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庆功宴结束了,大家准备去皇城续场,头儿们不去,你别窝在家里郁闷了,多大点儿事,打扮得妖娆点快过来吧!”背景声十分吵杂,梅朵的声音大到几近吼叫。

筹备演出的那一段,个个都累倒说庆功宴一结束就一定要回家睡上七天七夜,等到大功告成,紧绷的神经一松弛,却又亢奋了起来,难得的一周大假,当然不舍得浪费在床上。

时夏星只犹豫了一刻,便换去了睡衣,心情不佳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一个人呆着。她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满脸都是情感受挫的痕迹,便将化了一半的裸妆卸去,选了亮银色的眼线、乳白的睫毛膏以及唇膏中红的最艳的Chanel 22号,浓到化不开的妆容足以掩住内心的失意。

“哇,时小星,你穿得这么亮晶晶的要去哪里?”窝在沙发上刚看完韩剧的熊小乐揉着眼睛问。

“和同事们去皇城。”

“皇城?听说那里面的美男和贵公子多到说不清,我早就想进去看看,可是李庆江都不肯带我去夜店,你们电视台的同事里也有不少是帅哥吧,也带我去吧!”熊小乐闻言立即跳了起来。

“好啊”时夏星瞟了一眼从书房走出的李庆江,转而补充道“如果姐夫同意的话。”

熊小乐自信满满地说:“切~他才管不着我!”

可话音还没落,李庆江早已将她强拖进了卧室:“那样乱哄哄的地方我当然不同意你去。”

李庆江锁上了卧室的门,看了眼时夏星的打扮,略略皱了皱眉,扔过了串钥匙:“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打车,自己开车比较安全。”

时夏星接过了钥匙笑道:“谢了,放心,即使你以后不在家,我也绝不带她去。”

别人的车开起来本就不顺手,李庆江的这辆SUV又实在不适合女孩儿开,凭借好运化解了几次险情的时夏星终于在换车道的时候不幸擦蹭到了旁边的车,更不幸的是,那是辆十分风骚的宝蓝色玛莎拉蒂小跑,这样的车刮一道要赔多少傻子都知道,她只思考了零点零一秒,就决定换到S档,猛踩油门逃逸。

“唯少,那辆Q7是白牌,部队的人,追不追?”旁边车上的人降下车窗问道。

宝蓝车的主人哈哈一笑:“追啊,反正正无聊。”

已近午夜十二点,夜幕下,整座城市皆平息了吵闹,以华贵和奢侈闻名的皇城却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分,停车场里堆满了本城的纨绔子弟们的名贵跑车,李庆江的这辆颇为沉稳的黑色Q7列在其中,难免显得格格不入。

“原来目的地相同啊。”宝蓝车的主人笑了笑

看到踩着银色高跟鞋走下车的时夏星,旁边车里的人大跌眼镜地笑道:“唯少,开车的竟然是个女人!”

“要不是连遇了两个红灯,我能连个小丫头片子都追不到吗!” 被称作唯少的哼了一声,立刻辩驳道。

他转头扫了眼Q7的车牌:“嗬!还是坦克A师的人,我堂哥穆因就在那个部队,这丫头大概是文工团的,原来是部队的丫头,车开的难怪这么野。”

“你怎么才来啊”已有些微醺的梅朵接到电话便迎了出来“不过,来的正好,气氛刚起来。”

一众人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见时夏星到了,立刻拉她入伙,时夏星推说开了车来不肯喝酒,大家却偏不肯饶她,说什么有的是代驾。虽是啤酒,几大杯灌下去,也不免有些头晕。

“大家都交代了,夏星也说说呗。”终于也轮到了她。

“夏星才二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呢”一向对她颇有好感的男同事见她只笑笑不说话,连忙维护道“不用说初.夜,只说说初恋吧。”

初恋?时夏星想起陆执温暖而干燥的掌心以及明朗的笑,心中一片刺痛,只勉强笑笑:“我还是喝酒吧。”

“总喝酒有什么意思”梅朵拦下了她“夏星学王菲学的最像,罚她唱歌吧。”

