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邹的讽刺充耳不闻,“不敢,而且,你也不用在炎秀宫等消息。”说完卷风转身离去,身后的邹眼睛蓦然一亮,亚得利亚还真是不负所托…

第九章 故人西来

站在书房中央环视一周,邹清点着自己现有的财产,桌上的蜡烛油灯,成堆的各色小食,摆放于门边小几的塞班弯弓,点点头,花园内还有近百支箭。

扯扯身上的长裙,邹又摇了摇头,衣箱内全是贵妇的衣物,突然诡笑了起来,心中的逃亡计划目前并不需要掩蔽行藏,身上这类衣服还得穿一阵子。

东风已经吹起,就看自己准备如何——邹一边打算一边倾听炎秀宫外传来的阵阵乐声,那位飓玉后已经来了吧?

想象着弗蕾情敌的模样,邹急步走出房间,她自然不会蠢到想出宫看美女,宫卫统领邢邪是个比亚得利亚还顽固的人,邹嘀咕着,这两个人眼里同样都只有卷风王,亚得利亚那样的老狐狸有时候还知道圆滑两字,而披甲宫卫统领完全就是个机器人,只要卷风王说了话,宰相亚得利亚都可以被当作不存在。

脚步一顿,她在原地打了个转,自己是不是一直小看了卷风王?北源经和高仓信已经被划为怪物一类,卷风呢?从认识他到现在,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交谈,还有每一次的冲突,他展现的都是不同的面目,刺客?英雄?傻瓜?暴力犯?情圣?还是现在出现的酷哥?

甩甩头,提起有点碍事的裙摆,邹走到槐树边,从成堆的箭支中拾起一根,太阳还未落山,四射的光芒照在菱形的铁镞上,在她的眼前折射出黑色的微灼,带着血色的光艳。很锋利吧,她四面一看,深秋的树木上叶片已经不多,很容易就选定十步外一棵不知名的小树。

“咔”在一根拇指粗细的支干上用铁镞锐利的尖头重重绕上一圈,再用劲一折,三寸长短的树枝落在地上。

嘿嘿一笑,邹蹲在落满黄叶的地上,按刚刚想好的办法一心一意为自己准备使用武力所必不可少的——“抉”。将短干又分为好几截,中间用箭头一下一下凿空,带着玩游戏的兴奋与箭术家的严谨,一枚枚木抉在她的手上诞生。套一个在拇指上,皱眉于内壁的粗糙,这样下去还是会磨伤手指。

这当然难不倒她,邹拍拍落在身上的木屑,走回了内寝。

邢邪远远地看着五行宫,纯净的天空下,海松国黑色的王旗与五神国五色彩旗迎风招展,宣示着王者的存在。

不多久,彩旗缓缓移动,向炎秀宫对面迤逦而去,那位飓玉王后被安排在地啸宫么,邢邪还在琢磨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海松王旗尾随在后,这可是让他大吃一惊,卷风王陛下居然将那位初次见面的王后亲送入宫?

海松国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邢邪不满地皱着眉,宰相大人在做什么,平常不是最在意上下礼节之分么?王后身份虽尊,但也不配由我海松国王陛下亲迎入宫,就算是盟国也是逾份了!

身边的宫卫自然知道自己上司的偶像情结,忍不住提上一句,“大人,比起我们宫里的那位郡主,这位王后受的待遇也不算什么吧?”国王陛下每天必来报道,宰相大人也是进进出出,平常难见贵人一面的宫卫们经过了这些大场面,口气也是狂上天了。

这一回可触了霉头,邢邪叱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王后是贵宾,而这位郡主——”骂到半路卡住了,他其实也是迷惑不解,但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郡主与陛下应是私交颇深,而且,你道关在宫内很舒坦么?那位郡主可是一肚子怨气。”回想起前夜火光下气得扭曲的脸,邢邪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位郡主也不是个常人…

让人不解的还在后面,海松王旗并没有像宫内敏感人士料想那样很快回转,而是静静地立在地啸宫前良久,宰相、书记官、各位大臣听到这个消息皆是迷惑不解,于是乎,缺少宫内官方解释的流言市场一时砸出各色民间版本,

“六条已被攻破,王后想在海松建立流亡政府…”说这种话的人立刻被亚得利亚以北源间谍罪踢去做苦役。

“塞班与海松磨擦日重,海松想甩开塞班与六条结盟——”朱利叶斯从身边走过,三日后,此人无故暴亡!

