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半越也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承受这份爱,能不能回报对方的付出。面对着少年坚毅的面庞,她只能无声的叹息:“睡吧,很晚了。”

白暄没有放开她:“你也一起。”

半越手掌摩擦在他腰际的柔软上,暧昧的笑道:“你这是勾引我么?”

面上一红,忍住突然增快的心跳:“我,我没有。”

半越叹息:“唉,你想要我也没法给啊,欧阳小猪还睡在床里面呢。”十分应景的,猪仔两声呼噜特别的大。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好不容易的温情都被她一句话给破坏掉了。

翻身,躺下,有点小脾气的不看她。

薄毯拉到他的肩膀,身后的温暖逐渐将他环绕,一手搭在他的腰间,颈后就是她的呼吸,那丝丝绕绕勾得人心神不宁。

转身,一把扑到她的怀中,仰头,如愿的得到女子宠溺的一个吻。

窗外,月色皎洁。

第五九章

二皇女皇甫一夜虽然低调入城,当天夜里全城的官员富绅和江湖人士几乎都知晓。

经过第二日的休整,芙蓉城的当家官员设宴款待皇女殿下,一众官绅侠士陆续接到帖子作陪。

一时之间杯影交错,丝竹乱耳,盛世繁荣之象。

欧阳异推推身边的半越,抬眼示意看向主位上:“那个人以后会是你的。”

半越眼睛都不眨:“人家是当朝皇女殿下,不是我的。”

欧阳异嘟嘴:“我是说她身边的那位。”

半越喝酒:“皇女殿下左边的是芙蓉城的官老爷,右边是芙蓉城城主。除了皇女殿下风华绝代之外,另外两个女人怎么看都跟我只是点头之交。”说罢又撕了一条鹿肉放在欧阳异碗碟里:“而且,你家妻主喜欢的是男人,对蕾丝百合没兴趣。”

欧阳异誓不罢休,抬起她的脑袋望向远处的主位上的人:“我是说皇女身边的那个男子。”可不,皇女殿下身边的确还有一个男子,正好夹在皇女和芙蓉城主身边。

半越眉毛一挑,轻蔑尽显:“猪仔啊,你觉得那是男人么?”

“怎么不是?对方还是……”后半句适当的被一块肉给堵住了。

吞下去,还准备再说什么,只听到厅中乐声一顿,靡靡之音突然静了下来,侍童们陆续进入首先熄灭了最大的两支烛火,悠悠扬扬一丝笛声缓慢飘入,悠扬而清越,如泣如诉,顺势将周遭人声给压了下去。

欧阳异突然闻到一阵花香,左右张望,头顶却有什么飘散了下来,那花香越发近了,再抬头一看,淡紫色纱幔从中顶花结中闪开,风一吹四散舞动,里面包裹的各色花瓣就这么仙女散花似的飘了下来,一时之间如梦似幻。

伴随着笛声的是抑扬顿挫的小鼓敲打声,一下一下,又有铃声远踏而来,在昏暗而迷霓的烛火下有人影踏风而来,衣带盘旋腰间,随着逐渐步入舞池的身姿飞舞,那铃铛声音似乎敲打在人们的心坎上,轻灵悦耳。笛声又低转暴地转高,直冲云霄,纱幔过处,有人已经倒得主座前,开始腾飞起舞。

妖魅的面容,深邃的眼眸,梅色红唇,纤细的颈脖,平坦的胸围,柔软的腰肢,修长的腿,似雾似烟的衣衫在曼妙的身姿舞动下若隐若现。

左右似乎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合着欧阳异咕噜咕噜喝酒的声音混成一体。

半越的眼眸半眯着,心神似乎也被那一白一湛蓝的人儿吸引。手指随着乐声伴随着池中两人的翩翩起舞而有节奏的敲动着。

眼力好的即可看出那白衣男子面容青嫩似乎不足成年,有点婴儿肥的脸颊上有着纯真的喜悦,他只是单纯的因为能够舞蹈而欢快的飞跃着,浑然忘我。

那湛蓝色衣衫的男子这是妖媚非常,高挑的眼角,半扬起的嘴角,高挺的鼻梁,时而舞到芙蓉城主的身边迈动舞步,时而到官员身边飞逸衣带勾人心魄,最后倒得皇女面前,展开四肢,如同盛开的艳色芙蓉,偶尔羞涩,偶尔萎靡,偶尔试探,再单脚离地如最高傲的花王傲视群雄。

身边欧阳异偶尔小声咕嘟:“他在喝皇女的酒,啊,又喂到皇女口中了。”

两人相连的唇部有酒液缓缓流出,在这绯色的环境中越发显得迷乱,厅中甚至听到有人在欢快的鼓掌。

欧阳异又咕嘟:“他的手,哇,伸到皇女脖子上了,啊,皇女身边的男子好像要咬人。”

半越忍不住的闷笑。欧阳异这哪里是小声咕嘟啊,厅里面多少武林高手,有哪个听不见的,就算听不见大家都有眼睛也都看见了啊!

