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她的人,现在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没用吧?

他欧阳异果然是大家的累赘么?没有丝毫用处么?他真的只是一个会吃会睡的猪仔?

皇甫一夜眼睛眯成一条缝,白得如上等美玉的脸颊上没有丝毫变化,端坐的身躯有着皇族长期训导下的庄重,只是那么一动不动,却给人扑面而来的压迫气势。

如刀,比剑还利!

拿着锋利刀剑的人类对着剧毒的眼镜蛇,也不知道谁的胜算大一些。

欧阳异觉得时间似乎停顿了,就好像母亲用了某种秘术一般,一切都停止了。不单是面前的人,还是周围的事物,连窗外的雨,还在盛开的花,都停止了一切活动。

汗水低落在地面的声音都异常尖锐,似乎割破心魔,让一切罪恶喷涌而出。

劈啪一声,小火炉中的炭火倒塌了下去。

“呵,”空中一声轻笑,皇甫一夜的眼睛缓缓展开,带着蔑视:“你干吗?要吃了我么?”

半越抓着欧阳异的手掌里面都是汗,闻言,无所谓的甩甩手臂:“你不吃了我就算不错了,还我吃你?”再提起茶壶:“喝茶么?”

“有酒没?”

“有。”腿都没动,展臂直接从案台之后摸出一坛酒来,将两个茶杯的水给倾倒了,满上。

两个人居然又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开始闲扯,浑然看不出刚才的嚣张跋扈针锋相对。

在这场对决里,一切似乎开始了好久,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进行就悄然落幕。

半越只觉得整个背部都是湿哒哒的,揉捏下欧阳异的手掌让他放心,看着少年的脸色褪去了惊恐这才放下心来。

皇甫一夜整个身躯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说不出的随意:“说说你是如何从简怜月手上夺得这八卦楼的吧。”

“哦,其实很简单。我用一个男人换的。”

“男人?白里絮?”

“唉,你连他也知道啊!对,就是白里絮。简怜月一直喜欢他,苦心得不到。我用法子勾了她一个赌注,帮她钓到白里絮,八卦楼就归我。”

怀疑:“就这么简单?”

半越好笑的眨眼:“你要多复杂?我这人喜欢赌博。你去现在的八卦楼看看就知道了,里面现在正变着法子那你和太女赌博赚钱呢,嘿嘿。”她半越可是很有商业头脑哦!

“我听书景说了。”

撑头,哀叫:“别跟我提那个人,我听着就烦。”

“呵呵,我以为你喜欢他。”

强调再强调:“那是以前的半越。现在的我可没有那个嗜好,那皇甫书景啊,啧啧啧,下不了厨房,上不了床,放在厅堂还得罪人,吃了我还嫌弃嗑得牙疼。”就这么想着她就牙疼了。

有趣:“我将他送与你怎么样?你将八卦楼给我。”

摆手:“不要,那个男人太难搞定了,而且对方喜欢的是你,我才不戴绿帽子。”

继续劝导:“我没碰他。而且,要搞定一个男人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

嫉妒:“你有钱有势有美貌,对方愿意倒贴你。我除了八卦楼什么都没有,干吗要为了一个男人换我所有的家产?他那身子板儿也太贵了吧?”他还真的当他一个皇子可以卖多少钱?还要养他半辈子,这种生意她半越才不做。

再喝干一杯酒,让半越斟满了,才‘好心’的道:“他现在与我也没用了。送与你也无事。”

“不要。太娇贵,我养不起。”也不愿意养。

“我的好意你也不接受?”你也架子太大了一点,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女噎,多大的面子。

半越了然的申诉:“我没有回礼。欧阳异你也不要,难不成把我自己送给你?”

