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怒了,“你们男生是不是挺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如果换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韩宇有些不高兴,“干嘛扯我的身上,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小声嘟囔,“反正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韩宇狠狠地瞪我一眼,“我还以为你挺了解我的,原来不过如此。”

我被他用话一逼,真是又气又急,可是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铁青着脸,沉默以对。

那个晚上,不欢而散。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理取闹,但是,我却始终无法忍受王铮的行为。第二天晚上,我去了医院,看望阿萍。

阿萍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她开心地看着我,絮絮叨叨地询问学校里同学的情况。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答。

我貌似无意地询问,“王铮今天没来啊?”

阿萍笑嘻嘻地点点头,“嗯,昨天来过。本来说陪我吃晚饭的,后来忽然想起学校有事,就回去了。”

我心中大骂“骗子”,犹豫了好久,却还是没有捅穿,只是忧郁地看着阿萍。

快告别的时候,阿萍忽然叹了口气,“林立夏,我先告诉你,我和王铮早晚是会分手的。”

我心中大惊,口中却是,“你瞎说什么呢?不会的。”

阿萍看着我,淡淡地笑了,“我自己的情况我最知道,我和他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你还小,以后慢慢就明白了。”

我明白啥啊?以我不到20年的单纯历史经验,我只能得出一个判断,王铮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大骗子。

而韩宇,居然对那个坏蛋,报以宽容的态度。

冷战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和好的速度也是迅速的。五一节过后,一个重大时刻来临。那是我人生唯一的20岁生日。

开心的事情总是有许多,生日礼物也接到手软。大胖和小胖凑钱买了一个我垂涎已久价值三十大元的发卡,一边抱怨我自从和韩宇混在一起后,物质生活愈发糜烂。宿舍中央唯一的桌子上,韩宇送来的十一朵玫瑰无比娇艳。北京的死党也纷纷寄来贺卡和礼物,老牛送给我一个内装地球仪的玻璃镇纸,小米很夸张地寄了一头硕大的粉红色胖熊,并且让我注意收听上海音乐台的点歌节目。不过,唯一令人郁闷的是,礼物居然也会撞车,韩宇送给我的红色心形八音盒居然和北京风儿阿乖寄来的一模一样。

我和韩宇一起站在邮局里对着面前这一大堆拆得七零八落的礼物发呆,寻思怎么把这堆破铜烂铁抱回去,韩宇斜睨了一眼,指指从北京来的那个八音盒,断然道,“把那个东西扔掉。”

我吓了一跳,为防不测,赶紧将之揽入怀中。

那天接下来的节目也很精彩。我们穿着从四川北路淘来的不同款式的白衬衫牛仔裤,手拉手的在长风公园晃荡,韩宇给我拍了无数骚首弄姿的片片,记载下了20岁林立夏的小小片断。

中午在南京路吃了肯德基,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和韩宇抢薯条。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和韩宇臭贫。

吃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忽然想起小米的嘱咐,赶紧打开walkman,收听中午的点歌节目。韩宇趁我不备,抢走一个耳机,让我觉得很不爽。韩宇看我嘀嘀咕咕的样子,突发奇想,“你说他们怎么那么笨?不设计一付情侣耳机呢?肯定会供不应求的!”

我想象了一下一根绳子上拖着四个耳机把两个脑袋连在一起的壮观局面,不由得吃吃发笑。

就在这个懒洋洋的中午时分,我们把点歌节目从头听到尾。结束的时候两人面面相觑。韩宇发表了最后宣言,“看来小米的信没有中奖,生日点歌宣布失败。”

我问韩宇,“小米在北京收得到上海音乐电台吗?”

“笨!当然收不到。”

“哦,那我就写信告诉她点歌成功,我听到了。”

韩宇看看我,“切!”了一声,却未作多言。

下午,我们从南京东路由西向东,一直抵达外滩。那天的天气异常晴好,有些微微的江风吹拂在我俩年轻的面膛上。在江畔,我和韩宇留下了第一张合影,在快门摁下的那一瞬间,站在身后的韩宇将手环在了我的腰上。

多年后再看那张照片,除了两个有着稚气面容的学生情侣,对岸的东方明珠电视塔仿佛近在咫尺,在夕阳的照耀下金光灿灿。

请跟我来

在大三最后一学期过掉一半的时候,阿萍总算离开医院回到学校,我们几个老乡为她组织召开了一个小型party,欢迎她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来。那天晚上,不管是我还是阿萍,甚至其他同学,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到王铮。

学医生涯是一如既往的烦闷和枯燥,我有时候在心里大不敬地编排咱们文坛领袖鲁迅先生,他之所以弃医从文,一方面可能真的是想用思想来拯救大家比医治患者来得更加有效,有没有一点点的念头是因为学医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痛苦的原因呢?

