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的继弟谈论谈恋爱,到底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情。孟听不想让舒爸爸知道,是因为担心他身体不好,她不怕受罚,也不怕挨打,可是舒爸爸的心会痛,会担忧。

舒杨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小仙女一样的姑娘,有一天长大了,也会喜欢人了。

孟听说:“我会自己告诉舒爸爸的。”并且向爸爸保证,自己好好念书,洁身自好。她和江忍在一起,只是想陪着他一起长大。让他好好的,变得温和善良,以后不走上杀人这条道路。

舒杨沉默着,正如孟听没有立场管他,他也没有立场去约束孟听。

孟听阖上门。

家里没有安空调,窗户是开着的,天空墨蓝色。窗外是清风与明月。驱散夏天的躁意,带来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

实际上高二下学期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为了讲课赶进度,老师的粉笔都用了一盒又一盒。

舞蹈大赛的铜牌得主有三万元奖金,在暑假才会把钱打过来。

然而因为教室装了空调,今年夏天总算没有这么难捱。

舒爸爸早出晚归,孟听生怕他去做什么强辐射的实验,每天都要叮嘱一遍,舒爸爸无奈苦笑:“好好好。”本来他是想的,可是女儿这么孝顺。

危险的实验虽说出事的概率也不大,可是谁都想好好活着。安全最重要,因此舒志桐也愿意听孟听的。

孟听每天出门之前,都会坚持一遍家中的电器。

高三那年家里起火,就是在一个冬天,取暖器的电路发生短路,超负荷以后引起火灾。

尽管舒杨觉得她这行为多此一举,可是还是会帮着她一起看看。

舒兰这两天越发肆无忌惮,因为舒杨也管不着她了。

有一天她干脆半夜都没回来,舒志桐还以为她睡觉了,只有舒杨干着急。

然而舒兰却越穿越好。她甚至还拎回来好几条夏天的名牌裙子。

舒杨问起,她就无所谓地说:“邹盛送的啊。”

舒杨头痛欲裂。

毕竟孟听谈恋爱知道分寸,也知道高中得好好复习,可是舒兰谈恋爱,整天人都见不到,而且她老是收人家的东西。要知道天上从来不会掉馅儿饼,贪图小便宜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舒兰会听他的话才怪。

舒兰也看到孟听检查电路的事情了。她看了孟听许久,最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吃冰棍儿。

学校早就在五一过后开始实行睡午觉,下午两点半才上课。

孟听中午很困,她如果中午不睡觉,下午就没有精神。

周五她在家睡觉的时候,在房间闭着眼的舒兰睁开了眼。她盯着自己房间一个亮了许久的灯泡,手脚有些哆嗦。

那上面的罩纸快开始燃烧了。

然后会顺着引线,点燃被子、实木衣柜。

她的房间在孟听和舒杨中间,这场火最后会往他们的房间引过去。

然而门随时都可以打开,他们可以逃生。

舒兰愣愣地看着纸变得焦黄,有些想尖叫。这是……这是害人。她昨晚已经想过很多后果了,可是那个有钱又温柔的男人安慰她:“房子烧了会欠债?不,不会……相信我,我给你的卡里有够你们生活下去的费用。”

“你爸爸和哥哥不会有事,你爸爸那个点在工作不是吗?你大可在火无法扑灭之前,把你哥哥喊出房子,然后把门反锁。反锁里面能开?是,当然能。然而……”

“如果外面系上铁链呢?”

“你一直不甘心对不对?明明不喜欢她,还得喊她姐姐。”

男人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笑道:“别怕,我会带你走。相信我,嗯?”

舒兰看着火星渐起。夏天的火燃起来很快,她咬牙,心跳飞快,手脚发凉,去敲响了舒杨的门。

舒杨也在午睡,开了门以后问她:“怎么了?”

