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鸿白了他一眼:“言归正传。”

吴烟微微一笑:“这个丫鬟叫香巧,她说她从小在府里长大。还说府里的老人还剩一个叫齐婆婆的。”

若鸿对香巧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听到齐婆婆时双眼一亮:“齐婆婆?她还在府里?”

若鸿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我想今晚就去探探。”

吴烟沉思片刻:“府里的情况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老姐,再忍两天不行吗?要不,晚上我先去看看吧。”

若鸿瞪起眼睛:“嫌我功夫太差是吧?!”

吴烟抿嘴一笑:“今晚我先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不妥,我一个人也好脱身啊。”他的表情虽然在微笑,眼睛里却冷静异常。

若鸿犹豫不决,吃饱了肉干的悠悠钻进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若鸿轻轻抚摩它的脑袋,没有再说话。

二十七

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带着残留的几片黄叶,颤颤巍巍的从高墙里探出头。在清冷的夜色之中,百无聊赖的随着夜风的节奏轻轻挥洒着慢节拍的舞蹈。

几年过去了,这棵老梧桐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夏天的时候,若云最喜欢跟管家的儿子们一起爬到树上去消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个习惯呢?梧桐的旁边应该是父亲亲手种植的两棵小丁香树,现在应该是长高了吧。再过去一点,是管家种的几块菜地…

若鸿摇摇头,把全身都缩进对面街道的阴影里。

吴烟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已经知道他身上有功夫,若鸿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只有东面花园一个书房周围有护卫”吴烟低低的说:“下人好象都睡了。”

若鸿点点头:“那就开始行动吧,你负责去书房,我去找齐婆婆。”

怀里的悠悠探头探脑的要出来,被她用力按了回去。这个小家伙非要跟着她一起出门,把它自己留在客栈它就叫的鸡犬不宁,留下牛肉干也不行。又不肯让吴烟抱。这股倔劲倒是跟她很相似,她说服吴烟的过程就是这样很没有形象的死缠烂打,最后终于得逞。若鸿对它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把它塞进怀里一同带出来。好在它还小,并不沉。

吴烟看看高大的院墙,不放心的问:“你能进去?要不要我帮忙?”

若鸿白了他一眼。象是感应到了她的不快,怀里的悠悠配合的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吴烟丢下一句:“那我先去书房探探,回头来接应你。”就自己飞走了。

若鸿伸手拍了拍怀里的悠悠,:“准备好了啊,现在可不能淘气,咱们要翻墙了。”

不知道悠悠是不是想要自己翻墙,若鸿提气往墙头上窜的时候,悠悠兴奋的直挠她的脖子,若鸿忍不住痒,双手刚扒住墙头,一口气就泄了。

悠悠已经从外袍的领口探出了脑袋,兴奋的向往外张望。

“你老实一点啊”若鸿低下头顶顶它的脑门:“掉下去可不得了。”

有它在怀里扑腾,若鸿怎么也提不起一口气来,胳膊开始发酸,吊在墙头的身体也觉得越来越沉。心里开始巴望吴烟快点回来。

弯弯的月牙斜斜的挂在天边,满天的小星星在寒风里颤颤发抖。哪里有吴烟的影子呢?

若鸿又要按着悠悠,又要使劲扒着墙头,越来越有些支持不住了。就在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悠悠先扔进院子里去的时候,一双银白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手旁边。

若鸿看着这双脚愣了一会儿,吴烟的鞋始终都是低调的灰色、黑色,从来不穿这么醒目嚣张的颜色。这会是…

若鸿顺着靴子往上看,白色的长衫在夜风里微微飘动,是上好的衣料,在满天的星光下散发着柔和如月晕般的光泽,白色的腰带,腰侧垂着一块碧莹莹的美玉,再往上看,黑色的长发从肩头垂到胸前,发梢随风拂动,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正朝她俯过身来。

