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邹平静下来,问了句让两人吃惊的话。

凝视着红发的塞班郡主,卷风王突然笑出声来,“想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准备逃走?抱歉,这招你已经用过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领头走了出去,看了看邹的脸色,“我也不会告诉朱利叶斯。可能在战前,可能在战后,可能在今晚,也可能十年后。你只要在这宫里,一切就由我来决定,当然,如果你自己提意我也会考虑的。”

同情地看了邹一眼,朱利叶斯拍拍她的手,正要走出宫门,突然感觉邹在他手心写了个字——“亚”。

不明所以地瞄了她一眼,碍于卷风王在旁催促,朱利叶斯急急离去,只留下一句:“小心照顾自己。”

第七章 你情我愿

卷风和朱利叶斯走出内寝,向宫外走去,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邹叫了声:“等等我。”

朱利叶斯疑惑地回头,看着邹急步追上自己,“我要到宫门口去借个火。”手中举着半截蜡烛。

朱利叶斯瞄了卷风王一眼,没从他神色中看出失望或是赞赏之意,“陛下,没关系吧?”

卷风王微一耸肩继续向外走,邹窃笑着抓紧朱利叶斯,跟着他走出黑漆漆的宫殿,“啊,我的眼睛不太好使(她是近视),还是点个火比较好。”

“你是怕黑吧?”走在前头的卷风讥笑道:“这一点你倒像个女人。”

朱利叶斯恍然大悟,她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内寝原来是因为害怕。

“我是怕黑,不过,如果我知道怕也没用的时候,自然就不会怕了。”邹当然不会客气,“不要忘了,我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也是晚上。”

“逃跑的时候当然顾不上害怕,”卷风一步迈过炎秀宫的正门,走入空旷的广场,“这里不同,这里会让你好好体会孤独和寂寞的滋味,黑暗会让你反思自己。”

“不劳费心,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邹仰头看向天空点点繁星,吐了口气,松开紧抓朱利叶斯的手,“吾日三省吾身——意思就是我每天至少反思三次!该反省的我都反省了,在精神上我是无敌的!”

朱利叶斯听着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卷风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精神版的东方不败,“很好,我明白你的实力了,不过当肉体和精神的打击同时存在时,你就说不了大话了。”

“你说得对,一直以来我都被你们庇护得很好,现在你正在帮助我磨练!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邹大大咧咧拍拍卷风的肩膀,心理战术她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只可惜卷风王也不是好哄的,点头笑笑,“我期待你的表现!”摆手示意,早候在门口的邢邪连忙递上一支火把,邹正欲从他手上接过,卷风拦住:“只能点火,而且只此一回,没有下次。”

冷静!冷静!邹努力保持优雅的微笑,小心翼翼地点燃手中的蜡烛,用手为小小的火焰挡住阵阵晚风,她可不认为卷风在开玩笑。

取到火种的邹看了朱利叶斯一眼,还想和他说几句话,旁边的卷风王已抬脚走出了炎秀宫,邢邪向朱利叶斯做了个手势,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

“卷风!我会让你好看的!”邢邪看着烛光下那阴森恐怖的脸,很容易就解读出这句话。

定定神,向邢邪道了谢,邹护着火种慢慢走回内宫,她没有去内寝,而是到了挂着地图的书房。宽大的书桌上,一头放着差不多五十支长短不一的蜡烛,还有十来盏小油灯,另一头堆着各色小点和水果,这些都是邹在宫内搜刮出来的。

将墙边半人高的龙形油灯点燃,邹吹熄了手中的蜡烛,她并不十分害怕这唯一的火种会被风吹灭,炎秀宫储藏室内必有引火之物,只要挨过今晚就好。

宫外传来宫卫的报时声,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半夜,今晚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走近墙边,借着摇摆昏暗的火光推测天下大势。

非是她胸怀天下,而是这天下之争实在与她息息相关,弗蕾、北源、卷风、朱利叶斯这些人都已经溶入她的生命,怔怔发呆,究竟自己心中希望天下归谁?最好的结局自然是互不相干,各守疆界。摇摇头,批判自己逆历史潮流而动,想破坏世界大一统的美好前景。那么就是他们其中一人独尊,其他不是被杀就是被监禁?再次摇头,高仓的死已经让她受够了。

