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不习惯反倒变成了喜欢。

晚饭后的时光,他们往往一起去阳光房里侍弄花草,偶尔在花花草草中随蔡琴的歌跳一支贴面舞。末了,两人便拥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或者一起读本小说。当然,这些老迈的相处节奏,必须是以卓临城愿意迁就孙菀为前提的。倘若卓大少爷哪天心情不好,又或是心情太好,他就会按照自己的节奏,软硬兼施地拐她去不同的地方j□j做的事情,有时候是浴室,有时候是厨房,有时候是餐桌……无论上一刻她看上去多么端庄冷静,只要他想,下一刻她就会被他变得无法自持。

偶尔也会有小争吵,比如,卓临城对隔壁岛国有与生俱来的敌意,孙菀却很喜欢岛国的音乐、动漫,对那边颇有几分爱屋及乌,这种时候两人就会开始互掐,直到战火完全消弭在枕席之间;又比如两人聊《红楼》,孙菀喜欢宝钗,卓临城偏爱黛玉,孙菀说宝姐姐“艳压群芳”,卓临城便攻讦宝姐姐“寡淡无趣”,进而发表长篇大论道——国人自古是很讲究情趣的,室可以贫,但不可以陋;美人可以素,不可以煞。趁着孙菀沉思之际,他便得寸进尺地要求她换上性感内衣取悦他,美其名曰:妻可以寡欲,不可以无趣。

情到深处,卓临城即便去见兄弟好友,也要孙菀作陪。孙菀起初不愿意,她第一次和厉娅去万乘,便因赵瀚的缘故,对塔尖上的“二代”们不抱好感。

勉为其难去了几次后,她渐渐又对卓临城身边的圈子有所改观。那些人里虽有斗鸡走狗的花花公子,但大多数还是和卓临城一样的雅痞,大家在一起的消遣多是高尔夫、赛车、网球、钓鱼、打牌,偶尔也有火树银花的派对。

彼此在一起时,孙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开心,因为她骨子里是悲观的,她不知道这样美好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她总觉得她不该如此好运,轻而易举地就得到这样盛大的幸福。

她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生活的无常,她很怕燃烧在指间的璀璨眨眼间到头,变成让人避之不及的烧手之患。

这晚,趁着卓临城收拾厨房的空当,孙菀将他要看的某部战争片藏起来,放入自己喜欢的文艺片——那段日子口碑极好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卓临城端着红酒和芝士粒过来,见大权被篡,只好取来几本商业杂志,枕在她怀里翻看。

十几分钟后,见孙菀的注意力又被岛国产物成功夺取,他有点不甘被冷落,接连叉着芝士粒往她嘴里送。孙菀含着食物,不知好歹地抱怨:“这东西很长肉的。你难道没发现我已经长胖了吗?”

“没发现。”他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杂志,手不老实地抚向她的大腿,“不如让我仔细检查?”

孙菀按住他的手,指着大荧幕顾左右而言他:“人家那么可怜,你却打算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卓临城侧过头去,画面刚好播到松子的前男友——一位落魄的纯文学作家在留下“生而为人,对不起”的遗言后自杀,他喃喃道:“是怪可怜。”

遂也静下心来陪她一起看。看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悲怆。良久,他闷闷地说:“怎么会人顽固到这种地步?明明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却非要将自己的人生之路越走越窄。我实在欣赏不来这种极端的付出。”

孙菀拥着他的肩膀,默了一会儿:“正是因为这种极端,所以她那一文不名的人生才会成为震撼人心的艺术。话又说回来——”

孙菀忽然起了点逗他的坏心:“有时候,你的逻辑和岛国人很像。”

卓临城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他还是静静等她把话说完。

“就凭你那种‘做坏事都是因为寂寞啊’,‘其实施暴者也是很无辜很需要人拯救’的强盗逻辑,不投胎到岛国,真是一种天大的遗憾。”孙菀笑得花枝乱颤。

卓临城翻过身,重重压住她,眯着眼睛一字一句问:“我有对你施暴过?”

孙菀太熟悉他这种眼神,抓过一只抱枕打他:“你胆敢试试!”

卓临城拿掉挡在她面前的抱枕,正要有所动作,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

此时已是深夜,猝然响起的铃声让他们俱是一惊,与此同时,一道闷雷声响起,他们竟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淋漓的秋雨。

第二十五章(1)

此时已是深夜,猝然响起的铃声让他们俱是一惊,与此同时,一道闷雷声响起,他们竟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淋漓的秋雨。

卓临城捞过手机一看,看清来电姓名的瞬间,他骤然坐直了身体。

他下意识地看了孙菀一眼,接通电话:“有什么事情?”