电视台这样的单位,最不缺的就是文艺人才,时夏星本不欲上去献丑,可敌不过大家的起哄,她又素来是最不小家子气的那类人,只好走到了台上。

王菲的《再见萤火虫》,很老的一首歌。

“谁说那盏微弱灯火

是萤火虫在闪烁

谁约过谁去看

这一场忽灭忽明的传说

剩下的梦想不断的做

上升的气球不断的破

别难过别难过

没原因有结果

天亮你不能见我

天黑至少想念我

如果没有灯火

紧握这萤火

闪耀你阴暗的下落

事到如今你不肯亲我

那么至少肯定我

吹不熄的光芒

努力燃烧自己

只为你爱过的萤火

永不坠落

让丛林中一个灯笼

独自为黑夜闪烁

让腐朽的感情

绚烂得化做飞舞的魂魄

永不坠落永不坠落

吹不熄的光芒

努力燃烧自己

请看我漂亮的坚持

别忘记我”

“唯少,这个妞儿看起来很不错。”

他浅浅地抿了一口酒,从二楼包间的落地窗向下看去,位于一楼中心的舞台上,那个撞了他的车逃掉的丫头早已喝的半醉,穿着银色的珠片旗袍随着音乐的节奏边唱边摇摆,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平素明明最讨厌浓妆的女人,此刻看到这样一个除了嘴唇,全身上下皆是一片银白的女人,胸中却涌起了一种别样的悸动。

他听着她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反复唱着那句“永不坠落”,勾起嘴角轻轻地笑:“是很不错。”

凌晨三点,一众人已经不剩几个尚自清醒的,才算尽兴。皇城的价格虽然不菲,服务却最是周到,给每个客人都预备了代驾。

“你拿着小费先回去吧,这位小姐我来送。”

扶着时夏星的那人愣了一下才接过了纸钞:“谢谢唯少。”

“你家住在哪儿?”

天旋地转间,时夏星下意识用法语说了个地名——她和陆执当年在巴黎的租住之处。

“嗬,你这是不会说中国话呢,还是知道我不学无术故意考我呢?”

问了半天仍是没有问清楚,他只好开着她的车回了自己家开的——穆氏旗下的六星级酒店。

凯撒酒店最顶层的总统套房是穆唯除了家之外最常呆的地方,只是从没带过女人上来,贴身管家见他扶着的连路都走不稳的时夏星,微微有些吃惊。

“找个人帮她洗干净再换身衣服。”穆唯边吩咐边解开了衬衣的扣子,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他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床上多了个穿着浴袍的女人,便哭笑不得地打电话给管家:“有没有搞错,我只不过少交待了句给她找个房间睡觉,你就把她放到我的床上,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贴家管家连连道歉,为自己的失策后悔不已,同父异母的穆唯和穆城,脾气秉性长相虽然没有一处相像,但在女人上,皆是一样的洁身自好,再怎么爱玩也只是表面上闹闹,极少真正的染指。

“我这就把这位小姐安排到别的房间。”

“算了”穆唯挥了挥手,制止了要上来抱时夏星的管家“把房卡给我。”

他将她横抱到隔壁的房间,正要离去,时夏星却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含糊不清地低声问:“你到底是姓陆还是姓穆……”

他无奈地掰开了她的手:“我一直姓穆,穆唯的穆,从来都没有姓过陆。”

刚刚洗过澡的她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十分好闻的气息,好似他小的时候吃完草莓不肯洗手般的甜腻,他看了眼褪尽铅华的她,喉咙不由地发紧,这世上竟然还有人,素白的样子比浓妆时还妩媚——就如同大俗即大雅,清纯的极致原来就是这样的动人。

穆唯忍不住想要吻上去,只是下一秒,却又跳到了一边——时夏星吐了他一身,和他一起中枪的还有手机。他一向爱干净,随手将手机丢到了水池里便急着去换衣服。

“我是穆唯,我在忙现在无法接听,有事找我请留言……”

听到手机听筒中传出的弟弟的录音,穆城不禁皱了皱眉:“奶奶半夜突然犯了脑溢血,刚送去医院抢救,你快回来!”

“穆总,凯撒那边的人说二少爷带着个女人刚刚回去。”

“去医院前先去凯撒。”穆城对着司机吩咐道。

明媚

换了衣服的穆唯差人帮时夏星再次清洗,又吩咐过贴身管家明早在她醒前就将自己叫醒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花洒中的热水的冲击下,吐过之后的时夏星倒是清醒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没有意识,便下意识地拎上包推开门,离开了这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一路扶着墙走的摇摇晃晃,头仍是昏昏沉沉,一连按了几次都没有按中按钮,电梯的门却突然开了,时夏星没有看清,直接走了进去,却被个高大的男人撞了踉跄,向后栽去。

幸而那男人眼疾手快,及时揽住了她,只是看到她的面容时却不禁皱了眉头:“你怎么会穿成这样在这儿?”

