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是暴怒的,难得。

“杀你。”霄白白眼。

“你…”

“不要告诉我你没想过我会杀你。”霄白继续白眼,“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二话不说,继续。

呲——衣锦破裂的声音。

霄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的剑划破了自家的衣服,顿时觉得没脸回去见师父了…裴言卿是是赤手空拳的,她却是手里拿着摘星楼中数一数二的好剑,结果居然是她一不小心被裴言卿顺势带了一下,自己差点儿伤了自己?一瞬间,她想到的是酹月当初看到她这把剑的时候的表情,就跟一个看见苍蝇镶了金粉似的,呃…

裴言卿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结果,本来凌厉的招式明显黏糊了许多。眼神已经开始冒寒气了。

“王爷好功夫,霄白不敌。咱绿水青山有空聚聚后会有期!”脸丢大了,火还悬着没地儿发呢,霄白决定早走早了事。

裴言卿冷然,不言语,眼光落在她的肩上,又飘远了。

“对了,我不代表摘星楼的杀手能力。下次可没那么幸运了,奉劝王爷还是趁早当个乌龟,有多远躲多远吧。”临走,霄白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凶巴巴地人下一句。反正算是警告了,裴言卿的人情,她就当还过了。

霄白。

裴言卿站在亭中,看着她气急败坏地离去,僵僵站了一会儿后颓然坐了下来,不住地咳嗽。霄白两个字像是一种诅咒,让他不知所措。明明知道她是摘星楼的人,明明知道她和她的那个师父有着理不清的关系,可是…

她到底想让他跌几次才知足?

“王爷…”舞姬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去。”他冷道。

风,灌进亭子里,冷彻骨。

“王爷,您身体欠佳,回房吧。”董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亭子。

裴言卿沉默了半晌,终究是迈动了脚步回房。

董臣有些犹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王爷,这几日,公主一直在等你。房里的盆栽叶子已经全没了…”被她拔得。

裴言卿不做声,往房里走。这几天他都没有回房,他只是想看看,她会为了她那个师父,在他身上花上多久。结果,呵…

“王爷,公主说,回去会被罚。”

“那又如何?”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他什么事?

那,又如何呢?

霄白很气愤,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郁闷些什么,只是那只混蛋狐狸居然是这副态度,结结实实地惹怒了她。回楼的路上,她一边咬牙一边想,怎么报复呢怎么报复呢?快到醉月楼的时候,不知不觉换了个纠结方式:怎么哄好云清许呢怎么哄呢?

三天半未归,还是去通风报信,她这次真的是玩大了。

白遥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看到她回来,他一把把她拽进了门。

“小白,你在玩命吗?!”通风报信他可以帮她瞒着,可是四天未归怎么瞒得住啊!

霄白瘪瘪嘴,叹气。

“还不快去请罪!”白遥拎起她的耳朵贴上去道,“呐,你去安抚最好了,抱抱他,装得委屈点,对了,最好直接把他拐上床。”

“…”

“你那什么眼神!本来么,男女都一样,床上最好哄。”白遥随身的笛子毫不留情地敲上了她的脑袋,“我都不知道哄成功了几个了!”

果然,不愧是当年的留香公子。

“唉,我说小小白,你倒是开点窍啊,别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罪大恶极似的。”白遥干咳,“我这是为你好。”

“不要。”霄白坚持。

“为什么?反正你们也差不多七七八八了,还是从小就七七八八。”白遥公子很费解。

“…”

霄白决定不和他计较,直接去找云清许。

“霄。”云半仙明显已经发现了她。

“师父。”霄某人心虚的声音。

“你回来了。”

“嗯…”

云清许的情绪很奇怪,相当奇怪,虽然说他平时就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今天他居然好像…不怎么生气?

这让霄白更惶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老天爷?

“霄,你,跟我去一趟青云。”

“我不要!”霄白大吃一惊,难道她还说得不够明白么?

云清许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可我,不喜欢你待在朗月。”

“啊?”这出乎霄白意料,她忍不住回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似乎到了云清许的难点,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朗月皇帝,那个王爷,那个叫小绿的丫鬟,丞相的公子,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云半仙道。

“啊?”

“你不需要认识。”

“我不要去青云!”

“那就去朱墨。”云清许说了个邻国的名字。

霄白就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气了。这个人,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如果她猜得没错,他只是不想要她留在朗月而已,原因居然是可笑的她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他难道还想把她当做瓷娃娃一样养起来?即使他想养,她也不愿意了。只是现在的情况,似乎让她难以反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白遥师兄邪恶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开来。霄白彻彻底底动摇了,试试看?试试跟他商量?呃…会成功么?

“师父。”她豁出去了。

“嗯?”

“师父,我想留在这儿,好不好?”霄某人学着酹月的口吻,悄悄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云清许皱眉,不语。

“师父~”霄白再接再厉,软绵绵地倚了上去。

云清许不动声色地搂过她的身子,眼里有几分疑惑,眨了眨,抱住了。

霄白想笑,憋着。

“师父,你不是还没完成和段陌的约定吗?小白陪你一起等好不好?”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自称小白了,这一声叫得她寒毛林立啊。

云清许的眼很清澈,像是溪水。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很大胆的事情,僵了。好在他似乎不是很在意,只是垂着眼疑惑地看着她,那眼神,堪比兔子。

“那,往后,没有我允许,不出楼。”云清许让了步。

“好!”霄白大喜,满口答应。

白师兄啊白师兄,看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本来是会断手断脚的惩罚,居然这么轻轻松松一个门禁,被她逃过去了?太…不可置信了!