“六条已投降北源,王后此次是代表北源劝降——”一边大骂一边痛哭流涕,在房内大书“君辱臣死”后愤而上吊…

然而,真正有影响力被大家广泛接受的还是——桃色版本——“××大人,听说王后十分美丽,且与陛下钟情的水之女王颇为肖似?”

“×××总管,我倒是听说,两人长得不像,而且——”故作神秘状,“陛下结婚对象是塞班女王——这位美人和故去的水之弗蕾德丽卡才真的相似!国王陛下魂牵梦绕,哈哈哈。”

“哼哼,两位大人消息虽然灵通,但还不知最近炎秀宫的塞班郡主才是真命王后吧——”又一个重量级消息杀出重围,笑傲群雄。

“不对吧,最近宰相大人还在准备迎接塞班女王来访,两国就此联姻,两王从此双宿双栖——”

不论如何,桃色版本只说明了一件事,卷风王久旷之身,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始狩猎了…

听到部下的总结报告,亚得利亚半晌不语,一秒钟之内在脑子里为卷风王安排好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既要顾全当前政治格局,又要切实为海松王室子孙万代而服务,然后说了句:“将此事列为绝密,待皇子诞生才能解密。”

而朝内外各色人等(主要是男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不仅是为海松国的光明未来而欣喜,更主要是想到一向生活态度严谨的卷风王既然作了表率,海松国久受压抑的色情业终于可以翻身了…

邢邪风闻此事,呆愣之余叹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陛下一世英名,现在连宰相大人都——”

当夜暮就要降临时,在万众瞩目之下,黑色的王旗动了,更让人们确定流言真实度的是,陛下并未回五行宫,而是直接向重兵所在的炎秀宫进发,老臣们欢欣鼓舞:“陛下终于有帝王之气了…”

邢邪看着越来越近的卷风王,心中万分惊讶,陛下在宫内一向是坐轿,更多是步行,今日跨下竟是平日所骑之战马,通体黑亮,四蹄踏雪,顾盼之间凛凛生威,急急挥手将宫门前宫卫赶开,邢邪心中坠坠,陛下今日行止与平日相较,大大有异,难不成飓玉王后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邹同样惊讶地看着在妖艳红日的斜照下,与骏马浑为一体的黑色卷风王,微微眯眼,想看清马背上银发男子比骏马更黑的双眸中,那模糊而又刺目的光芒。

指指他的来路,马蹄践踏下花木一边狼籍,“战争已经打响,我是知道的,不过有必要在宫里以这种方式提醒你的国民吗?”邹放下弓箭,下意识地转转右手大拇指上的木抉。

卷风默不出声,跨下的黑马突地打了个响鼻,不耐地甩了甩鬃毛,被主人轻轻踢了一脚,它开始慢慢绕着邹兜圈子,比人类大了许多的眼睛,睥睨着比自己矮小的女子,邹仿佛从它的眼中读出了卷风王深埋心中的傲气,拥有此等良驹之人胸中所思所念只会是区区一个女子么?

不想在此种波折不明的情况下进一步了解卷风王,邹不再管那匹桀傲的烈马,转身抬弓瞄向槐树干,风似乎也停顿了,园中的一切,包括那一人一驹都在茫然地注视,随着沉闷“夺!”的一声,黑羽箭牢牢地钉入树干深处。

轻嘶了一声,黑马紧跑两步,掠过邹的身边,恍悟中邹坐在了卷风的身前,两人对视着,无声的暗流中隐晦着邹无法明白的东西。

展颜笑了出来,卷风抓紧她的右手,仔细端详那枚原始的木抉,“你倒是很有行动力,这么快就做出想要的东西,不怕磨破手指吗?”

