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红闷闷不乐的躺回了枕头上:“我从来没有自己挣过钱。”

若鸿撇撇嘴:“那也没有什么啊,很多女子都是在家一直养到出嫁的。”

“可是你不同。”

若鸿微微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只能如此吧。”

梅红转过来安慰她:“这样好了,就当你是我们雇佣的郎中,我们按天发你薪水,这样你不是就有银子了?”

若鸿立刻精神一振,:“一言为定哦。不如我卖给你一些现成的药,你付银子给我好了。我有治疗外伤的雪花散,比金创药可好用啊。算你便宜一点,一盒二十两银子,还有你们那个黑脸的同伴有点咳嗽,我这里有上好的枇杷川贝膏,一瓶三两银子,还有一种用珍珠粉配的药膏,可以去除身上的疤哦,白天的时候我看到你手背上有块伤疤,要不要试试?很便宜的,只要二百两银子哦。”

梅红目瞪口呆:“真的?”

若鸿点头:“不但去伤疤,还可以美白皮肤呢。”

梅红有点迟疑:“可是…好贵啊。”

“不贵不贵”若鸿拼命点头:“我的药可是很珍贵的药材配制的,而且是独家秘方啊。”

“能不能打个折啊?”迟疑的声音。

“已经打折了”诱惑的声音:“你算算看,现在上好的珍珠得多少钱一两啊…”

“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啊?”

“那你多买几样,我再给你打个折扣…”

二十九

吴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狠狠的摔在一堆干草上,他也在瞬间恢复了神智。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武士,对于迷药,他能比普通人更快的清醒过来。他尽量把身体放软,不让对手察觉自己已经苏醒。眼睛还紧闭着,嗅觉和听觉却格外灵敏了起来。

一共有五个人,功夫都很粗浅。骂骂咧咧的把他扔在墙角之后都各自找舒服的地方去休息了。其中一个声音粗哑的似乎是首领,吴烟听见他说:“我马上去报告大人,至于这个人,一时半会虽然醒不了,你们也得看好了。”

一个尖厉的嗓音说:“郑老大,你就别罗嗦了。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规矩。”

郑老大“嘿嘿”两声:“总之,大家都小心一点。”

先前尖厉的声音不满的咕哝了两声,郑老大也不理会径自去了。屋里剩下的人生起一只火盆,其中一个走过来踢了吴烟两脚,又慢悠悠的转了回去。

吴烟眼睁一线,看到黑糊糊的房顶,和蛛丝密结的屋梁,再往下看,一扇破窗,窗口都围着厚毡,看不出外面的天色。屋子中央四个人围着一个火盆,百无聊赖的打哈欠。外面传来阵阵松涛,这所破房子似乎是在山里。

正对着吴烟的是个尖头尖脑的瘦子,他拨拉了一下火盆,忿忿的说:“他奶奶的郑老大,每次都把苦差使留给弟兄,到大人跟前露脸的事都揽给自己。银子里外拿双份,真不是个东西!”

旁边一个黑脸的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行啦,谁让你娘没有生出个争气的妹子呢。”

背对着吴烟的一个粗壮的大汉说:“要不是郑老大,你到现在不也就是个店伙计吗?好歹现在跟着大人,总要比以前体面些。”

坐在他旁边的人迟疑的问:“每次捉住了人大人都派那个小白脸来审问,那小白脸一身的气派,好象也是大人身边有头脸的人物。这厉害的迷药也是他布下的吧?”

黑脸的汉子神秘的一笑,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什么,那可是大人最器重的公子。”

尖头尖脑的瘦子似乎愣了一下:“郑老大怎么攀上这么个高枝的?。”

黑脸的汉子不屑的撇撇嘴:“郑老大不过是大人使唤的一条狗。问题还是在原来的老爷身上。要不,以大人的身份又怎么会跟郑老大有牵扯?”

“…”

吴烟试着动了动手脚,依然酸软无力。其实那天夜里他进了原家的院子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因为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水塘里的雾气阴森森的弥漫在夜色里,令眼前的一切都诡异了起来,当吴烟第二次绕过同一棵桂花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落进了别人布下的阵里。只是,没有想到阵里竟然下了迷药。

吴烟忽然听到屋顶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难道外面他们还留了高手?

耳边传来黑脸汉子紧张的质问:“什么人在外面?”

没有声响。

屋里的四个人都站起身来,各自拿好了武器。

门“砰”的一声从外面被撞了开来,火盆里的火苗摇来晃去,光线顿时暗淡下来。风声呜咽,天地之间突然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黑脸汉子骂了一句:“装神弄鬼!”就率先冲了出去。

如石沉大海一般,这人冲了出去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屋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一咬牙都向外冲去。

吴烟心里也充满了诡异的感觉,他紧盯着门口,看到外面薄薄的晨光里一个修长的灰色人影翩翩落下,背上负着长剑,快步朝他走了过来。一打照面,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

吴烟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碰到他。这个清雅绝俗的少年公子,如同春天里一朵即将绽放的玉兰花。见过他一面的人恐怕这一辈子都很难会将他忘记吧。

他又气又恼的望着吴烟的脸,表情慢慢变成了失望。

“玉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吴烟惊讶的问。

玉笙肩头微微一紧,双眼紧盯住吴烟诧异不已:“你认识我?”

