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敛裳的舞姬娇笑着斟了一杯酒,倚进了她的怀中,往自个儿最终倒了一些酒,柔弱无骨地挂在他身上。裴言卿顺势吻上了她的唇。

霄白傻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人家好好的悠哉悠哉过日子呢,有酒有美人有佳肴,她到底是抽了什么疯啊混蛋!

“嘿嘿,那裴王爷你好好过你的逍遥日子,小的先告退了。”

她讪笑,甩甩染血的手,随手拉了一把裙摆蹭了蹭,痛得眼圈都发红了。

“王爷,纵欲伤身,您那身子骨小心些哦。”临走,她还是决定邪恶一把,“万一一不小心撂下个三长两短的,您又那么弱不禁风…”

气氛,冷透了。

霄白忽然有些后悔,战战兢兢打算开撤。

裴言卿却好像后悔了让她滚,他眯起眼露出一两分笑意,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既然来了,就过来伺候吧。”

伺、候?

霄白咬牙:“伺候什么?”问完这句话她才发现,裴言卿的眼里多了几分…暧昧?

“你说呢?”裴言卿笑得很优雅,指尖沾了一点点酒,在桌上划起了圈。

“嘿。”霄白很没出息地退缩了,撞上他其实没有笑意的目光,她又气不过,不知死活地加上了一句,“我怕您‘身体不行’。”

冷场,绝对的冷场,死一般的冷场。

古怪的裴狐狸

ˇ古怪的裴狐狸ˇ

王爷,纵欲伤身,您那身子骨小心些哦。万一一不小心撂下个三长两短的,您又那么弱不禁风…

冷场,绝对的冷场。

北风那个吹,霄白的心在颤抖,抖着抖着却越发理直气壮起来——她抖什么?凭什么是她抖啊!

“你再说一遍。”裴病鬼明显是生气了。

如果他生气了,那她就会退缩的话,她就不叫霄白了。裴言卿的脸色不怎么样,那算什么,她的脸色比他更黑。比脸黑,谁怕谁啊。

“我说您小心身子,再会。”

她懒得跟他再做纠缠,相当明智地选择——走人~

不得不说,三日阁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偌大的一个冬日如春的地方,关着的是朗月的王爷还有摘星楼的人,居然一个守备都没有。霄白本来还很庆幸,但是走了半天找不到路后,她终于了然了,这哪是不派人看守啊,这整个儿就是一迷宫一样的地方,压根就不需要人家看守。

无奈之下,她只要用了个最古老的法子,瞅准了快落山的太阳,一直往太阳所在方向走。走过一段长长的回廊,穿过一个小花园,路过几处别院,终于,走到尽头了——只是一到尽头,她的心肝就拔凉拔凉的。

那是个湖。

确切的说,是一个大大大——湖!有多大呢?就是,望不到边,看不到尽头,测不到水深!——这地方能出去吗?当然不能。

“该死的三日阁!”忍无可忍,霄某人怒吼出声。

声音在平静的湖面上袅袅回荡着,一遍两遍三遍无数遍,最终渐渐隐没了。

噗通——很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湖里,在湖面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水晕。

谁?

霄白愕然回头,首先看到的是一袭鹅黄的衣衫,再往上是一张年轻的脸,脸上挂了一抹微笑,三分玩味——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眼熟。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儿?

“你是谁?”她退后。

“归楚。”那个男人的声音轻快得很,一点也没有突然出现的自觉。他一脸的无所谓,看她后退,他吊儿郎当走上前了几步。

“我没问你名字!”

“呵。”

“…”

这个男人,很欠打!

霄白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剩下的事就只剩下怎么处理掉他了。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剩余体力,毫不迟疑地拔剑,直刺那张欠打的脸!

