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说是接‘苏家公子’,但看账本的事情肯定是苏霓锦,沈氏和苏佑宁七手八脚的把苏霓锦换上男装,推上了东宫的马车里。

苏霓锦之前就有心理准备要二次进宫的,她上回账本只看了一部分,还有很多都没有归拢出来。

她觉得那个罗统领肯定是对太子殿下说了那晚的事情,所以,宫里才会这么看重,还派马车来接她,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东宫的马车可以直接从宫门进去,省了苏霓锦下车走那一路,她跟着那白面太监身后来到了东宫,白天的宫殿在一碧如洗的蔚蓝天幕下,看起来比晚上还要巍峨庄严,气派高耸。

苏霓锦以为还是去西殿,可没想到那位公公领着她往另一边去,好像是东宫的主殿,父亲带她来过,那回她以为能见到帝国的二把手太子殿下,然而二把手没给面子。

难道每个被宣召入宫的人,第一站都是要到主殿里打个招呼再走吗?心里想着就是走个过场,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进了殿之后,白面太监让苏霓锦在外殿候着,然后他就走了,苏霓锦拦住他问:“刘公公,您走了我怎么办?”

白面太监刘喜对苏霓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外面,意思大概是他在外面等她,比完手势刘喜就躬身退了出去。

苏霓锦觉得这回进宫跟上回不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

主殿里一个人都没有,殿中雕梁画栋,所有的摆设都是暗色系,最耀眼的就数台阶上那个像是纯金打造的太子宝座了,苏霓锦觉得一个人站在这么大,这么空旷的地方有点傻,可她又不敢动,因为父亲说过,太子不喜欢人在眼前伺候,所以主殿的护卫都是在暗处。

苏霓锦忍不住抬头将宫殿屋顶环顾一圈,每根房梁都特意看了看,也没见着什么暗卫。

“难道都是无影忍者吗?”苏霓锦自言自语了一句,却没想到居然有回音:

“什么是无影……忍者?”

苏霓锦想起了她的siri,有时候太无聊了,她能跟siri自问自答聊好长时间。她说一句,siri答一句……

咦?

苏霓锦猛然回头,对上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深邃眼眸,苏霓锦眨巴两下眼睛后,才松了口气,抚着心口道:

“你吓死我了。”

苏霓锦走到祁昶面前,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祁昶对她的不拘小节已经有所了解,没有刚开始那么惊讶了。

“你怎么在这里?”苏霓锦来到祁昶身边轻声问道。

只见祁昶指了指周围,自然反问:“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苏霓锦语塞,片刻后才道:“也是哦,你在你单位里出现确实没什么奇怪的。”

罗统领是东宫羽林卫统领,那东宫自然就是他的工作单位。

祁昶见这位苏小姐完全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在他面前的表现十分轻松有趣,他也就不急于澄清了。

“你是来见太子殿下的吗?”祁昶问。

苏霓锦点头:“刘公公带我进来之后,他就走了,我到现在除了你,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不是应该进来走个过场就去我爹那里看账本吗?”

有了上回的经验,苏霓锦一点都不奢望,尊贵的太子殿下会见她这个三品官的儿子,肯定是刘公公弄错了程序。

祁昶微微一笑,指向内殿,清冷磁性的声音说道:

“太子殿下临时外出了,派我来带你入内。账本都从西殿搬过来了。走吧。我带你进去。”

苏霓锦有点懵,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罗统领往内殿走了几步,发现苏霓锦没有跟上,转身对她又招了两下手,苏霓锦这才忐忑上前。

连接外殿和内殿的是一尊通天彻地的白壁玉石,这么大的天然玉石得值多少钱啊?苏霓锦站在玉石边上都快看愣了。

内殿的摆设其实跟外殿没什么区别,大多都是暗色系,看起来古朴庄严,跟帝国二把手的身份相当匹配。

“都在这里,过来看吧。”祁昶把眼睛快长到玉石上的苏霓锦喊回了神。

苏霓锦应声过去,在太子的书案旁的地毯上放了一张矮桌,桌子摆了好几堆账本,都是要苏霓锦今天之内分辨出来的。

分辨账本,苏霓锦已经是驾轻就熟,没什么好担心的,比起这些,她对矮桌后头一长溜的紫檀木架子很感兴趣,这些大概就是古代的堪舆图吧,最大的一幅在太子的书案后面,整面墙壁从上到下都绘制着山川河岳,详尽到每条河流,每座山脉,看着这广博的天地,苏霓锦只觉得一股自豪油然而生。