取下木抉,邹同样笑道:“我在手指上缠了层最密实的锦布,这样可以维持一阵子,你觉得怎么样?”

卷风提骑入宫的事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直以来的矛盾一时间也隐伏下来,两人就像当初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平淡而又亲密地交谈着,邹知道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情,缠绕在卷风身周的气息是如此混乱,但是,她无意去探究,如果对方并不想说。

“很好,我想木抉和锦布你都准备了不少,这东西不耐用但取材很实际,”环过胳膊,扶着邹在马上弯弓,箭尖四方游走,“你没试过骑射吧?”

邹点点头,又摇摇头,故意笑道:“骑马我当然不弱,射箭我也颇熟,你不会不知道吧。”

纳闷于对方不寻常的忧郁,她有心让大家都开心点,经过这几天的围困,在邹的心中,卷风被划为“良药”类型的朋友,至于他自己怎样想,并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卷风随之发出了闷闷笑声,却又掖在喉间更是令人神伤,放下了手,圈住身前红发女子的纤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上,银色的长发从头侧纷纷滑落,遮住了他的脸。

听着耳边沉重的呼吸声,邹拼命猜测着各种可能,卷风刚刚见过飓玉后,此人自然带来了西方战事的最新消息——六条失陷了?投降了?北源开过了来?宫内各种版本的流言此时由她一手包办同时出现在脑海中(由此可见邹其实很有八卦的天份)——都不可能呀!事态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

“你对飓玉一见钟情??”果然是好奇心毒死猫,邹忍无可忍说出了和宫内各色人等相差不远的疑惑,对卷风王的“觉醒”大为惊讶。

这一次终于让卷风畅快地大笑起来(虽然这一次绝不是邹的本意),银发国王抬起头,浓眉轻扬,眼角含笑,伸手扶过她的脸,“别胡猜了,好好练你的箭。”一拉疆绳,黑马在园内急驰,在各种奇花异草上重重踏过,习惯了沙场的战马自然不懂如何怜香惜玉。

邹坐在马背上,挺直身体,拉开弯弓,眼前的景物如走马灯一样一现即逝,“喂,你慢一点,我要先习惯一下,这种速度怎么射得准?!”不满地说着,邹知道自己的射术离实用还有一个距离。

“别去想自己射不准,而要想自己射得到,你并不是不会射活物,”卷风驾着马,没有减速的打算,“你以前不是和北源经一起入山中狩猎,想必不是空手而回吧?”

“哈哈哈,那是当然。”邹猖狂得意地笑了起来,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只射到了一只老鼠,心中暗惊于海松国情报的准确。

顿了顿,邹很明白自己射活物并非不在行,只是自从拥有了元素力,射术已丢得太久了。一支,两支,三支,不断地找回最初的感觉,不断感悟曾有的巅峰,不知射了多少箭,卷风终于说道:“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

深秋的夜色中,邹的全身都已经汗透,不只是体力的损失,还有精神的消耗,无力地垂下双手,塞班弯弓横摆在身前马鞍上,闻言喘了口气,“累死了,我口渴,要回房去喝水。”看看了天色,“天早黑了,今晚迎接飓玉后的晚宴快开始了吧,你还不去准备?”