“藏印王…飓玉后…”喃喃低语,这两人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变数?眼光在地图上搜寻辛昕曾提到过的平流弱点。

※ ※ ※ ※ ※

卷风王的书房内,辛昕指着大陆极西部,六条十二府后方由平流国控制的天然良港纽因兹,“此港已有近二百年历史,是西部水运枢纽之一,原北源、天狼经常有船只在此停泊装运,如若六条能夺得此港,北源军则无法对其进行有效围困,众所周知,无论是北源还是平流都是陆军强于水军,河船强于海船。”

点点头,朱利叶斯指向北源西部,“上北源国虽有西面大片海域,但位置偏北常年冰封,海军自然不强,而原平流国迫于大陆强国天狼的威势根本无力加强海军。”

肯内利摇摇头,看向朱利叶斯,“大人所说固然有理,但海松、塞班都位于大陆南部,与纽因兹相隔如此之远,如要劳师远征,虽得一时之胜,只怕不能持久。”

辛昕笑道:“书记官所言甚是,海松塞班都不便攻取此港,但六条与它近在咫尺,大是方便,只要我军佯动攻向礼天,吸引北源注意力,六条自行取之则可。既不多损我军实力,又能救六条出困。”

卷风默默地听着众人的讨论,不发一言,此时偏头看向亚得利亚,“六条初立之时就已派使者联系我们,现在时隔多日,使者还未出现,只怕是出事了吧?”

朱利叶斯一惊,“下官在塞班时就已经听说此事,没想到那位使者居然还未到?他走的水路还是陆路?”

“不管水陆都不太平,从六条十二府到海松,水陆皆必经礼天,六条遣使的消息连塞班都已知晓,北源又如何不知?现在礼天城由北源天坐镇,平为盛主持,驻军近七十万,守得礼天十府是固若金汤。那位使者只怕是凶多吉少。”亚得利亚苦笑道,“上一回联系还是趁六条十二府初立叛旗、礼天城反应不及才侥幸成功,海松此后也派了三位使者渗透礼天,却都未成功。”

“看此种情形,我方就算是佯攻救援,六条也不见得能配合,”辛昕颇为苦恼,“现下北源国由北源经调兵直扑六条,若不能早早动手佯攻礼天,藏印王只怕挡不住雷霆一击。”

“这倒不怕,”卷风王不紧不慢开口,“那飓玉后不是有预知之能么?”

三人面面相觑,亚得利亚苦笑一声:“话是这样说,但万一她失算,我佯攻礼天的军队被北源军缠住…”

摆摆手,“她要算的不是这个,而是从六条至海松一路上的危险。”卷风手指指向礼天城,“相信他们也失败过好几次了,如果真要和我们再次联系,除了这位有预知力的王后外无人可用。”

回头看向朱利叶斯,“将军,你塞班军何时能集结出发,开向礼天十二府?”

朱利叶斯肃容答道:“下官离国之时,女王陛下早有准备,一待下官书信示警,塞班海军随时出发,配合海松作战,陛下尽可放心。”

微笑点头,看向亚得利亚,“宰相,下令全国总动员,水军陆军都进入战备状态。三天后,宣布海松塞班结盟,至于联姻——朱利叶斯将军你的信中已经通知女王此事了吧?”

“是的,陛下,”朱利叶斯心中一叹,知道麻烦又来了,“然食墨大人为我海军将领,为全其颜面,联姻之事还需待其主动修书。”

亚得利亚连忙接道:“臣下商量后,均觉如让女王陛下相劝,食墨大人未必不愿,只是如要女王陛下出力还需郡主书信一封。”

“她的书信?不太可能吧。”卷风有些好笑,亚得利亚居然想到要她自己写信同意“被赠”。

朱利叶斯猛然想起邹在自己手下留下的“亚”字,急忙说道:“宰相大人足智多谋,必有妙言相劝郡主,下官以为可让宰相大人入宫。”

