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裴言卿在哪里?”霄白在他怀里咬着牙问。

一瞬间,云清许的怀抱有些僵硬,她就抓着这机会抬起头,挣脱了他的怀抱。

云清许沉默着,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不是摘星楼。”

“知道了。”霄白轻声应。只要他开口了,那就一定不是他做的,她就…放心了。

“朗月有个派别,叫三日阁。”

三日阁?

霄白迅速搜索着这个称呼,这才记起来朗月本土好像就有个叫三日阁的江湖组织。传闻这组织收钱买命,三日成帐,不成就加倍退帐。难不成就是这个三日阁?段陌那小白眼狼难不成找了第二个杀人的组织?

“师父,你为什么告诉我?”霄白问。

云清许的脸上居然满是复杂的神色,这还是霄白第一次见到他那么明显的神色。她几乎可以断定,他不想杀裴言卿的…可是,为什么又带她来这儿?他到底…

“霄。”他轻声叫她。

霄白把耳朵凑了上去。

云清许的吻就落了下来,微微的凉,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第一次,他的亲昵带了点怪异,霄白察觉了,瞪大了眼。他的眼里有一丝丝的光亮,只是短短一瞬间。下一刻他就闭上了眼睛,只留下密布的眼睫轻颤。他的手本是拿着琴的,这会儿不知道从哪儿腾出的手,揽在了她的腰后。

那手,有些僵硬。

“放开!”霄白低吼,手脚都用上了,也不管这个是不是干净得像是刚洗过从水里捞出来的,只是想反抗。

“不放!”

云清许猛然睁眼,那眼神居然像是最锋利的刀剑。

如果说之前霄白对他是还有所畏惧的话,这会儿是完全呆了——吓得。她什么时候见过他堪称凶狠的眼呢?五年前?八年前?早得记不清了。现在他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月。”云清许的眼里看不清色彩,他低着头冷道,“我给你两个月时间,该了的恩该报的仇,全部给我清算完毕。然后跟我走。”

“师父…”

“我不会放。”

他又重申了一遍,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手一挥,抱着琴走了。

就这么…被丢了?

霄白傻傻地看着,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才…算是一时失控?

一个被遗弃的徒弟能做什么呢?

霄白心烦意乱地坐在裴王府的门槛上想,不回摘星楼,裴王府没人,她该去哪里?天大地大,居然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呆呆坐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找人!

三日阁是个杀手组织,说白了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她虽然没什么钱财,可是裴混蛋有啊!那些人总不至于连钱财都一卷而空吧?

偌大一个裴王府,被她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她不得不佩服,董臣这家伙,藏钱技术真是一流啊!居然翻了半天都翻不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干起了好行当,贩卖古董!过了好半天,总算是凑到了一些钱,又偷偷让人叫了白遥出楼,打听了下那个所谓三日阁的事情。

三日阁,传说中只要带着赏金夜半三更到朗月郊外的亡命林里面去,午夜就会有专使接应。霄白摩拳擦掌了。

“小白,你真打算…”白遥面色够黑。

“嗯。”她点点头,“我救了那混蛋然后带回楼里打一顿,打得他断手断脚。”

“真的?”白遥明显不信。

“当然!”

“楼主同意?”

“嗯。”

“呵。”

“…”

——楼主,小女孩总有长大的时候,关不住的。如果你真的想留下她,那就给她自由。等她飞够了,自然会回来。否则,她可能会越走越远的。

这是那天他气极,想下令诛杀裴王府一干人等的时候,白遥劝他的。所以,他带她到她有心结的地方。

云清许走出裴王府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雪,一如那年。

只是,心里有微微的酸,微微的涩,还带着一丝丝的苦。这是什么?

霄白…

她的身上总是暖和的,她的唇总是带着很轻微的香味。吻她,会很暖和…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把她捧在手心呵。谁敢动她,他总是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着了魔一样。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霄…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在喉咙地辗转了很久,还没说出口,胸口就已经有点疼了。他用手抚了抚,冰凉。

心头的异样,到底是什么?

他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还是折了回去。他想…抓住她?

单挑三日阁

ˇ单挑三日阁ˇ

心头的异样,到底是什么?

