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问题困扰我许久,总算在此时问了出来,“江宓为什么面试没通过?我觉得她朗诵得很好啊?!”

说到这个,韩宇却笑了,“那是因为你自己普通话就不怎么样,才会觉得老江好。光有激情是不够的,总得先把平平仄仄搞清楚再说吧!她的发音有许多不标准的地方,和你相比,也就是半斤八两,唉!你们这些南方小姑娘。”

感情是这个原因啊!我的普通话标准与否自己还是颇有自知之明。追忆大一时的林立夏,前往高年级老乡“胡(hu)”姓师姐处拜山递帖,一进人家宿舍门就问“请问‘胡(fu)’某某在不在啊?!”惹来师姐的一声长笑。虽然经过时间的洗礼,我的普通话进步神速,但还是标准的南方普通话,上不得台面。

思及至此,我还是有不豫不忿的地方,小声嘀咕道,“看来就紫萱的普通话说得好啊!”

韩宇居然点头,“那是,人家读中学的时候接受过专门训练,和你们起点不一样。”

我听见韩宇的赞扬,满心的不是滋味,什么嘛?在女朋友面前表扬别的女生。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居然也变得如此小气。不由自主地将脸鼓了起来。

韩宇轻轻晃着我的手,“怎么?说你普通话不好,你就不高兴了?我这可是就事论事,客观评价。紫萱普通话好,所以才能进广播台当播音员,她那是讲给全校师生听。可是我最喜欢听你讲话,又开心又有趣,而且只讲给我一个人。”

他的这一番话,说得我的脆弱心灵土崩瓦解,联想到他刚才纵目睽睽之下唱得那首歌,怯生生地发问,“你刚才说要把那首歌送给某个人,她是谁啊?”

韩宇被我问得一阵气恼,“你白痴啊!全班同学都知道我送给谁了,你还能不知道?”

那我就一厢情愿地认为是送给自己的吧,双眼发虚,一阵傻笑。

和韩宇开开心心在校园里晃荡,我一下子觉得上海的初冬也不是那么寒冷。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树叶凋零。听着韩宇絮絮叨叨的讲他们这几日如何替汪活泼处理后事,如何和殡仪馆派出所打交道,如何组织策划替汪严肃及汪活泼募捐,我不由得想起他和东原在街边摆摊的情景,仰慕而又崇拜地发表感叹,“怪不得你们那天在卖东西,是不是也把所得款项捐给汪严肃了?”

韩宇一听这话,却变得不那么干脆利落,支支吾吾道,“嗯,那个,卖东西的钱我和东原二一添作五,分掉了。因为,因为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太激动,把生活费全捐了,后来有点后悔,我们才想出这样一个点子,要不然吃饭钱都没有。”

我啼笑皆非的看着他,做关心状,“那你现在钱够不够花啊,我最近家教做得还可以,那家人让我一直教下去。你要是不够,从我那里拿!”

韩宇断然拒绝,挥挥手,“那可不成,哪能花女生的钱!我妈马上会寄钱过来,你放心吧!”

我正一通腹诽他的北方大男子主义作风,不料韩宇却一转话音,“唉,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以前都不理我的死活。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满沟渠?”

我有他说得那样糟糕吗?按耐住对“明月沟渠”的笑意,板着脸问道,“那你是如何将心托明月的?我怎么不知道?”

韩宇做诧异状,“咦,你上次没来上课,只有我想着你,替你答了一份试卷,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贵人多忘事啊!”

我一听至此,不由得仰天长啸,不对,是长嘘了一声口哨。惊得前面摇曳生姿的美女回头,冲着韩宇就翻了一个白眼,小步快跑地迅速逃开,韩宇乍惊之下不由得气急败坏,“好你个林立夏,你就坏我清誉吧!有你这么干的吗?只会恩将仇报!”