吴烟吃力的点点头:“你最好先带我离开。我中了迷药了。”

玉笙将他负在背上,快步走出了屋子。

在已经微微泛白的天色里,吴烟发现自己果然身处郊外的密林之中。四下里寂静无声,四个奉命看守他的人已经被点了穴道昏睡在外面了。

在一阵饭菜的香味里醒来的时候,吴烟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饭了,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饭菜摆在厅里,玉笙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看见他出来,面无表情的指指对面的座位:“先吃饭。”

吴烟也不客气,他实在也是饿坏了。天不亮的时候他被玉笙带到这个僻静的小庄院里,他坚持要出去找同伴,却被玉笙不客气的点了睡穴。想到这里,吴烟恨恨的白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外表这么秀雅的人,下起黑手来竟让人防不胜防。

“查到没有?”还是吴烟沉不住气了:“我的同伴到底回了客栈没有?”

玉笙慢条斯理的放下碗筷:“客栈的伙计说那个房间早上进去送热水的时候就是空的。”

吴烟心一沉。

玉笙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去原家?还有,你怎么认识我?”

吴烟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是在哪里发现我被捉住的?”

玉笙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认真的回答他:“我赶到原家的时候,刚好看到你被迷倒。”

吴烟紧接着问:“他们只抓了我一个?”

玉笙点点头,疑惑的反问他:“当时你的同伴也在?”随即摇摇头,“不可能,我进去的时候原宅附近没有人。”

吴烟的心一直沉到了底,这么说来,他也许是刚一转身若鸿就出事了。

玉笙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语气却依然彬彬有礼:“请问你是在何处认识在下?”

吴烟放下碗筷,他需要印证另外一个问题:“玉公子跟原家有什么瓜葛?”

玉笙迟疑了一下:“在下和一位朋友失散了,原家是这位朋友的故居。所以…”

吴烟点点头,果然是为了若鸿而来。他在心里暗暗盘算,这个玉笙倒是老天赐给他的一个好帮手。

“在下受人所命,护送一位姑娘到瓦都。却在昨天夜里失散了。”

玉笙眼前一亮:“你说的这位姑娘…”

吴烟点点头,玉笙惊喜莫名的站起身,随即又颓然坐下,长叹一声。

吴烟想了想:“不知道玉公子可清楚布阵之人?”

玉笙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我们曾经动过一次手,这人年龄不大,使两把弯月刀。一身功夫十分了得。”

“看守我的那几个人提到一位‘小公子’,不知道是不是此人?”吴烟皱了皱眉头,好象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还有不知他们所说的‘大人’又是什么身份?”

玉笙也皱起眉头:“我只知道小公子和原家的总管郑青有来往。”

“郑青?郑老大?”吴烟念叨了两遍:“是同一个人吧?”

玉笙点头:“是同一个人。他是原夫人的长兄。原家的生意也全部由他打理。”

吴烟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原家是不是还有一位小公子?”

玉笙显然误解了他的问题,微微摇头:“刚才所说的小公子不是原家的小少爷,这位少爷身体不好,所以家里的事都不让他插手。每日只是读书静养。”

吴烟思索片刻:“这样,我摸黑进城去见一个人。明天一早再来会你。”

玉笙上下打量他一番,迟疑的问:“你当真没事?”

吴烟自嘲的一笑:“人在我手里丢了,若不找回来,怎么向上面交代?”

玉笙很想问问是何人托他保护若鸿,但是看吴烟的架势,多半是不肯说的。想想也就做罢了,只要能找到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三十

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无云。蓝天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两匹红色的骏马在荒原上奔驰而去,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刀锋凝望着马匹消失的方向,唇边扬起淡淡的笑容。他看看旁边的得力助手伍强,伍强紧盯着马匹的方向,似乎比他还要紧张。

他感到有些好笑,便随意的问他:“你说,谁会赢?”

伍强瞟了他一眼,反问他:“堡主希望谁会赢?”

刀锋一愣。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下属跟他说话还从未用过如此挑衅的口吻,他是怎么了?刀锋奇怪的看看他,他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让刀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股温怒浮上了心头,声音也不知不觉之间沉了下来:“不过是场游戏,谁赢谁败又有什么要紧?”

伍强意识到已经触怒了刀锋,反而笑了:“既然是游戏堡主又何须用家传的紫晶宝石做为奖品?”

他不等刀锋发作,紧接着说:“我们都希望梅姑娘赢。”

刀锋一愣之下,脱口问道:“为什么?”

伍强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刚冒出来的胡茬子,慢悠悠的说:“我们做为万葵堡的人,自然希望堡主娶一位能全心全意支持他的夫人。”

刀锋的眼光变的锐利如刀:“原姑娘与我是本来就是血亲,安知她就不能全力支持万葵堡?”

