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到死 作者:希斯

第一回

时隔四年之后回到A市,安宁没有任何归乡情切的感觉,正如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带给她的只是无所适从。

老板何文正决定要在这里开一家杂志社,总公司很多人挤破头都想到这边来,可他没有经过任何甄选,直接就让蔡俊刚和安宁分别坐上了社长和主编的位置。

蔡俊刚是何文正的表姐夫,在这个靠裙带关系的社会,大家没有任何意见。可有人心里不服,自然就将将矛头指向了没有靠山的安宁,她在卫生间时,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她是靠爬上何文正的床才坐上这个位子的。

四年的时间足够将她的棱角磨平,也能让她对这样的事没有喜怒。何文正对她好,她一直记着,也一直想着报答,至于其他的事,与她无关。

来到A市后,她便开始忙碌,新创办的杂志社杂事一堆,招进来的新编辑做事上手又慢,她恨不得自己会分~身术。但从某个时候开始,她又习惯了这样的忙碌,闲暇的时间不多,自然也没有什么时间乱想。

儿子安夏辰今年四岁多,她不得不在每天繁杂的工作之后,再帮他去找合适的幼儿园。她的收入不高,无法让他进私立幼儿园,但公立的条条款款多,没有熟人,她也没办法让他中途做插班生。

她不得不找到已经多年未联系的大学好友简宁,对方一听并无二话,很快就帮她找到了一所公立幼儿园,位于市中心不远,离她的杂志社也近,帮她节约了很大的功夫。

儿子的幼儿园问题解决了,母子俩却不可能一直住酒店。她多年未和家里联系,并不清楚家里的情况,家里又得了前夫林琛那样的威胁,在不确定情况前,她不想和他们联系。她知道对于六年前家里将她嫁给林琛,她并不是没有怨的。只时间久了,怨也淡了。

好在她通过中介找到了一套合适的房子,房子只有几十平,两室一厅,但离她的杂志社和儿子的幼儿园都近,小是小点倒也够两个人住了。昨晚她联系好了房东太太,今晚就可以搬。

白天,她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放下手里的活,一见来电是房东太太,不敢耽搁,忙接了起来。

房东太太满是抱歉的语气,“安小姐,真是对不起,前两天不是连着下了几场大雨吗,我想着你今天就要搬过来,就去那边看了看,没想到房子渗水了。说来也是我自己大意了,这房子我之前装修的时候就没做防水,又是顶楼,以前一直都没事,谁能想到今年会遇到这样罕见的大雨,这房子现在是真不能住人了。”

谈下这个房子时,安宁就觉得价格低了,房子本身是不怎么样,但好在路段好,不愁租客,这时这个电话,也算不得太意外,她平静地问道:“张太太,那你准备怎么处理?”

张太太嘿嘿假笑了两声,“这个房子现在这样,肯定不能住人了,等这阵不再下雨了,我就找人过来做好防水。不过还好我在东城区那边还有套房子,虽然老了点,但住人没问题,三楼,也不用担心下雨天渗水的问题。”

安宁压下浮起的愤怒,又问道:“东城区具体哪个位置?”

那边顿了一阵,还时安宁出声又问,她才开口说出了一个地址。

安宁咬了咬下唇,靠到一旁的墙上支撑住忙碌了半天的自己,她没有挂电话,吸了口气问道:“张太太,我想我还是暂时不租了吧,你能不能把我昨天给你的定金退给我?”

对方猛然变了语气,“安小姐,我也是看你年轻又带给孩子不容易,才这么为你着想的,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啊?现在A市的房价有多高我就不说了,你说你这样做你就不厚道,我把定金退给了你,我哪能立刻又找到租客啊?你这不是平白让我损失了一大笔钱吗?”

张太太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可见这番说辞早就练就了一番,最后她还来了总结陈词:“从法律上来说,你毁约,这定金肯定是不能退的。”

四年前的安宁遇见这样的事,恐怕免不了要哭一场,现在她心里还是愤怒,但也看淡了很多,闭着眼想了一阵,问道:“张太太,刚才是我急了才说出那样的话来,你别生气。”她尽量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在A市有不少房产,除了你刚才说的那里就没有其他地方了吗?”

那边叹了口气,“安小姐,年轻人说话冲以后可是要吃亏的,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你这么说我能生什么气。”状似又想了一阵才道:“我也不是就没房子了,刚好我这次租给你的这套房子的隔壁小区那里就有一套房子,不过肯定不可能这么便宜租给你了。”

安宁态度恭谨的问道:“那具体租金是多少?”

张太太立刻说了个数,安宁抽了口气,对方竟然还说:“安小姐,这次这个价我还真是吃了亏租给你的,你是外地来的,所以可能不清楚,那个小区是高档住宅区,环境很好,这个价租给你绝对不贵。”

安宁溢出一丝苦笑,“张太太,你让我再想想吧,这次麻烦你了。”

一通电话,又给她带来烦闷。

她现在是没多少钱,但张太太一开始说的那个地方她是绝不可能带儿子去住的,那里可是A市出了名鱼龙混杂的地方,张太太不过欺她以为她是个外地人而已。至于后来那套房子,几乎算得上是天价的租金,根本不是她能承担的。

人心险恶,从来就不是她能改变的,她再一次被强烈的无力感席卷。

恍然间想起小时候,奶奶总说:“人生喜忧参半,年少得志多半是晚景凄凉。”这句话她到现在还记着,凡事过得太顺,她便会害怕,工作的事情和找幼儿园都太顺,她便对刚才发生的事有了预感。

她信命,可偏偏总是不想认命。

她也只是停了一阵,便又开始工作,这几年的生活早就让她不敢用太多时间来自怨自艾,这对她的生活并无好处。

等她忙完手头上上的事,太阳已经偏西,日头透过玻璃幕墙射了进来,阳光晦暗,她才惊觉时间已经晚了。

去幼儿园的路上,她又接到了房东太太的电话,那边很急:“安小姐,今早我给你说的那套房子你决定好了吗?不是我催你,但我这边又有了新的租客,他出的价比我给你报的价高了不少。但我想着不是先给你说了吗,你看你要不要那套房子,我这边也好早点答复别人。”

安宁紧抿住唇,顿了顿才回道:“既然这样,那张太太昨天我给你的定金……”

“安小姐,你怎么又说这话,这件事我上午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如果是你单方面提出退房,那这定金肯定是不能退的,你也是文化人,不可能连这点法律常识都不懂吧?”