我得意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并且继续落井下石,“这有什么啊?!我以前和我爸一块上街,都是我负责冲美眉吹口哨,而我爸负责傻笑!你离我爸爸的境界还差的远,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了,又不是你一个人替我答试卷,大胖和江米条也都替我答了,害得我挨了老师一通数落,说起来这笔帐还得算在你头上。”

韩宇不但没生气,反倒乐了,“哈哈,原来老师说的就是你啊!你也真倒霉啊!”趁他继续捧腹大笑的时候,我抓狂地想,我怎么会和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家伙混在一起,不由得踽踽独行。

老牛的回信

接下来的时光,我们自然重复着以往的生活,白天继续来往于学校和医院之间,但是晚上的安排,却丰富多彩许多。我们买了内部电影套票,经常一起去观看从各种不正规渠道进来的各式好莱坞电影,也就是那段时间,是我被美国好莱坞大片扫盲的开端。不管是麻雀变凤凰的《风月悄佳人》,还是超越生死感人至深的《人鬼情未了》,恐怖诡异斗志斗勇的《沉默的羔羊》,还是那部永垂不朽的西部传奇《与狼共舞》,让我大开眼界,让我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你看不到的,只有你想象不到的。

学校的大礼堂也进行了改装,居然在周末的夜晚放起录像来,在一个寒冷的12月初的夜晚,我被大胖小胖严相威逼,舍弃了和韩宇相处的时光,我们全宿舍过了一次集体生活,就是去大礼堂看了一部至今仍难忘怀的录像《东成西就》。我一边绝望地看着我的偶像们装神弄鬼,颠覆了我对金庸小说的所有梦想,简直就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边却对剧中台词念念不忘,在回宿舍的路上小胖对我来了一个情意绵绵刀,我立即还了一下眉来眼去剑,大胖不失时机地补上干柴烈火掌,而江米条却在一直用河南话念念有辞,“表妹,你真销魂!”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在梁朝伟饰演的西毒如愿以偿地把自己两片嘴唇搞成香肠的时候,我冻得瑟瑟发抖,我终于没能达成自己冬天不穿秋裤的理想。

老牛的回信一如既往地姗姗来迟,但是这一次与往常不同,他把他为什么拖延时日归功于我在上一封信里丢给他一块烫手的山芋,所以,他冥思苦想若干天,才终于有所顿悟,于是回信安慰我那颗受伤的心灵。

在这封信里,老牛是如此这样的安慰我,“过去很多事情,也许在当时,简直性命悠关,而至今看来,则是很小的插曲。我想,我们应该学会如何理解‘粗糙’这两个字的含义,也许‘Letitbe’也就是这个意思。”我还没有从老牛少见的体贴中挣扎出来,下面几句却让我愤怒得想要咆哮,他夹枪代棒地恭喜并暗示我,能被青年才俊青睐的礼遇,实在非同反响;贺喜我终于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有这样的追随者也算不荒废青春年华;再含泪带泣地追忆他们班的班花也就是这样被留校任教的高年级师兄抢走,并且向我表达了,老牛同学,要将这些血淋淋的事实牢记在心,鞭策自己有朝一日修成正果,也能踩着前辈们留下的脚印,泡得才色兼收的美女学生一名。

虽然我是很不厚道地忽悠了一下老牛,可是他的回信让我更深层次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误交损友”。同时也极度后悔,拿一个和韩宇南辕北辙的人搞试验简直是太失败的行为。

老牛的最后一段却让我赶到恐慌,“今年冬天北京并不冷,但今天例外。窗外阳光很好,但它并不意味着温暖。杨树早就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一动不动。这会儿是校园最宁静的时刻。我坐在教学楼里,室内静得只听见翻书的响声。平台上偶尔匆匆走过一两个人,似乎想打破这份宁静,但当那些身影消失以后,一切就象水面在投入一颗石子后又还原了。我珍惜这样的时光,看着桌子上那本‘概率论’的书我并不反感,相反,我觉得书中蕴含着无穷的美和力量…”看着老牛平静的描述,我这才惊觉,冬天已然来临,而考试还会远吗?