“洗澡去。”云清许皱眉。

“啊?”霄白眨眼。

“脏。”

呃?霄白傻乎乎看着,才想起来几天没洗澡了,刚刚和裴言卿打的时候还打了几个滚儿,衣服早就脏了。

“哦。”

“晚上和我出去办事。”

临出门,云清许交代。

“哦。”

被丢的小徒弟

ˇ被丢的小徒弟ˇ

云清许说的“和我出去办事”一般来说就两件事,一,楼里的大任务需要他亲自出马,二,就只是“出去”而已。

霄白想来想去磨蹭了很久,还是乖乖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磨磨蹭蹭进了云清许的房间。

“师父。”

云清许也换了身衣服,他本来是一身锦衣,今天却换了一身墨绿的布衫,越发显得肤质白皙。霄白一不小心看傻了眼,呆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能僵硬地咧着嘴巴笑。

“走吧。”云清许淡道。

“哦。”

冬日出游,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霄白被冷风吹得鼻子发红,眼泪直流,可前面的云清许却还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惬意模样。他穿的衣服不多,不像她,穿得像个球,还是冻得直发抖。大冷天的看着一个衣袖如云的半仙在风中沉稳地走路,霄白唯一的感受是——冷、死、了!看着都冷啊…

“师、师父,我们去哪儿?”

“裴王府。”

“啊?”霄白大惊失色。

云清许一脸的淡漠,回过头把瑟瑟发抖的徒弟牵在了手上,拽着走。

霄白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呆呆任由他牵着走。很久很久之前,在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大冷天。她身上的破旧棉衣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跌跌撞撞一不小心就栽进了水洼里。再然后,抬头就看到了那个清俊的少年。

转眼,十多年。

裴王府大门紧闭,连个守备的侍卫都没有。霄白有些惊讶,紧紧跟在云清许后面。

吱嘎——门被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里面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裴言卿?”霄白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音。整个王府,像是一处死地一样,没有半点儿生气。就好像刚刚早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事实上,一切的确像是梦一样,裴王府里里外外都是凄冷一片的,别说人影了,鬼影儿都没有一个。

“董执事——”霄白扯开嗓子吼。

“小绿——”

“有人吗——”

偌大一个裴王府,静得像死地。

“师父…”霄白的声音带了颤。裴言卿这混蛋,他不会跑的,就他那该死的个性,他怎么会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担心?”云清许淡道。

霄白听不出他现在的情绪,只知道他似乎有点儿怪异。只是再怪异也比不过裴王府里面的情形怪异。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啊,他们能去哪里?云清许又为什么带她来这儿?本来就不简单的一件事情,这会儿似乎彻彻底底地——没了头绪。

“嗯。”她也无意隐瞒,直接点头,“那个混蛋虽然作风太不像人了点,可是…可是毕竟段茗害得她挺惨的,三年前…好像我也害过他。”

“你打算救他?”

“…是。”

“如果,是摘星楼做的呢?”云清许轻轻笑了。

霄白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站着。云清许从来不会开玩笑的,他说是一,就一定是一,十多年前他说会给她报仇,就拼了命当上了摘星楼主,而如今,他在问她,如果是摘星楼做的呢?

他不常笑的,最多只是微微一笑,现在他却笑出了声。

那么个人笑了,霄白却只觉得遍体通凉。

“师父…”

她问自己,如果是摘星楼做的,如果现在那个混球已经被…她会怎么做?会一点都没有芥蒂地继续待在摘星楼吗?还是会离开摘星楼?似乎…两个都不大可能。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该怎么办?

“霄,听酹月说,你这三天都在裴王府。”云清许的语气很平静。

“是。”霄白咬牙。

“为什么?”

“救裴言卿。”既然瞒不过,她豁出去了。

“你不是段茗。”

“可是三年前我们认识过。”霄白有些底气不足。

“呵,认识?”云清许垂下了眼眸,长长的衣摆耷拉在干净的石阶上,他轻道,“一个月的闹剧而已。”

“你…你真的对我做了什么?”虽然早就猜到了,霄白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她信任了十几年的师父啊…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一直是宠着她惯着她的,他居然,对她也下手。

“这样,你是不是打算背叛我?”云清许轻轻地问。

“我…”

“是不是?”

他的眼很纯净,没有一丝杂物。就是这么一双眼睛,可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这会儿盯着霄白,却没有用任何手段,只是拙拙地用人最最本能的办法,盯着她的眼来判断她会不会说谎。

“你会不会杀我?”霄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句。

云清许轻轻点头。

“那,我要是逃跑呢?”

“追。”

“我不会背叛。”霄白闭上眼,“可我也不会继续待在你身边。”辗转三年,她不想再走老路,绝对不想。

“霄,你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云清许的叹了口气,转身抱住那个已经缩成一团的人。她现在这副样子,就像是一只被吓到了的鸟,随时会飞走一样。这点让他很心慌。她三天未归,早在第一晚,他就派了酹月去查,结果居然查出她在裴王府。目的早就不言而喻了,他不相信,可是今天这副样子,由不得他不信。他的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了。这变化很多时候会让他生气,有时候,却让他…目不转睛。这三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不喜欢有这种未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