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飞机在X市机场降落的时候,百合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在这里读书读了七年,仅仅离开半年,却仿佛离开了半个世纪。

坐在去分公司招待所的车上,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百合淡淡地牵了牵嘴角。

她本以为对这里感情一定很深,深到再次来的时候会激动兴奋。

可是,自己此刻的心竟然如此平静,平静到像她好像未曾离开过一样,也像只是出差到了一个必须去的地方一样,无喜无忧,一切都只是任务而已。

一个想起来,只剩下不开心往事的城市,她没有办法再让自己留恋。

到了招待所,百合委婉推掉了其他几个同事出去转转的邀请,独自一个人留在了招待所,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和未完成的一个材料,在房间里继续写起来。

夜里赶材料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那个和某人一起在办公室通宵加班的情景。

心中不是没有悸动的,只是她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思念,更不要去奢望什么。

第二天是周日,局工会通知让研究院带队来的李主席请周一参加演讲的和执笔材料的同志到中心会议室做一次试演讲。

李主席带着百合和演讲的方克红一起来到分公司那个可以容纳四五百余人的会议室的时候,丁一诺早已悄悄地等候多时了。

会议室本来就大,又因为不是正式会议,人并不多,所以显得格外空旷。

丁一诺听到办公室的佟主任给他汇报“研究院的来了”,特意扭头向门口望了过去。

中间白发花花的老者应该就是他们单位即将退二线的工会主席老李了,老李左边那个中年妇女无疑就是明天演讲的方克红。

丁一诺微微眯了眯眸子,将视线落在李主席右侧那个高挑婉丽的女子身上。

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长发高高束起,额前鬓边没有留一根多余的发丝,不仅看着利落干练,还露出了她清丽的面庞。

尤其是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纯净得让人多看几眼都怕惊着了她。

呵呵,难怪阅女人无数的年大书季会在短短的时间就会陷入其中。

丁一诺原以为大领导的至爱是个妖娆得让每个男人都无法自控的尤物,而眼前这个叫甄百合的女人......明明是个初涉社会的大学生么!

甄百合?还真是一朵清新的百合呢!

丁一诺腹诽完,起身迎了过去:“李主席啊,辛苦你亲自带队伍过来,你们送上来的事迹太感人了。”

“那还得感谢丁主席的赏识。”李主席客套完,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两个人:“这是这篇材料的执笔者甄百合,这位是方克红,也就是我们事迹材料中的本尊。”

“丁主席好。”

百合礼貌地笑着同领导打完招呼,视线不经意一瞥,却瞧见工作人员正在主席台上准备席卡。最中间位置上的,是那个她最熟悉的三个字:年与江。

他,明天真的会参加这个会议。

V019.这咬人的爱!这磨人的爱! 钻石满150加更!

百合又往后扭头看了一眼,哗,明天底下若是坐满了人,即使是在主席台上,看下去的也不过是乌泱乌泱的一大片人,这下她可以确信自己不需要面对与他面对面的尴尬了!

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百合却明显觉得自己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了几下。

为何?只因为看到了他的名字?她在心里又把自己嘲笑了一番。

方克红试演讲之后,丁一诺不住地点头:“不错,就这样,很好。”

丁一诺给佟主任使了个眼色,佟主任笑着对李主席说:“是这样的,李主席。局里准备把方克红的事迹报到集团公司总工会,所以明天开完会之后,甄百合可能还要在X市多逗留一段时间,我们往上报的材料,还需要再完善完善,您看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这是我们研究院的荣幸。”李主席喜笑颜开,转身对百合说:“小甄,那明天我们开完会就先回去了,你继续留在这里跟丁主席、跟佟主任多学习学习,争取让我们报送上来的事迹材料送到总部去。”

“哦,好的。”百合僵硬地接受着任务,心里却有点失落,看来这个周末又不能陪老爸老妈去看老舅了。

“那辛苦你了,小甄。”佟主任从手里的档案带里拿出一张房卡递给百合:“明天大会散了之后,招待所要接待另外一批开会的同志,明晚开始你就住到这个酒店去,我们材料组的人都在那里住,开会过稿也在里面。”

“好的,谢谢您。”