我们重新又投入到全民备战考试的状态中去。医学院的考试其实主要还是考验一个人理解加记忆的能力,但是就算我理解了,记忆并不是我所擅长。还好这学期的课程和往年相比,比如《内科学》《外科学》《诊断学》等等,更多的是理论结合实践,不再是空中楼阁,让我觉得比较对胃口,学习热情空前高涨。这学期还有一门《法医学》,很受广大同学的热爱。实际上每逢这堂课登场,基本上就是故事会的现场演绎。老师总是口若悬河,给我们讲解大量的鉴证实录,听得台下学生心情跌宕起伏。老师会举出实例给我们讲解比如“勒死”会出现哪些具体死亡特征,“溺水身亡”又会有何表现,DNA鉴定为什么能判断一个人的血缘,或者举出案例及患者的死亡特征,让全体同学一起破案。那些课堂上的激烈争论,到如今已经非常模糊了,印象中那是最受同学们欢迎的一门课程,即使它只是一门选修。

12月的下旬,又到了轰轰烈烈买圣诞贺卡新年贺卡的季节。但是今年我比较享福,韩宇和东原不知道从哪里批来一大堆贺卡,除了我从里面刨出一堆自用,其余的全被他俩在各个宿舍流窜期间兜售一空。我有幸看见他俩对着一袋子零钱数来数去并且喜滋滋二一添作五的贪婪局面,不由得嘲笑道,“你们够厉害的哈!女生宿舍上不去,光卖卖男生宿舍,就一扫而空,牛啊!”

东原“呵呵”直乐,“光卖男生这哪行啊!你看有几个男生是疯狂买贺卡的?只有你们女生才爱搞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咱们学校的女生楼上不去,不是还有别的学校嘛!这些绝大部分都是我们拿到上海大学的女生宿舍卖掉的,一个下午就全部搞定!”

韩宇一边面带微笑的听我和东原拌嘴,一边继续整理那堆毛票,最后总算大功告成,长伸一个懒腰,扭头问我,“咱们去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

我沉吟半晌,怀疑地问道,“要不,咱们去吃兰州拉面?”

韩宇顿时变了一个脸色,“不会吧?又要吃兰州拉面!咱们有钱了,换个别的东西吃好不好?”

兰州拉面基本上是韩宇心中深深的痛。自打我和他一起厮混以来,我总喜欢拉着他去学校附近的兰州拉面小摊大快朵颐,在面条上搁上无数的红红辣椒,而韩宇原本是一个点辣不沾的人物,每次看我吃得热火朝天的样子,按耐不住也往自己碗里搁点辣椒,后果自然很严重,每次都吃得头皮发麻,大汗淋漓,回去后还得忍受腹痛的煎熬,让他后怕不已。可是真到了下一回吃兰州拉面,好了伤疤忘了痛,情景却再次重现。

我转了转眼珠,“有钱了!!!要不然我们去淮海路吃美国加州牛肉拉面?”

韩宇和东原齐齐做出晕倒的表情,东原一边把自己那部分劳动所得纳入囊中,一边往外开溜,“得,你们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可管不着,我还是吃我的食堂比较好!”

看着东原远去的背影,韩宇也站起身来,“走,那我们就去吃加州牛肉面!”

淮海路上熙熙攘攘,吃完牛肉面,我和韩宇在附近商厦闲逛。韩宇趁我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发卡犹豫不决之际,在旁边柜台非常神秘的买了一个小盒装的东西塞进裤兜里。当被我瞥见之时,无论如何追问,他也故作神秘,决不肯拿出来与我分享,令我很是不爽。

被魔鬼糖陷害

淮海路上熙熙攘攘,吃完牛肉面,我和韩宇在附近商厦闲逛。韩宇趁我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发卡犹豫不决之际,在旁边柜台非常神秘的买了一个小盒装的东西塞进裤兜里。当被我瞥见之时,无论如何追问,他也故作神秘,决不肯拿出来与我分享,令我很是不爽。

晚上回到学校,一如既往地去教室读书,俺正看得有些入门,韩宇却从后面椅子上站起来,一屁股就坐到我的旁边,笑容可掬的递给我一块糖,“立夏,来来来,吃一颗糖,歇一会。”

我不假思索地接过,丢进嘴里,继续看我的《局部解剖学》。坐在旁边的韩宇继续骚扰我,又捅了捅我的胳膊。我转头看看他,发现他一脸坏笑,又从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到我的面前,“你照照镜子看!”