“好啊。”她皇甫一夜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小样。

差点跳起来:“你,该不会是百合吧?我没有那个兴趣啊。”提前提醒,她半越爱的可是男人。

“呵呵,我说的是,如果我当了女皇,你来我手下做事吧。”这么不经吓,在她皇甫一夜面前,任何人都太嫩了。

试探着问:“你开多少工资?我首先说好,社保医保养老保险都归你出,还要最贵的那一种。”

“那容易。”

再套话:“你这次招揽了多少人了?”

皇甫一夜丝毫不上当:“不多。”

狐狸啊狐狸:“不说拉倒。最后问你,八卦楼你要不要?”

“母皇不会同意的。”

她是真的不要还是假的不要:“切,你是从我手上买的,这是你的本事,她只有无奈的份。再说了,到时候她要收回去你也还是赚了,反正你也已经安插了人,分离出去一部分势力还是可以的。要么就留着,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救命。”

皇甫一夜眼角高挑,又是那副邪魅的气韵:“你倒是想得长远。”

半越丝毫不受影响,咋吧着嘴品酒:“我这不是替你着想么?好歹,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半越这个女人居然也有感性的一面,难得。这是很好的弱点。

懒洋洋的补充:“说好了,我不是百合,顶多是你以后要我帮忙的时候我才帮忙哈,我要价很高的。”

“不是说做手下么?”

“我喜欢自由。再说,给你这种资本主义打工,没有公费旅游,没有假期,还要无节制的加班,算了,我情愿做无业游民。卖了八卦楼就足够我什么都不管的吃喝一辈子了。”她太了解这些‘老板’的本质了,才不上当。

皇甫一夜也学了半越的瘪嘴:“你这人也怪没趣的。”

对方抚摸着肚皮:“我不是你,一不是皇女要为国出谋划策;二也不是朝廷重臣,一天到晚揪着头发搞内斗;三,我也没法当女皇。所以,我这人一辈子就这样。你加油,我看好你。如果到时候我还可以穿越回去,我会说我一姐儿是皇帝,堪比武则天。”这样走出去多有面子啊,还可以骗财骗色:“喂,我说,你到底要不要八卦楼啊?你不要的话我另外找买主了哈。”

“呵呵,你本来就不想卖,何必来试探我。”当她是皇甫书景那傻子么?

“你这人,真是没有一点幽默感。我不卖是因为价格太低,天底下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么?没有吧!”

的确是没有。

所以,今日也不枉此行了。

第五五章

雨后的阳光有着温暖的味道,洒落庭院都度上一层蕴光。从书房望去,远处屋顶上七彩红霞,炫目夺人。

手一展,白色的鸽子扑腾展翅,霎时就飞离了人们的视线。

半越揉揉双目之间,缓解那突突的扯痛。不需要闭眼,她都可以看到黑点白底的闪花。

“妻主。”一双手适时的按在她的肩膀上,开始有规律的揉捏,半越这才发现,她不止双目刺痛,那肩膀都是僵直,身后之人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扳动一分。

“你害怕么?”

“怕。”如果不是有她在身前,他可能早就吓得跑掉了。

那“我让人将你送到你姐姐那边去,好不好?”

“不好。”他不在的话,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欧阳异是猪仔,可是他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半越转动脖子,颈后的肌肉连着面部带动面皮都扭曲了。没有想到欧阳异居然又快又直接的回绝了她的提议,心里也不知道是酸是甜。

竹窗外,飞进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好不逗趣。

连鸟都有一个伴,而她半越总是到了关键时刻却只有一人,也不知道是人生太过于悲惨还是潇洒。现在,这个被她利用到极致的少年,却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不愿意离开。

“小笨蛋,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子说不定还会来找我,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皇甫一夜迟早会发现八卦楼真正的势力根本不在这里。

楼里,留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寻常芙蓉城的百姓。

她提出的即将进行的一些事情,这些老兵就可以搞定,可是一旦深入,随时都会发现这是半越安排的弃子。是一个如皇甫书景一样,随意可以丢弃的人和物,到时候不知道那位才智双全的女子作何感想。

