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摇头,有人面面相觑,偏就是没人敢应一句是或不是。到底是夫妻事,这里头坐的都是他同年老友,两夫妻吵嘴怎么回事儿人心里清楚得很,至少比眼前这个唉声叹气摇头晃脑不得法门的醉汉清楚。

在场就剩查干在外头听了一耳朵,大致清楚来龙去脉,且摸得清陆晋脾气秉性,因此才敢壮着胆子开口说话,“二爷没明白,夫人这是吃醋呢。”

一听夫人,立刻来了精神,探身过去问:“吃醋?她吃的哪门子醋?”

查干简直想要舞起一柄大锤撬开他脑袋,看看里头都藏了什么,敢情他和女人在一块儿除了造人生子就没别的想法。“二爷您想呀,夫人千里迢迢随二爷来咱们齐颜部,一下车先让娜仁托娅那死丫头灌醉,晚上出来又瞧见您跟苏日娜那么……相处过密,恩和那年纪若算起来,也正当时。弄不好听来一两句闲言碎语,这就都对上号了,夫人心里这气啊,也难怪冲二爷发火。夫人在这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多可怜啊。二爷您就多担待点儿,男人么,受点儿委屈不算啥。”

“那她就能一进门把爷当奴才教训?你是没听着,她……她那说的都是什么话,真真卯足了劲把人往死里说,多喘一口气都能让你咽回去。”

查干嘿嘿地陪着笑,“那不是吃醋么?女人吃醋好哇,吃醋表示夫人心里装着二爷,心心念念都是您,容不得旁人沾身,这么不正好么?二爷该高兴才是。”

陆晋皱眉,满是疑惑,“爷该高兴?”

查干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二爷快别喝了,喝多了夫人不乐意见。依我看,二爷还是回去,正经赔个罪,跟夫人好好说说为妙。”

本以为自己的劝导工作即将告捷,谁晓得陆晋突然发力,推他一把,不耐道:“爷不去,谁爱去谁去。”接下来倒满了酒,继续喝。

查干没办法,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瞪眼,但陆晋没让他等太久,已主动开口,“要不……你去跟夫人说两句。”

“说……说什么?”

“你傻啊,就是苏日娜母子之事。”酒喝多了,气性大,多说一句都不耐烦。

查干顿感责任重大,左肩让陆晋拍了拍,当即一阵一阵发麻,好半天没能缓过来。走出满是酒气的帐篷,一步步往夫人住处去,只觉脚步虚浮,忐忑难安。

到门口没敢撩帘子,压低了声音喊上一声“德安兄弟”。那人耳朵灵,不需他战战兢兢喊第二声,已然躬身出来,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查干大人有何要事?”

查干费了老大力气才挤出个能看得过眼的笑容来,讨好道:“德安兄弟,我这有要紧的事要禀明夫人,还请兄弟通融通融。”

德安木着脸没表情,抬头看一眼天上月,再看一眼查干,不说话。

查干纳闷,“兄弟意思是……月亮挺美?”

德安道:“咱家的意思是请大人看看时辰,明儿赶早。”说完转身就走,不给旁人留个塞银子说好话的机会。

万幸查干矫健,大跨步抱住他,顿时只觉一阵清香扑鼻,称不上浓郁,是极其干净单纯的香,却又极具吸引,连他也愣了愣,傻傻望着怀里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清秀少年郎。暗暗想,汉人生的可真好看,就是性子别扭……啧啧,哈喇子都要流满嘴。

“放肆!”德安厉声怒喝。

查干保持着熊抱姿势,低头看,威逼利诱,“放肆也就放肆这么一回了,我得救咱们二爷。德安兄弟,你要不放我进去,咱俩今天没完。”

“滚你妈的蛋。”

“哟哟哟,德安兄弟也会骂粗口啦。”不管不管,再收紧手臂赖死他。

德安面皮薄,比不过陆二旗下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最终答应他进去通报一声,至于见不见还需看夫人意思。

查干乐呵呵点头,即刻变了脸孔,替她抖衣裳拍灰尘,拱拱手说:“那就劳烦兄弟了。”

“谁是你兄弟。”

“哟,脾气不小,够劲。”

