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白屏住了呼吸…

他其实不会武,这个江湖中人又没几个敢相信的。堂堂摘星楼主居然是个文弱之人。只是他身边一般会有影卫伴随,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跟随。她这才逃过了一劫,只要她不出声…

气氛静默得只剩下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清许淡淡像她在的方向飘来一眼,随后在绿藤蔓边坐了下来,把随身的琴放在了膝盖上,随手拨弄起来。

霄白不敢动,腿脚已经麻得不能动弹了。再这样下去,还没被抓回去,就得先把腿脚废了!而且他明显是在这儿等他的三个影卫,要是他们回来,她照样得完蛋。

赌赌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打算转个方向偷偷开溜。一步,两步,三步——一只手搭在了她身上。

“啊!”扑通——撞上一个人。那个人很顺手地把她抱了个正着。

完了…

“你是哪位?”那个温文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额?不是他?

霄白错愕地抬起头,看到这会儿抱着自个儿的人居然是——肖、守?那柳叶眉勾魂眼白皮肤樱桃小嘴唇红齿白细胳膊细腿的,可不就是肖美人?

“打搅了,我来带我家夫人回去。”肖守冲着她身后一抱拳。

“这位姑娘可否转过身?”云清许轻道。

霄白不做声,默默地往肖美人身边挪动。

“公主,王爷让我来找你,我们还是快些回府吧。”肖守道。

裴狐狸让他来的?

霄白顿时眼泪都快出来了,裴狐狸,你果然够意思雪中送炭救人水火啊!!

“好!回府!”不管是不是回府,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不管后头是什么状况,拉起肖守就走。没有走几步,就听到那个噩梦一样的人开了口,他说:

“段茗公主?”

霄白僵住了脚步。

身后那个声音继续:“两年不见,公主不认得云某了?”

那一刻,霄白只想杀人!混蛋…谁来告诉她,段茗什么时候和云清许有瓜葛过了?!两年前两年前,她居然和云清许是认识的!这下她该怎么办?无论认不认,都说不过去啊…

最后,逼于无奈,她还是回过了头,装起胆子朝那个人扬起了一抹笑。

他似乎不会变,她遇到他那年,她五岁,他十三;她到奈何边当白婆婆那年,她十五,他二十有三。这个人,三年的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公主近来可好?”

“好!”和狐狸斗智斗法玩得很欢乐。

“听说前阵子公主下嫁给了裴王爷?”

“呃,是。”算是“嫁”了吧…

云清许的难得有几分笑意,这会儿早就收敛了起来。他的目光柔和,仿佛是在看什么老朋友。看到霄白抓耳挠腮的模样,他的眼里又有几分奇异的光芒。

霄白知道,不能让他多问下去了,这个人武功半点不会,心眼却是七窍玲珑的。她这脑袋瓜里的东西,几句话就会被套光!

“嘿嘿,对不住云公子,我不是有意跟踪的,只是恰巧看见你弹琴,不小心看呆了。”这是有先例的。

云清许微微一笑,让她看得一阵恍惚,只好用干笑带过。

“两年不见,我可是真想念云公子啊,只是刚才那个呃,近君情怯,近君情怯!”

“我家里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云公子保重啊哈哈!”

三句话交代完毕,霄白拽起还愣在原地的肖守就走。

秋风凛冽,刮得人冷到了骨子里。有个声音在风中传了开来。

“霄?”

霄白的心扑通一声,掉进了无底洞里面。

这个声音她足足听了十年啊…十年里,她把他当神一样看待,她的师父温柔,会温柔地弹琴给她听,她的师父,可以报一个名字就让人跪地求饶,她的师父没有心,他可以把她的命当做草芥…无论是什么样子的师父,那一声霄,足够让她好不容易包裹起来的外壳支离破碎。

“你…云公子,你又认错人了,我、我是段茗…只是长得像而已,我、我得回去府上了…”

云清许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的眼里本来是没有多少情绪的,很少有人可以看起来很温和,真的仔细看起来却没有多少情绪,而他云清许就是一个。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却有迷雾,像是早上的初阳笼盖着,少有的阴涩。

“霄。”他喃喃,垂下了眼眸。

这不是她熟悉的云清许。霄白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云清许,居然也没有追上去,只是他最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看到她消失在视野。

***

一路沉默。

肖守不是个多话的人,霄白又心虚得心乱如麻,长长的一路,居然没有没有一个人开口。没有过多久,就到了裴王府。她一进门,丫鬟们就经不住欢呼起来。小绿惨兮兮地靠了过来,大大地叹气: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啊?”

“你不知道啊,天黑了你没回来,王爷他呃…”

小绿急急忙忙收了口,霄白顺着她诡异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裴言卿脸色不怎么样地站在不远处。

“狐狸~”

“晚上宫中有宴会。”他说。

“…”有完没完啊,整天大宴小宴的。

“不想去?”

“废话。”

“那跟我去个地方。”

“…狐狸,你是故意的吧?”不紧不慢挖了个坑,就等着她跳对吧?

“你说呢?”裴言卿勾起一抹笑。

霄白发现了,她整个人就是一个悲剧。

跟着裴言卿出门的时候,月亮已经升高了。他走的是一条小道,路边是稀稀疏疏的灌木,再远一点是两排柳树,月光透过枝条的间隙,在地上落下了斑斑驳驳的树影。

“狐狸,我们去哪儿?”霄白忍不住问。

“暖春阁。”

“啊?那那里干什么?”