“你过河拆桥的本事还真高,刚刚练完箭就开始赶人了。”卷风王一探手取过她的弓,顺手一丢,准确地挂在槐树枝上。

“喂,第一,如果不是你把我困在炎秀宫,朱利叶斯不会教得比你差!第二,虽然我还是表示感谢,但我并没有请你教我,”邹不屑地说道,“这两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正说着,突然听到“波”的一声轻响,手上的木抉经过无数次地磨擦终于断裂,分成两边,掉落在地,卷风扬扬眉,再一次抓起她的手细看,虽然包着质地密实的锦布,木抉粗糙内壁上的细刺还是透了过去,布上浸出一片暗红之色,“受伤了也不出声,只不知如果伤口较大时你要怎么办?”卷风既不多说,也不安抚,一夹马腹,黑驹飞奔起来,而后一跃而起跨过护栏,向宫处急驰。

“我还以为你只让朱利叶斯出席呢,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是塞班国使。”邹轻轻讽刺着,飓玉后既来此间,塞班、海松、五神三国同气连枝自然要交流一番定下以后的计划,身为塞班郡主,将军夫人的她是不能缺少的。

“今晚有舞会,”卷风向宫门口跪立的宫卫们摆摆手,战马一眨眼冲出了炎秀宫向五行宫奔去,“而且要初步订下救援六条的具体计划,并且,宣布三国结盟。”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夜风,邹再一次体会到自由的可贵,虽然此时还在他人掌握之中,比之困于深宫一隅却是强上许多…

※※※

塞班海峡,海面劲吹北风,塞班海军在顺风下破浪前进,日夜兼程。

食墨坐在朱利叶斯号舱内,窥看星光下前进的海神号塞班王船,银发的女王不顾寒风还在舱外茕立,低头沉思。

她在将宠臣的命运放在天平上与王座相权衡吗?食墨苦笑着,对他而言,将新婚仅仅几天的妻子拱手相让需要的决心只怕比这件事更难吧?

脑中努力回忆着妻子高仓沐的面目,自始自终让他记住的却只有那一头红发及肩上的百合烙印,还有一句感叹——可惜了一个美人——是的,女王陛下宠爱的郡主还算是一个美人吧。

卷风王到底在想什么呢?食墨并不认为海松国王是那种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君主,再说时间太过仓促,自己的妻子绝不是那种能让人一见失魂的美人。

回想女王陛下提出的理由,食墨倒是暗暗点头,两国联姻自然极好,但塞班国民并不希望银发的女王陛下嫁与那冷血宰相的主人吧?亚得利亚不会连这点也想不到。突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仅就自己而言,对女王嫁与卷风王也是绝不情愿,否则又怎么会不在女王面前提出明显的疑点——卷风王完全可以在宗室中另择郡主。

眼光随着女王的身姿移动着,那绝美的侧面在星光下让人如饮醇酒,隐隐欲醉,款摆的身躯如娇柳般纤细,摇摇头,如此纤弱的美人却有那般杀人的利箭,临行的点兵校场上,不论是王公亲贵还是领军大将都相顾而色,送行的百姓更是欢呼如潮,“难不成海之女神对高仓家族真是百般眷顾?”食墨不由低语出声,失去了高仓信那般的绝世枭雄,原以为高仓家族命数已尽,却没料到…

自己毕竟也是土生土长的塞班人呀,意识到自己转入了死角,海军大将无奈摇头,美丽的塞班岛只不过是女神交由高仓族照看的花园而已,这样的传说世世代代流传,深植在所有塞班人的心中。

那么,就按女王陛下的愿望主动将妻子赠与海松国王?不论是大陆还是塞班,历史上此种事例多不胜数,高仓信的母后就是臣下之妻,北源经的母妃原也是北源天受赠于天狼国——脑子突然冒出个怪念头——她如果成为海松宠妃又会生下怎样的皇子?