我疑惑地看了看镜子,脸上一切如常,未发现什么异样,于是随口回答道,“怎么了?”这一开口不要紧,吓了我一大跳。一件极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舌头变成了蓝色,显得无比狰狞。我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捂着嘴就冲出了教室。

在教学楼的洗手间里,我一边拼命漱口,一边继续对着镜子观察,可是观察的结果更让我绝望,它不但没有任何退色的迹象,反倒由蓝色变成更加可怖的“绿色”。我已经醒悟道这肯定是韩宇给我的那块糖造成的恶果,在我想尽一切办法以后,舌头的颜色依旧灿烂无比。我对着镜子不禁悲从中来,关键是我看不出有任何的迹象表明可以还我本来面目,继而想到我居然要和一条变幻莫测的彩色舌头共渡余生,眼泪“飕”地就夺眶而出。

当我红肿着双眼紧闭着双唇走出洗手间时,瞥见韩宇正在洗手间的门外不安地踱步。我理也没理,快步走过他的身边,刚没走过两步,却被他一把抓住,小心地询问,“怎么哭了?没事吧?”

我愤怒地注视着他,“我洗不掉了,我怎么也洗不掉了,现在是个绿舌头,你满意了吧!”

韩宇一直注视着我的表情,一边慢吞吞地回答,“现在不是绿色的了,已经变成褐色。”

我举起镜子一看,真的快要崩溃,它的的确确又改变了颜色。我的眼泪顿时化作倾盆雨,大哭着迅速向女生宿舍奔去。

回到宿舍,在水房里一通狂漱,甚至用上了十八般武器,可是一切都是那样的徒劳。我彻底放弃,耷拉着脑袋就回了宿舍,正打算爬回床上,大胖却推门而入。

“咦?怎么这么早就上床了?”大胖仰视着我。

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大胖居然还不死心,接着走到我的床边问我,“喂,说话!别装哑巴!月底咱们去看《侏罗纪公园》好不好?”

我心里郁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转身面朝墙背朝大胖。

大胖这下彻底奇怪了,使劲拍我,“干嘛!干嘛!快点说话!你被谁毒哑了?”

我听得一阵火起,迅速转身,冲着大胖就伸出我已经变成不知啥色的舌头,大胖乍惊之下却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林立夏同学,你也有今天?!谁给你吃魔鬼糖了?”

“魔鬼糖?”我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个糖的名字?”

大胖得意地冲我眨眨眼,“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吃过呢,也是被我上海的小表弟陷害的。”

我充满期盼的问道,“那它是会消失的?可是我这个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颜色还变来变去。”

大胖仔细观察了我一下,“应该快了吧,我觉得现在这个颜色已经不是很浓烈了。对了,到底是谁陷害你,还没交待呢!”

我咬牙切齿郁闷无比地回答,“你说还能有谁?!”

大胖对我的回答报以开怀大笑,在我狠命一拍之后方有所收敛,按耐住笑意正色道,“我对你家韩宇印象从此改观,他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的屁股他也敢摸!”

“我有你说得那么凶吗?”我很是不满。

大胖学着包不同摇头晃脑,“非也,非也!你知道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吗?你对我当然是没有杀伤力,对韩宇,那可难说,只要你不理他三天,估计他就和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了。”

我正思索中,大胖高兴得叫了起来,“嘿!颜色可都褪了。”

我一听,兴奋得立即跳下床,站在我们宿舍唯一的穿衣镜前。镜子里的舌头果然已经恢复为最初的淡粉色,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颜色。

就在我对镜自揽,为自己能重新做人而感到欢欣鼓舞之际,呼叫器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523的林立夏,楼下有人找。”唉,用脚趾头我也想得到肯定是韩宇找我,烦躁地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大胖微笑着看我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一边发出幸灾乐祸地笑声,“哈哈,这下某人可有苦头吃了。”

我白了她一眼,昂首出门。

走出大楼,发现韩宇赫然站在宿舍门前的树荫底下,我不情不愿地蹭了过去,低声问道,“你还找我干嘛?!”