“散步。”

“…你无聊。”

“呵。”

“…”

一路上,裴言卿在前,霄白再后。不知道走了多久,霄白打算悄悄开溜。

“你如果走了,解药我丢河里去。”裴狐狸如是说。

“那我不要了。”霄白白眼。

裴言卿不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回到她面前,笑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然后,在霄白呆呆的眼神里,他拉起她的手,拽紧了,走人。

霄白发现,这人的手还挺暖和的,只是笑容太欠扁。

“小白,我记得你不喜欢别人碰到你。”裴言卿忽然道。

呃?

霄白有些惊诧,好半天才记起来,自己原来是“不喜生人触碰”的。只是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吧,也许刚回人间的时候还残留着那么一点习性,结果被这只让她侍寝陪床的狐狸活生生掰过来了!

“唔,没事了。”某个不甘心的声音。

“这样呢?”

裴言卿一转身,抱住她。

霄白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本能地蹭了蹭他的怀抱。

这样?

还是挺…舒服的吧。

当然,这点她没傻乎乎地和他说,免得他太过得意。

爱如一线天(上)

这样呢?

霄白认认真真想了想,抬头笑:“暖和。”

裴言卿笑开了眼。

“小白,”他轻声说,“你叫霄白?”

“啊?”霄白干笑,“嘿嘿,王爷你脑袋烧坏了?”

裴言卿也不争辩,只是淡淡一笑,松开了怀抱,又牵起了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霄白瘪瘪嘴,跟着他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被他牵着,就像是栓了跟绳子牵着什么猫猫狗狗,呃…

裴言卿说是去暖春阁,其实却不然。虽然那是条到暖春阁的方便路,但是却是大大咧咧“路过”暖春阁,深入到竹林深处的。霄白不喜欢这种感觉,不知道会被牵到哪儿去。一路上没少惹小麻烦,最后裴狐狸愤怒了,笑得变了味儿,他说:“小白,你是不是想接着前几天没做完的事情?”

没做完的事…

霄白仔仔细细回想着,他们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情?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不知不觉,竹林也走到了尽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大片悬崖,确切的说是断崖。

来这儿做什么?

霄白不明白,疑惑地看了裴言卿一眼,却意外地发现,裴言卿脸上的神色很奇特,像是陷进了虚幻的地方,明明睁着眼,眼底却是一片迷蒙。收敛了身上的戾气,他看起来整个人清澈如竹,只是那只拉着她的手却还是透着暖意。霄白忍不住微笑,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四年前,我从上面跳下来了。”他轻轻地说,眼里有一丝丝微妙的光芒。

“啊?”霄白呆滞——这山崖虽然不是什么万丈深渊,高度还是有点儿的。下面又没个湖什么的,普通人跳下去还真的活命的机会不大。“那你怎么样?”她问。

裴言卿抓着她的手紧了一些,嘴角的笑却顽劣起来,他说:“怎么,担心我?”

“明显没死。”霄白恶毒道。

裴言卿不以为然,拉着她继续沿着山崖壁走。

“后来,有人把我拽住了,是个女子。”他说。

“那女的力气真大。”霄白诚恳道。

“可是她拉不住我,我们一起摔下来了。”裴言卿轻道。

“噗…”

“…”

僵局。

“那个啊哈哈,我不是故意的。”

裴狐狸眯眼。

霄白只好赔笑:“狐狸,后来呢?”

“你还打算装?”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裴家狐狸刚才还明媚的笑脸忽然阴云密布了。

“装什么?”

“你…”

裴言卿的脸很怪异,霄白看不明白。那神情像个孩子一样,眼神特固执,带着小小的别扭,一个大男人,居然让她觉得…很可爱。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居然觉得,那个混蛋生气的模样还挺…舒服的?

“那里,是一线天。”裴狐狸指着一个方向。

一线天?

霄白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发现那断崖中间裂了条缝隙,像是一条小道一样,穿过整座山。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忍不住往里走。从下面往上看,天空成了一条线,太阳不能照进山崖的缝隙里,下面黑得只能依稀看见她自己的手指。越往里走就越黑,抬头仰望,那缝隙像是闪电一样,闪闪发光。

“狐狸,这地方好漂亮!”她兴奋地回过头,发现裴言卿就站在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闪闪。

“狐狸,你今天话很少呢。”

裴言卿但笑不语,似乎是忍了很久,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的,从嘴角到眼眸深处,缓缓地笑开了。

霄白呆呆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心好像掉进了哪里,一下子找不着东西攀爬了。

裴言卿知道自己在笑,或许上一刻他还是因为她的忘记有点儿不舒服,但是,她的笑脸,她的毫无防备,就像是风刮开门帘,水冲刷泥滩,又像是春天的柳絮铺在了地上,一点点积累起来,暖了。

霄白,霄白呵。

他垂眸低笑,很小心很小心地把那个莽撞的人往身边拽了一些,替她摘掉刚才进山涧时沾到头发上的枯叶。

她难得的乖巧,眯着眼看头顶上的光亮看发了呆,咧着嘴笑。他忽然有些呼吸不稳了。

“霄白。”他叫她。

“恩?”

“你笑起来,有点傻。”

“…”你混蛋。

“以后和洛书城少点走动,还有肖守。”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