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都内疚不已。

但宁悦更清楚,小叔救她出来,不是希望得到她的内疚。就如她的舅舅和舅妈,把生的机会给她,不是要她沉湎悲伤。

延续,是她更深刻明白的道理。

多年的心结,仿佛在见到小叔的那一刻悄无声息的解开了,对姜卓,对舅舅舅妈,很久前,她做错了很多。

“我不怕啊,楚誉总归是跟我站在一起的。”光想起他,宁悦心头就浮起难以言喻的欢喜。

周霁匀定定的望着她,似乎是在观察她神色中是否有那么一丝的勉强。

她坦然的迎上他的注视。

许久,两个人都笑了。

周霁匀一拍手:“好吧,如果你真的决定了,并且坚持不放弃,那我支持你。”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只要是她的选择,他全都支持。

“谢谢。”宁悦上前抱了抱他,“我是不是挺幸运的?不能说半辈子,但这二十几年,真的遇上许多最温暖的人。”

有舅舅舅妈,有小叔,有周家的人。

周霁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以后你再多笑一点,最好笑口常开,好运就一辈子跟着你。”

“这样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她仰起头看他。

他思索片刻:“不如你多帮一些求助者,正负相抵,很公平。”

宁悦笑开了,离开周霁匀的怀抱,“你是怎么知道我跟楚誉的事情的?”

他一听到这个就拧起眉,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聊天记录,“你看看这个人,嘚瑟不嘚瑟?不就是脱单了,弄得跟要结婚似的,群里撒钱不说,天天炫耀自己有人管了。”

他把群里楚誉出现的聊天记录都找出来,全部摊在宁悦面前。

她握住手机,才刷了两下,忍俊不禁,她看不下去了。

“你得理解,他单身三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人要他了,他能不疯几天?”宁悦将手机还回去,笑容压也压不住。

周霁匀见状,突然安了心,“今天先回去吧,休息休息,明天正式回来上班。”

她开玩笑:“这是给我开后门?”

“谁让你单身二十几年,这冷不丁脱单了,我总要给点奖励。”他也开玩笑。

又一次相视而笑。

宁悦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商场的餐厅等楚誉。

他今天上班,忙得很,到现在都没有顾得上回消息。早上他匆匆说了句他忙,就再也没了下文,只中午跟她约好了一起吃饭。

【楚谧:明儿有空不?我来走流程。】

楚谧的微信,宁悦打字回:好啊。

【楚谧:我哥的春天来了!感谢你,让我哥春风拂面般温暖,简直阳光普照。】

宁悦笑了,回了一个表情。

“笑什么?”楚誉姗姗来迟,“这么开心?”

“你妹妹发的消息。”她边回边答。

他脱了外套:“挺好,以后不用担心姑嫂关系。”

宁悦打字的手一顿:“听说你最近很嘚瑟?”

“老周说的?”

“说你犯了众怒。”

楚誉摊手:“说明他们对我羡慕嫉妒恨。”

宁悦哭笑不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闷骚呢!”

“现在知道也不迟。”他理所当然的说,“未来很长,足够你慢慢发掘。”

她脸红,别开眼,继续回消息。

在他来之前,她已经点好菜,上菜很快,一半是楚誉的口味,一半是她的。

吃完饭,两个人手牵着手逛商场。

临近春节,商场里放着喜气洋洋的歌曲,到处挂起了小灯笼和红色的摆饰。

“再过二十分钟我回去,就不送你了。下午我要一直待在律所,晚上约了一个客户吃饭。”楚誉交代行踪,“晚上还有我合伙人和小何。”

变相的表忠心。

宁悦笑:“我又没有管着你。”

楚誉揽住她:“可我也要自觉,毕竟现在有家室了。”他眼尾微弯,露出小小的梨涡。

看得她心里甜甜的。

“我等会儿自己回家。”她也主动交代,“明天才开始上班。”

楚誉脚步停住,看着她,“老周做得不错。”

宁悦推开他:“好好说话。”

“我说得很好啊!等以后老周追女朋友,我保证两肋插刀。”

“说起这个,你没少拉他下水吧?他老说什么一直站我这边,悄悄的帮了你多少回了?”

“说明我这个妹夫能够打心眼里得到他的认可。把你交给我,他很放心。”他自吹自擂,“一般人他不会帮。”

宁悦似笑非笑:“是吗?”

楚誉冷不丁想起那个温润如玉,气质如画的男人。

讪讪的笑:“是。”

宁悦不说话了,心里偷着乐。

楚誉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过去,“送你的,礼物。”

伸到跟前的手,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一枚粉色的溜溜球。

宁悦停住,不敢去摸,“怎么送我这个?”