那段时间我和韩宇都埋首于长篇小说中间,而最喜欢的自然是《平凡的世界》和《穆斯林的葬礼》。这两本大部头看得人心潮起伏,叹息连连,两个人互相交换的时候都是隆重推荐的阵势。在某些方面,我和韩宇其实并不是南辕北辙。

五月中旬,是又一个引众人沸腾的时刻,青春风采大赛再次拉开帷幕。我掐指一算,原来离上次紫萱担任司仪独领风骚已然过去整整一年。慨叹时间如流水,转瞬即不见。却突然接到系办老师通知,让我们班的四个女生和低一级的四个小师弟跳一只集体舞《请跟我来》,这里面也包括区区在下我。

当我听到此消息时,一口水“噗!”地满地都是,支书大人很不满意地看着我如此不端正的态度,“你什么意思?”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实话说老师这个决定实在太过疯狂,难道他不觉得我们这样的组合会被人笑掉大牙,至少我们几个女生也会被讥笑为“老牛吃嫩草”!另外,集体舞?《请跟我来》?实话说我还是很喜欢这首悠扬的曲子的,但是我一想到我们四男四女在舞台中央摆着八十年代的造型跳集体舞,实在是太可怖了。

我高举双手,“不行不行,我反对!干嘛咱们要和小师弟跳,丢不丢人啊?”

支书很诚恳地对我说,“没办法啊?你看看我们班,高矮胖瘦个个不同,我都找不到两个差不多体型的。可是你看他们班女生,老师都说长得难看,没办法,只好这样组合了。”

我继续摆手,“那也不行。跳集体舞?都什么年代了,我不干!”

支书狼外婆的嘴脸顿时露了出来,“你不干?那你自己和老师说去,我只是传达的。再说了,不是跳那种拉个圈圈伸胳膊伸腿的舞,咱们有人专门给你们排练。”

她把老师抬出来,我一点辙也没有,上一次和老师的单独对话还仿佛历历在目,我可不想再一次被羞辱。

韩宇听说了我的遭遇,很是幸灾乐祸,讥笑我“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一次又会在舞台上玩什么新花样。”

排练的时刻来临,果然有高手出马,给我们排了一个还是蛮现代的舞蹈。和我对手的那个男生周舸居然是韩宇的老乡,他斜睨着眼睛对我发话,“你就是韩宇的女朋友?”那语气,那神态,简直就是韩宇的翻版。

我没好气的回答他,“难道你们北京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周舸不怒反笑,“呵呵,有性格。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周舸不折不扣是个帅哥,他长得特别象张卫健,如果不是头发浓密异常,基本上就可以去做卫健兄的替身。他其实蛮大方,排练之余经常都是他出钱请大家去小吃摊宵夜补充体力。传说中他也是一个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但是在排练的时候,我们经常会看见一个娇小的女生在门口张望。

我捅捅他,“那是不是来看你的?”周舸回首看一眼,皱了皱眉,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嘀咕了一句“烦!”我注意到那个小姑娘也消失无踪影。

我打趣他,“你够厉害的啊!都有fans啦?

周舸挠挠头皮,摆了个很酷的pose,再一扬头,“我长得那么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引来众人哄笑。

可是我们还没有正式走向舞台,周舸已经和那个小姑娘形影不离。小姑娘每天都来观看排练,她纯情而又崇拜地看着周舸的眼神,弄得正和他翩翩起舞的我好不自在。和韩宇碰头的时候不忘诉苦,韩宇很平静,“他就是一时冲动,过一阵就好了。”

我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韩宇自顾自地搞他那个又再度失声的walkman,连头都懒得抬起来,“他高中就有女朋友了,在北京上大学。你别看周舸在这里威风,他可听他小女朋友的话了。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叫他出来玩,如果女友不批,他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我听着却不太高兴,“真过分,周舸原来就是玩玩而已啊!”