在帐外吹上一小会儿风,查干顺利过关,捡了个小马扎坐到云意脚边上说话,方才打好的腹稿,这下不必别人来问,先一股脑地自己说出来:“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得很,苏日娜老早就嫁了哈尔巴拉老大哥,怀恩和那年正巧二爷从乌兰跑回来,有天也不知怎地,拉了哈尔巴拉去风珊湖打猎,谁晓得遇上狼群,不巧又是冬天,狼饿得不行,为了一口吃的通通不要命,去了一队人,就剩二爷一人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二爷不说,咱们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苏日娜就此成了寡妇,恩和没出生就少了爹。二爷仗义,事事处处照顾他们母子。要说有什么,这都十年过去,要有早该有了,夫人您说是不是?咱们都睁大眼睛瞧着呢,真没什么,二爷对您,是日月可鉴,绝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见云意听得兴趣缺缺,他这又是发誓又是作保,“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族长。老族长德高望重,总不能跟着咱几个小辈儿撒谎编胡话。”

云意右手撑着下颌,懒懒道:“苏日娜的小儿子是怎么回事?又嫁了一回?”

查干一拍大腿,激动道:“看我这脑子,这还真忘了说。苏日娜后头又嫁了一回不假,也离了齐颜部,但不知怎的把恩和留下,过了一年多就抱着巴图回来,多的也没提,就说死了男人,还回来跟着族人过。”

看来这里头内情不少,只不过你不说我不说,两人守着这秘密,比外人多了默契。

“我猜早年间,苏日娜对二爷很是照顾?”

查干脑门上冒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苏日娜比二爷大那么三四岁,照顾小弟也说得过去。”

“知道了。”云意摆摆手,“你歇着去吧。”

查干显然一愣,说了半天,居然没表示没结果,少不得要去求助于他新结交的德安兄弟。

德安厌恶地瞟他一眼,转而去瞧云意,“要不,奴才去瞧瞧二爷?”

云意眼皮也不抬一下,只顾低着头拨弄一串碧玺珠子打发时间,“也好。”

查干觉着大功告成,兴高采烈,路上吵吵闹闹问这问那,“德安兄弟,你家住何处?年方几何?家里可有兄弟姊妹?”

“没有——”

“听说你们当太监俸禄高,要不咱们俩比比,看是打仗的拿钱多,还是拍马溜须的银子丰厚?”

“滚你妈的蛋。”

“好好好,滚,这就滚。”

到了喝酒的地方,瞧见了醉醺醺的陆晋,德安换个说法,“二爷快醒醒,夫人担心二爷夜里受凉,叫奴才请二爷回去。”

陆晋一甩手,还是大爷做派,“不回!让你们夫人亲自来!”

第90章 解惑

九十章解惑

德安没能劝回陆晋,可算是铩羽而归,但回到云意这方却不能梗着脖子照实说,得两头瞒,两头润色,“二爷喝多了,已经醉得人事不醒,夜里风大,倒不好挪来挪去的。”

云意没吭声,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对文玩核桃捏在手里打发时间。听完德安回话,她心中已然有底,知道陆晋那头多半是个耍脾气不肯轻易低头的状况,但也不急,哭过闹过心里比平常更加平静,便就转着核桃静静出神。

德安叹一声,问她饿不饿,用不用叫绿枝做点儿易克化的吃食来垫垫肚。

云意摇头说吃不下,也没兴趣。

正当时,外头一阵吵闹,关外毛熊似的身影突然闯进来,到跟前也不说话不伸手,只管等着一双酒后通红的眼睛望着云意。

云意摆摆手,吩咐德安,“你先下去——”

德安看这场面,怕真动起手来没人劝,犹豫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等她站起身来专心致志给陆晋倒上一杯热茶,再重复一句,“愣着做什么?我说话不顶用了?”

德安适才放下心,默默退了出去。

她将温热茶盏递到陆晋手中,平心静气说道:“二爷酒醒了?”

陆晋搬了椅子直起腰正经危坐,进而一仰脖子干了这杯茶,满脸肃穆,发了狠劲要与她把事情掰扯清楚。

“查干跟你说的都是旁人瞧见的,我现如今跟你仔仔细细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意稍稍颔首,抬手相请,“洗耳恭听。”

陆晋向前倾身,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时候我大约是十六七的年岁,在王府里受尽冷眼,进了军营才有用武之地,就此心心念念想要组一支独个听命于我本人的队伍。首选就是齐颜部能征善战的年轻小伙,初冬时匆匆赶回,却没想到…………早先不曾与你提过,齐颜部与阿尔斯楞部族离得近,两方多有摩擦。没错,就是劫你嫁妆的阿尔斯楞。”

“你斩下他头颅,因你二人存旧怨?”