“这是陇原十二洲,大祁的边境疆土。”祁昶见苏霓锦的目光被山川堪舆图吸引,黑亮的眸中满是星辰,主动与她讲说。

苏霓锦对他甜美一笑,由衷夸道:“广袤无垠,何其壮观。”

祁昶听过无数臣子说过赞美的话,却甚少感受到真诚,这姑娘眼底的光是遮不住的。

苏霓锦看过大图以后,干脆沿着周边的小图看起来,祁昶也不催她,就那么跟在她身旁,偶尔跟她解说一两句。

苏霓锦眼前一亮,凑近一张图看了两眼,问道:“这是京城吗?”

祁昶看了一眼,赞赏道:“嗯,好眼力。”

“我看见朱雀街和城楼了,还有……咦,我记得这里好像是条河啊。”苏霓锦的目光落在京城地图的一处,纳闷道。

“这是工部送来的最新图,那条河马上就要动工填平了。”祁昶耐心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今天的脾气好的惊人。

苏霓锦还想问什么,殿外进来一个送茶的小太监,小太监把茶放到矮桌上之后,就谨慎的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那杯茶,苏霓锦才想起来今天入宫的目的,还是赶紧办正事吧,太子殿下让罗统领带她进来分辨账本的,不是让她进来参观旅游的,罗统领人很好,她可不能让罗统领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cos成瘾了,233333333

第十九章

苏霓锦驾轻就熟的将桌上的账本分辨出来,祁昶就在一旁看着,似乎对她如何分辨很感兴趣。

“你这辩字的本事是跟谁学的?”祁昶看着苏霓锦一点不打愣,很轻松就分辨出真假,十分好奇,遂问道。

苏霓锦看了他一眼,斟酌回道:“大概是天生的吧。小时候我常一个人在房里,看多了不同人写的字,就看出些门道了。”

“你小时候常一个人?苏大人和苏夫人不管你吗?”祁昶绕到她对面的软垫上坐下,问道。

苏霓锦见他目露怜惜,笑答:“没有,我爹娘管我的,可我那时候不懂事,总听信旁人挑拨,觉得我爹娘不好,所以才不亲近他们,宁愿一个人在房里待着。”

原主以前的事情,就算苏霓锦不说,别人也能打听到,与其隐瞒,不如坦荡面对,谁都有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嘛。

祁昶拿起一本账本,边看边想起回京那日,她在府外哭的那般伤心,祁昶又问:

“那你现在呢?可懂事了?”

“当然。”苏霓锦昂首挺胸自豪。

祁昶见她这般,不禁又笑。

苏霓锦将最后一本账册分辨出来,对祁昶问:“罗统领,就这些吗?可还有了?”

“就这些。基本上都找出来了。还要多亏了你的那个验证方法,要不然,就算账本找出来,也无法让人真心信服。”

祁昶诚心道谢,若非这苏家小姐道出墨的事情,此时就算把真假账本分辨出来,也还是要继续面临争吵不休的状况。

苏霓锦起身拍了拍衣摆:“不谢不谢。你记得提我爹就成。”

“已经提了,放心吧。太子殿下说,等账目理出来,会好好赏赐你爹的。”祁昶意有所指。

苏霓锦很满意这个结果。

祁昶亲自送苏霓锦出殿门,守在殿外的刘喜立刻迎上前,祁昶吩咐:

“送苏公子回府。”

“是。”刘喜恭谨回答。

苏霓锦看了一眼西殿的方向,问:“我要去跟我爹说一声吗?”

祁昶摇头:“不必,你爹明日应该就回了。”

苏霓锦了然点头:“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改天请你喝酒。”

刘喜面上一窒,整个身子都绷紧了,这苏小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不矜持的邀请太子殿下喝酒?是嫌活的不耐烦了吗?