韩宇抬头看看我,“你干嘛那么认真,人家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我看看韩宇,觉得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和周舸一样可恨,顿时变得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韩宇才发现我撅着嘴的样子异于平常,搂了一下我的肩膀,捏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干嘛?又瞎想?我在北京没有女朋友的,不信你问周舸就知道了。”

我依偎在他的身边,忍不住笑了,却挨了韩宇的白眼,“你有病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我抗议,“我刚才又没哭!”

“哼!我刚才如果再不理你,你如果不掉眼泪那才叫奇怪呢!”

终于等到演出那天,紫萱再次隆重出场。她没有象去年一样穿着白色泡泡纱的公主裙,反倒是穿了一身西服套装,看上去优雅大方,她的主持风格也越发完美,沉着大方,温柔娴静,难怪上次在上海市大学生主持大赛里能拿到二等奖的好名次。

我们系的这个舞蹈当然是暖场曲目,周舸和他的同学油头粉面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淘出来几件皱皱巴巴的白色连衣裙,上面还有些痕迹看上去煞是可疑。我们几个女生穿在身上觉得浑身别扭,痛苦万分。就在我们互相整理着装的时候,紫萱站在我的身后一阵轻笑,“林立夏,你们居然要和小师弟共舞啊?”

我有些受宠若惊,紫萱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和我讲话了,连忙回复,“是啊,我们老师就是有病,这个搭配说出去让人都觉得脸红。”话音未落,旁边的周舸狠狠地踩了一下我的脚,我一扭头本来是要发作,却发现周舸的表情很奇怪,他紧抿着嘴,似笑非笑。他的笑容让我心中发毛,环顾四周,除了旁边系办老师被气得面颊发青,其余的家伙眼睛里都憋着笑意。

终于轮到我们上台骚首弄姿。在悠扬的乐曲声中,我们四对青年男女翩翩起舞,在无数次的旋转中,我用余光看到舞台上群袂飞扬,煞是眩目。而站在侧幕边上的韩宇,一直在冲着我们微笑。

从舞台上溜下来,我一如既往地溜到大小胖的身边,“刚才我们那个节目怎么样?我都烦死这条裙子了。”

大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舞台,“烦什么啊?挺好看的裙子,转起来特别漂亮。”

小胖嘻嘻发笑,“学弟们长得还真是很帅啊!”

青春风采大赛还在继续,我却有些发冷,打算溜回宿舍换件衣服先。走出大礼堂,今晚的校园看上去分外冷清,看来同学们都聚集一堂看节目呢!在这个初夏的夜晚,路灯清澈地照耀着法国梧桐,偶尔有一两个同学匆匆而过。在我经过男生宿舍搂时,一个身影从我身旁飞快跑过,我定睛一看,好象是阿萍的背影,身后有人在呼唤,我一回头,果然是王铮。心中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

进到宿舍搂,我没回自己宿舍,还是去敲了阿萍宿舍的门。阿萍红肿着眼睛坐在床头,默默不语,半晌,才叹了口气,“我没事,林立夏,你放心。”

我不太会安慰人,只是把纸巾递到她的面前,阿萍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我们分手了,没关系,反正毕业也不能分到一起,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在我向大礼堂再次走去的时候,我心里一阵凄凉,所谓兔死狐悲就是这个道理。我第一次意识到,就算我和韩宇拥有开心的现在,也不能代表我们会拥有不离不弃的未来。心中念及至此,不禁一阵头疼,拼命深呼吸了一下,“管那么多干嘛?走一步算一步吧!”

刚踏进大礼堂,台上某位帅哥正拿着把吉他自弹自唱:

忘不了你眼中那闪烁的泪光好像知道我说谎

我茫然走错了地方却已不敢回头望

舍不得杏花春雨中的你盈盈的笑语

雨打风飘年华流走惘然睡梦中

走过了一生有多少珍重时光与你爱的人分享

我总是选错了方向伤心却又不能忘

放不开魂牵梦系爱的你无处说凄凉

回首灯火阑珊处是否还有你

说起来人生的仆仆风尘不能够留一点回忆

难舍又难分已无可追寻烟消云散的往昔

说起来爱情的悲欢离合有个你我永远不提

相偎又相依要留在心底陪我一路到天涯

是我曾经非常喜欢过的《难舍难分》,虽然他没有谭永麟的歌声婉转悠扬,更粗糙凄厉一些,但是国语水平却比老谭好太多了,一样把这首《难舍难分》唱得动情,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仔细聆听,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一片混沌。