“将军,陛下召唤。”舱外响起侍从的禀告声,

心热了起来,食墨当然知道女王陛下此时传见所为何事,只不过能在如此静冷之夜与之长谈怕也不是常有之事罢,“我马上来。”

定定心,食墨将桌上卷宗收集在手,准备好已方将向海松提出的具体计划,走出舱外,心头涌起佩郡主临别时的深情:“盼夫早归。”

罢了罢了,原本就不属于我的,现在该走时就让她走吧…

第十章 重创北源

塞班海峡上空的北风一路吹来,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将海松国的宫殿笼在一片寒意之中,失去了外衣的树木在骤起的风中战栗,灯火澜珊的宫室内却暖意融融,晚宴过后,酒足饭饱的贵族官员们开始最受欢迎的运动和交际活动,盛大的舞会开始了。

经过精心装扮的夫人小姐们在男士的殷勤邀约下走向通往圆柱厅的廊道,莺声燕语缠绕其中,虽然大多为开国元勋,然衣着并不奢华,更多人效仿国王朴素整洁,不少怕麻烦的军队将领从来就是着简便军袍,女士们的装扮不重华丽而重清新别致了。

圆柱厅是国王所驻之五行宫内最大宫室,圆形的巨大拱门后是偌大的白色大理石舞池,十二根同色两人抱圆柱耸立在北面,形成一个半圆,柱内早已摆放了五张高座,不言而喻能在此处拥有殊荣的自然是国王、五神王后、塞班两位国使,而仅余的空位属于海松国王陛下亲信——冷血宰相。

邹静静地坐在卷风王座右侧,缀满银黑丝缕的塞班双折长裙拖着层层细纱垂在脚边,舞池中,卷风王与飓玉后随着优美的乐声翩然领舞,卷风王还是那一身黑袍,衬着飓玉后染满五色的白底直袍,同样的银发黑眸在众人注目之下越为耀眼,光亮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两人被灯影模糊的姿态,让人分不清天上人间,真是好一对璧人。

达官贵妇们一边等待国王领舞结束一边欣赏他们不俗的舞姿,渐渐地嗡嗡议论声隐隐响起,华丽大厅中包括来来往往的侍者都发现气氛的异常。

“国王陛下…他的眼神…”有人期期艾艾地漏出自己的疑惑。

“王后陛下的脸都红了…”

“是呀,是呀…”旁边有更多的人立刻补充,强调两位陛下神色颇不寻常。

“嘘,别让塞班郡主听到了——国王陛下将她的位置安排在王座一边,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观察细致的大臣自然不少。

“可是,陛下明明就对这飓玉后——再说了,两位陛下身为同族,高贵的血统、发色、甚至双眸颜色也一样,实在是太相配了…”血统论的坚定支持者提出相反意见:“你们忘了吗?在今日之前,能让陛下动心的水之弗蕾德丽卡不也是上古一族?配得上卷风王的除了同族再无他人…”

批评的眼光不断射来,大家都很清楚飓玉后是他国的王后,只是,海松国宫廷开始涌动诡异的暗流,早已对藏印王擅立五神国心怀不满的海松人,思路慢慢走偏,“我卷风王是五位上古王族亲定的继承者,那藏印王算什么东西…”

过激的言论当然被同僚们压制下来,不远处飓玉后的随员们神色不安地看着舞池并没有留意,耳语声轻轻响起:“现在还不是时候,别替陛下添乱…”

纷乱的思绪在三国上位者不经意间流窜于海松宫廷——六条如果灭亡了说不定更好…

此时另一个人的行动再一次惊动各位达官贵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亚得利亚从座位上起身,走向王座边的塞班郡主,两人开始窃窃私语,十分清楚宰相对国王陛下影响力的群臣再一次喧哗起来,到底陛下属意于谁?

邹含笑看着金发宰相,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焦虑,显然身为国王心腹大臣他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贵国女王还有几日便到?”又是习惯性拂拂衣袖,邹知道这是他用来掩饰内心波动的动作,摇头晒道:“你明知我刚出炎秀宫,不可能知道这些的,不过相信也没几天了。”顿了顿,眼光转向舞池,“你的卷风王再这样下去,就等于怂恿海松人仇恨五神国王了。”

“五神国王——不足为虑,六条国不过昊花一现,郡主想必也清楚吧?”亚得利亚微微侧头,用眼角打量着厅内众人,“若非五神王后是陛下同族,这些人也未必将之放在眼内。”皱皱眉,眼光转到卷风王怀中的飓玉后,“此女不可小看…”