韩宇两手抄在胸前,一脸笑意,完全没有悔过的迹象,“不哭了?颜色褪掉没有?”

我老老实实点点头,“褪了。”但是继而愤恨地盯着韩宇,“你给我吃得什么玩意,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得与彩色舌头为伍呢?!”

韩宇哈哈大笑,“没见过比你更土的人。这是进口的魔鬼糖,不过你刚才吃得那个,是魔鬼糖中时效最长的,而且还能变色,又叫‘变色龙’,贵着呢!”

我看他毫不虚心,绝不悔改的样子,真是急火攻心。“剩下的糖呢?”

他一点也不在乎地就从裤兜里掏将出来,“喏,全在这里。”我一把夺过,拿在手里把玩半天,以一种近乎魔术般的手法把一颗糖塞进韩宇的嘴里。韩宇张嘴欲吐,我无赖地警告道,“你吐吧,吐了我就站在这里嚎啕大哭。”我从小天赋异禀,对于眼泪的控制就仿佛水龙头的开关,迅捷无比,什么笑中带泪,泪中带笑都不是什么难事。

韩宇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只好将糖重新含在嘴里。

那是一个幸福的夜晚,我得意洋洋地和一位拥有五彩斑斓舌头的帅哥一起在校园里闲逛,一起坐在教室里读书,一起去食堂吃夜宵,一起荒废时光。

考试和回家

考试一如既往地来临,可是在考法医学的前一个晚上,著名的《侏罗纪公园》和《保镖》即将上演。我内心的挣扎却敌不过对好莱坞大片的渴望,于是,那个晚上,我们班基本上全部的同学还是浩浩荡荡前往。可是落座以后却大惊失色,我们宿舍四个家伙的位置正好在系办老师的身后。当然,还有比我们更糟糕的,那就是韩宇和东原,他俩坐在老师的前面。我们几个萎萎琐琐地躲在老师后面,听见他正不客气地教育韩宇和东原,“明天有考试你们也敢来看电影!”

我们几个听得心中一惊,只好把头更深深地往黑暗处埋下去。

好不容易电影开场,我们如释重负,羞答答把头昂起来,看到我无法想象的巨大恐龙就那样逼真地站在我的眼前。就那样傻傻地张着大嘴盯着屏幕,还没有从对好莱坞高科技的崇拜中清醒过来,一个血腥的事实却惊得我和无数同学齐齐尖叫一声,恐龙居然一口吞掉了某个配角的半个身体。可是这声尖叫把我出卖了,系办老师迅速回头,气结道,“你们居然也跑来看电影了!”我们四个的惊恐表情顿时演化为尴尬,面面相觑。

其实相比《侏罗纪公园》,我更喜欢《保镖》。准确地说,我更喜欢看有关于爱情的电影,就像我小时候如此热衷于看《茜茜公主》一样。惠特妮休斯顿和冷峻帅哥凯文的爱情是那样吸引我的注意力,当惠特妮休斯顿演唱《IWillAlwaysLoveYou》时,基本上把我震撼得无法呼吸只有喘气的份了,她在宽银幕上那样裙袂飘飘,神采飞扬地倾情演唱,让我目眩神迷。这真是一部极端“好听”的伟大的爱情电影。

放纵自己的结果必然要付出代价,第二天的法医学考试把大家彻底给灭了。那些平常讨论起来津津乐道的技术分析,回归到试卷上居然让同学们都摸不着头脑。考完试后大家都围着法医老师寻求考试的答案,案例的真相,老师笑嘻嘻地咧咧嘴,“这次考题印错了,给大家考试的是从研究生题库里面抽出来的,大家不会也比较正常,没关系,我会提分的!”众人狂怒,却无计可施。