瞪了朱利叶斯一眼,亚得利亚根本不愿去见那个女人,更何况还是劝她把自己卖了,但主意又是他出的,临阵退缩自不是他的性格,暗暗盘算去炎秀宫走个过场,回来代笔一封便是。

※ ※ ※ ※ ※

第二天一早,亚得利亚在炎秀宫前恭送卷风王离去之后,急步进入炎秀宫,刚刚走入前厅就看见邹坐在正座上。

心里纳罕,亚得利亚还是依老规矩,提高警惕,皮笑肉不笑地向邹问安:“郡主安好。”

原本也是碰运气,没想到朱利叶斯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的邹,绝对真心实意地笑道:“宰相大人安好。”起身离座,请亚得利亚坐在一旁。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亚得利亚并不想重演塞班使船上的一幕,百般无奈地开口:“下官此来,是求郡主书信一封。”

邹愣了愣,随即想到:“是要我写信给塞班女王,让她劝食墨将我赠与卷风?”心中冷笑连连,果然是人善被人欺,这些人完全不把自己的想法当回事了。

脸皮厚度还是不够,正愁无法开口的亚得利亚松了口气,“郡主果然聪明,此事有关塞班海松国运,想必郡主已有决断?”嘴角露出往日和蔼的微笑,冷血宰相知道今天的任务可以圆满成功了。

脸上泛出绝不输给对手的温柔表情,邹毫不犹豫:“自然,于两国有利之事,我当然不会拒绝,更何况,”瞄了有点喜形于色的人一眼,“就算我不写,宰相大人也会代劳吧?”

“呵呵,郡主过虑,过虑了。”金发宰相习惯性拂拂衣袖,掩饰脸上的尴尬

“如此就请宰相大人移步至书房。”邹再一次站起,请客人一起离开前厅。

亚得利亚一进房门,就愣在原地看着墙上的地图,深红的圆圈重重地点在大陆西、南两地。叹了口气,宰相对坐在书桌后的红发郡主说道:“卷风陛下对郡主如何,郡主想必心知肚明,何必苦苦折磨两败俱伤?”

执起案上之笔,凝眉思索,邹边写边道:“大人错了,我并不觉受折磨,想必卷风也是如此。”一挥而就,将一页书信递给宰相,“大人过目。”

“郡主念给臣下听听便可,”亚得利亚正思索她开始那条句话,随口应道。

“弗蕾,把我嫁给卷风。邹。”气定神闲,字字清晰地把信念完,邹有趣地看着宰相苦笑的脸。“如何,满意吧?”

本想赞几句郡主文采风扬,字字珠矶之类的话,现在全用不上,亚得利亚只好干巴巴说了句:“很好,多谢郡主。”

见宰相有欲去之意,邹突然问道:“礼天的飓玉后还没有到?”

心里已有准备的宰相并不惊讶,想了想,“可能正在路上,她应该是北源围住六条前出发的。如此算来,这几天也该到了。”

手中之笔指向大陆西部,“此地虽偏,北源经却绝不会忽视,宰相还是劝那位王后小心为妙。”邹看了看宰相的脸色,“想必要全国总动员吧?”

陷入沉思的亚得利亚应道:“正是,三天后宣布两国结盟,塞班海军和我海松军一起向礼天佯攻,不过也要看那位飓玉后何时到来。”

“纽因兹靠近六条,藏印既能成事见识自然不凡,想必早就在打它的主意,飓玉后此来用意肯定与你们相同。”

点点头,宰相走近邹的身边,“臣下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只待塞班的消息一到即可进军。”顿了顿,“郡主真的不把我卷风王放在眼内?”