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卓临城顿时紧张起来:“不要胡闹,马上挂掉电话,回房间里去——”

他边说边穿上拖鞋,蹙眉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僵了好一会儿,孙菀才缓缓往沙发扶手上躺去,灯光下,她的神情异常平静,却也变得异常苍白。

她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让她瞧见那个名字?为什么要让她瞧见他紧张她的样子?

片刻后,卫生间的门打开,卓临城抓过门口的风衣,沉声对电话那端说:“我很快就到。回房间里去,立刻、马上!”

说完,他挂掉电话,在玄关处回头:“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会晚些回来。”

玄关处的光线很暗,孙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从他声音里听出些什么,比如不安,比如歉疚,很可惜都不是她想听到的。

“嗯。”理智让她挤出一丝微笑,“早回。”

门合上的瞬间,孙菀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她听见心里传来巨大的震动——砰!

卓临城的车子以超过限速两倍的速度在大雨里疾驰,他并非一个信仰规则的人,但是他很少为了什么去触碰规则。接连闯过三个红灯后,他的车子终于停在一个小区大门口。他无暇领卡,甚至来不及停车,不管不顾地将车停在路口,快步跑到一栋楼下按下所有楼层的门禁。

大门打开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天台冲去。推开天台大门的一瞬,肆虐的秋风卷着夜雨“呼”的扑在他脸上,他抹去脸上的雨水,一眼在天台边缘找到那个暗红色的纤弱身影。

他想也不想地冲过去,一把将她从天台上拽下来,厉声喝道:“你疯了!”

余小菲在大雨中抬起头来,苍白的灯光下,她沾满雨水的脸白得发青,青里透着让人怵目惊心的酡红,她睁开迷蒙的眼睛,露出一个忧悒的微笑,带着宿醉未醒的腔调说:“你来了……”

卓临城二话不说,拽着她就往门内走。

余小菲用力挣开他,倒退回阳台边缘处,“咯咯”地笑了起来:“片子都杀青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卓临城长吁一口气,耐下性子,一字一句喝令:“回去再说,这里危险!”

可惜他的威严,在酩酊大醉的余小菲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余小菲赤着脚在大雨地里打了个旋,仰面看着从天空中坠落的、针尖般的密集雨丝,喃喃说:“我也要唱歌给你听。”

卓临城耐心用尽,上前要去拖她,余小菲猛地往后一退,一手紧紧抓着栏杆,大声问道:“你爱上你太太时,也是这样的雷雨天吗?你说她一个人在大雨天里唱歌,你觉得她的世界好安静、好特别,跟着她走了很久,若不是担心她危险,你恨不得一直跟她走下去……那若是我现在唱歌给你听,你会不会有一点爱我?”

卓临城焦头烂额,冷冷道:“不会!余小姐,请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一道雪亮的闪电在他们头顶炸开,余小菲在电光间凄然睁着双眼,一线眼泪无声滑落:“余小姐,你叫我余小姐……既然你与我这样生分,又何必在乎我死活?”

卓临城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他实在不愿意和一个拿着“引雷针”的醉酒女人在雷雨天争论什么,他快步上前,不管不顾地去掰她紧握着栏杆的手指:“小菲,不要这样任性。”

他那声服软的“小菲”轻而易举地引爆余小菲的情绪,她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往他怀里钻,她的双手死死揪着他的风衣:“我就是这样任性,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卓临城没有推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一边不动声色地带着她往门后撤。余小菲在他怀里哭得脱了力,双腿直打颤,哭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忽然仰头,在他锁骨处重重地咬了一口。

卓临城吃痛,倒吸了一口气,重重将她从怀里推开,几乎是用拖的,将她硬拖进门。他一口气将她拖到她家门口,用命令的口气道:“开门!”

余小菲倚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

卓临城见她手上只有手机,心知她出来发酒疯时没有带钥匙。他抚了抚额,蹙眉看向一旁,似在考量。

彼此僵持对峙了片刻,余小菲渐渐止住了抽噎,抬眼诘问般盯着他。

卓临城心中一动:那样的眼神太像一个人。因着这种相似,他的心渐渐软了下来,他竭力心平气和:“有没有备用钥匙?”