考试的时光过得总是那样快,虽然我信誓旦旦地向每一个狐朋狗友宣布,“今年我不回老家了,就留在上海过春节。”由于心疼我总在几千公里的铁路线上颠簸,父母自然在表面上极端赞成我不回家的决定。而韩宇却不置可否,用怀疑的眼光衡量我。坚持到最后一门考试的时候,我却幡然悔悟,乖乖咙个咚,还是回家去吧。由于没有订回家车票的缘故,我只好和我的老乡阿萍商量,打算和她一起混上她好不容易买到的学生卧铺,逃票回家。

临别的傍晚,我和韩宇在校园里依依惜别。学校里的广播台居然还在工作,无论走到哪一个角落,树上的喇叭都那样没心没肺地播放着萨克斯乐曲《GoingHome》。想到即将和他分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怅惘。韩宇回北京的列车是第二天的上午,而我比他要晚几个小时,韩宇一再叮嘱我,不必送他,我只是默默地点着头。

他轻轻拍我肩,“别木着脸啦,开心点,寒假我会给你写信。”

感动之余我却恐慌起来,大一那年夏天,韩宇写给我的信惨遭我妈妈荼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历史绝对不能重演,绝对。

我给了韩宇一个小米家的地址,让他一定在信上注明,“转林立夏”就可以。小米是我的死党,这个小忙对于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我买了张站台票,终于和阿萍一起混上了回家的卧铺车箱。毕竟还是胆小,上车后乖乖地去补了一张硬座车票,阿萍是上铺,接下来的时光,我俩就一直一头一尾地躺在上铺上,除了不停地聊天,吃放在我俩之间的无数零食,就是昏睡,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每次我们忍无可忍地回归到地面上,也不过是要去上厕所而已。因此遭到下铺中铺同行旅客的高度评价,“这两个小姑娘,简直不是一般人。”其实对于我而言,和我以前在硬座车箱挣扎的悲惨境遇相比,这已经恍若天堂。

第一个白天和夜晚,就是这样飞逝而去。阿萍向我絮絮叨叨讲了好多关于她和她那个被开除的男友的故事,而我是最好的听众,及时奉上无数语气词,表达我的理解和同情。

可是第二个晚上就没那么幸运,我和阿萍仍然继续保持着一头一尾的方式昏昏欲睡,却被一声怒喝给惊醒。“嘿,这里怎么躺两个人啊!下来下来,查票!”

原来郁闷的事终于发生,火车上的工作人员居然以猎人般的心态,决不放过一个猎物的工作态度进行着查票,连上铺也不放松警惕,都爬上来看一眼验明正身。我自然就这样落网。

工作人员严厉地翻看着我和阿萍的学生证,卧铺票,还有我补的硬座票,一边哼哼,“你这个票是不可以在卧铺车箱的,要么你离开这节车箱,要么你就象其他坐在卧铺车箱边座的人一样,加40块钱。”

40块钱,已经是很大的数目。我整张学生票也不过46元。我正烦躁时,阿萍为我出头,“叔叔,”阿萍居然叫他“叔叔”,我顿时检讨了一下自己,脸皮的厚度还有待于磨练。

“叔叔,你看,我们都是学生,本来也没钱,再说,她又不需要占用你们靠窗的座位,和我挤一挤就好了,您就别收我们钱了吧!”