上个胆敢撩拨太子殿下的女人现在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了吧。

刘喜后悔刚才没有提醒一下这个苏小姐,太子殿下脾气可不好……

祁昶嘴角噙着笑:“好啊。”

咦?

刘喜的三观遭受了雷击。他是听错了吧。太子殿下说……好啊?

什么情况?

这个女扮男装的苏小姐不简单啊。

刘喜仿佛窥探到了天机,在送苏霓锦出宫的时候,几乎用上了十二万分的热情,把苏霓锦当菩萨一样供着,送回了苏府。

祁昶进殿后,看着被分辨出来的真假账本,想起她辨认时的绝美侧脸,第一次女人认真做事的时候,也可以很诱人。

内殿中,若有似无的还有她的余香。

罗时进殿后,看见的就是自家殿下对着手中一本账册露出笑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喊道:

“殿下,需要将这些账本送回西殿吗?”

祁昶把手中的账册放回原处:“嗯。送回去吧。”

罗时立刻领命派人进来搬走了账本,正要退下,被祁昶喊住,问道:

“苏家和平阳侯府的婚事退了吗?”

罗时答道:

“回殿下,那日上朝时陛下说过以后,第二天苏家就去裴家退亲了。”罗时不懂殿下为何突然对苏家和裴家的婚事感兴趣,但只要是殿下想知道的,他当然都会一五一十的告知。

“平阳侯那个老狐狸没找苏家的麻烦?”祁昶说。

“平阳侯世子与东平伯之女在外秽乱,被告上了御史台,他们于苏家本就理亏,而且退婚又是陛下金口玉言,他如何能找苏家的麻烦。”罗时答。

要说这阵子京城里面最热闹的事情,就数平阳侯府和东平伯府的事了,罗时觉得太子殿下可能会有兴趣知道,于是继续说:

“而且平阳侯近来,被东平伯府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只怕也没时间和心思去找苏家的麻烦了。”

祁昶扬眉瞥了一眼罗时,罗时便会意,将这阵子在城中闹得热火朝天的乐子说给太子殿下听。

祁昶开始只是随便听听,听到后来果然来了兴趣,罗时说到周生写的各世家女的艳词诗集时,祁昶的俊脸之上更是惊讶。

“东平伯是疯了吗?放任门客写那些东西?”祁昶冷笑连连。

“确实好像有点疯,可那门客承认了,而且如今市井里流传的那些诗集的字,确实都是周生所写的。正因为匪夷所思,所以最近东平伯已经被各世家逼的连门都不敢出了。”

罗时尽心尽力的为太子殿下讲乐子,只见太子殿下坐在书案后,一只手撑在圈椅的扶手上,若有所思转了两下手指后,对罗时吩咐道:

“这事儿背地里肯定有猫腻,苏家就什么都没做?去查查。”

世上所有事情的巧合,都是经意或者不经意的安排所致。之前平阳侯世子和东平伯之女在外秽乱被抓,还好巧不巧的被御史撞见,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那裴、杜两家未免也太倒霉了。

那件事发生以后,让原本处于颓势的苏家领旨退婚,而后又有东平伯府门客写关于苏霓锦的艳词,可谁知这之后,写世家小姐的艳词诗句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若剖开细看,这件事的最后的受益者还是苏家。

那些艳词诗集的关注度,无疑已经远远超越了苏家小姐的关注度,现在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已经由苏家全然替换成了裴家和杜家。

祁昶目光转到她先前坐的矮桌上,想到那张认真分辨账本的漂亮脸庞,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跟她多少有点关系,若真与她有关,那事情就非常有趣了。

“殿下觉得背后有苏家的手笔?可这些事情并非苏家挑起,并不能算是苏家的错。”罗时为人正直,仗义执言道。

不管是退婚也好,还是泼苏小姐的污水也好,苏家本身就是受害者。

“人活在世,就得有点锋芒。若苏家被人逼到如斯境地,却还不知反击的话,那岂非成了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我只是好奇苏家在背后究竟做了些什么。”

祁昶从小便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他不喜欢恶人,却也不喜欢总被欺负的善人。

善良的品格固然美好,但若没有自保能力,不自量力的一味求善,反而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种善良不是真的善良,是伪善,也可以说是逃避和懦弱。

