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国每个繁华的城镇,都有一个叫做潇湘街的地方。所谓的潇湘楼只是对所有的风月场所的总称。

半越要么不去,一去自然是要挑着最繁华的一家。

对于她来说,这种地方就好像二十一世纪的酒吧一条街。喝酒打屁调侃,没钱的相互勾搭没钱的,有钱的直接从表演台上挑一个顺眼的出台,也有自己从外面带到酒吧里面海皮一场再出去开房春宵一度。

而这里,则是卖肉为主要营生,其他的是附庸品。

随着引路的小生一路带领,到得中间大堂,这里已经开始了歌舞表演。古来不是单纯的艳舞就是霏霏的靡靡之音,不管是哪一样都勾人心弦。

卷帘一路扯着半越的衣袖晕乎乎,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哇,男子可以只穿那么少么?那腿都可以看见了!薄纱也太薄了点。

哇,有少年给她抛媚眼啊!媚眼,她卷帘也会,抛个回去,对方笑颠了腰肢,浑身叮叮当的啦的乱想,顺利的将小丫头的眼神锁定。

半越兴趣索然的到处瞧瞧,引路的小生带着她一路走着,顺着观察这个女子的神色。

一楼,大多是青嫩的或者青年的小童或者老伶人,这位客人居然眉眼不动,丝毫兴趣也无。

引着到了二楼,相比一楼的热闹非凡,二楼顿时清雅了许多。四环阁楼,从上而下可以看到一楼的俯视全景,各色人物各色表情,欢场如人生,嬉笑怒骂都成不了真。

半越并不打算在这里一掷千金,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单纯的在外面看就知道这里的客人是按照楼层分类的。

最低等的也是最没钱的客人在一楼。这里就相当于大庭广众之下,任何人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不管你拥着的是青涩小童还是老于世故的伶人,你都只能看不能吃,顶多调笑几句或者吃点小豆腐。

二楼适合口袋里面有点银钱的女子,可是不好奢华,楼层有种闹中取静的味道,坐在隔间伸出头就可以看到楼下的情景。

你也可以点一两名歌伶唱个小曲,喝个小酒,别的却是做不得了。

三楼,半越不准备去,那都是单独房间,当然是单独的‘包厢’,自然是有钱的人爱去叫上一群伶人,任君挑选的地方。

至于再往上,应该就是有钱有势的风花雪月场所吧!

自己斟酒,停着旁边的伶人唱着小曲,一边的卷帘好不容易收敛了点心神,又被那清歌婉转给勾去了心思。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琵琶两三弦,丝丝入扣,清澈而又缠绵的音调绕梁不散。

脑际里面自然浮现下午无意中窥视到的美色。带着薄薄的面具,可是那深蓝色的眼眸,剑薄的唇,慵懒的气质,偶尔一抬眉的半恼……

唔,美男难得啊!

可惜,她半越太平凡!男人太麻烦!有钱的男人更加麻烦!她半越怕麻烦!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摇晃这酒杯,似乎这样就可以晃掉惊鸿一敝的惊艳。

楼下一阵热闹,卷帘嘟起嘴唇,叼起一块糕点抬头往外看去:“咦——!”

半越拿起筷子随着伶人的曲调轻轻敲击桌面。

卷帘看看自家小姐,再看看外面,选择沉默。又开始笑眯眯的跟着自家主人一样听曲子。在这里听一次曲子很贵的,不能浪费。

曲调一转,又换了:“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楼下似乎响起了某些女子的欢笑声,半越闭着眼睛,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卷帘偷偷瞧了瞧主子的眼色,再偷偷往外瞧一眼,唔,听曲吧!她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莫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叮’的一声,修长的手指划过琵琶半个盘面,低低的笑问:“小人唱的如何?”

半越半睁开眼眸,又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那伶人小心的放下琵琶走了过来,这是才发现对方身材高挑许多,站在坐着的半越身边居然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半越那酒还在空中,对方笑意轻扬,蹲下身体,就着半越的酒喝了。

卷帘目瞪口呆,在考虑要不要也这么来一着。

伶人又开口:“小人唱的如何?”

半越顺过那半杯残酒,在对方唇印的地方喝了干净:“不错。”

脚底铺着暗红色的地毯,男子顺势坐在了地上,一双巧手小心的搭在半越膝盖上,卷帘眼睛一瞪。

“不唱了么?”

“娘子只是想要安静,不是么?”