我在一旁只有拼命点头的份。

那位所谓的叔叔再次打量了我们一下,松缓了一下语气,“不补票是不行的。这样吧,如果你们不要票据的话,交5块钱好了。”

阿萍还想争辩两句,我及时扯扯她的衣袖,迅速奉上5元钞票,这已经是我以为的最好的结局。

和阿萍在火车站分手,看着她微笑着的青春面庞,我心里真是没来由地为她感伤,由衷地赞叹,其实阿萍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只是没有想到,20天以后,同样在这个火车站,会有另外一场更大的灾难,降临到她的身上。

和张率继续冷战中

我有时候不能理解我回家的冲动。无论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给我假期,我的第一个直觉反应,可能就是goinghome。家里有我慈祥的父亲,唠叨而又孩子气的母亲,一大堆的狐朋狗友。就好象自己在外面透支了所有的体力和精神,只有回到这里,马上就能重新焕发光彩。我喜欢假期里那些睡懒觉的早晨,父亲总是在日上三杆以后,把家里的收音机音量开到极至,让我在靡靡之音中辗转醒来。

可是这一次的春节,处处都透露着怪异。

还没来得及和死党们会面,我家的小表弟却和父母一起跑我家里过春节来了。表弟属龙,小我两岁,可是他的生日实在不巧,正好是2月29日,也就是他每逢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可是表弟长得实在是帅,高高长长,还一脸的学生气。我带着表弟在城内闲逛,拉着他一块去电影院看电影,甚至在我和表弟在街头漫步时,几名飞车党迎面呼啸而过,定睛看来,原来是那群死党,只不过个个脸上带着诡秘的笑意。

好不容易扔掉尾随身后的小尾巴,去小米家。一是和小米好好亲热一下,另外,自然是传达任务,负责传信。那时候没有电话,完全凭运气,基本上都是不速之客,可是,在那天下午,我觉得自己充当“不速之客”是那样的实至名归。

敲门进去,是小米的美女妹妹水水开的门。她冲我一努嘴,“姐在屋里呢,你自己进去吧!”

推开小米的闺房,却大吃一惊。屋里除了小米,还有我高中班级里面的一名帅哥。桌子上堆满了家乡特产广柑及它们残留的外衣。帅哥嘴里塞满了广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冲我点头的份。

帅哥芳名李朔,属于俊俏那一类。不过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相对于我自己朋友的小圈子,他可能更叛逆一些,并不受老师的欢迎。他曾经在我当小组长时有幸成为我的手下,想要叫动他和我们一起做清洁卫生,是让我非常头疼的噩梦。

再亲密一点的接触,是高三时小米这个文艺委员在元旦晚会前忽然宣布退居二线,安排我和李朔一起充当晚会的节目主持人,令我受宠若惊。那台晚会被我和李朔搞成了一团浆糊,笑料频出。李朔一本正经的冷幽默至今令我难忘。

他在我的毕业簿上留言同样让我大吃一惊,原来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文学男青年,从此刮目相看。只是毕业后他上了长沙的大学,鲜有来往。

不过,在此时此地碰见李朔,还是让我心中“噶噔”了一下。

可能是李朔看见我的出现,提出了告辞。我自然和小米一起,殷勤送出。当我和小米一起回到屋子里,我取笑她,“你们够能吃得啊!那么多广柑都吃掉了。”

小米转身整理书架,低低的回应,“我给他剥了十三个,他都吃掉了。”

我被她一句话塞过来,无言于对。我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我和小米之间有一个心照不宣的不成文的约定,如果对方不主动告白,绝对不会询问。于是,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同样,小米得知要替我转信的时刻,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至今感激。

小米还是先我一步调节气氛,“听老牛他们说,你和一位小帅哥一起逛街看电影来着,你不会那么笨吧?!”

我愣了一下,报以大笑,“那是我表弟,你知道的,特帅那个。”

剩下的日子,自然是和狐朋狗友团聚的快乐时光。和老同学老朋友相见,自然分外亲热,当然,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张率。其实,我也早就料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是那样的尴尬。如果他们一大堆人在一起聊天,我加入进去,张率立即转头离开。我被他屡屡过激的反应搞得烦躁不安,以至于形成条件反射,只要他一出现,即便我正口若悬河,也会嘎然而止,不发一言。看在身边其他人眼里,那就是怪诞,时间长了,傻子也看出我和张率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周围的狐朋狗友纷纷看不下去,有意无意地在我耳边聒噪,诸如“友谊地久天长,要珍惜!!!”或者“你和张率究竟有何过节,说来听听?”,听得我郁闷不已,烦躁之极。我并不希望和张率搞成现在这种难堪的局面,可是对应于他那么强烈的反应,我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们还是会和往常一样骑车兜风,只是我再也不会坐在张率的自行车后座;还是会一起去郊区野游,但是却绝不会和张率有一个眼神的交流;晚上也会聚在一起聊天,只是我们从来不会针对同一个话题同时开口。

妈的,太难受!!!