伍强微微摇摇头,对他的发作毫不在意:“原姑娘固然貌美,但是她看万物都好奇,却对万物都不放在心上。她心中有自己要做的事,又怎么会甘心守着万葵堡?”

刀锋的目光由锐利变做茫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伍强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暗自猜测他是不是后悔拿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做为两个女子赛马的赌注呢?还是,他心里根本就难以作出决定,所以任由这种方式来请上天替他作出选择?

远远的响起了急驰的马蹄声,一个女子清脆的笑声也随之传来:“你再不快点,我可是要赢了啊。”

是梅红的声音。伍强心里一松,脸上露出笑容。抬眼看刀锋,他的表情平静如初,眼神却深不可测。

梅红俏丽的身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粉扑扑的脸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她身后不远处,影影绰绰出现了若鸿白色的身影,她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刀锋心里突然之间就对她生起气来。

梅红接过伍强手中装着紫晶宝石的小布包,目光之中欣喜不已。刀锋却沉着脸避开她温情脉脉的注视,打马向前迎上了正在马背上摆弄悠悠的若鸿。

“你不是四岁就开始骑马了吗?”刀锋看到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就不可控制的怒火中烧:“梅红却是两年前才开始学骑马,你怎么会输给了她?”

若鸿莫名其妙的望着他的怒容,好不容易才找到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骑马是没有什么,可是悠悠第一次乘马,它害怕啊。”

刀锋看看她一脸愕然的表情,再看看她怀里探头探脑的小野兽,怒气涌上心头却无从发泄,用力一打马背,飞驰而去。

若鸿望着他矫健的背影越来越远,不解的回头反问伍强:“他是不是嫌我丢了家族的脸?”

伍强哈哈一笑,满不在意的说:“你是堡主的妹妹,堡主自然希望你样样出色。不过,好在梅姑娘也不是外人。”

若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冲着梅红眨了眨眼睛。

伍强心里一动,难道梅红胜出是她刻意为之?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小看了这个紫色眼眸的姑娘。转头去看梅红,她正和若鸿做着鬼脸,眼中满是笑意。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响,一朵烟花在北方的天空中炸开,若鸿正在奇怪怎么有人大白天放烟花,就看到刀锋已经催马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

梅红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那是万葵堡的信号,是呼叫同门来帮忙的。肯定是万葵堡的人遇到什么意外了。”

刀锋用最快的速度调派好了人手,伍强带着两位女子和另外两个随从护着行李随后赶来,剩余的十余人随刀锋先去探个究竟。

刀锋的座骑虽然不是千里马,却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从它口边的白沫能看出来它的速度已经接近了极限,他仍然在不停的打马,希望不要到达的太晚。

荒原上的太阳沉甸甸的向下坠落,风中已经透着浸骨的寒意。刀锋从马背上扬身掠向前方,几个鬼魅般的人影几乎与此同时从前方掠起,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他的右前方。刀锋加快速度,两个起落之后便赶到了出事的地点,一眼望去,到处血迹斑斑,几辆马车都已经东倒西歪,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若是他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堡中的副堡主田庆带领一群刚刚出师的少年郎,从雪寨押送一批毛皮药材返回万葵堡的途中。

刀锋恨恨的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丢下自己的弟兄。他弯下腰扶起一个受伤的随从,这人被他摇了两摇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又惊又喜的喊了声:“堡主!”就晕了过去。

入夜,营地生起了几堆篝火,受伤的随从都围着火堆躺着。刀锋的随从有的在火上煮饭烧开水,有的帮着若鸿料理伤员。

若鸿甚至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她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除了包扎伤口,她发现好些人还受了内伤,甚至有两个中了一种偏门的毒。若鸿一时半会找不到解药,只能给他们服下一丸“清露”先压下毒性再说。她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刀锋。刀锋的表情深不可测,若鸿感觉他似乎是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内情。

只不过她暂时没有时间考虑,最要紧的是先给伤员包扎伤口,她看看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伤员,其实只是个半大孩子,充其量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满身是血,人已经疼的晕了过去,脸上仍然是一副倔强的表情。

没有绷带了,连自己的外袍也已经撕完了。若鸿犹豫了一下,只能自己动手去撕他的外袍。她刚刚抓住他的长衫下摆,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若鸿一愣,随即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了装着“清露”的瓷瓶,自己吞下一丸,将剩下的迅速分给了刀锋等人。

刀锋摆了摆手,整个营地忽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火苗猎猎作响,风声呜咽,天地间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若鸿与梅红对视一眼,梅红脸上是少见的郑重其事,若鸿却脸色苍白。梅红以为她是因为不会武功而恐惧,便伸出一只手与她相握。她惊诧的发现若鸿的手心里竟然全是冷汗,而且她全身都在不可控制的发抖。刀锋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然而在他看来她的发抖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愤怒或者类似的东西来的更确切。

夜风中传来衣袂飘动的声响。悠悠从若鸿的怀里探出头来呜呜大叫。

一个黑色的人影翩翩落在火堆之外,笑容满面的说:“刀堡主,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