所以,下一次,说不定遇见说不定就是真正的‘坦诚相见’。对方会发现半越其实也可以抛弃很多东西,也会发现给她的东西全部都是‘破铜烂铁’,自然也会想到今日在房屋周围打转搞‘装修’的人,其实并不是八卦楼的人。

对,皇甫一夜今日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主要是察觉了客厅外面布下的天罗地网。只要她的虎爪攻向半越分毫,那么迎接的将是躲在外面那一群不知武力深浅的‘八卦楼主力’。

半越的命不值钱,所以她敢将皇甫一夜引入简府,也敢于正面对峙。对对方明讽暗嘲,偏偏对自己低贬又浮夸。明面上是皇甫一夜完全压制半越,暗面却是半越为诱饵,外间一群豺狼虎豹窥伺着那位皇女。

半越不怕死,因为她是平民。

皇甫一夜怕死,因为她是皇族。

两个人的命比都不需要比就可见高下。

一句痞话说得好:光脚不怕穿鞋的。

半越这光脚女人胆子贲大的敢于挑战穿鞋的恶势力,主要还是因为外面的武力。

一场争斗,才刚刚拉开序幕,双方摆下兵马,各行奇招。现在,表面是互惠互利相互利用,可是之后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经常发生。

越想越烦,欧阳异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肩膀,开始敲打手臂。

“今夜,你收拾一下,我让人送你走。”

“我不要。”嘟嘴:“那人说了她不要我。”

半越好笑的望着他:“人家那是糊弄你的,你以为她真的看不上你?对于她那样的人而言,只要对方有用她就绝对不放过。说什么只忠于妻主一人,可你母亲还替大黎国占卜国运呢。怕你多嘴反而害了她的话也只有你这笨蛋才会相信。她真要你的时候,将你关在一个屋子里与世隔绝,想用的时候就用,不想用的时候关着。那样,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

“你姐姐说过,你有大劫,可是又不告诉我你大劫的时日。现在将你放在我的身边,显然是因为皇甫一夜才是你劫难的根源。现在我在局中,皇甫一夜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上,自然关注你就少一些,无形中其实是帮到你。”

歪着脑袋望着她。是这样的么?她的话总是真真假假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摸摸他的头顶,第一次发现对方的发丝居然异常的柔软,衬托着那双欧阳家族特有的紫色眼眸,居然有种神秘的味道。

“你还小,虽然你家人使尽办法让呆在我身边让我替你挡灾,如果到时候我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也会受到牵累。我老了,死去活来也弄了几回,根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别被我就这么折腾没了。而且,趁着现在皇甫一夜不敢轻易行动的时候让你走,说不定你的劫难就这样解了。”

欧阳异蹲在她的腿边,问:“那你呢?”

“我?”她笑了笑:“我当然是趁着没人跟我抢吃的,一个人吃了睡睡了吃,也好将自己养胖一些。”

“假话。”

“我哪有说假话。你太会吃了,看看你最近吃掉我多少银子,我肉疼啊!”

嘟嘴,哼哼两声:“我不走。”

“你个猪啊!”怎么这么笨。

“我就是猪,我不走。”大不了以后他不闹着要吃最好的东西了,他就算吃白菜豆腐也可以的。那个时候当乞丐,他也什么都可以吃,不一定要山珍海味。

轻声道:“你会没命的。”

大声回绝:“我不会死。”

忍不住敲他一个爆栗:“你还真的当你是千年妖怪?怎么弄都不会死么。”

他说的是真的啊,他算过了,他现在根本就不会死。所以他要在她身边。

两个人眼神对视,一个理性,一个固执。

窗台上,两只麻雀相互啄着对方的羽翼,说不出的亲密。风一吹,两只又扑腾的飞走了,带起的风有丝腥味,咋闻居然将一口气给顺了过来。

少年沉默的抵抗,就好像很久以前沉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固执的听不见任何人任何话。

