鲙怎么了?你怀疑它有问题吗?”

南山连忙点点头,她未详细讲原因,只说:“学生怕这盘鱼鲙被人动过手脚,万一这宴会上出了什么事,恐怕老师不好交代。”

“你做的很好。”他说话分外冷静,手搭上了那盘子边缘,唇却严肃地抿了抿,道:“不对,少了两片。”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喜欢台主啊台主他不是好人呐!

第34章

南山一惊!少了两片?她仰头:“我记得台主并没有吃啊!”

“他不仅动过,连酱料也未给你。”裴渠彻底将盘子接过来,“跟我走。”

他步子飞快,端着那盘鱼鲙迅速穿过小门,到厨厅外却止住了步子。里面厨工杂役都还在忙碌,裴渠将食盘放在地上,负手走了进去,淡淡地问:“樱桃可是快拌好了?”

厨工正往樱桃中拌入糖与酪,最后要分小碗装好,呈给客人当饭后甜点。因樱桃在两京之地十分稀贵,且已到了块下市的时候,不少小气鬼客人还会将樱桃偷偷带回去吃。

杂役们正在摆碗,裴渠巡查进度一般从中穿过,在其中一人身后顿了顿,说:“没有擦干净。”那人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连忙拿过干净白巾将碗重新擦了擦。

南山站在外头,探了小半个脑袋朝里看,确认老师正在指点的那人正是送鱼鲙的杂役。她登时警觉了起来,虽然这人面孔很生,但若能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便能很容易地抽丝剥茧查出些关系来。

他只是个小虾米,谈不上多重要,但却是个好饵。

南山低头看看地上的鱼鲙盘子,想了想将其端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地走进了厨厅。正在监工的裴渠抬起头看她一眼,亦看到了她手中盘子:“南媒官为何来这?”

南山鼓了鼓腮帮子,道:“沈台主赏了一盘鱼鲙给某吃,可某尝了两口实在觉得消受不了这般生食,又听说鱼鲙挺贵,不想浪费便拿了过来,看有没有人要吃。”

她演得十分逼真,裴渠明白她演这一出的用意,她这是当着那位杂役的面解释这盘鱼鲙为何会在她手上,且她应该想要当场处理掉这些鱼鲙。

裴渠遂道:“若不想吃便拿去倒了罢。”

南山连忙接口道:“哎,真是可惜,若赏一点樱桃多好。”她唉声叹气抱着鱼鲙盘子兀自走到泔水缸前,哗啦一下便将鱼肉全倒了进去,随后豪气万丈地将盘子往长案上一搁:“裴少府接着忙,某这就先走了。”

裴渠看着她晃晃悠悠走出去,若无其事地继续监工,虽是来来回回走,目光却时不时瞥向那人。那杂役这时倒埋头了做事,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除了手脚麻利地往碗里装樱桃,丝毫小动作也不敢有。

外边的雨小了许多,杂役们将樱桃送去宴厅时,雨几乎已落尽,天地间一片潮气,江风吹来,颇是凉快。

一 场曲江宴从头至尾似乎并无波折,但其中小动作却不好说。裴渠不打算打草惊蛇,故而装作不知道。今日发生之事他并不惊讶,但对方的目标到底是谁却又不好辨 别。沈凤阁身为台官之长,仇家必然不会少,有人想要害他并不稀奇。但对方选在这样一个场合,则似乎又有些别的打算。

或许是想一石二鸟,害了沈凤阁的同时又构陷于他?可他区区一介县尉,又有谁在盯着他呢?

众官员们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之后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谢过上远,便纷纷辞别了。有去杏园继续下一场的,也有去大慈恩寺和家眷汇合的……夏日旬假总是太短暂,不够玩呐不够玩!

参宴者哗啦啦如鸟散,丢下一屁股烂摊子等着人收拾。裴渠这样尽职尽责,自然要等到芙蓉园宴厅全部收拾干净才好走。他将喝醉了的观白塞进马车里,拍拍他后背:“老师还是回官舍过一夜为好,浑身酒气会被方丈轰出来的吧。”

观白晃晃脑袋,伸手狠狠一拍裴渠:“臭小子,今日若不是为师机灵,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渠当然不能白挨这一下,于是身子前探,趁观白脑子不清醒问道:“老师知道徒孙就是朝歌对不对?”

观白含含糊糊:“啊?什么?什么是谁?”

“朝歌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老师知道吗?她为何没了味觉?”

观白继续含糊其辞,最后索性狠狠发了酒疯,挥手一拍裴渠脑袋:“臭小子!你要这样和老师说话嘛!我要回去!回去!”

裴渠这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一步,吩咐车夫:“送老师回去罢。”

马车拐个弯哒哒哒走了,天色还是老模样,只是这时辰也已不早了。裴渠目送马车走远,折回宴厅内盯着杂役吏卒将后续工作都做妥当,这才打算离开。他甫转过身,就见一只小脑袋正往里探。

已近酉时,宴厅外天色将晦,站在这里,甚至都能听到曲江荷花池中连片的蛙鸣声。裴渠走出去时,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又开始下起来。

雨下得像雾,因人都走得差不多,芙蓉园格外安静。南山见裴渠出来,连忙站正了,像个小士兵。

裴渠说:“还不走?”