最后那蓝衣舞者甚至于不停地在桌边翻腾跳跃,或者伏地高臀,各色姿势极尽勾魂夺魄,厅中抽泣声整整,皇女眼眸偶尔越过台前的男子落在厅中独舞的白衣少年身上,有着更多的兴味和兴趣。

“皇女好色哦……啊!”一个爆栗,阻止了某个猪仔的结论。

“叮”的一声,桌面微颤,一直坐在皇女身边不动声色的男子起身离座,皇女脸上不愈一闪而过,身边的空缺顿时被舞者占领,两人耳鬓厮磨呢喃不停,离座的男子终于狠狠一跺脚从偏门闪身而出。

半越忍不住想要大笑,手抖的给欧阳异再添上一些烤肉。

看戏嘛,当然要有色香味俱佳的佳肴提供才是上好的剧场,不是么。

忍不住心里的绞痛,男子几乎是奔跑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这等场合,这等侮辱,他要如何咽下?

士可杀不可辱。

偏生这是他自己要求要跟着她来得地方,是他死缠烂打要参加的场合,也是他自己受不住侮辱离席而出。

他能够怨谁?又能够恨谁?

抬头,月色皎亮;低头,池塘中月影斑斓。

在皇族中,皇甫一夜就是那天上的月亮,而皇甫书景就是那池塘中的虚假月色。一天一地,两处人愁。

远处人声逐渐靠近,男子习惯性的缩在池边数后,一声哽咽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妻主,刚才那两个男子的舞蹈好好玩,我们什么时候也找这样的人来表演吧。”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你该不是想要自己学了跳给我看吧?”女子声音轻轻的,带着宠溺,语调陌生声音却是熟悉。居然是半越。

腰板挺直,身后的人直觉的竖起耳朵。这个时候她来这里干什么?来看他的笑话么?

“没有啦,欧阳家也有养舞者,有客人来的时候就安排在宴席上助兴的。现在我们家只有你我两个人,好无聊,都每人陪我玩。”少年很委屈,以前还有卷帘陪他一起玩的。凤六也很照顾他,还有家姐也是。

半越摸摸猪仔的脑袋:“然后你无聊的时候就想找舞者玩?”

摇尾巴:“不行么?”

叹气:“你干吗不学学絮的,平时有空视察一下生意,多外出跟同行走动走动。”

不对啊,以前:“大老板很忙,没空带我一起的。”

“那就跟小白学学,做帐薄,管理酒楼。”

更加委屈了,让他想起了以前在浮云酒楼的时候:“我不会。而且那样好累,我都会没有时间玩了。”那时候每天都是扫不完的地,事情没做完还没有饭吃。

半越恍然大悟:“搞半天你是想偷懒。这样吧,我们大家都在养家,你也要养家,隔断时间给你买个铺子,自己开店算命赚银子。每日就做半天生意,剩下半天随便你找谁。”到时候她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自然是各自忙活比较好。

闪烁着眼睛做期待状:“那我用自己赚的银子买舞者放在家里好不好?”

树后皇甫书景呼吸一顿,他居然不知道半越身边的这个少年这么笨。有谁会将那等下贱的舞者放在府里勾引妻主的,他是笨蛋么?

俏俏伸出头去,就看到半越爱宠的摸摸少年的脑袋:“好。只要你喜欢。”而且还不用花半越的银子,哈哈。

少年想了想:“那,你会不会跟那个皇女一眼,喜欢舞者哦?”

她当然会。半越这个女人好色又贪财,有男人送到她手中她哪有不收的,就好像……就好像,一夜一样。

不,半越这等下等人怎么可以跟皇族的皇甫一夜比。

近处,半越好奇问:“你觉得皇女喜欢那些舞者么?”