百合接过房卡,跟随李主席先回了招待所。

这天晚上,百合很不争气地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起来打开了电脑修改起稿子。

等到住在隔壁的同事来敲她的门时,她才伸了个懒腰,竟然发现已经天亮了,洗把脸换了衣服就跟着开会的同志一起去了会场。

因为是分公司的大会,与会人员个个穿着正装,脸上洋溢着节日的欢笑,偌大的会场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客套声,欢笑声。

签了到,领了资料,百合看到自己的座位在中间靠后的一个靠过道的位置,悄悄地打了一个庆幸的哈欠。

会议室的人越来越多,百合看着手里的会议资料,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心情已经没有那样期待或激动,但她一直不愿意抬眸往台上看,尽管她知道那个人现在可能正在后台和其他领导们谈笑风生。

坐在位置上,困意大片大片地袭来,百合犹豫要不要不顾形象地趴在桌上休息会,会场上突然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不觉地抬眸望去,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的一瞬间,她微微怔了怔之后,眼睛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

年与江一身正装,俊伟豪迈地走在前面,他的头发今天梳得极其精神,脸上是那一贯的温文儒雅的笑。

直到他在中间落座以后,掌声才渐渐稀落,会场上变得格外安静。

“同志们,现在我们开会。”

熟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从扩音器里飘出来,回荡在会场的每个角落,一个字一个字敲在百合的心上。

视线移到头顶璀璨的水晶灯,百合努力让眸子里的雾气不动声色地风干。她缩了缩脖子,怕台上的人会看见自己一样,低下头看起桌上的资料。

会议进行的很快,年与江作为主持人讲了几句开场白,就直接进入到了现场演讲的环节。

百合的视线一直怔怔地落在桌面上,任由演讲的人讲得如何声情并茂,任凭每个故事如何感人肺腑催人落泪,也不管观众给予的掌声如何热烈,她统统没有听见。

她的心,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不受控制地飘回到了Q市研究院的十五楼,飘到了曾经那些每一个或甜蜜或幸福的回忆里。

想着想着,困意越来越盛,眼皮重的她怎么也睁不开,索性低头做了一个“我在看资料”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直到会场再次响起潮水般经久不息的掌声,百合才突然被惊醒,抬起惺忪的眸子望去,原来领导们都已经开始离席。

散会了!

而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先行离开,居然没看见他!

百合自嘲地笑了,让你光明正大地看的时候你不看,人走了,你却失落了?

从李主席和其他几位同事的口中得知,方克红今天的演讲很成功,这让百合悄悄地鄙视了一下自己,居然没有听到她演讲.......

局工会为外围单位安排了工作餐,百合以身体不适为由向李主席请了假,回招待所的路上给林薇打了个电话。

“薇薇,你回来没?”

“亲爱的,对不起啊,我这边耽误了点,明天才能到Q市,你可千万别走了,我一到立马奔你那去。”

“不着急,我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回去。那你明天回来给我电话,我昨晚没睡好,先回去补觉了。”

“好的,亲爱的,你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明天让我那个臭男人请你吃饭。”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吃什么了。”

百合舒了一口气,虽然蛮想念林薇的,但是眼下困意来袭,她真的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刚回到招待所,准备扑倒在床就开始睡觉,她突然想起佟主任让她今天得换到另外一个酒店去。自己这么睡下去,万一一觉睡到天亮,岂不是要耽误事了?

索性强撑着起来收拾了行李,退房,按照房卡上的地址来到了位于分公司机关十几公里之外的一个五星级酒店。

前台看了她的身份证之后,开通了她的房卡,并亲自带路上了十二楼。

“滴…”

随着门锁上的绿灯亮起,百合谢过热情的服务生,拖着行李箱打开了“1208”的房间门,将房卡插进卡槽,随着房间里的灯依次亮起,格外豪华的大套间映入眼帘,她不由地咂咂嘴喟叹了一句:公款安排的住宿,条件还真不是一般的奢华!

一宿无眠,又开了一上午的会,累得腰酸颈痛,明天开始还要修改材料。

现在,还是早点去梦周公最实惠。

美美地泡了一个热水澡,上床之前,百合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电话,没有短信,连一个标点符合也没有。

看了之后,她不由地鄙夷了下自己:都换了手机换了号码,想看到什么内容呢?