“学生也很想早些走,可老师忙到现在,学生只好等着。”她两手一伸,朝裴渠递过去一个帕子包:“倒掉之前留了两块,也许有用。”

帕子包打开来一看,是两块已经有点变质的鱼鲙。

裴渠很想表扬她的缜密,但又不想让她翘尾巴,于是毫无表示地接过来,道:“要试试毒吗?”

话音刚落,一根银针递了过来。

裴渠没有问她为何随身带银针,只接过来试毒。不过南山却说:“有些毒银针并不能试出来,所以学生抓了一只老鼠。”

裴渠毫不怀疑她的身手,见银针无甚反应,便说:“带我去。”

小孩儿甘愿为他所用,今日对他态度极好,领着他到一处小屋停下,推开门进去,便有唧唧吱吱声传来。

一只可怜老鼠被困在小布袋里,正忿忿挣扎,却不知死期,哦病期将至。

南山小心翼翼将它捉出来,捏住它给他喂鱼片,小老鼠挣扎着吃完,南山又将它重新丢回了袋子里。师徒二人在小屋里席地坐下,外面天光越来越黯,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南山忙活了一整日,没有吃什么东西,亦觉得有些困。

她偏头看看裴渠,忽然很想靠一靠,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但她又不能这样做,相逢是很难得,她也很珍惜,可前路真是太模糊了。她只想着如果能帮一帮他也是好的,但她却不能为之所困。

她不随便表露自己的情绪,便傻呆呆地望着那只白布袋。两人等了很久,那袋子里的小东西还是活蹦乱跳的,南山起身说:“我吃个桃子。”她起身正要去拿,裴渠却忽地拉住她。

“你方才用手拿了鱼鲙,又抓了老鼠。”他得出结论,“洗一洗手再拿桃子。”

他说着起了身,去袋子里拿了一只桃子,带着南山出去洗手,顺带洗桃子。

南山蹲在地上将手伸进凉凉井水里浸了浸,舒服地叹口气:“很凉快呐!老师要不要也洗洗?”

没想裴渠却另拿了一个木盆,打了水专心致志洗桃子。

师徒二人在廊下洗手洗桃,外面如雾般的雨仍在下,下得无休无止。裴渠将桃子递给她,南山接过来低头啃了一口,道:“这当真是劣等桃子吗?我只觉得脆脆的,吃起来很费力。”

娃子嫌弃桃子,裴渠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卖起可怜来:“这株桃树能长到现在能开花结果并不容易。”

娃子似乎懂了其中辛苦,点点头,将桃肉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粒核。她举着那核左看看右看看,这时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被井水浸凉后的皮肤触感很微妙,南山呼吸一滞,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红绳系着的核雕就扣在了她腕上。裴渠松了手,只道:“给你戴。”

南 山借着天边黯光瞧了瞧:“桃核做的!”她毫不犹豫地拆穿:“是那日在我家吃的那个桃子的核吗?老师真是小气诶,连桃子核也不肯丢掉,还要做成手绳扣着,看 起来像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小孩戴的。”她将老师一点心意贬斥得一文不值,又很势利眼地说:“要送应当送金镯子玉镯子,不然怎么拿得出手……”

坏徒弟狮子大开口,厚脸皮老师说:“就戴这个,这个辟邪。”

不愉快的送礼过程到此结束,裴渠起了身,要到屋中去看老鼠的状况,南山也连忙跟了进去。

此时屋中已彻底没了动静,南山将袋子解开,拎出老鼠,摸了摸却说:“还没有死。”可怜老鼠病歪歪的,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

南山这时道:“老鼠吃了过这么久还未死,且银针也试不出来,这毒药也许并不会致命。”

“你忘了酱料。”裴渠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风平浪静说:“吃鱼鲙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是酱料。”

“沾了酱料再吃就会致命?”南山又问,“那酱料呢?”

“不见了。”裴渠道,“宴会结束后我特意去找了一找,但酱料碟不见了。”他稍顿了:“台主拿走了酱料,那两片鱼鲙应当也是他顺走的。”

他说这话时,就已经预料到了沈凤阁正在做的事抓老鼠试毒。

但沈凤阁身为谨慎台官,试毒也比天真的师徒二人组要专业得多。

这时他已看到了试毒结果只吃了鱼鲙的没死,只吃了酱料的也没死,吃了鱼鲙沾酱料的,已一命呜呼。

在他印象中,有那样一个人,非常热衷这样的下毒方式。

他忽然偏过头,与执事道:“让南山来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邀请你一起洗手你都……嫌人家脏(活该旷

第35章 三五抽丝剥茧

师生二人离开芙蓉园时天已黑透,雨仍静悄悄下着,如雾一般,也不至于将人淋成落汤鸡。裴渠未带蓑衣,只潇洒骑马走着,南山则是套得严严实实,骑在前面小声嘀咕道:“米要淋坏了。”

裴渠道:“过几日若放晴了拿出来晒一晒就没事了。”

一听就是生活经验丰富,在异国他乡吃过不少苦头。南山遂问:“老师在番邦时也遇过这样的事吗?”