一夜当然不喜欢那些人。

而她身边的少年却迸定的回答:“喜欢。”

这个少年是傻子。

半越很受用:“唔,你说喜欢就喜欢吧!皇家的人身边从来不缺少这类人,听说皇女好像已经有内眷了。”

“这个我知道,皇女的内眷夫郎有了,还有三个侍郎,五个小侍,唔,还有一夜春宵的男子,噎,我算算……”掰着指头数,好像数不过来啊。

“呵呵,别算了。她是皇女,要多少有多少,就算老得七老八十了,身边年轻美貌的男子也不会断绝的。”

心里一痛。半越这个女人果然恶毒,为什么一夜当时没有杀了她。

少年还在问:“那样她不累么?”

半越哈哈大笑道:“美人在怀怎么会累。”

呼吸沉重,皇甫书景手指深深的抓在树枝上,恨不得将那些树枝当作围绕在皇甫一夜身边的男子,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突得,少年高兴的跳了起来,指着远处走廊:“我看到皇女殿下了。在那里在那里,那两个男子也在,他们这是去哪里?”

“当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去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情。”

该死的月光,为何如此的明亮,就算躲在树后,隔了这么远,还是可以清晰的照见长廊中女子华贵的衣衫还有男子曼妙勾人的身形。

皇甫书景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动不动,远处的那一幕就像钢刀砍在他的心口上,流出恶臭的脓血来。

少年又在大呼小叫:“有人过来了。是皇女殿下的侍卫。”

低沉的女声,皇甫书景听得出,这是皇甫一夜身边的带刀侍卫:“八卦楼半楼主?”

“是。”

“这是二皇女殿下让我送来给你的,说是今夜礼物的谢礼。”

“什么东西,我看看,啊,一个玉牌,上面有字,书……景!这是什么?”少年背影正好挡住了皇甫书景的目光,长廊边上的女子拥着男子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树后的人努力抚慰着自己流血的心口,连侍卫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视线收回时正好落在少年拿着玉佩映射月光的画面。

透剔透亮,雕琢着凤凰于飞的玉石再一次猛地扎在了皇甫书景的心脏。“啪”的一声,树枝被折断。

近处的两人抬起头来,就看到树后的男子慌忙而出,苍白的脸色,滴血的指尖,还有折断的树枝,他一字一句的说:“是我的玉佩。”

半越脸上荡漾着了然的笑意:“应该是代表皇甫书景皇子身份的玉佩。”

皇甫书景咬牙,恨道:“给我。”

半越从欧阳异手中拿过玉佩也端详着:“凭什么给你,这是皇女殿下的回礼。”再举起它,别有用心的道:“唔,让我想想这是什么意思?这算是将你送给我了么?”

皇甫书景大吼:“你做梦!”

半越摇晃着脑袋,丝毫不为所动:“唉,多好的玉佩啊,据说皇族子女中每人出生时就有鸳鸯佩。皇女或者皇子,会在新婚的当日将玉佩的一半赠与配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身边欧阳异一蹦一跳:“玉佩是真的,我一看就知道。”

拍拍少年的脸蛋:“猪仔真乖,皇子殿下说这玉佩是他的,那么代表他自己身上还有一块,唔,这是皇女殿下送给我的,呵呵,亲爱的皇子殿下,敢问,你是不是又被女皇给抛弃了?所以鸳鸯佩都给了你,让你自行择偶?这一块在皇女身上,一块在你的身上,啧啧啧,多稀奇。女皇陛下知道了该要如何的伤心啊!”皇族丑闻,听起来似乎很有八卦性。

皇甫书景胸腔起伏,好不容易阻止想要扑过去的冲动,手一伸:“给我。”

半越无辜:“给了你就代表我辜负了皇女的一片好意。我半越胆子小,可不敢违抗皇女殿下。”

皇甫书景厉色一闪,在宫廷中练就的霸气全然展开:“那么你就敢违抗我皇子了么?”

唉,为什么皇甫书景就不明白呢:“一个被女皇赶出皇宫的皇子,一个再也没有皇女和父亲庇佑的皇子,不就是于国于家都没有用的人么?唉,你该是历史上最没有地位的皇子了。”在她半越面前说什么皇族说什么阶级,这不是做白用工么?