若鸿惊叫一声,手一松,整个人掉落下去。

眼前有白色的影子闪过,若鸿感觉一股大力将自己裹住,滴溜溜转了两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若鸿在墙头上扒了半天,腿脚早已酸软了,裹着她的力气一撤,她立刻瘫坐在地上。悠悠从她怀里窜了出来,冲着面前穿白衣的人低低吼叫。

白衣人饶有兴趣的在她面前蹲下身来。白色的衣服,黑色的长发,青面獠牙的面具,让他周身都充满了诡异妖魅的气息。尤其那双眼睛,夜色中看来,竟然流光溢彩宛如两块被下了妖咒的宝石,眼波流转之间传递着动人心魄的魅惑。这…应该是个妖精吧。

悠悠已经呜呜叫着扑到了他面前,白衣人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空向它点了一下,悠悠惨叫一声向后翻了个跟头,爬起来低吼了两声,怒气勃发的又要冲上去。

若鸿赶紧搂过它,生怕它不知天高地厚的冲上去吃亏。悠悠不甘心的窝在她怀里哼唧。若鸿再度抬头打量这个神秘的人物,怎么吴烟竟然没有发现他呢?还是吴烟自己…

白衣人有点惊讶的低叫了一声:“优兽?!”

再抬头看她,目光竟然变的复杂了起来:“哪里得来的?”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迷人的磁性。只是语气里有种奇怪的疏离,好象世间万事都与自己无关似的。

若鸿有点恼怒,他刚才是救了她一小下,让她避免了摔断腿。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可以打悠悠的主意啊。

她“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小丫头,还挺倔强。”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丝的笑意,却是一闪而过,再开口的时候又变得冰冷了:“深更半夜,你在这里探头探脑做什么?”

“探头探脑?”若鸿被他的措辞激怒了:“你管得着吗?”

白衣人忽然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转了个角度迎着月光仔细的打量起她的脸。

若鸿又惊又怒,一掌向他打了过去。白衣人轻描淡写的捉住了她的手,同时托住她下巴的手也松开了。悠悠的前爪支在若鸿的手臂上,又开始发出威胁人的吼叫。

白衣人丝毫也不理会悠悠的虚张声势,自顾自的问:“你认识牧人族?”

若鸿大吃一惊,被他握住的手也忘记了要抽回来。

白衣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伸手就将她搂在怀中。若鸿只觉得身体一轻,人已经到了半空中,连悠悠也知道好歹的钻回了她的外袍里。这神秘的白衣人带着一个人竟然还能轻飘飘的御风而行,这样的好功夫若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也许是受惊太过,以至于好半天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劫持了。

“你这混蛋…”她伸手想去抓掉他的面具,却被他抓住了手,背后的另外一只手也更用力的将她搂在胸前。两个人的长发在风中互相缠绕,揉成了暧昧的一团。透过他胸前冰凉的衣料和衣料下坚硬的肌肉,她清晰的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这让她多少有点慌乱。这样的姿势在别人眼里开来,应该是相互依偎的一对情人吧。

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她只能转过头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他身上有一种雪后晴天一般清爽好闻的味道,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跟雪后有关的种种美好的事物:迎风怒放的梅花、小河两岸冰层下潺潺作响的河水,雪地上小鸟留下的细碎的脚印…

悠悠开始不满意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她怀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抗议。

“不要再挣扎了,除非真想掉下去。”这神秘的男人语调里有一丝微微的笑意。他似乎捕捉到了她心里最微妙的变化,知道她已经放弃了跟他在空中玩命的念头。

他满意的俯下身,在她错愕的眼神里肆无忌惮的将一个滚烫的轻吻落在她的额头上,无限爱怜的说:“你还真是很可爱呢。不过,我不叫混蛋。”

“我叫…刀锋。”