“你倒是贴心。”轻巧的靠近对方,在他那同样轻薄的唇上轻轻贴一下,转瞬即离。

对方眼中异色一闪,拿过她手中的筷子,又斟满一杯酒,喂了半越喝一半,自己喝一半,筷子敲击那杯沿,轻轻哼唱:“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卷帘已经快步跑了下去。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望,断,归来路……”

楼道传来沉重的声音。

伶人突然站起身来,靠近半越,两人姿势极度暧昧。

门打开之时,外间之人就看到半越一手搭在男子腰上,一手轻轻的扯住他闪开的发丝,从这里看去看不到两人的表情,只是这姿势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在做什么。

“啊!我就说了她不是好人吧!主子你还不相信,你自己看看!”这个大喉咙,自然是岩茶。

伶人抬起身来,清秀纯白的脸色衬托着唇色越发红艳,似乎还带有一点红肿。

就如同那一夜,半越强行亲吻过某位主子而留下过的后遗症一般。

“半……”另外一个来人神色怔忪,吐出一个字又咽了下去。

半越松开那伶人,眼色又隐隐闪动的兴趣冷了下来:“你个男人家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凭什么你可以来,我们就不可以。”叫嚣的自然还是岩茶。卷帘快手快脚的将门给关好。

半越一直一边的椅子,对着皇甫书景道:“坐。既来之则安之,一起来听小曲吧!”

这边伶人又端起琵琶在一角开始弹唱。

只是这次少了女子筷子轻击桌面的合奏声,也少了那个小丫头掩饰不住好奇和兴奋的注目。

气氛颇有点僵硬。

皇甫书景不得不承认,不言不语的半越有种压迫感。经过今日的一日未见,他甚至可以从对方随意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她比平日越发潇洒的气度来。

她在逐渐改变。

这个女子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再是当初在都城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单纯女子,也不是一路上护着他照顾着他到深山居住避祸的深情女子,更不是这段时日嚣张跋扈,锋芒尽露的奸诈女子,现在的半越就好像一把已经收入剑鞘的剑,内敛而隐含摄人气势。

伶人孤单的声音在隔间里面轻轻的飘荡,席间的四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

没多久,房间又开启,进来一位浑身暗红色衣裳的清丽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小童。

“半主子?”

“正是。”

清丽女子一挥衣袖,身后小童恭敬的将手中的东西端放在桌上,一掀开上面的布幔,居然是一大叠银票。

“久闻半主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半越随意的数着银票,再抽出一张放在桌上:“好说。我们都是熟人了,这茶水钱还是不能免的。”

清丽女子斜眼瞄了皇甫书景一眼,笑道:“以后还请半主子多关照本楼生意。”

“好说。”

来的人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小童拿着桌上的那张银票送到了伶人手中。

一屋中剩下四个熟人。

先开口的居然是皇甫书景:“你来这里是为了赚银子。”

半越自己斟好酒,轻嗅一番:“你以为我来这里是干什么?”

他们自然是以为她来这里嫖的啦!否则,寻常女子往这种地方跑干什么。而且,还带着自家丫头跑到这里来嫖。岩茶气鼓鼓,可是也知道自己冤枉了对方。可是他一个皇宫侍童的面子是很重要的。他是不会道歉的。虽然硬是拖着皇甫书景来这里找人的也是他。

半越笑道:“你们也没来过这种地方吧!以后到了都城你身份就不同了,要不要我带你到处看看?”

“我……”

“放心,这里的老板跟我很熟。”她挥舞一下手中的银票收好:“我只是来拿我自己的份额而已。”

“这是你的产业?”

半越笑道:“怎么可能。我不过也是在适当的时候结实了这里的老板,适当的时候给与了一点帮助,顺道资助了一些银子,现在是我收回成本的时候了。”那一叠银票少说也有几万两吧!

皇甫书景呐呐的:“我从来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了!”半越打断他:“从都城出来起,一直到围着大黎国走了半个圈,我认识了哪些人,发生了什么事,包括在深山里面吃的哪些苦,你有哪一样是知道的。”

“我……”

“你是皇子,我是贫民。我记住了自己的身份,请你以后也记住你的身份。我将你送到了都城就算是仁至义尽。你也不要再打别的心思。

你不爱我,而我对你的感情已经随着在深山里的那段岁月给消磨殆尽。不,是在从都城出来开始,一直到现在。你是聪明人。

我不去管你拿着那十万两银子干什么,你也不要想再从我手上得到什么。我耐心有限,我脾气比深山里的野猪好不了多少,一旦你挑拨了我的极限,说不定我会动用我那长长的獠牙,刺穿你的身体,到时候,你会什么也得不到!”