陆晋没能正面回答,口中继续描述着他的老旧故事,“那会子与阿尔斯楞斗得厉害,我当年年轻气盛不知轻重,不顾劝阻定要拉上一队人越过风珊湖去找阿尔斯楞算账。哈尔巴拉老哥最照顾我,拗不过,豁出性命陪我一道去。风珊湖对面阿尔斯楞厉兵秣马就等着我上钩,一场恶战,哈尔巴拉替我受了致命一刀,到死也没肯放下刀,就为给拖时间让我跑过风珊湖。我欠他一条命,更欠苏日娜母子。”

云意面色不改,依然从容平静,再为他倒一杯茶,轻声道:“茶有些凉了。”

他不在乎这些,抿一口再继续,“查干多半与你说,苏日娜有段日子没在。那是抛开恩和嫁了当年跑马拖死哈尔巴拉的仇人。趁着开春,杀了丈夫逃到北边罗刹国边界,一躲就是大半年,但无奈已有身孕,几服药下去没作用,这才把巴图生下来。绕了个圈,最终还是回到齐颜部。这么些年,我对她母子二人尽心尽力,不为其他,只因我心中有愧,若不如此,何以为人?”

语毕,忐忑却也期待地望向她,希望等来预想中的结局。

对此事,云意心中渐有轮廓,与他置气多半气他与苏日娜暧昧不清,以及对恩和身世最后的猜疑。她垂目看着桌角半旧的梅花纹,淡淡道:“你无心,难保她无意。”

陆晋皱眉,显然极不赞同,“她已为哈尔巴拉守了多少年?这种事情在草原上多属罕见,什么狗屁守节,根本没人在乎。”

“若她并非为亡夫守节……”

“你又想说什么?”

“凡事点到即止,这类若有似无实难捕捉的东西,还需二爷自己体会。”

陆晋径直说:“我体会不出。”

云意道:“那就听我说,我几时骗过你?”

他勾唇轻笑,嘲讽道:“你骗我多少回?怕你自己都记不清。”

破天荒头一回,云意被他轻轻巧巧一句话堵在当场,张了张嘴没办法应对。到最后只能无赖地扔出一句,“反正这件事上我从没才错过。”

陆晋捏她鼻尖,“脸皮见长,你这是说不过我要开始胡搅蛮缠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师从二爷,从不讲理。”她没能忍住笑,弯了嘴角立即咬住下唇,努力绷住脸,期间动了动眼珠瞄一瞄陆晋,正巧撞上他戏谑的眼神,这回两个人都没能把持住,噗嗤一声双双都笑出来。

陆晋咳嗽一声,当即再次板起脸来教训,“不清不楚的就这么胡闹,活了二十几年还没人有胆子这么劈头盖脸的指着爷鼻子骂,你蒜头一个,你可以啊顾云意。”

“又是爷,爷什么爷。”

“说的也是,哪来的爷啊……”陆晋点点头,颓丧道,“在你跟前,我就是啰啰嗦嗦太监老奴,哪有半分脸面,全都随公主作践。”

云意当即说:“可别把自己个说得凄惨可怜,我不也让你气得够呛。今儿冒出个亲亲侄女儿明儿再有个不清不楚的有情人,我到哪儿去伸冤?合该我忍着么?”

“天地良心,自打有了你,我几时招惹过旁人,恨不能剖开心让你作践。”

“谁作践人?分明是你。现如今我腿上还有伤呢,一下雨就疼得没法儿睡。”说到这一茬,陆晋再没办法反驳,只得偃旗息鼓,败下阵来。

云意倒是没打算趁胜追击,温温柔柔牵住他的手放在膝头,郑重道:“你应我一件事。”

“何事?”

“二爷若有中意的人,先与我说清,我自然大大方方迎她入府。但子嗣一事绝无转圜,长子只能是我的,若有差池,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决绝之中又掺杂着无可奈何的悲凉情绪,是她对于纲常伦理的妥协,也是身为女子的无奈。命运让她没办法应理想而活,一旦妥协,之后便都是苟且。

陆晋久久无言,大约是在考虑措辞,不知要如何说才能将他一腔真挚与热情一并书写完全。

“我记得早些时候就已经同你说过,只不过你都当玩笑话,听听就算。今夜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回。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你听明白了吗?”