皇甫书景脸色苍白,忍不住颤抖,咬牙切齿:“半越,我要诛你九族。”

半越双手一摊,痞笑道:“好啊,我没意见。只要你能使唤到人来诛杀我。对了,你的玉佩在我手中,是不是代表你也是我族之人?你可要一起殉葬呢。”

“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摇头:“唉,也不知道是谁在痴心妄想。”

欧阳异靠近半越,献宝的道:“当然是他!好笨,比我还笨。卷帘都比他聪明。”

半越一脑门的黑线,提醒:“猪仔,卷帘是我的丫头。”

“可是,这个皇子很笨啊!他都不知道女皇根本没有将他当作儿子。他的父亲是在他入宫之前就怀了他的。”眨眼再眨眼,他欧阳异很聪明哦。

半越身躯一振,斜眼注意到皇甫书景几乎摇晃了几下,都快要站不住:“猪仔,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我刚刚算出来的,这玉佩上有皇子殿下的生辰。”他厉害吧,哈哈。果然成亲后就会能力大涨,他真是爱死妻主了。忍不住再补充:“这事情皇女知道哦,女皇也知道。”

皇甫书景眼角含泪,双手忍不住怀抱自己,想要克制那从无尽深渊里面涌出来的寒冷。他们知道了,女皇也知道,连一夜也知道。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的撕扯着喉咙大叫:“你含血喷人!”

半越眉头都不皱一下,凉凉的道:“这种事情真假与我们无关。喷就喷了,大不了你擦干净就是。”手中抛洒着那珍贵的玉佩,似乎那是一颗寻常的石头,转而无所谓的问少年:“猪仔,你喜不喜欢这位‘皇子殿下’?”

欧阳异一嘟嘴:“不喜欢,他的身上没有祥瑞之气,是不得人敬重与喜爱之人。”这样的人容易短命,他才要不要喜欢对方呢!

半越冷笑,手中的玉佩在空中划开一个弧线,落在皇甫书景的脚边草地上,瞬间肮脏而丑陋,女子的话更是最尖锐的冰刀,毫不迟疑的将对方劈成两半:“这玉佩还是给他好了,我要了也没有用。一个没有权势地位的皇子要了干吗?浪费粮食。”转身,再也不看对方,悠哉的拉着欧阳异逐渐远去。

少年的话语在空中飘来,似乎是替皇甫书景委屈,又似乎是在叙说一个事实:“你都不要他就没人要他了。”

“谁说的?”

“他的命格啊,皇女是不会要他的。”

女子嘿嘿奸笑:“那也不一定,如果他成为皇女的禁囚的话。嘿嘿,对了,猪仔,我们要不要去听听皇女的壁角啊?”

“听壁角?”

“对啊,他们在嘿咻嘿咻呢,一女二男哦!嘿嘿。”

“啊!”

“走吧走吧,我们小心点,不要让人发现。”

声音越来越远,最终不再可听。

一只苍白而颤抖的手迟疑的捡起那泥尘中的玉佩,那手指的鲜血滴在上面,红的越红,翠的越翠,永远无法交融。玉佩被贴在心口反复摩擦,似乎这样它还将是男子的珍宝,等待下一次再郑重的送到他心爱的女子手中。

月色,越发清冷了。

第六十章

夜夜笙歌,形容的大概就是半越最近过地这段日子。

每日里不停地酒席。席间花样繁多,投壶、歌舞、杂技、戏曲每日里轮番上演,官妓或者家妓作陪,往往身边少不了第二日半越贡献的那两名男子。官员富绅与皇甫一夜熟悉之后更是行酒令、斗鸡、都蟋蟀等一一搬上了台面。

不在芙蓉城主的府里,就是外出避暑。因为已经到了夏季,这四季如春的城镇周边避暑山庄数不胜数。不是这个山庄游逛,就是那个花间趣赏,游湖泛舟更是无限乐趣。夜间烟花繁盛,绚丽灿烂。

没有人提及当日宴席中半路退出的皇子,更加没有人在意之后的日子中对方的去处。

只是偶尔回头之时,可以看到人群中一个孤寂的身影捂着胸口,神色凄迷,随着时日越久逐渐淡然,最后再见他时,已然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惊不喜,无动于衷。

欧阳异偶尔喃喃一句:“碎了。”

什么碎了,谁也不问,当作不知。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日日逍遥,半越俨然开始察觉自己也有往腐败靠拢的苗头。酒席过后她就总是搂住欧阳异的脖子,无限心痛:“我的银子啊,再这么玩下去你家妻主迟早把家底都败光了,到时候猪仔你要赚银子养家。”

欧阳异立马答道:“好。我明天就去摆摊。”

实际上,每日清晨他睡得比谁都沉,不打雷是唤不醒他的。

半越又怀恋白里絮在的时候,只要他往欧阳异的床边一站,不用任何人提醒,再大的猪仔也会高度警觉性的弹跳起来,开始劳作。

唉,这个皇女什么时候走?

她半越开始想念她家亲亲夫郎了。

“妻主,星空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