转头再对上岩茶:“至于你这个侍童,不是我说,只要不在都城,我有上千种办法让你消失。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我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你再挑拨着你家主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这里就只会是你最后的归属。你可以看看楼下那些伶人,他们一天到晚要做什么,以后他们就是你的榜样。”

一番话说得本来要来兴师问罪的两人顿时苍白着脸。

半越越是平静,越是无所谓,他们就越是可以感觉到那平静下掩藏的暴风骤雨,他们完全可以相信,一无所有的她会毫不犹豫瞬间将他们主仆吞噬干净,渣都不留。

她,本来就是恶魔,不是么!

谁也无法掌控她。

第十六章

半越想,她今天一定有男人缘。

当她带着众人回到客栈的时候,无视皇甫书景欲言又止有点失落的神色,自行打开房门,就看到另外一只美男端坐在窗边,桌边一杯醒酒茶。

“哟!帅哥,半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美男真是今日让半越吃亏的浮云酒楼的老板么!

“……”

半越拿着自己的门锁东看西看,她记得她出门好像锁了门吧!这个男人怎么进去的?

“小二帮我开的门。”不单是女人抵挡不住他的美色,连男子也抵挡不住,这就是男女通杀。

半越囧了一万遍啊!

顺应话头的问:“这醒酒茶也是小二送来的?”

男子将茶盖打开,上面居然还飘着袅袅青烟,还是热的:“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半越眼睛一眯:“老板好手段,居然连我去了潇湘楼都知道。”

“呵呵,潇湘楼每隔一段时日有男子上门寻小妻主今日消息灵通了些。谁都不知道这次去寻人的男子还是一名皇子。”

半越缓缓吸口气,自在的端起醒酒茶喝了一口,咋咋嘴巴:“不错!”喝了干净。

那老板笑道:“你不担心么?茶水里面说不定我动了手脚。”

半越往床上一趴,滚了两圈,这才懒洋洋的道:“我还怕你不动手脚呢!说罢,老板半夜到此,是准备劫我的色,还是送上门来让我吃顿饱饭?”

老板笑意盈盈,那银色的面具在月光的折射下光华四溢:“半主子乃女中豪杰,不适合做落井下石之事。”

半越又翻了一个身,索性踢掉鞋子,整个人倒在了床上:“我是女中色狼,最喜欢吞吃美男。”舌头一舔,似乎在品味美色了。

“我相信,相比美色半主子更加喜爱银子。”

“不,我现在想要吃美男。”

“银子难赚啊!”

“我饿了好多年了,还没有吃过你这等姿色的美男。啊,你让我吃掉你吧!”口水嘀嗒。

“半主子说笑了。”

“我一点都不说笑。”顺势爬了起来,脚下叼着一只鞋子蹦蹦跳跳的到了美男面前,色迷迷的盯着对方的薄唇:“我饿,让我尝尝吧!”

“我……唔!”

唇上温暖像是一阵电流穿过全身,对方眼睛一冷,手就挥了过去。

“哎呀,不想被我吃就直说嘛!”蹦蹦跳跳开来的某人恬不知耻的说道。

他说了!可某人完全无视他的话而已。

“你……”美目一瞪,转眼就熄了火焰,男子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你何必如此的戏弄我,我为今天下午的事情道歉。”

半越冷笑,叼着鞋子又蹦蹦跳跳到床上,呼噜声音没一多会儿就飘荡在房间。

平静!

沉默!

冷静!

怎么可能冷静!

男子的声音带着无奈和妥协:“你想要如何?”

闷闷的:“我要吃大餐,我要吃美男。”

男子一笑,清冷的声音带着了然:“你今夜不是去了潇湘楼么?现在还能胡思乱想。”

半越翻身到正面,怒视他:“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接着坐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指着对方:“我告诉你,你能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是,你不能怀疑我的能力,特别是性 能力。”

“咳!”美男转过头,好半天才适应对方调戏的语调:“我,是来找你谈生意的。”

“我要吃大餐。”

“你的厨艺,我想要。”

“我要吃大餐。”

“或者你教给我楼里的厨师一些菜肴,我们以每道菜肴一万两银子买断。”

“我要吃美男。”

“一万一千两。”

“我要吃处男。”

“一万五千两。”

“我要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