时夏星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再次看到了陆执,这样略带责怪的语气,是多么的熟悉,过去每一次她做了错事,他都会这样装出生气的样子唬她,可是她却从来都不怕,因为知道,不怪做错了什么,她那么温柔那么好的陆执都不会真的怪她。

此时的时夏星却觉得委屈,便不假思索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抽泣着说:“你那样一声不响地走了四年,不但不道歉,遇到了装不认识我、让那样的女人欺负我,现在还对我凶……”

随行的保镖皆知道穆城素来最讨厌生人的碰触,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来拉开这不属于他女伴中任何一个的女人,便用眼神询问他身后的助理。

穆城的助理跟随他多年,不止办事效率高、对他的心思也揣摩地极准,看了眼穆城脸上渐渐柔和了的神色,便对保安们做了个“不必”的手势。

穆城一直以为那个陆执不过是她为了接近他所找的借口,这么多年,怀着各种目的用各种方法企图接近他的女人实在太多太多,他以为她也是其中一个,第一次的拒绝和摔在他脸上的银行卡亦不过是为了让他记得更牢的欲擒故纵吧?

对他使过小手段的女人不止三个四个,比起那些将欲望暴露在脸上的,他更厌恶心机重的女人,因此见她没再找他,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生意场上已有太多不得不面对的尔虞我诈,再怎么样的绝色,也不如简单一些的人让他觉得舒畅。

对女人,他一向铁石心肠,最不耐哭哭啼啼的那一款,只是,这个紧紧地抱着他不放的女孩的眼泪和分外香甜的气息却让他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了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柔软,他看人素来最准,却唯独看不透她,也许她真的将他错认为了他人,如若不然,能将戏演的这样真切的,也实在太不一般。

“查查她怎么会在这儿。”怕扰了哭累了就枕在自己肩上睡去的时夏星的清梦,穆城用最轻的声音吩咐助理。

“是二少爷,他在皇城遇到的时小姐,见她喝醉了就把她带到了这儿。” 他的助理一早就猜到他要问,趁着他拥着她僵立在电梯口的功夫便已将事情的始末查清。

见穆城的脸色微变,林助理用最谨慎地措辞补充道:“二少爷没有带时小姐回自己的房间,给她另开了单间,吩咐了服务员帮她洗澡换衣服后就离开了。”

穆城的神色缓了缓:“找个妥帖的人把她送到我那里。”

“您那里是指?”

“湖东的公寓。”

林助理没想到穆城会破例至此,虽是立刻掩住了诧异,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才称是。

“时夏星的去向不要让穆唯知道。”

穆唯最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他深知没有特别的事儿,贴身管家绝不敢在此时敲门,便边开门边问:“是不是那丫头醒了?”

门外的穆城冷笑了一声:“你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穆唯见是他,也不由地换掉了平常的口气:“呵呵,在穆总这样日理万机的人眼中,我这样游手好闲的,自然荒唐。”

“奶奶脑溢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快点穿好衣服来医院,父亲和两个叔叔,穆因穆嫣连着李易江都已经到了。”平时穆城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关系就甚是不好,此时更是不欲和他废话。

“我又不是医生,去了她该死还是得死,我还困着呢,不耽误你去当乖孙子。”穆唯说着就欲关上房门。

穆城却一把推开:“不管你母亲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到底还是穆家的人。”

“她是你的奶奶,不是我的,她就是死了我也哭不出来,除了我,孙辈里能给她披麻戴孝的还有你跟穆因穆嫣,用不着我去凑这个数儿。我没有爷爷奶奶,只有爸爸妈妈。这话还是跟你学的,大哥” 穆唯早已不耐烦,讽刺意味十足地叫了穆城一声“爸生病的时候我叫你去看他,你不是也说过么,‘他是你的爸爸不是我的,我只有爷爷奶奶,没有爸爸’。”

穆城不想再多停留一秒,便转身离去。

时夏星醒来时全然不记得昨天的事,只觉得微微有些头疼,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看了眼壁钟——两点,这样的深夜她自然不便乱走,便下床跑到窗边,想弄清所处的位置,只是一拉开厚重的三重窗帘,室外的阳光就刺的她睁不开眼,原来已然是下午两点。