林晓军用他一贯深沉的眼神注视我,意味深长地说一些我似懂非懂模棱两可的话语,陈文也对我们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唧唧歪歪,就连小米,也对于我们这一堆好朋友之间发生那么严重的气氛的改变,颇有微辞。

在学校的操场上,我和小米象地下党一样接头,小米把韩宇寄到她家的信传递给我,“喏,你的信!”

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她却冲我翻白眼,“你知道我爸怎么说吗?说林立夏肯定是恋爱了!”

我顿时慌了手脚,陪笑道,“哪里!哪里!”

小米郁闷道,“你的意志真不够坚定,居然还是北京的那个家伙!”继而又绽放出笑颜,审问我道,“上次他到火车站接我,我估计把他折腾得够惨!你老实交代,他抱怨过没有?”

我立即指天画地地发誓,“当然没有,他直夸你聪明乖巧又伶俐!”真相咱们姑且放在一边,我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听见过韩宇在我面前抱怨,做苦力的路程是那样的漫长。

小米狐疑地打量我,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哼,“林立夏,你知道吗?你一撒谎就装得特纯真,特无辜!可是你自己想想,骗别人容易,你骗倒过我吗?”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怎么会安插一个叫小米的家伙安插在我的身边,她总是第一眼就知道我是在装傻还是在骗人。

我和小米在操场上闲逛,听她给我讲李朔拍摄的那些美丽动人的风景人物,他们共同读过并且讨论过的那些书籍。她沉吟半晌,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有心说给我听,“你知道谁最了解我吗?”

我恨不得立即扑上前去,大声道,“当然是我!”

可是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小米看了看远处连绵的山脉,悠悠道,“其实你并不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

电光火石之间,我呆立在原地。

小米的话突然让我很绝望,觉得此时的她距离我是那样的遥远,就连她痴痴傻傻的后续话语,只是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她的那句话其实是“我觉得可能李朔比你还了解我!”

我就这样被一时的嫉妒蒙蔽,没有理会小米的喃喃自语。心中一阵腹诽,“那个诡异的怪小子,究竟有什么好?!”

分手的时候,小米语重心长,“拜托你和张率成熟一点好不好,看看你们现在这种状况,我都觉得累得慌!”

火车上的奇遇

那年冬天的晚上,电视台在每晚十点后开始播映一部让我热血沸腾的电视剧,那就是江珊和王志文的《过把瘾》。在那些寒冷深夜里,我陪着杜梅哭,陪着杜梅笑,为他们的精彩对白大声喝彩,喜欢王志文吊儿郎当的德行,以至于让我忘记了南方的冬天是多么寒冷。那是我最喜欢的国产电视剧。

回学校的时刻很快来临,父亲和母亲给我准备了许许多多食物,我让他们多装一点,再多装一点,我的眼前已经浮现出宿舍那几匹嗷嗷待脯的恶狼身影。所以当我背起行囊上路时,沉重的牛仔背包迅速将我的意志力摧垮!我不禁置疑自己,带这么多东西,真是有病!

小米和我一起抵达的火车站,只是她的列车时间在我的前面。我把行李存在火车站后,便去为小米送行。我们俩在人潮汹涌的候车室里语焉不详心不在焉地聊着天,终于等到检票时刻的来临。

我目送着小米进站的背影,暗暗期盼她能转身给我一个笑脸,至少也来一个“挥手之间”。可是我盯得眼睛酸涨发痛,她的身影消失无踪,却没有收到任何一个来自于小米的信息。我的心情跌落至谷地,悲哀地以为,“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不同的只是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