他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还是折了回去。他想…抓住她?

然而,裴王府里,早已人去楼空。

云清许第一次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他喘不过气。

——三个月…霄白,三个月,我只给你三个月!

三日阁是什么地方呢?花钱买命的地方。说白了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夜半三更,霄白攥着变卖裴王府里的古董换来的银票一个人磨蹭到了朗月都城郊外的时候,不安渐渐开始笼盖。这大半夜的,真的会有接引的人么?接引的人怎么联系做买卖的人?会不会先杀人越货?照那个三日阁声名狼藉的程度,还真说不好不会那么做…

虽说都是杀手组织,摘星楼一波不成,当晚不会再有行动,这是道上的规矩。而三日阁为人处事却以狠辣出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于这个三日阁,霄白从来都是鄙视的。而如今,她正站在朗月城郊的竹林中,心颤颤悠悠地晃荡着。夜已过半,怎么还没有人来?

冬天的夜晚很冷,霄白本来是站着的,后来变成了蹲着,再后来实在累得不行,她稀里糊涂地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头,背着风坐下了。这一等,又是好半天。三日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被骗了?白遥给的情报有误?

就在她几乎断定被耍了的时候,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响了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嘻嘻…

——依稀,是小孩的笑声。

霄白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用力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谁?”是人是鬼?

“你是来买命的?”有个软绵绵的声音响了起来。

霄白顺着那声音望去,发现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小孩子。那孩子穿着一身鲜红鲜红的衣服,声音脆生生的,语调轻松自在的很。

“不是。”霄白咬牙。

“那你是来花钱卖命的吗?”

“是。”

“谁?”

“裴言卿。”

那小孩听了,轻轻地咦了一声,随即笑开了。他说:“原来你想救那个人啊。”

“少废话,你卖不卖!”霄白火了。

小孩瘪瘪嘴,袖子一甩一甩的,蹦蹦跳跳落在了地上。他说:“姐姐,跟我去个地方哦。”

对于这种小孩,霄白从来都是能闪多远就闪多远的。三日阁里出来的,恐怕没个好惹的。

“干嘛?”她警觉。

小孩撅起了嘴,在原地揉起了眼睛。他说:“姐姐,跟我走哦,不然那个裴王爷的小命就没了哦。”

“…”

“姐姐,你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考虑哦。”小孩奶声奶气。

“走吧。”霄白妥协了。

跟着那个诡异的小孩一路走,霄白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分不清东南西北。明明不大的一片竹林,绕来绕去不知道走了多少圈,终于走到了尽头。

竹林的尽头是一方碧绿的湖,彼时晨曦已经微露,湖面上笼盖着薄薄一层雾气。那小孩的身影也在晨曦中渐渐明了。那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八九岁模样的小孩,长得是玲珑剔透,嘴角挂着几分纯真的笑,却让人毛骨悚然。霄白忽然有些后悔跟来了。

“姐姐,这边走。”小孩奶声奶气地指引着。

霄白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怎么来的呢?她不清楚,只是出现在她面前的别院芳草萋萋,即使是冬日,这儿却像是四季常春一般!

“欢迎姐姐到三日阁。”小孩露出笑脸。

“裴言卿呢?”

“姐姐别急着走嘛~”小孩瘪瘪嘴,“这周围全部都是迷障,姐姐不一定出得去哦。”

“你们想干什么?”霄白后悔了,她好像一不小心踩中了什么陷阱?

“姐姐只需在三日小筑住一些日子就好。”

“你们想干什么?”霄白咬牙。

“请姐姐小住。”小孩儿眨眨眼朗声道。

霄白算是发现了,和这孩子压根就存在沟通问题。面对这诡异得不行的小破孩,霄白选择立刻掉头就跑!

铮——

剑出鞘的声音,霄白只看到眼前黑影一闪,下一刻,她就一阵晕乎——天杀的他们居然用迷药!

迷蒙中,霄白想明白了两件事,一,那个所谓三日阁,恐怕压根就对裴言卿没有多少兴趣,人家敢兴趣的怕是她霄白。二,那个三日阁是个吃饱了撑得,有事没事喜欢玩邪门的地方!

