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云舒喊了向晚好几声名字,向晚还是没反应。

她正准备凑到向晚手机屏幕前看一眼,向晚却及时地将手机屏幕反扣在桌面上。

少女雪白的面颊染着一层淡粉色,她轻咳了一声:“舒舒,你刚刚说了什么呀?

颜云舒蹙了蹙眉,“…我忘了。”

向晚:“…”

翌日中午,向晚回宿舍午休了三十分钟,起来后,收拾东西去了考场。

这场考试的卷子难度很高,向晚被最后一道大题困住,直到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才隐隐有了思路。

不过好在思路是正确的,在铃声响起前一秒,她总算完美地证明了等式的两边结果都是6。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在位置上。

等监考老师收完卷子,向晚站起身,正准备走,监考老师忽然叫住了她:“你等等。”

向晚顿了顿,“老师,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看到了监考老师从她桌洞里抽出了几张缩印,上面的黑色小字密密麻麻的。

向晚近视,实在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但是她心底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监考老师皱着眉头打开她的卷子,和缩印一张一张比对,发现上面印着的赫然是这次考试的原题。

总共三道大题,一道大题占据两张缩印,解题过程完完整整的。

他一向最痛恨作弊的学生,他实在想不到这种事关国家颜面和学校颜面的考试,竟然还有人选择作弊!

B大的监考老师将缩印拍在桌子上,他指着向晚,手指颤抖着,显然是气得不轻:“你以为你这样进了国家队有什么用吗,你上场丢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人,还是我们国家的人,你好意思吗你?”

向晚明白了监考老师的意思,她指甲嵌入了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平静地抬头,对上监考老师愤怒的眼神,一字一顿地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监考老师见她还狡辩,气得更厉害了,“好好好,反正是不是你的东西,你这场考试的成绩都作废,你保送我们B大的资格也取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十八岁以前,向晚从来没觉得世界充满恶意,她知道哪怕世界上存在不美好的东西,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美好的,所以她一直努力地想要温柔以待所有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

可是现在…

向晚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她缓缓垂下眼睫,拿起那些缩印,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

“首先,这些纸上的解法和我答题卡上的解法都不一样,其次,我没有本事提前拿到这次考试的原题…”

向晚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泛红眼圈中的眼泪滚下来,她轻轻地勾了下唇,笑容苍白无力:“最后,我也不需要作弊。”

一个漂亮小姑娘,红着眼圈,眼泪半掉不掉的,看着怪可怜兮兮的。

监考老师有些于心不忍,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是不是应该等收完卷子教室里其他人走完了,再单独找这小姑娘谈话的,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教室里其他学生都还盯着这边。

所以他必须得给其他认真学习了的学生一个说法。

他叹了一口气:“这些都不能证明你没有提前拿到试题。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和其他老师商量一下,看是调下监控还是怎么办,明天上午国家队名单就要出来,在此之前,应该是今晚,我们也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向晚还想说些什么,余光里忽然注意到许湛和孟琤言正朝她这里看着。

除了他们俩,其他人也都看着这边,他们眼睛里的神色,或是质疑,或是讶异,或是幸灾乐祸,或是什么都没有。

向晚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平静地点头:“好,”

说罢,她就转身走出了考场。

向晚原本想回宿舍收拾东西回N市,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了颜云舒跟她说的,这次出题老师组长是夏声的爸爸夏伟国。

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教室里夏声看她的眼神,冷然淡漠里带着一丝丝幸灾乐祸。

虽然她眼里的幸灾乐祸转瞬即逝,但是向晚还是巧合地捕捉到了。

她的脚步顿住,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

向晚转身,出了B大的校门,她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

五月中旬的B市,已经步入了夏天,晚风还带着热度,向晚的心却拔凉拔凉的。

没走几步,她身体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抬眸,鹿眼深处带着点惊惶,直到看清了那人的脸。

霍珩蹙着眉,正想问她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少女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像一只弱小无助的倦鸟终于得以归巢。

作者有话要说:向·弱小无助倦鸟·晚:

051

少年穿着单薄的白衣黑裤,怀里温热舒适, 他的衣服上有一股清清淡淡的香味儿, 像是残余的洗衣液味道,又像是薄荷味。

向晚满腹的委屈忽然之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这些天来对他的想念。

她葱白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弧度圆润的指尖淡粉里透着白。

向晚的声音有点哑, 带着点鼻音, 音质听起来软软糯糯的:“你怎么来了?”