二十八

草丛里响起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悠悠叼着一只肥大的灰兔子兴冲冲的窜了出来。

若鸿怜爱的拍拍它的小脑袋,知道它这些天光吃肉干一定是闷坏了。悠悠把兔子放在她的脚旁边,先晃着小尾巴跟她亲热了一会儿,才靠在她身边专心的对付它的猎物。

若鸿虽然受不了它守在自己的身边吃兔子,但是也知道这个小家伙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守着她会有安全感。所以也就勉强忍耐着它的咀嚼声和刺鼻的血腥味。小兔子虽然可怜,可是现在毕竟悠悠是她的宝贝啊。

一双红色的皮靴出现在她面前,若鸿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是梅红,一个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刀锋把她劫回来之后就交给了这个女子。只不过,梅红不知道为了什么,看见她总是一副恶狠狠的表情。这颇令若鸿感到纳闷,用不着这么嚣张吧?还是,他们这一伙人都有这毛病?

“出发了!”梅红简洁的向她下命令。

若鸿坐着没有动。

梅红向前走了两步:“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悠悠抬起头,满面凶光的开始呲牙咧嘴。

梅红后退了一步,抽出了腰里的软鞭。

悠悠丢下兔子,嘴里一边发出低低的吼声,一边俯低了前肢,做出了攻击的准备。

“悠悠”若鸿把它搂了回来:“有些坏人手里拿着兵器欺负你的时候,千万不能硬碰硬,你会吃亏的。”

悠悠哼唧了两声,目光警戒的盯在梅红的身上,仍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你…你说什么?”梅红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坏人?你有胆再说一遍?!”

若鸿抬起头与她对视,故意在脸上带出轻蔑的表情:“不是劫匪就是人贩子吧,你以为呢?”

梅红一鞭子甩了过去,若鸿也不躲,那么快的鞭子也没法躲。鞭梢快要甩到她脸上的时候,一股大力袭来,“啪”的一声脆响,鞭子碎裂成了几段,落在了若鸿的身上。

悠悠呜呜大叫,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刀锋出现在梅红的身后,冷冷的目光扫过若鸿和悠悠,落定在梅红身上:“下去吧。”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梅红眼眶有点发红,恨恨的跺跺脚转身跑开。

刀锋脸上没有戴面具,如果不是在这样被动的情形之下见到他,若鸿倒是很乐意承认他还真是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美男子。尤其是他那双魅惑人的眼睛,波光流转之间天地都为之失色。如此动人的眼睛如果长在一个女子的脸上,那又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呢?

刀锋面无表情的在她对面蹲下身来,悠悠明显的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把他划到自己一方还是该划到敌人一方,看看他再看看若鸿,最后干脆弃权。自顾自的从若鸿的怀里跳出来,埋头去消灭自己辛苦猎来美食。

“我不是劫持你”刀锋字斟句酌的解释:“实在有不得已的原因。”

若鸿冷笑了一声:“有苦衷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刀锋垂下双眼:“我爷爷病重,我答应过他让他活着见到你。”

“见到我干什么?”若鸿的眼光象在看怪物:“生吞活剥?还是炖熟了做药引?你们一家该不会都是妖怪吧?”

刀锋的表情明显在忍耐,语气却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我们若是妖怪,你也一定是。因为你的身体里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

若鸿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惊异不定:“拜托问一声,你说的是哪国语言?”

刀锋用手托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你这个迟钝的女人,你若真是我爷爷要找的人,你就一定知道呼和秦吧?”

若鸿忿忿地推开他的大手。真是的,欺负她功夫不好,总来这一手。害得悠悠都见怪不怪,连哼唧一声都没有。

“呼和秦?”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双眼瞪成了两颗大桂圆:“你说你爷爷是呼和秦?是牧人族的呼和秦?”