舒兰低着头,嗓音颤抖:“我在学校闯了祸,我害怕,哥你陪我去一趟吧。”

舒杨皱眉,最后点点头。

他们一起下了楼,舒兰才说:“等一下我有东西没带,哥你等我一下。”她跑上去,把锁链从包里拿出来牢牢扣住。

做这一切舒兰不是不害怕了。

如果孟听还像以前那样对她好,那她大可以也待在火中,让孟听救自己。她以前那么好,总会保护自己跑出去的。自己也没有嫌疑。这样并不保险,好在那个男人保证了。

会让人来接应,不会出人命。

一旦孟听没了那张漂亮的脸,那她曾经拥有和即将拥有的一切,就都没了。江忍总不可能看上一个全是烧伤的女人。

舒兰浑浑噩噩,把门锁死了,然后一眼也不敢看门里面,往楼下跑去。

江忍进步了很多,上一次发周考成绩。他语文70多分了,再努点力就能及格的成绩。

贺俊明稀罕得不得了:“卧槽不是吧,忍哥666啊。”

江忍笑骂道:“滚犊子。”

贺俊明说:“你真要考大学啊。”

江忍嗯了一声。

“但是你再读一辈子也追不上你小宝贝的成绩啊忍哥,你咋和她读一个大学?”

“你他。妈闭上嘴是不是要死。”

“……”说实话你还不爱听了是吧。

“忍哥,那你报什么专业想过没有?”

江忍转了一圈笔:“建筑学吧。”

贺俊明觉得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怎么看怎么成熟有担当。

他们学校中午也要睡觉,然而一群人从小到大都没有乖乖午睡的习惯。恰好周五,贺俊明手扇着风:“忍哥去打场球吧。”

江忍抬眸,看见了街对面新开的意大利冰淇淋店。

贺俊明也呆了呆,然后想到了去年:“去年我们打赌,我赢了,本来该坛子和何翰去买的,结果忍哥去买了冰淇淋给孟听。那时候忍哥就有想法了吧卧槽!”

江忍弯了弯唇。

是,然后她没吃。

他那时候脾气好差,以为她嫌弃他送的东西,抢过来扔进了垃圾桶。

“不去打球了。”他走进冰淇淋店,买了好几个漂亮精致的手工冰淇淋。

江忍怕冰淇淋化了,放车里开着冷气一路开车过去的。

那天晚上他一直想说,他相信的。他愿意相信。他的听听那么好,简直是吝啬的上帝十八年来唯一给他的恩赐。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其实,上辈子点火的也是舒兰。

只是那时候在冬天,取暖器自燃。警方判定是事故,听听一直不知道。变的是故事,不变的是人心。

看看独。秀读者们轻松一下吧。

读者1:忍哥说“那我以后白天不来你们学校了成不成?”太心酸了,感觉就像捡破烂的老父亲被女儿嫌弃了一样。

读者2:(她自己编的段子)

厉害了我忍哥,说考上大学就回来看江董。

三年后……江董怒摔!混小子骗人!

忍哥:第四次高考,我觉得今年有戏。

听听:……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毕业。

哈哈哈你们是魔鬼吗?听听大学毕业,忍哥高中毕业?

☆、第61章 眼泪

还混着淡淡的酒精味。

正常来说, 一场火至少要两个小时才能烧到这么大, 然而如果有了引燃物,就完全不同了。

孟听的卧室是最后烧起来的。

门边已经快被火包围。

这时候如果开门造成空气对流, 那么大火可能一瞬间将她吞噬。孟听捂住口鼻, 退了几步到自己卧室。

前世被火包围的痛苦, 已经在浓烟下晕倒那种窒息痛苦的记忆一瞬间清晰起来。

那时候她已经跑出去了, 可是听见了舒兰喊救命。

孟听披着湿被单又冲进了火海,将舒兰紧紧裹住,把她送了出去。

后来好疼, 身体疼, 脸也疼。

孟听心突突跳, 蝴蝶效应原本只需要很小的改变, 可是这辈子火灾依然发生了。还是在干燥的夏天,并不是上辈子的冬天。

也就是说, 这场火灾是人为。

是舒兰!