唉,有时候跟一个呆瓜说理是说不通的。

“随便你吧!”反正命是他自己的,别人操心再多也是没用。而且,她不得不否认,有时候身边有个打不死的小强,是个不错的伙伴。

少年还不甘心的回嘴:“你总是想要丢下我。”

心里一痛,她几乎是反口相讥:“我丢下的又何曾是你一个人。”

“我不是白大老板。”少年几乎是跳着大声反驳。

半越突然就来了脾气:“絮是我的夫郎,我不让他在我身边涉及危险是理所当然的。”你一个小屁孩,不懂大人对所爱之人的偏护。

“那,”少年深深呼吸:“那小白老板呢?”

半越一摆手:“他一个伤员,放在我身边干什么,给我添麻烦么?”

少年呼呼的喘气,显然气得急了:“那卷帘,简女侠他们呢?”

半越几乎要嗤笑出来:“卷帘比你还小,相当于我的妹妹,让她远离危险不对么?简女侠在这里只会跟皇甫一夜硬碰硬,最好的情况也只是两败俱伤,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八卦楼。”心里越发的烦躁:“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少胡思乱想的。”

“你!”少年不停地跺脚,心里只觉得酸酸涨涨说不出缘由来:“所以,你就一个人去对着那个坏女人,你会……”

他一把冲到她的面前,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臂,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嚎叫:“你会死的。我刚刚感觉到了,你身上……你……”身上有黑气啊,明明见到那个坏女人之前还没有的,可是就刚刚,他突然发现她的周身居然开始萦绕淡淡的黑气。母亲曾经告诉过他,一个人的黑气越来越浓厚的时候就是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时候。

心口撕扯的疼,不是那种重要东西被人抢走之后的痛,也不是被坏人欺负的委屈,更不是被人抛下盲目四顾不知所措的害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如同小刀划在皮肉上的疼痛。

他嘴唇抖动,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前所未有的高大,又异常的单薄,似乎只要人一个使力就可以讲她打趴下,任你怎么拉扯也拉不起来。

他狠狠的抱住她,终于哭叫出声:“我不要你一个人,我不要。”

这般的嚎叫,就好像她真经历生死一刻般,转眼就会香消玉损。明明是生气的,偏生在少年这不管不顾的拥着她,替她哭泣,替她喊出心底最大的苦的时候,她才木然的想起,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替她感觉到委屈不甘了。

这些事情本来不该是她一个平凡人经历的啊!

这些麻烦本来也不是她一个无能之人找来的啊!

甚至于,她也不该自以为是的揽下所有的危险,将身边重要的人置于安全,独自面对可能的灭顶之灾。

她是一个无勇无谋,无权无势,也无心之人,不是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干吗替别人挡下这些?她到底在干什么?她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为了钱?为了权?还是为了美色?

为了这些东西她犯得着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么?

少年在她怀中哭得嘶哑,瞬间就将衣襟都给染湿。

最纯真之人才有最好的直觉,就好像孩童可以看到鬼魂一般。怀中的这个少年跟卷帘一样,都是凭借着对自己重要之人的关注,敏感的察觉聪明人看不出的面具下的真相。

她半越,这么多年居然一直是孤寂而寡高的啊!

第五六章

一声叹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小猪仔,你这样会让我放不开你了啊!”

得到的回答是拥抱得更加紧。

半越反手拥着他,耳鬓厮磨:“你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后悔怎么办?”

欧阳异抬起头来,嘴巴嘟得老高:“我不会后悔。”

轻轻的刮着他小巧的鼻翼:“小孩子都是这么说,长大了就自然会后悔了,慢慢的也会忘记小时候的诺言。”

欧阳异再次大声的强调:“我已经十八岁了,是大人了。”

半越神色淡淡的,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说,微笑的看着少年。

没有杂质的眼神瞬间将对方笼罩,就算再不通世事的人也感觉有些似乎不同了,挣扎两下爬到她的腿上:“我们圆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