人生中第一次篮球比赛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在我们学期结束前,居然还举行了一次运动会。毕业班实习完毕的师兄师姐也纷纷回来,开幕仪式那天还是分外壮观。队列操练时我们系牵着国旗四角的四位美女就是这帮即将毕业的师姐,她们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一定会站好这最后的一班岗。我这一贯瘦弱的体格,自然没有参加任何活动,只是在操场中央转来转去,起哄架秧子我还是很在行的。晃悠到离操场旁边的广播台不远的地方,看见韩宇在向我挥手,招呼我过去。

我走到跟前,韩宇指了指站在身边那位朴实的同志,“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汪严肃,他留校了,马上要当我们的老师。”又指了指我,“这是…,我就不用说了吧!”

汪严肃一边看看我,一边鬼祟地笑,和他朴实的外表大相径庭。“我们都认识她,不就是鼎鼎大名的林立夏么?!”

其实我知道,不是我的名号响亮,而是做为某人的附属品而芳名远播。我只有在这种我不擅长的场合,点头微笑。

下午我们系女生还有一场篮球比赛,因为有我们大胖出场,我和小胖自然是端茶送水的主。女子篮球赛真是很精彩,大多数队员对于篮球规则一窍不通,经常是抱着个球满场跑,被对方拦腰抱住也决不撒手,做裁判的东原拼命吹口哨也不太起作用,只好亲自上场把纠缠在一起的同学分开。尖叫声,喝彩声不绝于耳,男生女生把操场围得水泄不通,我在旁边自然也看得意兴盎然。

中场休息的时候,大胖在我和小胖旁边呼哧带喘,一口气就把一瓶矿泉水喝个精光。汪严肃晃到我的旁边,摆出他一贯的笑眯眯的表情,“待会下半场,你也上去吧!”

我有点不敢相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不太会打篮球啊?”

他继续保持着他的招牌笑容,让我都替他觉得累,“刚打了半场,伤兵败将就一堆,替换队员也不够。没事,就是玩玩,我也没觉得上场的有谁是会打篮球的。”

“可是我连球鞋都没穿。”

他很果断的一回头,“那个谁,你快找双球鞋过来。”又转头问我,“你穿多大鞋?”

“35,不过36也能穿。”

大胖倒是高兴得很,开始循循善诱,教导我上场后的注意事项,并且嘱咐我抢到球后一定要及时传递到她的手里,她投篮还是颇有点命中率的。我自然频频点头。

汪严肃迅速拎来一双被踩了无数脚印的球鞋过来,“你就凑合穿吧,没有36,这是37的。”

我穿上这双大船一样地鞋蹦蹦跳跳做了一下热身运动,就被推到篮球场的正中央。

比赛细节我就不再赘述,反正就是一场混战,我也挤在里面跑来跑去,头很晕,目甚眩,我居然在篮下抢到了那个圆溜溜的物体,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狂喜的我做了一个标准的三步上篮,居然投中了,而且没有任何人拦截。场边尖叫声欢呼声不断,我得意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我们系的同学个个表情奇异,而小胖在大声呼喊,“林立夏,你投错了。”而大胖正满脸怒气地盯着我,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的话,那我也肯定死去一万次了。

5分钟后,我被替换下场,人生唯一的一次篮球赛就是这样不光彩的结局。

我垂头丧气地晃到广播台的位置,想找到韩宇寻求一点安慰,他看见我的第一句却是,“今天你露脸了?”

我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那么快连他都收到消息,有些不甘心,“你怎么知道的?”

他挥了挥手中的稿件,“瞧,比赛快讯,连你的名字都上榜了,为对方进了一球。你够牛的,我都没想到你还会投篮,就算不是咱们系的,你能投进篮筐已经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这话是安慰人吗?我怎么听得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7月份,我们再一次分道扬镳,我自然是回家,而韩宇,因为混迹于某些特殊阶层,打着社会实践的幌子,拿着学校的经费,居然要从上海出发,经甘肃,一路游山玩水到新疆天山。他兴致勃勃地给我数着沿途可能经过的景点,敦煌,月牙泉鸣沙山莫高窟,吐鲁番,天山,天池…,模样嚣张之极,看得人好不气恼。不过他最后信誓旦旦地表示,每到一个景点都会给我寄一张当地明信片,才让我转怒为笑。

我忽然想起芳菲的老家就在天山脚下,提醒韩宇说不定可以拜访一下他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妹,韩宇却是一脸遗憾的表情,“芳菲现在在医院实习呢?他们现在压根就没有寒暑假!”