余小菲仍用那眼神炙烤着他,仿佛他真欠了她什么无法偿还的债一般。卓临城暗叹,不愧是新科威尼斯影后,眼神太容易叫人入了她的戏。

他的语气只好再软一些:“告诉我备用钥匙在哪里。”

余小菲重重抽噎了一下,好像一个刚受到父亲无故责骂又在接受父亲道歉的委屈孩子:“没有。”

她的衣裙已经湿透,鲜艳的火红变成玫瑰枯萎的颜色,湿透的长发贴着她的脸和脖子蜿蜒,嘴唇因秋寒变成了桑葚红。她光裸的脚背弓着,白嫩的脚趾缩得颇为楚楚可怜。

圈内的朋友提起余小菲,逃不脱的几个词便是放浪形骸、慧黠机敏、任性妄为、目下无尘,但卓临城自认识她以来,看到的却多是她不动声色的可怜,以及与她年龄不符的玩世不恭。

卓临城在她的可怜面前败下阵来:“走,我送你去宾馆。”

余小菲没有抗拒,慢慢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卓临城看了看路面,又看了看她j□j的双脚,一言不发地在她面前蹲下身去。

余小菲垂眸看他,有些动容,她一声不吭地上前,在他背上趴下,挂在他脖子上的双手交叠成圈禁的姿势。

卓临城冒雨将余小菲背到车前,将她放在车后座上。发动车子后,他在导航的指引下四处去寻宾馆。

然而所到之处,所有的宾馆都是满员,三番五次被拒后,卓临城才想起今日是周末。

疲累交加之下,他只得将车开去自己在南二环的宾馆。

泊了车进入宾馆大堂,昏昏欲睡的员工见了他,纷纷起身鞠躬,眉梢眼角却在偷觑他身后的余小菲。

卓临城将余小菲带到前台,淡淡道:“开一间套房。”

前台小姐不无抱歉:“卓总,没有套房了。”

“大床房或是标间。”

“真的对不起,所有房间都没有了。”前台小姐慌忙鞠躬。

卓临城沉吟片刻,转身对余小菲说:“跟着我。”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电梯方向走去。

第二十五章(2)

卓临城打开自己专属套房的廊灯,侧过身对身后的余小菲说:“先去冲个热水澡。”

说罢,他走去床头柜,拿起座机电话的听筒,按下一个键后吩咐道:“准备一碗驱寒汤。尽快送来。”

话音未落,一双手从背后圈住了他,一张冰冷的脸轻轻贴在了他的背上:“卓哥哥,我想你了。”

卓临城怔了一下,抬手将她的手拿掉,放下电话听筒:“今天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那你呢?”

“我太太在家里等我,恕我不能照顾你。”

余小菲的面色骤然颓败,嘴角却挂着怪异的笑:“你们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卓临城避而不答,拿出手机:“我让徐韬明天一早给你送衣服过来。”

余小菲冷不丁抓起一只枕头砸向他:“你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我讨厌徐韬!”

卓临城挨了她一下,抿唇隐忍道:“或者你告诉我你经纪人的电话。”

余小菲被激怒,尖叫了一声:“卓临城,我错看你了,你原来和那些人一样薄情!她不过稍稍对你假以辞色,你就急着将我往外人那里踢。我就那样贱,需要你将我往徐韬那种人怀里踢?”

卓临城眼眸微微一沉,语气渐冷:“够了。我不喜欢听醉话,尤其是在我急着回去陪太太的时候。”

他的语气虽不严厉,但字字句句都像射出去的飞镖,不至于伤到她,却足够让她定在靶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合上门离开之前,卓临城动作滞了一下:“今晚的事情,我当没发生过,但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凌晨三点多的样子,孙菀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她一动不动地趴在枕头上,睁着眼睛看被夜风撩动的窗帘。

卧室外很快传来他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察觉到她落了反锁,转门声立刻顿住。又过了半晌,她听见他的脚步往楼上走去。

她轻轻地翻了个身,将肩上的薄被拥紧。

第二天,孙菀早早起了床。路过盥洗室的时候,她忍不住将他的湿衣服从洗衣机里拿了出来,上面有浓重的雨腥味和一种很独特的女香,很快,她又便在衬衣的领口下看到一抹殷红的痕迹,喉咙动了动,她迟缓地将衣服放回了洗衣机里。