溜溜球看着并不新,但比起她办公室柜子里早已被磨损的那个,新得不能再新,“叔叔问过我喜欢什么颜色的溜溜球。”

柜子里的溜溜球是当年的警察叔叔送给她的,那会儿她被弟弟指责的话语打击得不知所措,叔叔知道后教她玩溜溜球,告诉她溜溜球丢到的是烦恼,回到手里的是快乐。他也告诉她,付出才会有收获,放手才是幸福。

后来,叔叔把他的溜溜球借她玩,说即便她眼睛看不见,也能玩。

他还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那时,宁悦沉默了很久,她看不到色彩,从不知道颜色是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回答。

“小叔住院,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要我帮他买一个粉色的溜溜球。”楚誉握住宁悦的手,将小巧的溜溜球放到她的掌心,“只不过没来得及送给你。”

“现在,宁悦,物归原主了。”他包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握住那个粉色的,其实早已经不会发光的溜溜球。

好似有一道光,照亮了宁悦的心。

她的眼中染上笑意:“你一直收藏着?”

楚誉低头,撞上她的眼睛,“嗯,这是小叔交代的事情,也是他的遗物之一。起初是觉得这是个念想,现在,我无比庆幸。”

虽然没能送出去,但渐渐的就成了他的某种执念和支撑。读法律很苦,做律师其实也很苦,他迷茫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仿佛小叔还在。

小时候,他陪妈妈看言情剧,只觉得所谓信物,所谓念想不过是太过理想化、太过无稽,后来真正经历了,后来,小叔真的走了,他才体会到这种绝望又思念的心情。

宁悦握紧溜溜球:“之前你在我办公室,那一副沮丧的样子,我是犹豫了很久才舍得把叔叔的溜溜球拿出来给你看,没想到你居然假装不认识?”

楚誉但笑不语。

他不过是想简简单单的追求她而已,不牵扯前尘往事,不说起前事旧人。

宁悦忽然闭上眼睛,楚誉仍握着她的手,面前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光。

而身边的人一刹那间,与十几年前记忆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把她送回了病房。

“你看,我不信命运论,可不得不承认,冥冥中自有天意。宁悦,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不论前路多难。”楚誉在她耳边说。

那撩人的声音落入耳中,十分缠人。

宁悦睁开眼睛,一手握着溜溜球,一手握着他的手,“反正你不放手,我也不会放手。”

哪怕需要爬过最陡峭的山峰,跨过最汹涌的大海才能跟楚誉走在一起,她也绝不退缩。

作者有话要说:楚律师:抱得美人归,可以撒糖了!【开心脸.jpg】

宁悦:【害羞脸.jpg】

沫子:嗯,加油!【鄙视脸.jpg】

第三十八章

销假后的第一天上班,宁悦将老北京的特产分了一分,在办公室等楚谧。

楚谧今天穿了件双排扣的风衣,高筒靴显得整个人特别高挑,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

“很漂亮。”宁悦毫不吝啬的夸奖。

楚谧撩了撩特意放下来,没有扎起的长发,“谢谢。来完成我的人生第一次心理咨询,需要点仪式感。”

宁悦忍俊不禁:“你本身就没问题。”

“怎么也算是帮了我哥一个大忙,是吧。”楚谧挑眉,“是不是要改口叫嫂子?有没有改口费和红包?”说着,朝她伸出手,一副要红包的模样。

宁悦停笔,重重的拍了拍小姑娘朝她伸来的手掌。

小姑娘“嘶”的一声叫,揉着自己的掌心,“我哥怕是打不过你吧!”开始挤眉弄眼。

“签个字吧,我们的咨询关系到此结束。”宁悦把确认书递过去。

楚谧看也没看,签上大名,一如初次来咨询。

“如果以后想找人聊聊,我随时奉陪。”一式两份的确认书,宁悦将其中一份给她,叮嘱她收好,“我把我的私人号给你。”

她边说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这是我微信。”

楚谧扫完,把她手机号存好,忍不住打趣:“我哥这是献身造福了我嘛!”

宁悦瞟她一眼,没反驳。

“我哥这次追人够呛,是不是追上来才加到你的私人微信?”楚谧追问。

宁悦握着手机,不偏不倚的对上她好奇的目光,莞尔一笑。

楚谧撑着下巴,笑容怎么也藏不住。她望着对面的人,只见初次见时还看着冷冰冰的人此刻虽然神色依旧是淡淡,却透着一抹说不清的柔和。

她忽然想起今早楚誉送她来时,两个人的闲聊。

她问他:“谈恋爱什么感觉?”