“合胃口的稻米很难种,每年得了一些米只能省着吃,有时遇连绵阴雨,也会生虫变坏,就只能拿出来晾一晾。”裴渠道,“时间久了,米香虽是没了,可到底是米。”

“所以老师种菜,也是因那里可吃的菜很少的缘故吗?”

“也 不是,只是吃不惯。”裴渠不徐不疾道,“学馆有地,总是荒着,有一回我听说蒋正使要来,便写信托他带了一些种子。他带了满满两袋子给我,我便都种下了。土 壤有别,也有种不出来的,但多数都生根发芽有了成果。耕种是和读书一样的美事,道理朴素相近,收获并不都是只付出努力就可以,还要看天时地利。”

“老师信天时地利?”

“你认为不重要?”

“重要。”南山闷闷地想,“但也不是全部。”

“你能这样想很好。”裴渠说着,丝毫没有停顿地转了话题:“我看你身手敏捷,会下棋又会画画,还曾拜了观白为师,可你不过才十几岁,家人又未能提供支持,这些年能学会这些似乎有些奇怪呢。”

“我有个亲戚。”南山干巴巴地说。

“做媒官的那个亲戚吗?”

“不是,是另一个亲戚。”

“你亲戚似乎有许多。”

“恩,好多亲戚。”南山将斗笠往下压了压,“他们帮过我许多忙。”

“沈台主也是你亲戚吗?”

“诶?”南山没料他突然会来这一句,便道:“不是不是,学生哪里敢和台主攀亲戚。”

“沈台主的出身似乎与你很像,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

虽然传闻林林总总,但裴渠很确定沈凤阁亦是少年失怙,身世至少算得上可怜。明经出身,后又考中制科,甫为官一年便从秘书省迁至御史台任监察御史里行,巡视郡县、纠正刑狱,此后官途亨通,再无拦阻。

他与南山的共同之处,就是都有那么一段时日像消失了一般,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他们是怎样度过。正因为这段生活经历被抹得一干二净,才引人揣测。

那边南山好像想了很久,神秘秘地说:“台主是个谜,他是哪里人我也不知道啊。”

她当真是狡诈极了。

裴渠想,要从她嘴里套些实话真是难极。可他仍旧不放弃,问:“徒儿如何看待沈台主?”

“老师要我说善恶吗?”南山想了想道,“他不是好人,但也不能算坏人。”她平静地说。

说话间迎面有人骑马跑来,南山定睛一瞧,见那人正是沈府执事,便不由皱了皱眉。她勒住缰绳,那人那马已至跟前。执事下了马道:“台主有请,南媒官与某走一趟罢。”

没想裴渠却抢先道:“这时已经闭坊,某与南媒官打算歇在这边馆舍。台主若无要紧事,还是明日再说罢。”

执事却回:“闭坊也无碍,某可以带南媒官过去。”

南山坐在马上,静观他二人周旋。可裴渠未再回驳执事,只看了她一眼,道:“我有话要与南媒官说,还请稍等。”

他下了马,南山亦跟着下了马。裴渠带她走出去两丈远,停下步子温声问道:“你要去吗?”

南山点点头。

裴渠抬起手正了正她的斗笠,温和地说:“他并非你上官,你可以拒绝。”

“这时候还特意遣人来,自然是有要事。”南山两边唇角微微上弯:“老师不必担心,学生不是小孩子了。”她微微仰头看着他,神情是要他放心。

可 裴渠的手仍旧搭在她帽檐上,南山挪开他的手,看雨雾中他有些舒展不开的眉头,一时间没有忍住,抬手轻按了上去:“老师皱眉真是难看极了!”她说完才觉自己 方才的动作有些过头,于是赶紧收回手尴尬地要转身,裴渠却忽按住了她的肩,问道:“你很早便认识沈台主了,是吗?”

南山仍旧一脸轻松,昂起头张口就要说谎。

裴渠却隔着雨雾定定看着她,温和又从定地说道:“不要说谎,若你说的是谎话……”

“那又如何?”南山从来都是谎话精,她微笑着淡淡说:“学生与沈台主不熟。”

话音刚落,裴渠忽俯身低头,贴她无比近。两人之间呼吸声彼此可闻,鼻子都快要碰到。裴渠问:“不熟吗?”

南山心里咯噔一下,嘴硬回:“不熟。”

宽大帽檐下似乎一下子安静了好多,南山仿若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虽是个无比镇定的小妖怪,但下一瞬,还是懵住了。

裴渠原本离她半寸的唇忽贴了上来,虽只是浅尝辄止,可那陌生触感却令南山吓了一跳。她立刻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偏头看一眼还站在不远处的沈府执事,努力要使自己镇定。

她愤愤看了一眼裴渠,裴渠却淡淡地说:“我说过,若你说谎,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