白天开会的时候,那个朝思暮念的人就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俨如君王般威严霸气。近在咫尺,却似相隔天涯般遥不可及。

这是分开42天零7个小时后见的第一面,他还是那样沉着儒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人格魅力,即使坐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台下,她还是不敢挺直背睁大眼睛直视他。

他现在是全局的一把手,高坐云端,几十万人之上。而自己,还是那个稀里糊涂、胸无大志,甚至,甚至有点傻里傻气的小小科员。

“乖乖等我回去处理完所有事情,就来接你。”

昔日的承诺,她一个字都没敢忘。曾经那么深刻的缱绻缠绵,她每每闭上眼深呼吸的时候,似乎还能嗅到他留在她身上的淡淡烟草味。

那些缠绵悱恻,对他来说,恐怕只是一时的情不自禁吧!

若他记得,又怎会一个多月都不曾与她联系?

哪怕一个电话,一封邮件,一条短信。

百合自嘲地撇撇嘴,关掉手机溜进了被窝。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就如同不同空间上的两条直线,即使阴差阳错地相交,那也注定了会匆匆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只是今天开会匆忙,没有机会把他的东西还给他,好在还要在这里逗留几天,总是有机会的。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百合突然感觉到呼吸沉重了起来,仿佛之前无数个梦魇里被重物压身一样,有窒息的感觉。她艰难地翻了一个身,眼睛不经意地睁了睁,发现头顶的灯光像被笼罩了一样,自己的视线里只有一个暗暗的阴影。

一个人住宾馆的时候,因为胆子极小,她从来都不敢关灯睡觉。虽然是白天,但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阳光,睡觉前,她明明记得是打开了灯的。

“奇怪,我怎么把灯关了?”感觉到眼前的朦胧阴影,她疑惑地嘟囔了一句,也懒得睁眼,伸出手去摸索床头的开关。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钳住,按住了她还未觅到灯开关的手,随着身上的重力越来越重,唇瓣被两片带着酒气的柔软包裹住,狠狠地吮吸,撕摩,贪婪的舌头长驱直入,在她口里索取着更多…

百合一个激灵,忽得睁开眸子,正欲坐起来,身子却被一个重物压得死死的,在她的推搡下仍如泰山般纹丝不动,她不得不再次无助地躺在那个高大的阴影下。

“唔…”惊恐的呼叫还未喊出口,嘴巴就被一只大手霸道地捂住,紧接着,那道熟悉的磁性嗓音幽幽地喷在她的脸上:“是我,宝贝!”

虽然夹杂了丝丝的酒气,但那熟悉的气味还是让她瞬间完全清醒了过来,也让她把所有的惊惧和恐慌全部转化成了错愕和惊讶!

他压在她身上,挡去了头顶所有的灯光,但即使背着光,那熟悉到在熙熙攘攘人群中一眼便可以找到的身影,那即使在无数个梦里也可以清晰描绘出轮廓的脸,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短暂的讶然之后,百合抬手抓起年与江的手送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他吃痛地倒吸一口气,不由地直起了身子,坐在她的腰间:“臭丫头,几天不见,改吃人肉了吗?”

终于看清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狭长的桃花眼愈发地深不见底,刀削般的脸上此刻泛着淡淡的不悦,可那含笑的唇角却出卖了他刻意伪装起来的威势!

“哼!就算是吃人肉,你也不用担心!你又不是人!”百合努力抑住心里涌上来的各种滋味,坐起来,强作镇静地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我不是人,那是什么?”他再次俯身将她压倒,双手锢住她的手腕,邪魅一笑。

强烈的熟悉味道铺面而来,百合徒劳地挣扎了一下,扭过头故意不看他,带着满满的怨怒说:“你年大书季当然不是人了!你是狼!色狼豺狼白眼狼!”

“要跟你这小妖精配上,当然必须是条狼了!”年与江邪恶地勾了勾唇,不给她任何反应机会,铺天盖地的热吻便一个个落在了她的脸上,唇上…

他放开了她的一只手,滚烫的大手直接来到她的腰际,眼看就要解下她浴袍上的腰带,百合死命按住了他的手:“不要…你给我住手!住嘴!住骚扰!”

年与江一愣,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盯着她楚楚水眸里亮晶晶的液体,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明明已经忘了我,为何还要出现?”百合喘着气,双手紧紧护在胸前,眸子里却放射出坚定倔强的光来。

“傻丫头!”年与江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既心疼又好笑,抚着她额前的头发,宠溺地说:“不是说了么,刚过来上任,有很多工作要做,儿女情长自然得先放一边了!”