到办公室以后,她便一直恍恍惚惚地坐在电脑前发呆。九点多的时候,卓临城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她毫不犹豫地按了无声,任由手机在桌面振动。十点多的时候,卓临城的电话又过来,她的手指久久停留在接听键上,最终还是没有接。于是,她的电话便再没响过。

接下来的一天,她不是打错电话,就是填错表格,只差打翻水杯。午餐过后,她勉强打起点精神,从报纸堆里找到老夏上次给她的周刊,将那篇已经烂熟于心的报导又看了几遍,直看得四肢发凉,眼眶发胀。

她在百度里输入余小菲的名字,先是看她的照片,足足翻够一百页,然后又去看她的新闻履历,两个小时后,她知道她是浙江人,喜欢吃甜食,讨厌阴天,新近荣封了最年轻的威尼斯影后,被影评人称为影坛之光。

末了,她又找出让她封后的那部文艺片,她饰演了一个不谙世事的藏族少女,流浪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演技比她的脸更惊艳。那部电影里,她有一段裸戏,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草原上,头发凌乱,面孔污脏,但j□j出的上半身洁白得像只羔羊,又因她下身裹着臃肿的袈裟,使得她看上去很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女神雕像。

孙菀将画面定格在那里,有些不安好心地试图在她眼睛里打捞一丝“精明“矫饰”,可是哪里有?她简直要因她那干净纯粹的眼神膜拜这完美的色相。

她心跳乱得厉害,实在鼓不起勇气去看影评了,影评人一定会将她说成是举世无双的angle。

下班后,她第一时间出门,连打卡都忘掉。

刚一出门,她就见卓临城的车停在台阶下。她快步走下台阶,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身后,车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往前开。

那段路偏生很长,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头,一气之下,孙菀掉转头往反方向走去。车子顿时停下来,车门洞开,卓临城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他要拥她入怀,却遭到她格外决绝的反抗。

卓临城轻轻叹气:“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好吗?”

孙菀的眼圈霎时红了,她明明很想打人、骂人,或者当街做个泼妇,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贯的漠然:“我有事情要办,暂时不回去。”

卓临城放低姿态:“我送你去。”

孙菀鼻子酸酸地冷笑:“不需要。”

卓临城试着去抚她肩膀,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挥开。双方都陷入尴尬的沉默,孙菀生怕自己在他面前落泪,绷着脸道:“请你把路让开,否则我不保证会有什么让你难堪的事情发生。”

说完,她错开卓临城,低头匆匆往前走去。

卓临城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扬手锁上车,跟着她往前走去。

感觉到他的跟随,孙菀脚步不自觉加快。卓临城不想惹她不愉快,始终将脚步保持在离她两米外的距离。

孙菀忍无可忍,见前方站台有公交车停下,想也不想就走了上去。她刚寻到一个位置站定,将将要关上的车门被推开,卓临城一边对司机说“抱歉”,一边掏钱夹。

他个子较常人高出很多,加上衣饰华贵,气度优雅,一上车就将众人的眼光吸引了去。老成点的乘客只是拿揣度的眼神打量他,年轻点便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地议论他。骤然成为旁人谈资,素来从容的卓临城也不免尴尬。他瞥了眼孙菀,低头打开钱夹,他的钱夹里除了卡就是大额现金,他只好拿出一张大额钞票投下,走到离孙菀不远处站定。

孙菀本就有气,见他这样挥霍,肉疼并心疼齐发,脸色便又沉了一分。

两人相隔不过一米,孙菀目视窗外,视他如空气。然而在偶像剧大行其道的今天,车上人哪有猜不出二人关系的?全车人不约而同地拿看剧情片的眼光在他二人身上睃来睃去,睃得孙菀芒刺在背。

硬撑了两个站后,她见前方有个书城,毫不犹豫地在车靠站后下了车。

她站在人际稀疏的站台,在初秋的凉风里呼了一口气,耳听得有人也下了车,她一口气又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朝书城走去。

进了书城后,她如鱼得水地在里面悠然转着,时而翻翻重磅推荐的畅销书,时而翻翻新近出版的画集、摄影集。她倒是自得其乐,只是苦了那个再度成为目光焦点的人。卓临城不便跟得太明显,以免失却了风度,但又怕一分神,她就消失在这由书架组成的迷宫里。

孙菀逛了一个多小时,将看好的几本书拿去结了账。

结账时,她若有若无地瞟了附近的卓临城一眼,见他仍镇定自若地等候着她,西装笔挺,一丝不乱。

离开书城,已经时近九点,孙菀抱着那几本书,缓缓走在银杏树荫下。她内心依然抗拒回家,却也没有生出逃去他方的心,她只想这样漫无目的地流浪,将回家面对不快的那一刻,尽可能地延后。