邹笑了出来,“谁敢不把他放在眼内,只要他一声令下,我就只能活活困死在这炎秀宫。”

见眼前之人顾左右而言它,亚得利亚再一次努力,“陛下此举虽不免失礼,其意却——”

“我知道,他这样对我也有好处,”抚了抚红发,邹向宰相点头:“我现在只是普通女人,到了外面吃的苦头只怕更大,现在习惯也好。”

“陛下并不是想让你习惯。”宰相扫了眼房内分类摆好的各种生活物资,心中隐隐不安,此女想法看似谦逊却暗含傲意,卷风陛下这一步不知走得是对是错。

“亚得利亚,你认为我和卷风合得来么?”邹见时机成熟,心中暗喜,开始游说。

想了想,宰相苦笑道:“我不知道,陛下如今和当初有些不一样,我有点摸不透他的想法。”不知不觉两人都省略了敬语,娓娓而谈,“但我却能肯定,只要看到你陛下就会感到快乐。”

“其实我对他并非全无好感,但是我与他毕竟相交尚浅,”邹一点也不敢小看眼前之人,小心翼翼说着:“我的性子如何你也知道吧?”

实实在在地叹了口气,亚得利亚再一次打量眼前之人:“你是那种软硬不吃,好歹不分的人!”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要砸得人头破血流。

“软硬不吃我笑纳,好歹不分我原壁奉还。”没好气地瞅了亚得利亚一眼:“卷风对我如何我自然知道,难道我对他就差了?我骗了他的钱?砍了他的手脚?还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没想到对方这样诘问,冷血宰相简直无话可说:“并不是你对他差,而是——他并不在意你对他好还是差——你!”

“明白了吧,我和他之间并不是谁对谁好或是差的问题!更不是我不知好歹的问题!而是互相根本不了解的原因。不是吗?”邹侃侃而谈,暗中观察亚得利亚的神色,见他颇有赞同之意,连忙加上,“算了,不说这些了,这次开战,你和卷风都要去前线吧?”

被对方快速变换语题引得一愣,亚得利亚正要点头,突然想起一事,盯了邹一眼,“郡主,下官还有事在身,告退了。”

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远去的白衣金发,邹脸泛得色,低笑道:“不怕你不上当…”

第八章 密杀飓玉

繁荣的礼天城虽然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此时却依然生机勃勃,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来自天南地北的商货在此汇集又流向各地,操着不同方言的人在商铺、酒楼、茶馆、街边高谈阔论,仔细听听,都是在议论六条的战事。

太平的世态下暗流涌动,城门口贴着十几张悬赏捉拿的犯人画像,路过的人时不时抬头看上几眼,大多都看向最上方三张头像,此三人长相确也打眼,其中一男一女俱是银发,另一男也威武不凡。

北门渡口处人山人海,上北源、下北源、海松、塞班、六条各地的船只都在此通关,岸上船上吆喝声此起彼伏,凡是从下流及其支流进入礼天城的船只,皆被下令停在最靠近城门的木栅门下,由北源士兵一艘接一艘地登船搜查。

紧紧贴伏在船底的飓玉,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略带紧张地等待着。船头传来北源人按船主提交的名册一个接一个点名的声音,接下来就是解开头巾、取下帽子的要求,安静了不一会,嘈乱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飓玉知道他们在搜查船舱。

终于,在她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船开始缓缓前进了,飓玉透过水波看到木栅门柱离自己越来越远,再忍耐一会,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她知道北源的布防一层接一层散布在礼天城四周。

“哗——”天狼河的秋水随着飓玉一起跃上这艘普通商船的船头,她捞过身后长长的银发轻轻拧干,包在侍女递过来的毛巾里,走入船舱。船上的水手们视若无睹,不单是训练有素,也因为这一幕在一路上不断上演。王后神奇的占卜,过人的忍耐力以及准确的判断他们已经习惯了。

船舱内早已等待的三位侍女捧上干净厚实的北源长袍,船头的侍女在飓玉身后关上了房门。在众女崇敬的眼光下飓玉麻利地换下了湿透的衣服。当她们捧着湿衣退出房间后,飓玉吐了口气,斜斜地靠在梳妆台前的抱椅中。阳光从左后侧的窗口直射进来。照在她依旧湿润的银发上,感受着自然的热度,飓玉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