再醒来的似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霄白浑身没有力气,脖子上很酸,天知道有没有被手刀砍过。她醒来的地方是张小塌,也只有在这个诡异的别院,才能在大冬天的放一张竹子做的塌不会冻死。

这是…什么地方?

三日阁?只是,为什么那么安静呢?偌大的一个别院,只有虫鸣鸟叫,间或一点儿流水声,完全、完全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模样。

她最后记得的是那个奇奇怪怪的小破孩把她拐到了这儿,然后呢?他们想做什么?

这是一个安静得诡异的地方。霄白轻手轻脚地走在漫长的回廊上,途中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看见。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回廊的尽头是个小院子,明明是冬天,院子里却开满了桃花,春红柳绿,美不胜收。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叮——

小院里传出一声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什么瓷器砸到了地上。

有人?

霄白顿时来了精神,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靠近小院。小院的围墙不高,她三两下就爬了上去,趴在绿藤萝上朝里面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虽然之前想过不知道几种相见的可能性,但是她就是没想到那个病鬼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小院里摆了一桌酒席,裴病鬼就坐在上座上,身旁是两三个打扮妖娆的舞姬,一个靠着一个倚着一个直接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膝盖上,手里举着个酒杯小酌。裴病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带着一丝笑,就像是酒醉的人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一般,惬意得很。

霄白在磨牙,在狠狠磨牙。如果可以选择,她绝对不会自找没趣来这个鬼地方看他逍遥自在!什么被绑架啊,他这压根就是来享福来了!这算什么?他三日阁休闲赏景,她却稀里糊涂一头撞上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谁?”裴言卿警觉了。

“老子!”

霄白咬牙切齿,眼里快冒火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直接从围墙上往下跳。气急败坏往下跳的后果是一不小心落地不稳,脚狠狠崴了,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笔账,当然全部算到姓裴的头上!

砰——

在她落地的一刹那,裴言卿猛的站起身,带得桌边的酒壶滚落到了地上,摔烂了。

“你混蛋。”霄白陈述。

裴言卿的眼底闪过几缕莫名的情愫,但很快被笑意掩盖了。他轻轻坐了回去,拿起桌上没倒翻的酒杯,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笑意妍妍。他说:“这位小姐贵姓?”

这位小姐贵姓?

如果说霄白刚才还是火冒三丈的话,这会儿听到这句话,那火已经没了,因为理智已经完全被烧光了!

“我姓干,单名娘。”她挤出几分笑。

“王爷,这就是阁主说请来陪你的相好霄姑娘吧。”

霄白浑身僵了,相好…相个头啊!

裴言卿嘴角噙着一抹笑,轻轻叩响了酒杯:“本王与她,素未蒙面。”

霄白怒不可遏:“喂,你说什么呢!”

裴言卿轻笑,从座上站起了身,拿着酒杯一步一步到了她跟前,伸出手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

这姿势…可不就是调戏万用?

霄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那只碍眼的手有意无意地在她的下巴上磨蹭着,有一点点痒。他的手是微凉的,只是再凉也改变不了他调戏人还装作不认识的事实!于是乎,在那只手渐渐游离到她颈侧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那只手,一用力——把那病鬼拽了过来!

“喂!你搞什么鬼!”她咬牙。

裴病鬼的身子软得很,似乎是没什么力气,被她一扯就倒了下来,顺理成章地砸在了她身上。好在她脚步够稳,在摔倒之前截住了他,却没想到被他狠狠一推,砰——她跌到了地上。

“我不认识你。”他淡道。

“我认得你,”霄白白眼,“跟我走,离开这鬼地方。”

“滚。”他脸上的神情是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冰冷至极。

霄白呆了,然后火了——她正想握紧拳头上去给他一拳消消气,却被手上突如其来的剧痛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刚才被那混球推了一把,不小心磕到了尖锐的石头,那上面已经是殷红一片了。

裴言卿也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可他的视线没有在那上面停留,他只是淡然地别过头,轻轻巧巧地丢了手里的酒杯。

“走吧。”他淡道。

“老子不走!”霄白火气未降,“我为了你都被抓到了这儿来了!你自己逍遥快活就算了,你居然还…”装作不认识!

“敛裳,喝酒。”裴言卿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