抬手轻抚耳边红发,邹不以为然道:“看清楚,是你的卷风王死盯着人家看,可不是人家主动勾引他!”亚得利亚果然是来替卷风“不忠”行为进行解释的,“你不用着急,我现在也跑不了。”

话锋一转,邹又点头道,“你们海松人白手起家,立国称王,先于灾后大败北源高仓联军,二次作战又横扫塞班,其后坚守大良拒北源近百万大军于国门之外,国虽小却势强,也难怪他们傲气十足。”

摇头叹息,亚得利亚有些伤感:“想我当初也是傲气十足,将北源高仓视若无物,结果平白折去大陆中部沃土,前车之鉴怎敢再次轻心。”慢慢走至红发郡主身后,悄声说道:“自从和飓玉后详谈后,卷风王陛下就有些神色不定,此后第一个与他见面之人就是你…”

正说话间乐声骤然高起,围在池边的命官贵妇踏着欢快轻松的调子齐齐步入舞池,顿时淹没了一王一后的身影。

朱利叶斯锐利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到卷风王有些迷惘的双目,勃然大怒,腾然起身向邹走去,正在交谈的两人惊讶地看着他阴郁的脸,“朱利叶斯,怎么了?”邹站起身,迎向他。

亚得利亚先一步接上,“朱利叶斯大人,国事为上,私情还可慢慢商量。”无奈的眼神安抚不满的塞班国使,亚得利亚自然明白卷风王在提亲之后作出此种举动不异于羞辱塞班国。

看着朱利叶斯的脸,邹险些笑了出来,“喂,我这个正主还没怎么样,你气愤干嘛?”

瞪了海松宰相一眼,高仓信生前的心腹猛一挥手,压下心中汹涌怒意,“我原本以为他对你一心一意,所以也没计较他软禁塞班郡主之事,但今日看他对你也不过如此,只怕他所作所为不过是心高气傲,根本不把我塞班国放在眼内!”

亚得利亚急忙接道:“贵国女王正在途中,飓玉后远道而来,两位陛下不辞辛苦所为何事?我三国成败在此一举,将军慎思!”他第一回没有为卷风王辩护,想来也是说不出理由解释当前这种暧昧不明的情况。

邹并不想讨论这种除了当事人别人都不明白的糊涂事,当然也绝不会为卷风说话,连忙转移朱利叶斯视线,“对了,我还不知道六条如今到底如何?亚得利亚你应该和五神国有过接触了吧?”

朱利叶斯一听此话心神完全转到战局上,亚得利亚岂能不知把握?将两人不着痕迹拉到圆柱之后,将六条战局通报一番。北源经未动礼天城一兵一卒,只身去到下北源,第一件事便是册封圣德太子妃为北源帝国皇后,据说已立下密旨不论太子妃将来子嗣是男是女,都立为储君。

第二件事,借册封之机褒奖平流贵族,以得人心,巩固地位。提拔两大家族,原族、弥族,连同王族流,大力压制本已受重创的基恩和法勒两大贵族(也就是原宰相、原王妃一族)

第三件事,提拨已立军功的地方贵族和平民,抓牢下北源国的军权。

第四件事,奖励秋收秋种,凡每亩收获超过平均数的农户皆免劳役,据报下北源国秋收已经结束,收粮超过历年平均数,各地人民生活稳定。

看着默默无言的邹,朱利叶斯叹道:“我以为平流会因六条之事而动荡不安,北源经果然厉害,几下手段就把各类麻烦摆平,六条看来危险!”