他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加重,紧紧不放。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连同湿黏的热汗,放是他焦灼忐忑的真实写照。

这一次她没逃避,也没回应,她选择以一种罕见的虔诚与郑重,接纳他的真实与诚挚。

没人说话,她余下另一只手再次覆盖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之上,她的眼神已变,他的酒意再袭,或许这一句剖白都因烈酒壮胆。

云意心中另有一番感念,她觉着他可怜又可爱,不管这句话能持续多长时间有多少效用,她始终记得这一刻他紧锁的眉头与紧绷的嘴角,昭示着他不曾欺瞒不曾保留的情感。

“知道了。”她笑了笑,拍一拍他手背,轻松带过。再提其他,“但光有心尚且不够。”

“还要如何,你说,我自然尽千百倍努力做到。”

云意笑,“倒不必千百倍,只求二爷留点儿心,别跟谁都是面上‘清白’,心底‘暗涌’。二爷无意,抵不过神女有心。你不必着急反驳,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

“自然是你。”

“女人最懂女人,她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日夜苦等是为的什么,我比二爷清楚。说不上不堪,但二爷既无此心,就该冷下来,让她自己想明白,省得这样拖下去,耽误了前程。”她靠近与他细说,字字句句都挑的温和柔善,就怕触他旧事逆鳞,“以后采买照料都可明明白白交给属下去办,别让她再有误会,再而,我还怕影响了孩子。恩和是不知事的,万一耳濡目染,真将你当做生父,你先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再而三人成虎,把齐颜部的事情一串,任谁都要当真。闹到最后子不知其父,父不认其子,如再被有心人利用,那该如何收场?”

“依你看当如何?”

她心里想的当然是把苏日娜嫁了,干干净净一劳永逸。但嘴上不能这么说,这话一出口陆晋肯定得吹眉瞪眼闹脾气。

她选的是旁敲侧击迂回曲折,“现如今突然要问,我也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求二爷放下从前热诚,先冷她一冷,态度放明白,聪明人便懂得知难而退。至于恩和,二爷若能抽出空来,带孩子去一趟风珊湖,说清楚前因后果,于他也算有益。”

陆晋沉着脸,没点头也没摇头,云意心知成功大半,便不多做计较。唤绿枝去备下热水,再叫红玉去沏一壶俨俨的茶,来给二爷醒酒。

陆晋躺回熟悉的床,闻着被褥间熟悉的香,总算轻松一回。

第91章 游猎

九十一章游猎

陆晋醉酒,睡到次日日上三竿才起。而云意早已经在马背上慢慢绕近处溜达,德安跟在身后始终紧张且警惕,唯恐她一个不小心快马猛跑,颠簸得落下马背,无法收拾。

无奈是怕什么来什么,原本安安静静阳光柔和的草原,突然变作喧嚣吵闹,身后一群莽汉骑着马高声呼和,马蹄声更像是催命符,蹬蹬敲打心脏,吓得人大汗满头,急于逃命。

德安回头去看,十二人的队伍自营地方向而来。为首的辫子男天庭饱满,鼻梁挺括,五官轮廓处处书写着关外远方的狂野不羁。

其格其通身乌黑,四蹄雪白,生得比人还俊。而男人在马上咆哮哄闹,“噢啦啦啦啦啦——”高抬右手挥舞弯刀,对眼前战战兢兢逃窜的小兔儿势在必得。

云意耳里只听见一阵巨大的马蹄声,震得脚下大地都在颤抖。忽而身侧一阵风刮来黑色身影,男人的手臂坚实有力,自她腰间一揽一抬,顺顺当当把人带到自己马背上。其格其奔跑不停,一路往风珊湖方向去。后头齐颜卫沉着嗓子附和,仿佛是打过胜仗,满载归来,要举起弯刀唱起歌来竞相庆贺。

她无处挣扎,唯有乖乖靠在他身前,身体倚靠他厚实的胸膛,看着他像是在草原上抢夺劫掠过后的莫名兴奋。她理解不来,又颠簸得厉害,早上肚子里吃的米粥早点都要给他活活颠出喉咙,而速度将周围景物变成模糊的快速略过的影,她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两只手攥紧了他胸前衣襟,只怕一个闪神就落了地,四肢不全。