孟听咬牙把房间的水壶里的水倒在枕巾上,然后捂住了自己口鼻。

大火烧出一阵黑烟, 房子已经燃了一大半。

她只能选择沿着还没有着火的地板,匍匐着往大门方向爬过去。如果玻璃窗破裂, 那么室内将会轰燃。

大部分人最后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在烧死之前,就吸入了大量的浓烟。

空气高达五十多度。

毛巾的水分很快蒸发,她渐渐能闻到空气中烧焦的浓烟味。

等终于到了门边,毛巾的水分已经蒸发得差不多了。

开门是唯一的生路。

孟听握住门把手,把手滚烫的温度让她眼泪一直往下淌。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可是下一秒,门怎么都拉不开。

防盗门像是沉重的巨石,阻挡了生路。

她忍住恐惧,含着泪回头。

火舌已经蔓延过来。

孟听只能蹲下,尽量不要晕过去。然而毛巾最后的水分被蒸发,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没能拉开那扇门。

孟听好害怕。

那种即将被大火吞噬的恐惧,让她想嚎啕大哭。可是哭并没有用,她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已经没有退路,这扇门必须得打开。

氧气越来越少。

她呼吸困难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了她上辈子那种疼,知道脸被烧伤的难过,还有舒爸爸毅然决然说给她治疗,她泣不成声。

最后舒爸爸去世,杜栋梁来讨债。

人的一生真短暂啊,短到她还来不及长大,没有体验到世间的一切温暖和快乐,就画上了句号。

本来那年的秋天,她可以踏上大学的校园,念书,工作,然后恋爱结婚。

可是最后被迫背井离乡,重新变得快乐坚强。

她想了许多许多。

最后想起了上辈子那一年的江忍。

她那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喜欢他,她在大火中恐惧绝望的时候,他踏上了回b市的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是孟听宁愿这一次,他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那个在梨花盛开的小镇上,等了她几天几夜的少年,会在清晨吃她吃剩下包子的少年。

她眼泪流出来,孟听从来没有想过。生死一线她想得最多的,会是江忍。

只是江忍。

孟听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最后听见的,是渐近的消防车声。

比消防车来的更快的,却是一个冰冷的怀抱。

铺天盖地的大火里。

房梁忐忑。

玻璃窗户终于受不了高温爆炸。

刺耳的、可怕的爆破声以后。

世界彻底一片黑暗。

她似乎在一个人怀里,世界安静下来。时间有一瞬变得很慢很慢,在灼热的高温里,他湿漉漉的怀抱冰冰凉凉。

只有脸颊上,落了一滴滚烫的水。烫得她的心轻轻颤抖。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渐渐有了天光。

她朦胧间听见沙哑又温柔的声音:“听听……”

嗯,别怕,我很好。

那个梦好像已经很久。

“听听!”

谁在叫她?

她醒过来的时候,护士松了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替代了浓烟的味道,每一次呼吸,嗓子都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年轻的护士小姐赶紧道:“诶诶诶,你别动,火灾的时候你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喉头水肿。对,慢慢呼吸,别急别急。”

还好小姑娘聪明,知道不能吸入有毒气体,没有窒息。

见孟听放缓了呼吸,护士小姐语气带着轻快说:“给你检查了身体,没什么大事。我去叫医生,哦对了,你家人还在外面呢,守了你挺久了。放心,你家人没出事。”

孟听用唇形给她说谢谢。

她嗓子疼,想发声都发不出来。

孟听有许多想问的问题,比如,最后是谁把她抱出来的?上辈子救她的是奋不顾身的消防队队长,这次还是吗?

她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午后的阳光灿烂,洒在窗前。偶尔几只麻雀停留以后又振翅飞走。

她掌下的脸颊软软的,除了喉咙很痛,头很晕以外,她身上一点也不痛。和上辈子那种醒过来极度的痛苦相比,这次火灾就像是一场冗长怪诞的梦境。

她没有出事,也没有毁容。

舒爸爸红着眼眶进来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中年男人一见到她忍住眼泪,语气温和:“听听,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孟听笑着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告诉他——我很好,就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说话。

很多人都来了。

这场火烧得迅猛,不仅舒爸爸租的那个房子,楼上楼下的人都遭了殃。

舒杨沉默地看着孟听,眼圈通红,脸色却是苍白的。少年脸上带着黑灰。眸中一片安静。

舒爸爸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他轻轻摸摸孟听的头发:“睡一会儿吧,爸爸去给你买点稀饭。”

孟听用气音吃力地问他:“谁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