“治国不过政、军、财,北源经对症下药,自然药到病除,更何况他毕竟是原平流公主的夫婿,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亚得利亚附合着,“这些做完后,他便可安心提十万精兵自天流京北上,重兵压至六条城,而平流边境、礼天十二府、北源边境皆风声鹤唳,六条十二府为求自保如何敢出兵救援,至多提供些情报、供给罢了。”

“已经围城了吗?”朱利叶斯颇为烦躁,不论于国于私,事情都进行得不顺利呀。

“还未突破边境呢,藏印王令大将悍昊守城,亲自领军拒敌于六条与天流之间,”亚得利亚脸上泛起异色,“这藏印王只怕有些不同凡响,六条城不过些残兵败将居然也能与北源经大军分庭抗礼。”

从怀内取出五神国众人的资料交与两人浏览,许久未出声的邹一眼瞄过,心里嘀咕:“有贴地听声之能?他这本事比平常的贴地听声不知高出多少…”顺手递给朱利叶斯,正要走回自己的座位,被亚得利亚一把拉住:“弗蕾德丽卡,卷风王——”

做了个停止的手式,邹苦笑道:“宰相大人我实在是很累,你让我坐着行不行?我可不像你吃饱喝足!我还等着散会回宫填饱肚子。”

“你今晚不是在五行宫么?为什么没吃饭?”朱利叶斯从卷宗中抬起头来,和亚得利亚一起疑惑问道。

“我可是晚宴后才被领进舞厅的!你们吃饭时,我正度日如年地等着各位!”邹凶狠的眼光瞪向人群中的卷风王,“他不是说过要我呆在炎秀宫自力更生么?你以为他会那么好心?”可怜她练了一天箭,累得半死还要在这里当摆设。

旁边的两人面面相觑,朱利叶斯再一次忍无可忍,“他到底想做什么?!”抢在亚得利亚解释之前,邹冷笑一声,“他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他对飓玉后的表现可以用几个字来解释——饱暖思淫欲!你让他和我一样饿着,打死我也不信他会跳得那么起劲!”

哭笑不得的亚得利亚正要费神解释,身后乐声一顿,一曲终了,衣屣相磨之声大起,舞池中立时闪开一条通路,恭送一王一后回座。

柱后三人此时大为惊讶地发现,卷风王离飓玉后远远的,神色冷淡的领其回座,寒喧几句告声罪后,立刻四面张望,一眼看到不远处的邹,面泛微笑,快步走来。

“看看看,我就说塞班郡主才是真命王后!你看陛下那个神情!”这样的情景自然落在各位贵族眼内,于是又引起各种对卷风王后宫的精彩评论和建议。

“塞班海松同盟已成定局,塞班王族自然要统领后宫,方才显两国和睦,至于飓玉后——亡国之妇,大为不吉!”持这类意见的人绝对不少,五神国在他们眼里不亡于源也必亡于海松。

“大人此言差矣,上古王族血统高贵无比,岂能断绝,飓玉后实为海松王后不二之人选,塞班郡主姿色平常,岂能为国母。”此类人与前者的区别只在于后位人选不同,至于五神国同样没放在眼内。

“如此说来,塞班女王才真正是众望所归…”

“算了,我们也不用这般操心,只要陛下有心,宰相大人自然为他安排得妥妥贴贴,”书记官提出的建议到底就是不同凡响,一时压服各类异声,“大敌当前,北源国才是海松大患。”

代表官方意见的肯内利一开口,终于将舆论引导向正确的方向,而一直不曾表明立场的军方重臣也参与进来,开始讨论同盟,派兵,还有各类情报收集的问题。

肯内利面带微笑地应和着,心中却十分忧虑,群臣对五神国的厌恶是很明显的,卷风王对飓玉后的态度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令海松人不满的是,五神王藏印立足未稳便立国称王,明知海松王为同族,国号仍为五神,实在是欺人太甚。

※ ※ ※ ※ ※

“不是欺人太甚,而是野心勃勃!”北源经纵马向不远处丘陵驰去,勒马于其顶,遥望火光点点的藏印王营帐,身后蹄声响起,另一匹战马立于身后。

“五神此名何来?四千年横据天下之古帝国!以此为国名,任谁都知其欲取天下为已有。”北源经转头对海林笑道。

点点头,海林接上说道:“若是这名由我北源所取,任谁也不会奇怪,但可笑的是,这藏印王不过得六条一隅之地。兵困民贫,便冒天下之大不讳,视海松与塞班如无物,隐隐自立为上古正统,真是目光短浅!”