陆晋领着她最终停在了风珊湖边,其格其疯跑了一阵很是尽兴,摇着脑袋打着响鼻乐呵呵小跑再转漫步。风珊湖的风景比之亚金湖更加壮丽广阔,巨大的湖面蔓延无边,一眼望过去视野里几乎只有水光跳跃的湖面以及引颈长歌的天鹅。

远远有风来,吹开他疯闹过后的汗气,留下一身清爽。

陆晋一抹脑门,低头看她瑟瑟缩缩像个受伤的幼兽,一刻不离地扒拉着长辈。他觉着好笑,扶正她后腰,晃一晃她几乎瘫软得身子,得意道:“怎么?跑一阵也吓成这副模样?”

云意只觉得整张脸都要被风刮得没感觉,木木的像是长在别人身上。再看他那张装着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骄傲的脸,不得不感叹男女之别,不,是陆晋与顾云意之别,有如天与地之隔,没办法通融理解。

她揉了揉面颊,兴致缺缺,“大早上的就让劫匪抢了去,我一个姑娘家,还真能笑谈生死呀?跑那么快,吓得人腿都软了。”

按理说他这就该悉心安慰,再拥进怀里亲近一番,哄得美人顺服听命。但怎奈他是陆晋,依然保持着自始而终的“傻气”,也根本无心进学,随口便说:“跑马当然要快。”

她心底里翻个白眼,琢摸着陆晋要没这张好脸,再没这身份,娶不娶的着媳妇儿还得两说。

好在这一刻他拉紧缰绳,引着其格其绕着风珊湖慢慢行。湖边草木丰盛,野花盛开,映着清澈洁净的湖面,描画着与俊秀精致的中原远不相同的风景。而南下的风里透着凉,泠泠能将满身尘浊都吹散。

他不经意间弯下腰,随手一抓就是一束金红相缀的野花,这一时像是开窍通灵一般,将带着杂草乱叶的一束花递到她面前,“呐,送你,给你赔罪。”

云意抬眼看他,瞧见他不自然的神色,已知他故作轻松,只觉得好笑,周围风清云朗,她没忍住,笑得双肩颤抖,末了接过花束捧在手中,看着零零落落的野花,疯长茂盛的野草,哭笑不得。

陆晋沉着脸问:“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云意憋着笑一个劲点头,“好,二爷对云意是极好的。”

他这才放心,放过这一遭去看湖边景色。摸了摸手心,竟然渗出冷汗,不过是送个花说两句软和话,真不知自己紧张个什么劲。

湖面上天鹅扑腾翅膀为争夺配偶擂起战鼓预备大战,对面飞来一群候鸟一眨眼落在草丛间消失不见,又静又存着勃勃生机。

云意伸手拨弄着一朵橘红色的小花,不经意间问:“怎么回来风珊湖,我以为……”

“以为什么?”

陆晋拉紧缰绳,将其格其往山坡上带,不走几步眼前便迎来一片开阔地,天与地连成一片,找不到边界。

云意留有疑虑,细声说:“以为你再不会来了。”

陆晋轻笑,“你当你相公是无用懦夫,败阵之地则永生不回?胜败乃兵家常事,要照这么办,西北一大半地方我都没法儿去。何况阿尔斯楞已死,大仇已报,连心结都谈不上。”

云意点头,“二爷胸怀坦荡是当世英雄,这一回是我眼界太低,我给二爷赔罪。”话未完,已将金色小花送上,要现学现用,当这是赔罪的礼。

他歪嘴笑,拿了花夹在耳后,好一个威武雄壮的草原汉子,瞬时变得娘皮兮兮。生生就是风流急色的西门大官人,骑马游城满街猎艳。

云意掩嘴笑,“可别闹了,丑的很。”

他却满不在乎,捏着她下颌令她仰起脸,方便他低头亲吻,吻过感叹,“今儿不错,小嘴甜得很。”这又是双关,但足够显出他的风流气性。

云意抚了抚胸口,平缓气息,另起话头,“我听查干说,你十岁离家,返回王府,这里头多少旧事,二爷能与我说一回么?”

“都是陈年老黄历,有什么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