铮。

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剑,直接挡下了她的攻击,最后顺势一带,她就失去了平衡。

“摘星楼霄白,久仰了。”叫归楚的男人抱拳。

“…”白眼。

“传闻摘星楼里唯一一个米虫,百闻不如一见。”

霄白怒不可遏,捡起刚才被打得失去方向最后插在地上的剑,也不管手里的是剑还是刀,直接用劈的——这个人,什么不好说,翩翩戳她痛脚。

最后的最后,是两个人干瞪眼,最后冷场。

“你到底是谁!”霄白没好气。

“这座庄园的主人。”归楚扬眉。

霄白心里的小火苗噌的升高了:“你抓我来干什么!”虽然说有小部分原因是她自己跟来的,但如果不是他设套,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进来?

“呵,请你来陪伴我的一位好友。”归楚继续扬眉。

“…”

陪伴的是哪个好友呢?霄白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无奈之下跟着归楚走,又绕回了刚才那个别院的时候,她终于悟了。原来,她真的误会裴王爷了,他裴王爷不是来享福的,他裴王爷压根就是来走亲访友的!

“裴兄。”归楚抱拳微微行了个礼,走到了桌边坐下。

裴言卿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霄白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晦涩。他似乎有些气恼,却被刻意压抑着。到最后,本来清明的眼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让人看不真切了。

霄白瘪瘪嘴站在原地,忍着掉头就走的冲动耐下性子等待——忍无可忍,她还是偷偷在脑袋里把他凌迟了几遍——这个恶棍,难道看到她就这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的模样?

“裴兄这几日可曾习惯?”归楚挥挥手,舞姬们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宴席。

裴言卿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垂下眼去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方才洒在桌上的酒都快干了,他才抬起头,眯眼一笑,却不言语。

那一笑,可谓是风采尽得,如初阳乍现,清风过港。、

“不错。”他轻道,一副富家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儿。

霄白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这算是…色诱吗?

她朝他丢去鄙夷一眼。当然,也只是鄙夷地瞥了一眼而已。她不傻,好歹在摘星楼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她当然看得出刚才有什么事情掠过了他的脑海,他迟迟不反应可能是有别的原因。只是…犯得着笑得跟朵花似的么?他聪明,这她早就知道,一个不聪明的皇帝私生子病秧子不可能活得到今天,她还知道,这个混蛋只有在她那儿才幼稚得让人想掐死他,这个叫做——不、对、盘。

“这就好。”归楚笑了,他说,“在下特地帮裴兄找了个红颜知己过来。”

红颜知己?

霄白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居然是这么个下了套儿进来的,火不打一处来,正想发作,却见着裴狐狸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只是轻轻浅浅地喝着杯里的酒,略一抬眸,又笑了。

“不认识。”

咔吧。

霄白的某根筋啊,断了。她深深地呼吸,用力警告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不气死,早晚打死他…

“王爷,您不认得茗儿了么?”霄白一不做二不休,扯开了最明媚的笑容。

裴言卿面无表情。倒是归楚,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刚才还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转眼间就变成了娇滴滴的模样,一派好奇神色。

“王爷~”霄白不经意地甩了甩一身的鸡皮疙瘩。

裴言卿脸上的神色开始阴郁了。

“王爷,你好生无趣。”霄白照着酹月的神态现学现用,放软了身子倚靠上去。

僵局。

“离我远点。”裴言卿皱眉道。

“你说的,别后悔。”

霄白喜上眉梢:等了那么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正巧那个叫归楚的也没有阻拦,她二话不说,闪人~

许是她溜号溜得太过明显了点,她离开的时候,感觉背后的气氛那叫一个——诡异啊…

不管气氛诡异成什么样子,反正在这见鬼的三日阁中,裴言卿和归楚两个人其乐融融豺狼对虎豹,没她什么事儿,她为什么要留下?

天色已经近黄昏,再不找到出去的路,可就真的出不去了。可当她绕来绕去最后又绕回了那片大湖拦路的地方的时候,她绝望了——这三日阁,真是个见鬼的地方!

唯今之计,只能是让那个叫归楚的带路吧。于是无奈之下,霄白又折回了裴混球住的那个小院子。天色已经暗了,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还没走近,她隐隐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交谈的声音,不由屏住了呼吸。

“裴兄是个文雅人啊。”是那个归楚的声音。

——文雅个头,那是人面兽心表里不一绣花枕头!霄白补充。

“呵。”裴狐狸笑了。

——假惺惺!霄白继续补充。

“裴兄,前几日小弟与你提的那件事,考虑得如何?”归楚的声音。

裴言卿道:“无德无能。”

归楚道:“裴兄的聪明才智楚某是还不知道?此番三日阁真心想合作,还望裴兄给个面子。”

——有戏!霄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只狐狸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三日阁主人居然要合作?他们能干什么?总不是杀人越货那么简单吧?