灵动的双眼闪耀着纯洁的光芒,水色的朱唇惹人心动,心里响起丈夫温柔的轻语——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美吗?她摇摇头,藏印寻找的不是天下无双的美丽,是心有可寄的归依感吧?我与他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眨了眨眼睛,被侧过头后直接面对的耀目阳光刺激得眼前一片白茫茫,飓玉后透过窗口,看向浮动的薄云下西方六条所在,眉间闪过一丝忧虑,站起身走到立在房中间的半人高银柱边,修长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抚摸柱台上的天蓝色晶球,再一次努力占卜五神国的将来+——一片混沌,水晶球自始自终没有射出任何光芒————自己的能力果然还是太弱…

看着天边不断飞过的白云,她知道船正在全速前进,虽然所有的布防地都已通过,此处还是礼天城的势力范围,不可掉以轻心,突然身后的水晶球瞬间亮了起来,映得整个房间蓝盈盈一片,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麻烦又来了。

天狼河面极为宽阔,暗绿色的河水上各色商船频繁来往穿梭,六条船身后不远的河面上,一身商人服的平白良也透过自己房内的窗口观察着目标,进入天狼河开始,这艘船就被自己的人搜了不下五回,有在布防点直接上船搜的,有临时突袭夜晚上船搜的,也有伪装成水贼蛮干一番的,可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平白良心知肚明前面的船里有一位厉害人物,十有八九就是王后飓玉,虽然作为最明显的目标的她从未被发现过。

揉了揉脖子,平白良缩回头靠在舱壁上沉思,六条早先派出的三位使者都被自己捉获,从最后一位使者口中得到银发王后可能出使海松的重大消息。河风吹入舱内,全身下意识地抖了抖,平白良心里闪过太上皇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无法言喻的表情——上古王族值得陛下如此操心么?

“发信号给前面的船,堵住六条商船。”察觉时机已到,六条商船正进入河道狭窄处,他断然下令,然而还未等信号发出,六条商船猛然加速,直向前方不远隐隐挡在航道上的两艘河船冲去,堪堪从两船之间的夹缝中擦过,扬帆远走。

“快追!”平白良大惊,桅杆上旗号飞扬,隐蔽在无数普通商船中的追踪船纷纷加速,直向六条商船扑去。

飓玉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毫不动容,走回房中央,微笑着抚摸正在发光的晶球,低声笑道:“海松冷血宰相真是名不虚传。”

追踪的北源船眼见猎物唾手可得更是争前恐后,队形一时呈现混乱之势,平白良皱眉不豫正要下令调整,变乱又生!

航道上的原本躲得远远的商船中突然驶出大小不等的河船不下十艘,冲入北源军船队之中,只见弓矢如雨泻下,除了船面兵士一个接一个倒地,更重要的却是被河风吹得鼓满的船帆随着一声声巨响重重落下,北源船顿时速度大减,有些已在原地打起转来。

一片混乱的航道上,平白良脸色苍白地看着再也无法追及的六条商船,心中痛骂平为盛,若不是此人禁止自己在戒备森严礼天城捉捕六条船,又怎会功亏一篑?!那救援的海松军根本不敢进入礼天守军布防的范围内!无奈长叹,太上皇的秘密任务实在制肘太多…

六条船在海松船的护卫下安全离开天狼河航道,顺势转入了流向亚速湾的天狼支流——利斯河。

亚得利亚站在船头远远看着越来越近的船队,正中的河船上升起鲜艳五色旗,“那便是五神国王旗?”他低笑问道,没想到地仁的宿愿在其离世后仍有人为之努力不懈,五神一族的头脑果然不是普通顽固,也不是普通的愚蠢…

明了上司语中的讥讽之意,肯内利悄声提醒:“那是五神帝国早先的旗帜,看来被现今的藏印王继承得很好。现世几乎没人记得了。”

“喔,”亚得利亚摇摇头,“其实,当初我看这藏印始夺六条还未坐稳便行称王立国,便觉其人不堪大用,今日再观其狂妄至此,这五神国只怕昊花一现。”

“上古王族本不可用常理推断,大人。”肯内利心内颇为赞同,但还是尽责提醒。

点点头,亚得利亚突然又笑道:“架子还不小,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只见六条船已在二里外停了下来,静静随波摇摆,其意自然是要求海松宰相前来迎接。