“那…那也不能…”百合咬着唇,硬是忍住了眼里的泪意:“那也不能这么久不闻不问…”

离开一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这会却又过来宠幸,当真把她当作他的妃嫔了吗?

“不闻不问?”年与江蹙了蹙眉,直起身子扯掉了自己的领带,笑道:“难怪这么久你不主动跟我联系,是因为你认为我对你不闻不问?”

“难道你闻了你问了?”

此刻百合的心理,汹涌澎湃地翻滚着太多太多的情绪和语言,但瞧着年与江俨然一副根本没做错事的模样,她抑制住了所有的委屈和不解,像平时那样,跟他叫板起来。

“哈哈,傻瓜!”年与江似乎心情极好,爽朗地笑了一声,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如果是不闻不问,你怎么会那么如意地换了岗位?如果是不闻不问,那些企图接近你的男人,又怎么会突然被调离了你们研究院?还有,你怎么会来参加这次的会议?我又怎么会进你的房间来?”

百合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似乎有些许陌生的男人,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全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做的?

难怪,他刚一离开,她的岗位就换了。

难怪,她和刘扬只不过吃了一顿饭,刘杨就莫名其妙地被调到了几千里之外的新疆项目部。

难怪,作为一个组稿团队的普通一分子,居然也会被点名参加本次的会议。

难怪,难怪这酒店的服务员刚接过她的身份证,立刻变得格外热情,直接将她带到了这里......

愚昧如她,竟真的以为这里是主办方提供的免费住宿!

“坏蛋!坏蛋!坏蛋!!”

释怀之后的百合,感动,委屈和惊喜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不争气的眼泪终是涌了出来,她抬起双臂向他砸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俯身用更加贪婪和霸道的吻含住了她还在激动中不停颤抖的樱唇。

“还敢质问啊?你自己这棵小红杏差点出墙,敢给我带绿帽子,居然还在这里恶人先告状?”年与江咬了一口她的唇,抬眸怒视着她,像是要立刻把她吞入腹中一样。

居然说她恶人先告状?

果然还是那个强势得不讲道理的家伙,百合抹了抹泪,气呼呼地说:“我就是要红杏出墙,关你什么事?我就是要找一个温柔体贴听话,不管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陪我的男人,我未婚未恋我自由我有权利,你可以拖欠我工资、克扣我奖金、逼迫我无偿加班,但是你无权阻碍我谈情说爱泡帅哥!”

百合一口气说完,胸脯因为激动不断起伏着,眼睛却直视他的眸底,然后再眼睁睁瞧着他眯起眼睛,拧了拧眉,脸上的怒意似乎越来越浓。

她觉得自己现在一点都不害怕他,尽管她的眼睛酸涩的又想落泪,她还是在心里一直说服着自己不要觉得委屈。

不委屈,真的不委屈!

虽然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失望了那么久,甚至绝望了那么久,但终究等到了他,不是吗?

他的解释,自己也很满意很感动,不是吗?

年与江瞧着百合咬着唇一副坚定的小模样,突然勾了勾唇,威胁道:“好,那你试试看。我倒要看看,谁敢跟我争女人!”

“谁是你的女人,你爱争谁争谁,我才不稀罕!”百合赌气地撇撇嘴,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掌控。

年与江腰间稍稍用力,便把她牢固地箍在了自己身下,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凑近道:“是不是因为我没联系你,不给你打电话,生气了?”

“年书季,您不要这么自作多情好不好?我才没有等你的电话呢!”百合心虚地白了他一眼。

“没有?那为什么要换号?换了居然也不告诉我!还真打算跟我撇清关系?”年与江嘴里温热气息喷在百合的脸上,她的身子不由地轻颤不已。

“换号是因为工作需要,不告诉你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您这样的大领导,天天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有时间跟我这种小虾米打电话。”百合据理力争。

“说到底还是生气了,就这还不承认?”年与江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也知道等待一个人电话的滋味了?那为什么上次我去北京的时候,你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肯告诉我?连个电话都不舍得打,你可知道我等得多焦躁?”

什么?

他不与她联系,就是为了报那不给他打电话之仇?

小气!小气!小气至极!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大领导,居然跟一个女人计较陈年往事!”百合嗤之以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