苏家和裴家订亲在前,裴家有心悔婚跟渐渐势起的杜家联姻,眼看苏家成为他们两家联手之下的炮灰,裴、杜两家下手太狠,命人在外散播苏小姐的流言,这是打着断送苏家小姐一生的主意,既不想要人家,又不想人家今后另攀高枝,将来与他们为难。

就冲着这两家的下作手段,无论苏家做什么,如何报复,那都是情理之中的。

祁昶只是好奇过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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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轸在东宫连续加了六七日的班以后,太子老板终于把他放了回来。跟一般苦逼加班回来的人不同,苏轸并不觉得疲累,还满面春风,心情美丽。

这种无私奉献的敬业精神,堪称吾辈楷模,值得大肆推广和学习。

当然了,苏轸同志心情好,也不全是因为敬业,而是因为在经过他们户部几十个同仁没日没夜的努力之下,终于把账出来了,这就意味着,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可以不必每日被困在东宫,有家回不来。

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但让苏霓锦没想到的是,除了老爹回归之外,居然还有一件让人身心都仿佛沐浴在春风里的愉快事情,接憧发生了。

太子殿下的赏赐,如期而至。

苏轸带着全家老小到厅里跪谢太子恩典。

苏霓锦和苏佑宁站在父母身后,看着自家老爹连后脑勺都散发着兴奋的样子,兄妹俩也是喜在心头。

天家赏赐,那是何等荣耀,普通人家家里有个御赐之物,那都是要供起来早晚三柱清香,祖祖辈辈传下去的,百年世家为什么受人尊敬,又为什么那么有底气?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赏赐多呀。

苏轸和沈氏都注意到了传旨太监们身后,已经抬入苏家院子的那六口大箱子,万分期待太子殿下会赏赐些什么给苏家。

“苏大人此番有功,太子殿下特赏金银各三千两。谢恩。”

刘喜公公干脆利落的宣读完太子令旨,苏轸上前接旨谢恩,看着被打开的六只硕大的檀木箱子,箱子里金光闪闪,银光耀耀,好刺眼啊。

苏轸看着这些金银黄白物,心下惆怅至极,太子殿下赏赐这么多金银下来,什么意思?

第二十章

苏霓锦眼睁睁的看着那六箱金银被人抬走了,盯着金银消失的方向,望穿秋水。

沈氏将女儿的样子看在眼底,悄悄的拉着苏霓锦去了主院厢房说话,进门之后沈氏就屏退众人,沈氏将苏霓锦拉入内间,让她稍等,片刻后,沈氏从她的柜子里面抱出一只檀木盒子,对苏霓锦招手。

苏霓锦不解上前,沈氏将檀木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到了苏霓锦面前,苏霓锦接过银票,看着沈氏,沈氏说:

“我瞧着你是不是又缺钱了?”

苏霓锦愣愣的看着银票,明白沈氏的意思。脑海中闪过无数类似场景,全都是沈氏偷偷塞钱给原主用的画面,苏轸崇尚节俭,家里开销没有铺张浪费的,但原主虚荣心强,吃的用的都喜欢跟公侯府邸比较,沈氏是商女,手里有点钱,时常在金钱上补贴女儿的用度。

可是她的付出,并没有让女儿对她这个商户女身份的母亲多加尊重,反而予取予求,对沈氏冷言以对的同时,还把她当做钱罐子。

苏霓锦把银票放回沈氏的檀木盒子,说道:“娘,我没有缺钱花。”

沈氏看了看被苏霓锦放回盒子的银票,有些无奈,只得又换了张五百两的递过去:

“你省着点。”

沈氏显然是误会了,以为苏霓锦不要银子,是因为嫌弃太少的缘故。

苏霓锦按住沈氏的手,怎么都不肯接过银票,说道:“娘,我不是嫌少,我是真的不缺钱。”

沈氏瞧着今天突然转性的女儿,十分的不理解,把银票直接塞到苏霓锦手里,说:

“你不缺钱,一天到晚在房里数什么钱?拿着!你娘我是商户出身,其他什么都没有,钱还是有的。”

苏霓锦有些奇怪,沈氏怎么知道她一天到晚在房间里数钱的?肯定是皎月那个丫头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