离开上海前,韩宇带我去了一趟淮海路开开洋荤,因为在那年的夏天,上海第一家麦当劳正式营业了。说实在话,除了对汉堡有意见,觉得不太合我的胃口,但是窗明几净的环境,悠扬的音乐,年轻帅气的店员,都让我感到即新鲜又有趣,全然忘记了分别即将来临。

韩宇和他们的精英部队比我早离开学校,开始他们漫长的所谓学生考察之旅。而我,自然是整理行装,重新投向故乡的怀抱,我开心地想到,我的那些赖了吧唧的好朋友是不是已经先于我重返故里了呢?!

和死党的相聚自然是喜悦的,不过,可能是因为我们马上都要进入大四的缘故,气氛还是在悄悄地发生改变。以前的天马行空胡吹乱侃渐渐转移了话题,大家已经开始讨论起来下学期究竟是准备考研还是寻找工作,间或有些叹气声表达对前景的焦虑。本来我和老牛都是五年制,还差两年才毕业,可是被其余这帮家伙也搞得非常扫兴,扫兴之余也开始提前进入状态,偶尔会思考一下未来。

张率在场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尴尬,我其实非常想恢复成以前和平友爱的那种轻松氛围,因此也做过一些努力,可是真实的情形却是,帅哥同学永远都是冷若冰霜,面色铁青,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往往由于我和张率的同时在场,会惹得其他家伙频频皱眉,大家都很不爽。

巴乔和世界杯

暑假过去仅仅三分之一的时间,小米同学却要去成都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社会实践,她不但自己前往,还把林晓军和陈文也生拉活扯地拽上,谁让林晓军和陈文是地头蛇呢!而张率同学,估计实在是腻烦看到我在老家四处晃动的身影,也报名前往。小米临行的前一天,按照老惯例,我在她家厮混,畅谈理想和人生,当然更多的娱乐和八卦。就在我们打闹之际,她的父亲推门进来,“小米,楼下有个男同学找你!你下去一趟吧!”小米的父亲对我们圈子里同混的男生,本着知己知彼的态度,还是研究得比较熟悉,他这么说,摆明是个不常见的面孔,自然有一些怪异。

她父亲刚一走出房间,我就迅速冲她眨了眨眼,“说不定会是李朔同学?”

小米的脸貌似红了一下,随即又转为苍白,其实我知道,这个脸皮极厚的家伙,以上表情演变,已经能代表她情绪的激动。

她下楼去了,我却继续躺在她的大床上,用她的walkman听歌。小米同学虽然和我一样的娱乐,但是段位却比我高好多。所以walkman里面装的是一盘英文歌曲合集,有校园广播台里最常放的经典歌曲,比如《Rightherewaitingforyou》,《Hero》,《Casablanca》,《PrettyWomen》,《Yesterday》,还有我最最喜欢的《EverythingIdo》。可是最后一首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个男生组合,我特别沉醉于那些深沉地独白,就算没有那些伤痛而华丽的歌唱,已经让我彻底沦陷。

“Whydoyouplaywithmyheart

Whydoyouplaywithmymind

Yousaidwe’dbeforeversittingnearthetide

Howcouldyoulovemeandleaveme

Andneverdaygoodbye”

我翻了翻封面,知道这首歌的名字,《EndOfTheRoad》,而演唱者是由四个黑人男孩组成的一个音乐组合“BoysIIMen”,我一遍一遍重复往返地听这首歌曲,感觉异常奇妙。四个大男孩在舒缓的歌中表现了无数次高难而轻松的技巧,每一次变声和华丽的旋律都像是信手拈来,《Endoftheroad》就像让人晕眩的迷宫,充满了最美也最新鲜的生命律动。在心跳、呼吸、或心潮起伏的节奏中,一个满怀热情和勇气的家伙领受了爱的折磨,他深沉地独白、高声地祈求、分身为四个声音此起彼伏、在齐唱壮大自己的痛处,他一声声一句句、忽高忽低、重重叠叠,把混乱的心事挥舞得近乎百花争妍。

我还没有从陶醉的心绪中缓过劲来,小米同学已经气鼓鼓地回到房间,我看了看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试探,“谁啊?不是某人吗?”