霍珩抬起手, 安抚似的轻拍着向晚的背部。

少女情绪很低落,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没有问。

她考没考好,拿没拿奖,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能让她开心起来就够了。

霍珩俯身,低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一下,他低声回道:“来接你回家。”

向晚怔了一下。

他的语气,还有他身上的气息都很温柔得很纯粹,甚至温柔得都有点不像霍珩了。

以前她总能从他的话里或者是动作中察觉出他对感情的不安感, 感受到他对她的占有欲, 现在她好像感受不到那些近乎偏执的热烈情感了。

他们分开的这两个月,他表现得似乎太过于正常了。

除了没有听她的话, 不要熬夜。

他眼睑下方的墨青色看起来比她严重多了。

向晚站直身体,一眨不眨地盯着霍珩漆黑的眼眸看。

他…是不是因为她在努力地改变自己?

少女弯了弯眼眸,鹿眸里光点浮动着:“看在你翘课过来接我的份上,我请你吃饭吧?”

霍珩“嗯”了一声,他微微弯腰, 捞起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中。

两人去了B大附近的一家面馆,各要了一碗卤肉面。

等面做好送上来的空隙,向晚将手机开了机,她想给向丽华打个电话,说一下明天晚上她就回家。

屏幕上忽然跳出了颜云舒的来电显示。

向晚接起来:“喂?”

颜云舒的音量很高,听起来有外放的效果,因为她已经连续给向晚打了十几个电话了,正处于暴走的边缘,这一次总算接通了。

“向晚啊,我快担心死你了,你刚刚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你考试被人诬陷作弊的事情我听原阳说了,你别担心,集训队的老师正在查从昨晚到今天下午开考前教室里的监控录像,一定能还你清白,还有那个垃圾监考老师脾气一向火爆,说话难听了点,我帮你诅咒他,你别理他!”

“我就搞不懂了,他妈是谁有病不好好训练参加考试,竟然还有这坏心思搞别人,等你舒哥逮到了这人,我铁定帮你揍得他爹娘不认。”

向晚低垂着脑袋,她盯着桌面,眼睫轻颤,唇抿了抿,声音轻不可闻:“万一是我舍友呢。”

她是出题组组长的女儿,想要拿到考试原卷应该很容易吧。

虽然向晚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她去这么做。

夏声前几次的成绩排名都跌出了前六,她想要进国家队,今天这场考试最少要考120分,但是她已经很久没上过100分了,所以基本上是不可能了,除非能拿到考试原卷。

既然拿到了卷子就自己偷偷摸摸地看啊,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己看啊,为什么还要来今天这么一出呢?

向晚手指紧紧地捏着手机,因为用力,指尖已经泛白。

因为嫉妒吗?

但是她的成绩也不是上天平白无故赠送来的啊,她也是自己努力出来的结果啊。

电话那端,颜云舒没有听清向晚说了什么,喊了好几声向晚的名字,对方还是没反应,她刚想再接再厉,一个新的电话插了进来。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N市。

颜云舒挑了挑眉,划开接听键。

少年被电流裹挟着的低磁嗓音响起来,隐隐还带着几分戾气,听起来不甚友好:“向晚下午考试的地点告诉我。”

颜云舒听出霍珩的声音,愣了一下,才问道:“我得问下原阳。”

那端少年浅浅地“嗯”了一声。

*

B大数学学院,副院长办公室内,夏伟国刚接到集训队最后一场考试监考老师的电话。

说是从一个学生的课桌里找到了这次考试的原题,但是那个学生竞赛成绩一向稳定,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很有可能是其他学生放进去的。

监控室里的值班人员已经将U盘送了过来。

夏伟国推开窗子,点燃了一根烟,抿了一口,国字脸上布满了阴霾。

抽完一根烟,他将U盘插入电脑,调出监控视频,在看到电脑屏幕上出现熟悉的人影时,他瞳孔皱缩。

考场钥匙一共两把,一把在他这里,一把在监考老师那里。

本来还心存侥幸,现在他只是狠狠地抽那个不孝女一顿。

过了十几分钟,他站起来,往家走。

进了屋,他推开了夏声房间的门。

夏声本来在看课外书,听到声音,立刻把奥数辅导书打开,遮住了那本小说。

夏伟国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粗暴地将她的辅导书推开,将那本小说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脸上,“老子供你吃供你住供你学习,你就是这样回报老子的吗?”

夏声站起来,畏畏缩缩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她嗫嚅着解释:“我就是刚考完试…看一会儿,我马上就学习。”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夏伟国笑了声,“你什么时候从我这里拿的考试题目?你跟老子说实话,老子今天就不打死你。”

夏声无声地睁大眼睛,她强装镇定,额头和鼻尖上却冒出了冷汗,声音颤颤巍巍:“什么考试题目?我不知…”

她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夏伟国开始解皮带,过去的阴影浮上脑海,她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夏伟国,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一次又一次逼我参加奥数竞赛,你还逼我超过那个叫向晚的,你还拿我们两比,你恨不得自己的女儿是她,对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一点也不喜欢奥数,也一点也不想再学了,还有我当初想选文科,也是你逼我学理科的…”

夏声抓起书桌上的书全部往夏伟国身上砸过去,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歇斯底里地说:“我真的要疯了,不,我已经疯了,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你的女儿也是我,而不是那个向晚!你们都去死吧,你们全部去死啊!”