她环顾了一圈这间足有百余平方的卧室,玻璃门隔开的衣帽间里挂着的都是男装,看来这儿是个男人的家,而且是个相当洁净的男人——整间卧室都铺着米黄色的长绒地毯,居然纤尘不染。

时夏星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袍,慌乱立刻代替了好奇,可是将整个公寓都找了个遍,也没看到自己原来的衣服,只得翻出包里的手机,想给熊小乐打个电话,不巧的是,手机没电了。

忽的想起客厅里似乎有座机,她便又折回了客厅。

正要拨号,大门却开了,她惊了一惊,看到进来的是穆城,更是一愣。

穆城见时夏星呆呆地望着自己,便微笑着解释道:“你昨天还醉着,总不能将你丢在原处,我赶着去医院,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就让人把你送到了我家。”

时夏星根本不记得昨夜的相遇,只当自己是梦到了陆执,便微微有些尴尬地说:“你在哪儿遇到的我,皇城吗?”

她穿着松松跨垮的丝质棕色浴袍,脖子及胸前的肌肤更显细腻柔白,垂到腰际的乌发带着刚醒来的蓬松微乱,素白的脸上全是迷茫,这天然的样子倒比之前的刻意装扮更显妩媚,她的脚很美,纤细洁白,圆润的脚趾映在纯黑的大理石上好似珍珠般颗颗晶莹。

穆城忽而觉得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了情.欲的味道,只是他的自控力一向极好,转而问她:“光着脚踩在大理石上,不凉吗。”

时夏星方才后知后觉:“冷死了。”

穆城笑笑,走过去横抱起她送至卧室的地毯上才放下,时夏星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一阵恍惚,忘记了挣扎。

“我奶奶病了,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守在医院里,身上沾了病气,你等我洗个澡,然后再送你回家。”

了了几次的碰面,除了昨天晚会结束后的形如陌路,他皆算是彬彬有礼,只是,有些人,即使始终微笑着,也会让旁人感到无形的压力,这样的感觉却是陆执所没有的,可是同样的脸同样的声音同样的稀有血型,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毕竟隔了四年,人都是会变的,昔日自己打工赚学费的陆执,即使一天只吃两个汉堡,也会在每天傍晚散步时给自己买一支白玫瑰和一块蛋糕,如今的穆城已是这座城市最富有的年轻商人,当年的情怀怎么可能还在?可是不管出于什么样的隐衷,不管他们的过去有多么美好,隐瞒了真实姓名和背景的和自己交往三年、四年前留下钱和信后不辞而别、如今装作浑然不识以及那句“不能许给你婚姻”都实在不可原谅。

虽然时夏星并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骄傲如她,穷尽自己所有的感情换来的也只不过是一场玩弄,更可恶的是,这个男人,明明不能许给她婚姻,抛弃了她一次之后,又想再次玩弄她,真的把她当成傻瓜了吗?

她会拥有想要的一切是吗?她想要的不过是把他这四年来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全数,不,是加倍地还给他!

于是,一个无比动人的笑容在时夏星的唇边绽放开来,她用最柔媚的声音说:“好啊,你慢慢洗,我不急的,你奶奶没事儿吧?”

这样明媚的笑容融化了穆城心中最后一丝犹疑,他的心顿时软成一片:“已经脱离危险了,你还没吃饭呢,我也没怎么吃,等下先带你去吃个饭再送你回去吧。”

穆唯发现时夏星不见了之后将贴身管家骂了一通,贴身管家深知穆家的二少虽然爱发火,其实却十分孩子气,远不如大少爷那般不好惹,便咬死了只说不知道。

明明连场艳遇都算不上,那个蹭了他的车逃逸的丫头的气息却偏偏萦绕在他的四周,久久都挥散不去,穆唯将她留下的旗袍装在袋子里,去了穆因家。

“黑色Q7,我们师的牌”穆因想都没想就问道“是不是xxxxx?”

穆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惊喜无比地说:“是啊,就是这个,你认识?”

“那是李庆江的车!你说的那个丫头肯定是他媳妇熊小乐,熊小乐刚学的开车,那技术差的,前天非要借我新买的车开,才不到一分钟,就撞到了我们院子里的树上,李庆江不但没说赔,还怪我的车不好,吓着他媳妇了,她只是小小的蹭了一下你的车,你已经算是走运了!她前一段还缠着我问皇城里是不是有很多帅哥呢,说什么李庆江不让她去,她要趁他不注意,自己偷跑着去。”

“她是李庆江的媳妇,李家的二少奶奶?”穆唯反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