“毕竟是一国之后,当然不可随意,以免损了国威。”肯内利倒是对飓玉后颇有好感,从卷风王房中的画像来看,确是不凡;“王后既有预言之力,更是不同凡响,大人,你看…”

向身后的侍从做了个手势,亚得利亚倒也并不想给飓玉后一个下马威,毕竟两家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海松宰相的船队动了,而奏乐之声也在码头上腾然喧嚣起来。

尽管早已看过飓玉后的画像,亚得利亚仍然惊讶不已,太像了,与风之飘蓝实在太像,画像并没有准确地描绘出那独特的气质,而这种气质也正是卷风王所拥有的,“质朴?天然?还是与世无争?”脑子里闪过不同的形容词却还是无法准确表述,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卷风作为男性所拥有的霸气早已冲淡了这种感觉,除了自己应该是无人明白,陛下与这位飓玉后只怕皆是风系族人罢,暗暗忖度着,亚得利亚不禁失神,如风飘扬…

“久仰海松国宰相大人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飓玉后清脆的声音令众人心神一清,亚得利亚在回神之时却感觉一股莫名的烦闷感,这声音脆得就像玉石砸中玻璃的碎裂,一片片互相磨擦,扰乱一切…

“飓玉后造福众生,声名远播,我海松国上下俱是感佩,卷风王早已在风涛宫等待陛下了。”宰相依旧挥洒自如地与远来的王后应酬,将心中不明的阴影暂时压下。

※※※

炎秀宫中后花园,卷风王微笑地看着红发郡主一次又一次地拉弓,瞄准,射出,塞班特制的黑头羽箭射到粗壮的槐树干上,纷纷跌落。邹并不气馁,塞班所造弯弓与自己的世界相比,相差并不大,皆是双曲弯弓,差别只在于,自己惯用的是韩国制模铸镁材金属弓,现代高科技技术被应用于弓片的制作,硬枫木弓身中加入了钢质玻璃丝后硬度更高,精度自然更准,最重要的是重量较轻适合女子使用。所幸自己从塞班带来的双曲弓是朱利叶斯精选的皇室制品,非常趁手。

又射了十多箭后,邹不禁有些苦恼,准度是够了,力度却终无法满意,嘀咕着埋怨这个世界不够锋利的箭头,跑到树下弯腰收集百多支羽箭。

看着邹提着长裙跑回原地,开始今天第七回的练习,卷风走了过去,抓起她的右手,“手式错了。”拿过她的弓,一箭射出“夺”的一声扎入粗糙的树干中,尾端振颤不已。“看明白没有?你刚刚用右手食、中、无名指勾弦的手式,其实是用于单曲弓的,双曲弓应用拇指勾弦,食中指压住拇指,箭在弓身右侧。”

点点头,邹并不奇怪卷风王一时的良心发现,自转生后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她已发现卷风王再一次令她不解的改变,初时还哀叹于大好青年的堕落,渐渐地却察觉银发国王双眸中长久的迷茫之色已消然退去,困惑的反倒是自己了,眼前这个人的内心再也无法轻易把握。

“记得在高仓信的婚宴上,我就觉得你老是让人惊奇,一次一次地改变,无法揣测的将来。”一边让他纠正自己的手式,一边轻语,“亚得利亚那家伙想必也很苦恼吧?”心中掠过一丝快意,在此人身边受罪的不只她一人呢。

“他今天去迎接六神的飓玉后了。她来得很及时,明天我们就要宣布结盟之事。”卷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顺手摘下拇指上的玉扳指,“这种手式,弓弦之力着于一指之上,拇指必须戴上此物,方能不伤筋骨,大陆称此物为‘抉’。”

大笑地看着手上过大的玉抉,邹摇头:“这个太大,我用不了。”看了卷风一眼,“知道,知道,必然自己去弄,我本就不指望你帮忙。”

将掉落眼前的银发抚向脑后,卷风晒然说道,“知道就好,不要再练了,没弄到玉抉之前,练也是白练。”看着身边大捆的箭矢,“收拾好,回房去吧。”

“没必要收拾,海松的深秋极少下雨。”邹瞪了卷风一眼,知道他是想看自己怎么把这一堆零碎弄回去,“那飓玉后快到了吧?宫中定忙成一团。”