“上古一族能力虽强,脑力却不敢恭维——海林,那飓玉后已通过礼天了吗?”

“是的,陛下,驸马传来消息,已保飓玉后安然通过礼天去往海松。”颇为平稳的声音有了丝波动,海林并不清楚主人的打算,虽然他也知道飓玉后的肖像一直挂在宫内书房。

蒙克利策马向两人奔来,至丘陵边便滚身下马,曲膝禀道:“陛下,海松有急件!”几年的奔波劳累,于大陆各地为北源经建立无所不包的情报网,昔日的贵公子脸上那丝懒懒的微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稳重而又亲切的神色,他已成为北源经倚重之人。

“起来说话。”北源经轻喊,他对得力之人从来是极力拢络,“海松与塞班是否打算借婚姻同盟?”

“回陛下,正是如此,但有消息说,卷风王并不是与塞班女王联姻,”理清了思路,蒙克利沉声说道:“出使海松的使者,一位是重臣朱利叶斯,一位是女王宠臣,塞班护国郡主、将领食墨之妻高仓沐,据说卷风王对这位郡主一见钟情,非她不娶,而塞班也有意将此女嫁与卷风王。”

北源经脸色一变,沉吟不语,倒是海林问道:“蒙克利大人,照你这意思就是海松的卷风王夺人之妻?且不说那郡主如何,卷风王倒不似这种人!”

蒙克利此时方才站起,慎重说道:“下官原也如此认为,卷风王性情宽厚,除当初那位外——”看了看北源经的脸色,“从不见他强求什么,但消息确实,那位郡主已经被软禁于宫内。”

海林吃了一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卷风王对初对那位女子也是这般…

“如此说来,塞班海松上位者倒也很清楚两国仇怨并不是一段婚姻可以解决的,”北源经终于开口,“我原还想借塞班国内对此婚姻不满之际挑动内乱,没料到——卷风王倒也不可小看了。”

海林与蒙克利闻言暗暗心惊,皇帝陛下所思深远,可笑自己闻此消息时还纠缠于宫廷艳事当中,实在惭愧,定定神,蒙克利再次奏道:“不过此事也非同小可,塞班女王留宰相科南特理政,自己携食墨领大军出发,逼向礼天十府,相信途中必会一探亚速湾与卷风王飓玉后会面。”

北源经跨下之马甩了甩蹄子,有些燥动不安,北源经猛然叫道:“小心,有人偷袭!”声音是以气术喊出,远远地传了开来,在夜空中回荡。

瞬时间,四道剑光从丘陵后闪起,蛇信一般刺向马背上的北源经,海林、蒙克利闻声已提高警惕,一跃而上分别挡住两人,北源经从马上飞起,赤手空拳向另两人迎风扑去,眼神一闪,其中之一银发蓝眸——就是那藏印王!

“北源经,留下命来!”藏印王叱道,手中长剑挥出无数光影,海林百忙中回顾,一见安心,此人气术虽高却未达先天之境远在卷风之下,皇帝气术也在其之上,不用担心。正准备全力将对手收拾,海林惊赅地看见藏印王手中长剑在皇帝胸前重重划过,带起一蓬鲜血,厉叫一声,海林一招逼退对手,腾空扑向藏印王阻其再下毒手,蒙克利同样大惊失色,向北源经急靠过去。藏印王大笑出声,晒道:“你枉称高手,不过如此而已!”却被海林舍命挡住,一时之间无法再进一步,而此时不远处的北源军营传来重蹄踏地之声,援军来了。

“撤!”藏印王当机立断,今日原不指望杀了此人,重创于他已是意料之外。

海林扑在北源经身上,接过蒙克利递来的长布条,裹住伤口,大呼:“陛下,陛下!

北源经微微睁眼,眼内全是令人莫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