夏伟国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还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响了,来电显示——信院张德荣。

*

向晚和颜云舒打完电话,一抬头,发现对面的霍珩不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了上来。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身朝门口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他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拎着两杯草莓星冰乐。

向晚看到自己最爱喝的饮料,眼睛亮了亮,唇角弯了起来。

吃完饭,两人沿着街道漫步目的地走。

向晚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霍珩,我想去N大了。”

霍珩面上没什么情绪:“好,那就去N大。”

向晚眨了眨眼睛,没再说话,她知道,她去哪儿他也一定会跟着去哪的。

公园门口,正摆着各种路边摊,因此人很多。

霍珩牢牢地抓着向晚的手,生怕两人被人群冲散。

路过一个射击摊,向晚看了眼最里面架子上摆着的暖黄□□咪玩偶,猫咪头上还扎着一根淡粉色发带,可以看出玩偶材料和做工都很精致,显然是为了吸引顾客特地花了点钱买过来当镇店之宝的。

顿了顿,她偏头看向霍珩。

霍珩也垂眸看她,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对视了几秒,他勾了勾唇,“想要?”

向晚非常诚实地点头。

少女懒懒将头发束在脑后,皮筋有些松,此刻有一小缕调皮的发丝逃了出来,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随着晚风摇曳着,偶尔掠过她嫣红的唇瓣。

霍珩眯了下眼眸,突然俯身,抬起手,将她作乱的头发别到了她的耳后。

他脸颊凑近,气息落在她的耳畔边,嗓音低沉带着磁性:“拿到了,有奖励吗?”

向晚知道这种射击难度很大的,基本上没有经过训练的,除非运气好到爆棚,才能全部击中气球,拿到玩偶,一般人能命中一半以上就很不错了。

因此,她酌情考虑了一会儿,最后笑盈盈地说道:“有,你如果拿到了,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不过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一对小情侣付了钱,男生已经开始射击气球了,塑料枪声砰砰砰,听起来还挺响的,就是气球炸裂的声音一个也没听到。

女生似乎有些不满,小声嚷嚷道:“大哥,你行不行啊,都十五个了,你一个也没打中,我就算是闭着眼睛,用脚拿枪,命中率也没你这么低啊!”

向晚看了一眼那戴着黑帽子的男生,心里觉得这个男生好丢人哦。

她抿着唇,拼命忍着笑意。

虎口忽然被旁边的人掐了一下,带着点酥.麻的痛意攀上神经末梢,她一脸茫然地抬头。

霍珩敛着眼睫,淡声道:“别看他。”

向晚:“…”

052

小摊贩见那个男生一个气球也没打中, 笑出了一脸褶子, 他乐呵呵地问道:“小帅哥,要不要再试一次?”

男生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哪肯再试,拉着女朋友往旁边走了好几步。

得, 两人去旁边的摊子套圈去了。

小摊贩遗憾地收回目光, 又将主意打在了霍珩身上,“帅哥, 要不要给你女朋友赢一个小玩意儿回去?”

他心想, 这男生长得眉清目秀,皮肤比女孩子还白,比刚刚那个男生不知帅气好看了多少倍, 很显然又是一个花架子、冤大头。

霍珩面无表情地看了小摊贩一眼,他付了钱, 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劣质的枪。

他摸过真枪,这把玩具枪的重量要比真枪轻很多。

少年手指动了动, 黑色的玩具枪在他手上转了好几圈, 最后, 他修长的手指勾住了扳机。

他眯了一下眼眸, 握紧了枪身,抬起来。

向晚和周围围观的女生都觉得霍珩的动作有点帅。

小摊贩和周围的男生都觉得这个男生太能装逼, 甚至暗暗祈祷,待会他最好一个也别射中,让老天告诉他装逼容易遭雷劈。

然后接下来, 枪响“砰砰砰”与气球炸裂“嘭嘭嘭”的声音交错响起。

少年笔直地站着,脊背宽阔,腰窄腿长,如芝兰玉树般耀眼夺目,他微微歪着头,脸上神情平静而专注,黑眸里一点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有好几个女生已经顾不得看他的枪法了,盯着他的脸,一个个红光满面、垂涎三尺的模样,特别像机场接机看到自家爱豆的疯狂女粉丝。

向晚忽然觉得架子上摆着的玩偶猫也没那么可爱,她也没那么想要了。

她还在发呆,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扫了一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她没有多想,往不远处人比较少的明月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