“隆重迎接、准备宫室、设宴,算来算去也就这些事。”卷风不在意地说着:“她要到也是傍晚,现在才正午。”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得了炎秀宫,没有多余粮食招待闲人。”扭头走向书房——也就是现在她的物资储备室——“炎秀宫的结构还真是诡异,我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找到储藏室。”卷风,算你狠!邹很心痛房间内大白天还必须燃着的蜡烛,唯一的火种在没有找到引火之物前是不能熄灭的。

一进书房,两人不约而同走向挂着地图的云墙,“你很关心战事呀。”卷风眼睛看着前方,对身侧的塞班郡主说道。

“不关心怎么成?我认识的人都要参加战事,再说我自己身在其中,海松若在我至少是一国之后,你如果加把劲我还能过过皇后的瘾!”邹立即摆出一副贤内助的样子,“成王败寇,非胜即败,你不会不知吧?”

“亚得利亚已经唠叨过无数遍了,你会对做皇后感兴趣?”卷风好笑地斜了她一眼,“我是不是应该为博美人一笑,奋斗终生,不死不休?”

“算了吧,论美人我还算不上,你也看不上眼,不是吗?”邹指着都城外的利斯河,在地图上只是极细的一根绿线,“她是从这里来?”

“自然,亚得利亚已经派人在天狼河上接应了。”两人对互相揣测刺探的口舌之争颇感兴趣,“礼天城这阵子有点不寻常。”

“确实奇怪,任飓玉如何厉害,只要在礼天将船一扣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为何北源军会任其出城?”邹用手指擢着礼天城,“平为盛是怎么想的?”

“别忘了,礼天城不只有平为盛,还有北源天!至于内情却是不明。”卷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至于北源经,从天流京出发水陆两路,直奔六条城,沿途反抗虽烈,但两城之间相距太近了。”

“这六条城离他国都城如此之近,还真是奇怪。”

“天狼国建六条本就是为了钳制平流,而天流京定都于此已是上百年,若内迁则国本动摇,边境之地立时便会失去。上次若不是北源经偷袭成功,平流亡于天狼也是命数了。”卷风浓眉一扬,双手作势从塞班海松出发,“海松水军顺天狼河而下,塞班从礼天海港攻击,百万之军,礼天城大多是陆军,北源水军本就势弱,必会要求平流水军支援,此时六条水军可出击攻取纽因兹港后从海路攻击平流本土,如此一来…”

邹没有出声,心里却只嘀咕,北源经有这么好吃的?“你是不打算出动陆军?”

“水陆两军相辅相成,水军势大,伤亡较陆军为少,能用则用,不过…”邹看着话到一半沉默下来的卷风,心里叹气,争天下与保基业都不是容易之事呢,那位藏印王又是怎样的人呢?转身走到桌边,开始进食。

卷风还在凝眉沉思,和邹想的一样,他也不认为北源经会如此轻易让海松得逞,自言自语首:“礼天城,天狼河中枢所在,大陆重心之地,失此地则失大陆,北源经…”

突然被邹打断:“从六条到海松只能通过天狼水路?”

“不是,还有陆地,但要横穿礼天十府中的四府,路途过远,攻打更为不易。”卷风摇摇头,北源的陆军不输当年天狼军,海松、塞班实力不足。

转头看着那纤细的背影,脸上再一次浮现温暖的微笑,“过不久,弗蕾也会随塞班军来海松罢…”

乍闻此言,邹不禁一愣,怒火一冲,回嘴道:“食墨也会来的!你就好好和他谈价钱吧!”刚刚平静的气氛一扫而空。

卷风的脸色也冷了起来,“弗蕾自然是来确定你的意思,我想她都不会以一封信来决定你的将来,不过——她的想法可与你不同,更何况她自有担心之事,你们朋友一场,别拖累了她。”

狠命地咬着手上的食物,邹瞪眼说道:“呵呵,卷风王陛下算无遗策,此次作战想必也是有胜无败,我就在炎秀宫等你的好消息了。”假笑声她自己听着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