她哥似乎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许久才答:“平淡、漫长。”很认真的语气。

楚谧一惊:“漫长?你这可不对啊,你的意思是跟宁悦在一起难熬?这我可得说你,别追到手就不珍惜,我们老楚家不出渣男!”

她恶狠狠的指责,楚誉但笑不语。

“你别笑,不然我得后悔帮你。”

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你遇上互相喜欢的人就该懂了。不是单恋里自以为是的轰轰烈烈,也不是年少气盛里惊喜与争吵交杂的起起伏伏。”他一本正经的解释。

但在楚谧看来,这样一段矫情的话听完,也只会获得她一声“矫情”的点评。

“我脸上长花了?”宁悦莫名,伸手在出神的小姑娘面前晃了晃。

楚谧吓了一跳,讪笑,“没有,想到点事。”

她想,她是体会不了哥哥这种感觉了。

“中午一起吃饭吗?”一结束咨询关系,楚谧光明正大的约饭。

宁悦拒绝:“跟我一个朋友约了。”

楚谧嘟嘴:“也不怕得罪我啊。”她开玩笑的说。

宁悦把楚谧的档案资料收好:“不怕,你挺好哄的。”

楚谧跳起来:“我哥说我什么坏话了?”

“没有,他说你乖巧又懂事。”

“才不会,我哥可不会夸我。”

快午休,宁悦用调休早走了一小时,匆匆到医院见章葶。

章葶昨晚给她打电话,要她陪着去做检查,听着情绪不是太好。

“走吧,我挂好号了。”章葶等在休息区,脸上戴了副大墨镜,遮挡了半张脸。

宁悦一眼就瞧出不对劲:“怎么回事?”

章葶支支吾吾:“等会儿说。”她推了推鼻梁上的大墨镜,表情有点不自然。

宁悦挽住她的胳膊:“难得除了下午茶约我。”视线不动声色在挂号纸上的“妇科”转了一圈。

“小悦,我还没说你!你跟楚誉那么大事都不告诉我一声,是不是姐们了?”章葶义正言辞。

“我不说你们不也知道了?”

“也是,恐怕是没多少人不知道了吧。”章葶笑了一下,“我们家老陶说,楚律师这是低调了三十多年,就高调了那么一回。等他再高调一回的时候,怕是要等到你们结婚了吧?”试探的语气,她说得有些迟疑。

宁悦笑容一敛:“葶葶,你一直都是爽快人。”

章葶摘了墨镜:“陆伊莱是老陶的表妹,这事你知道吗?”

墨镜下,是一张格外憔悴的脸。

比起上一次下午茶时见过的模样,颓废了很多。

“你们陶总找你麻烦了?”宁悦拧起眉,“你怎么回事?几天没睡了?”她拉住闺蜜,不让她动。

章葶苦笑:“没有,老陶不会说我。就是我家婆婆,你知道吧,她那个脾气…偏心加护短。陆伊莱那么个可人疼的姑娘,她疼陆伊莱比疼她亲女儿都多。”

“小悦,你别怪我多嘴。”隐忍了多年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章葶眼眶泛红,她很快又重新戴上那副武装自己的墨镜,“我以前一直不肯告诉你们…即便是说了你们也体会不了我的心情,徒增烦恼。如今,你倒是跟楚誉在一起了,说不定我们两姐们最后还要同病相怜。”

这话听着很刺耳,宁悦的眉毛拧得更紧了,她下意识要反驳,却被章葶落寞的神情弄得不忍多说。

章葶拉着她上电梯,等到了楼层,周围人少了,她才继续说:“其实我婆婆一直看不起我家,觉得我嫁给老陶是我高攀。她认为如果没有我,老陶能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陶家能更上一层楼。”

“你不是跟琦微老问我为什么不要孩子嘛!不是我不想要啊,起初是我婆婆说我们还年轻,要晚点生。最近倒是催了,可我…”她有点难以启齿。

“我这一两年姨妈不准,内分泌失调,我怕是我自己的问题。”

所以,她拉着宁悦陪自己来做检查。

“你不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宁悦疑惑,章葶却迅速背过身去。

“帮我挡一挡。”她小声说,握着宁悦的手在发抖。

宁悦狐疑,依言侧身挡了挡,然后,她抬眸望去。

对方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竟是许淙。

两男一女,脚步一转,往她的方向走来。

“这么巧。”许淙主动打招呼。

章葶面如死灰,握紧宁悦的手不肯转过身。

宁悦露出笑:“是挺巧。”

她的视线从另一对男女脸上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