卓临城安安静静地跟着她,目光复杂地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他猜她在走神,因为她虽然低着头,脚下的重心却不是很稳,步伐也略显迟缓散乱,她简单绾在脑后的微卷长发,不时滑落去她面前,她大多时候任其自然,偶尔抬手再轻轻绾去耳后。

一旦不再行色匆匆,她就会不经意流露出这样寥落的姿态。卓临城好几次忍住上前拥住她的冲动,心情不自觉地也寥落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菀的脚步停在一座灯火辉煌的商城前。她往里张望了一下,见那里熙熙攘攘,热闹喜庆,好像天底下再没有伤心事一般,她不禁心生向往,朝那里走去。

各个专柜的导购员都忙于照顾珠光宝气的顾客,无暇关注她这样形单影只的失意人,孙菀也并不介怀,游走在各个专柜之间,偶有合眼缘的,她便拿起看看,看过后就放下。

她铁了心不回头看卓临城,所以并不知道卓临城将所有她拿起过的衣服、鞋子都买了下来,直到她逛够出门,才从商场的镜子里扫见他手上拎着无数个纸袋,姿态像极一位称职的管家。

孙菀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他,隐忍道:“你有完没完?”

卓临城避而不答,淡淡回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他的样子坦然得好像整晚上都是她在无理取闹一般,真是气人!她用眼神回敬一句“您慢慢等着”,头也不回地走掉。

第二十五章(3)

斗了一晚上气,孙菀饿得头眼发虚,脚也胀痛得厉害,好在不远处就是簋街。

秋意并未让簋街的热闹减色半分,无数彤红的灯笼挂在幽蓝的夜幕下,与烧烤摊子上烧得正旺的炭火辉映,融合成一片夸张的光影。孙菀也不细挑,就近找了家夜市摊,轻车熟路地要了一份涮锅。

就在她大快朵颐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对面的摊位上坐下,孙菀用余光瞥看了他一眼,顿时失去了一半胃口。

她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将手上的纸袋寄存去了哪里,形单影只地坐在一株百年大槐树下。他很不习惯簋街的烟气缭绕,坐姿紧绷,神情肃穆,似乎要与面前污脏的桌子进行一场商务谈判。服务员殷勤地将菜单递给他,他眼神怪异地看着那本红中透着黑的油腻本子,犹豫了好一阵,到底没接,只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服务员热切一笑,抱着本子离开,少顷,一瓶矿泉水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拧开盖子,抿了几口水,便轻轻仰头往天上看去。他头顶的槐树枝桠遒劲伸展,俯瞰着他,偏生条条枝杈还挂着数百只红灯笼,更像是个张牙舞爪的老妖。妖异地红光笼罩着他,扭曲了他清俊的轮廓,使他看上去像在一幅后现代的油画里。

为免自己越看越来气,孙菀别过眼,低头继续祭拜自己的五脏庙。半桌子的羊肉、菜蔬好歹填满了她腹中的空虚,驱走了她体表的寒意。压下了胃火,孙菀对他的气便也消了许多,她自斟了一杯菊花茶,一边抿一边觑对面的卓临城。

这会儿,他正艰难地举着筷子,对着一锅羊蝎子无处落箸。孙菀咬唇暗笑,他生平最讨厌有气味的食物,想来刚才他一定是看也没看,直接让服务员上招牌菜,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好在服务生贴心地送来附赠的凉菜,卓临城挑了筷子米饭,就这一根菠菜放进嘴里,咀嚼了片刻后,蹙眉放下了筷子。

孙菀暗中看够他的笑话,才施施然买单起身。茶足饭饱之后,她循例去某老字号私房甜品排队,哪知那天的甜品生意异常火爆,排队的人几乎将小小的门脸挤爆。孙菀最喜欢这家的杏仁露和椰汁马蹄糕,哪里肯就此放弃,只好耐着性子去排队。

队伍排到一半,她才知道甜品店里有台设备出了故障,出货较往日慢,客人却不见少,才导致这人山人海的拥挤场面。排了近二十分钟,孙菀才如愿拿到一杯杏仁露和一袋打包好的马蹄糕,她忍不住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往人群外走,不料有不长眼的急着往前挤,一下将孙菀挤去了路边,孙菀脚下一个不稳,倒退几步,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