刀锋又好气又好笑的点点头。

“那…你…你”若鸿跳了起来,“你是…”

“没错”刀锋好心情的露出微笑:“你娘就是我爹的姐姐。你应该叫我…表哥。”

“扑通”一声,若鸿一跤跌倒,悠悠被吓得鸡飞狗跳。

刀锋一到马背上立刻就变成了煞星脸,话也不多说一句。他的几个随从都知道了她是刀锋的亲戚,言谈举止对她也越来越客气。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梅红。不过,若鸿也并不在意她的刁难,毕竟她的心机一览无余的都在脸上,对付起来并不难。

若鸿对他的身世充满了疑问,可是不论怎么问他都装没听见,被问的急了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扔给她自己看。

布包里是一块掌心大小的紫色宝石,水滴的形状,颜色象刚熟透的玫瑰葡萄,在阳光下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

看到它,若鸿心里坚硬的外壳不可遏止的出现了细碎的裂纹。她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心要跟着刀锋去看个究竟。因为同样的宝石若鸿也有一块,现在应该还是和若云喜欢的琥珀一起珍藏在原家花园深处的一个树洞里。

她父亲曾经说过,呼和秦年轻的时候在无意之中从一个异族商人手中购得一块罕见的紫色宝石。后来请当时安彦国最有名的珠宝匠季其年分成了大小相等的三块,作为成年礼物送给了他的三个孩子。刀锋手里有这块宝石,至少说明他和母亲的家族是有些关系的,至于其他的事,等见到了呼和秦,自然一切都明白了。

若鸿把涌到眼眶的眼泪又忍了回去,现在事情毕竟还有疑点。也不是哭的时候。

把它重新包好,默默递还给刀锋。

一旁的梅红“哼”了一声,打马跑到前面去了。

若鸿又失眠了。

她很想提一坛酒上房顶去看月亮。但是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尤其是夜里,她受不了那个冷。 只能蜷在被子里,睁大了眼睛数绵羊。悠悠晚饭时啃了好大一块牛肉,现在靠在她的怀里已经睡得十分香甜了。

“九十七…九十八…”不知不觉数出了声。

对面床蹋上的梅红翻了个身,不耐烦的说:“你再不好好睡觉当心我拿鞭子抽你。”

若鸿已经朦朦胧胧有了几分睡意,被她一凶又变得清醒了。梅红虽然不喜欢她,但是这样的时刻哪怕老鼠会说话,若鸿也是欢迎的。

“梅红”若鸿轻声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梅红没有说话,但是从变急促了的呼吸声能听出来她也清醒了。

“你多大了?”若鸿接着问。

“到新年就满十六了”梅红粗声粗气的回答:“问这个干什么?”

若鸿静静的望着黑漆漆的屋顶:“那你比我大半岁哦。你过生日的时候都干什么?”

“我娘会给我做新裙子”梅红想了想:“还有堡里晚上的时候会放烟花。所有的人会聚在耀华厅吃饭。你呢?”

若鸿轻轻摸了摸悠悠温热的小身体,轻声说:“我没有见过我娘,小时候我爹爹会给我买礼物,带我和家里人去外面的酒楼吃饭。我爹爹去世之后,没有人给我再过生日。”

梅红静静的躺着,良久才说:“怪不得你穿的衣服都那么难看。”

若鸿轻轻笑了:“我在药仙谷的时候师傅买什么我们就穿什么。没有人说过要怎么样穿才会好看。我买的衣服都是穿起来很舒服的。”

梅红似乎也笑了:“明天我们路过市集我可以带你去买衣服。我最会打扮人了。”

若鸿摇摇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身上没有银子。”

梅红翻过身来面对着她:“那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堡主的表妹吗?我们万葵堡可是很有钱的啊。”

若鸿忍不住笑出了声:“刀锋是你们的堡主?可是我要见到呼和秦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啊。再说就算是亲戚我也不能花别人的银子。”

梅红诧异的坐起了身:“那你以前靠什么为生啊?”

若鸿得意洋洋的说:“我会给别人看病啊。有时候也卖一些自己配的药。”

梅红似乎有些黯然。

“你怎么不说话了?”若鸿从枕头上支起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