小米恶狠狠地回答,“不是!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大学同学皇一伟吧?”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记得啊,不是对你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之一吗?”

“他居然来我们这座小城找我!”

我惊得耳机都掉将下来,“不会吧,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人家给打发了?你也太残忍了!”

小米同学还在那里振振有词,“本来嘛,明天我就去成都了,一会儿还要去亲戚家,他们等着给我饯行呢!”小米的家族在我们那座小城可是庞大得很,夸张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比如除夕夜晚的团圆饭结束后,小米和妹妹总是要花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进行洗碗善后,事毕总会向我抱怨。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很长时间以来,李朔同学仿佛踪影全无,而小米,却也从未再提起,让我心存疑惑,他们是否曾经有过开始,或者依旧还在朦胧中挣扎?

小米走后,世界杯足球赛却呼啸而来,我幸灾乐祸地拿着韩宇在丝绸之路的沿途寄给我的明信片替这个球迷惋惜,等他回来,小组赛铁定结束了。

世界杯决赛的那个晚上,我们二十几个高中同学全部聚集在老牛的家中,观看意大利队和巴西队的终极pk。其实我是标准的伪球迷,起哄架秧子的成分占据大多数,大概因为意大利的帅哥煞是迷人,我一直是倾意派之一。比赛时间其实是半夜,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一堆人一直靠瞎侃来扼杀时间,可是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把话题从足球转向了毕业和工作,惹得我也烦躁不安到了极点,在他们无意识地谈话中,我也第n次悲观地想到了我和韩宇的未来。在这种恶劣心绪的影响下,我顺手抓起了旁边打开的一瓶啤酒,咕嘟猛喝三口。

我是那种在外面很乖很乖的女孩子,除了在家躲着和父亲喝点小酒,出门在外从来滴酒不沾,可能是喝得有点猛,我的脸迅速变红,在那个炎热的夏季,我燥热到了极点,只好一把抓住一个电扇,面朝我,拼命猛吹。可能我这些有异于往日的举动太过招摇,被老牛尽收眼底,一脚把电扇踢开,“喝了酒不能吹那么猛的电扇,没事吧,你!”

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太无聊了!”

比赛正式开始,我基本上看了一场极端郁闷的90分钟决赛,大家都很保守地死守自己家门,一点意思也没有,和他们在前面那么多场比赛的表现判若两人。连神勇的巴乔,率领着意大利队从小组赛一路杀进了决赛;但是,面对罗马里奥领衔的巴西队,意大利人却再也没有能够创造神话。一场白卷之后,在点球大战中,此前有如神助的巴乔站在塔法雷尔面前,一脚将球射向了看台。巴西人欢呼雀跃,但巴乔唯有黯然神伤;双手叉腰暗自流泪的镜头,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命运从此改变了。几秒钟前,他是世界的皇帝;几秒钟后,却是一出令人永远难以忘怀的悲剧。我相信所有看过那年世界杯决赛的人,都不会忘记比赛结束后草地上那个孤独落寞的背影。

三峡旅程中的色情片

俺老爸老妈对于我收到数张来自各地的明信片煞是疑惑,不过韩宇在明信片上惜墨如金,让他们没有抓到任何实质性的把柄。临近暑期末,还是没能经受起和我一起在上海读书的董小宛和小甜甜的怂恿,我再一次向父亲狮子大张口,要来了去上海的轮船票钱,美其名曰看看最后的三峡,俺爸也是心肠甚软,经不起我的死缠烂打,答应让我登上长江客轮,还额外赠送了一双崭新的旅游鞋。

因为我们是头一天晚上上船住宿,第二天凌晨开跋,父亲毕竟还是有些担心,居然送我到了码头,直到我们三个上了这趟客轮。检票的时候,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我们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没有想到坐船其实比坐火车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们都蜂拥着往前跑去,而我脚上那双崭新的旅游鞋,也多了许多醒目的黑印。小甜甜还扛了一床席子上船,在我们的疑惑眼光下,向我们解释这床竹编凉席是多么的清新凉爽,岂是上海学校里发的草席可以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