“这天下,能者居之,本就是天理。”

冷风过,吹得树叶沙沙的响。霄白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停滞了:他要裴狐狸…去造反?虽然知道他以前就干过这档子事情,可是听说归听说,真真切切的造反,她还是不敢相信…

气氛又冷了下来,就在她以为不会再听到什么声音的时候,裴言卿淡淡的声音在昏暗寂静的院中飘荡了开来。他说:

“裴王府上下若不是我尽数遣散,早就被摘星楼赶尽杀绝,我还能有什么才能?”

裴王府上下若不是我尽数遣散,早就被摘星楼赶尽杀绝,我还能有什么才能?

他说这话的时候,霄白的心慌成了一片。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再小心翼翼探脑袋去看院中的情形时,却对上了归楚一双近在咫尺的眼。

“…”

“…”

“嘿,巧合。”她干笑,后退。

说是巧合,傻子才会信。

裴言卿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是眉宇间难得带着一抹淡淡的倦意。霄白拽了拽自己的衣袖,想起方才的憋气,卯足了劲儿不去看他,只是冲着归楚扬声道:“喂,他都说不认识我了,我可以离开了吧?”

归楚摇摇头。

“你想怎么样!”

“霄姑娘就暂且在我这儿住些日子吧。”归楚笑道,“楚某也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不用了!”

“霄姑娘可以选择当人质,或者当客人。”归楚扬眉。

“你…卑鄙!”

“多谢小姑娘美誉。”

“裴狐狸!”吵不过,霄白决定搬救兵,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各人的小心意

ˇ各人的小心意ˇ

“裴狐狸!”吵不过,霄白决定搬救兵,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不用说,结局是让人尴尬的。她也不在乎,瘪瘪嘴不以为然——他裴王爷既然都“不认识”她了,她怎么可能自己眼巴巴地贴上去?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打算啃这棵病歪歪的干草,一棵明明外表很聪明,里面也的确很聪明,但是有时候实在幼稚得不行的病草!

“霄姑娘怎么回来了?”归楚问。

“出不去。”霄白懒得绕弯子,“你带我出去。”

“不可能。”

瞪眼。

“楚兄。”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裴言卿开了口,“吵,送客。”

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隐没了,虽然没有阴云密布,不过也够让旁观者看得出,他裴王爷现在相当不高兴了。兴趣缺缺地丢下酒杯,他的眼光总算是落在了小白身上,继续皱眉。

霄白不乐意了:“凭什么!”

裴言卿干脆不理人了,转身,进屋。

最后的最后,霄白还是跟着归楚走了,不是她想她愿意,而是别无选择。天已经黑了,刚才醒来的院子又不知道在哪儿,如果再不妥协,她就只能在那个该死的大湖边捡几根树枝将就着烤烤火缩一晚上了。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啊?”霄白忍无可忍还是问了一句。

归楚笑了,他说:“我只希望霄姑娘在我三日阁多住些时日。”

“你!”

霄白气不过,转身就走。

她没看到的是,就在她转身的片刻后,归楚若有所思地望向院落尽头虚掩的房门,会心一笑。而房门里头,有一抹阴暗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像是万千的丝无尽的线,要把她缠绕住一般。

走在路上的时候,归楚很安静。他的长相属于颇为俊朗爽快的那类,不如裴狐狸阴柔,只是走在暗夜里,却感觉格外融洽。不仅如此,她看着这个人的侧脸,总觉得说不出的熟悉——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他?

小小的疑问没有得到解释。霄白有些泄气地跟着他,眼睁睁看着他七拐八绕了好半天,才回到了一开始她醒来的那个院落那个房间。

“他‘不认得’我了。”临进门,霄白回头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