安宁本来还想说能不能退一半的,可对方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只两个月的收入就这样没了,她还是带着气,回道:“那就算了吧,张太太,再见。”

到幼儿园的时候,安夏辰所在的中班只剩下他一个小朋友,还和班主任一直说着话。班主任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就二十出头,时不时就被夏辰逗笑,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夏辰。

夏辰一见安宁来了,一脸惊喜的小模样,小跑着到了她面前,“妈妈。”

安宁摸摸他的脑袋,“夏辰,真对不起,最近妈妈太忙了。”

夏辰正想说什么,班主任走到了安宁身边来,带着怜惜也摸了摸夏辰的头,“他刚才已经和我说了,你工作经常很忙,但来接他放学却很少迟到,他说你肯定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害我陪他一直在这里等你,一早就和我说了抱歉。”

安宁心里堵,忍住泪意,拉过了夏辰的一只小手,和班主任说了声谢谢,又让夏辰和她说再见。她的夏辰从小就懂事,懂事的让她心疼。

“妈妈,我们今天要搬家是不是?”走出幼儿园,夏辰见她在走神,想起她今早说过的话,问道。

安宁带着他朝两人住的酒店方向去,解释道:“今天房子的事情出了点问题,我们又要重新找房子了。”

“哦。”夏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妈妈,你放心去忙你的事吧,最近我会管好自己的,你不用分心。”

安宁低下身子抱住了他,“夏辰,妈妈很对不起你。”

夏辰笑着摇摇头,“妈妈是最好的妈妈。”他年纪小,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他和他父亲长得极为相似,眉毛和眼睛皆是斜挑而上,鼻子挺翘,就连脸颊右边的酒窝都是一模一样。要安宁忘了林琛,她只要看着夏辰,就不可能忘掉。

安宁庆幸自己四年多前没有一时冲动不要夏辰,这四年再艰难,她都挺了下来,只因她有了夏辰,也是因为夏辰,让她在最压抑的时候,偶尔也能体会到快乐。

回到酒店,安宁先叫了晚餐,和夏辰吃完晚饭就进行每天都会有的活动,教夏辰识字数数。她知道自己条件有限,没办法给他做优秀的学前教育,可还是希望能尽最大努力让他更好一些。

夏辰很听话,她说什么他都很用心,小孩子聪明,记忆力也好,她教他东西不怎么费劲。

做完这些,带他去洗澡,就看着他睡觉。

他从小没有爸爸,比一般孩子早熟敏感,对她的依赖也很强,睡觉也总喜欢拉着她的手,这时仍然拉着。他也不是没有问过她关于爸爸的事,只他三岁那一年一句“为什么就我没有爸爸”让安宁泪流满面,他就再也没再她面前提过那两个字了。

想起那年的事,她又是哽咽了。

在最艰难的时候,她有过很多人都对不起她的想法,可她却不曾认为自己对不起任何人,但随着夏辰慢慢长大,她越来越清晰的知道,自己对不起孩子。

第二回

四年可以改变什么?对于27岁的安宁来说,可能是一辈子。

安宁信命,自她记事以来,陪伴她最多就是嘴上老是说着因果轮回的奶奶,久而久之,她不会诵经念佛,但对命理却有偏执的执着。

奶奶去世的那一年,她嫁给了林琛,自此,她的人生轨迹完全失控。

还记得奶奶去世前,抓着她的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放下执着。”那时她泪眼婆娑,看不清奶奶苍老的样子,可抓住她手腕的力气让她疼痛。

离开林琛,她以为会是幸福的开始,同时,却也是她深切体会到生活艰难的开始。

23岁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密封的套子里,被父母和奶奶好好保护着,即使是后来嫁给林琛,两人争执不断、长期不和,他也尽力给她维持着一个美好单纯的世界,以至于她后来离开,才惊觉自己和这个浮夸虚伪的社会格格不入。

成长是需要代价的,她和才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满身棱角,想要生存下去,只有将自己磨得光滑,即使代价是让自己一次次的血肉模糊。那时候她总是想起初中时语文老师布置过的一篇作文,“蚌病成珠”,写作文的时候她敷衍了事,如今才不得不佩服起先人的智慧。

杂志社的工作仍旧忙碌,租房问题也还没有着落。A市是南方的大城市,发展的同时是居高不下的房价,她这样的工薪阶层,还带着一个孩子,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

她没料到后来帮她的是之前和她有过不愉快的玲姐。

玲姐是总公司的老人了,年龄接近四十,安宁才进公司的时候,算是她手把手教会她很多东西。她为人严厉,但对人真心,教人也不藏私,和安宁一样对人不算热络,那段时间两人关系还不错。

玲姐见安宁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生活颇为艰难,便自作主张把自己家的一个离过婚的表弟介绍给她。但事先并没有通知安宁,安宁到时不知所措,对她表弟的态度也不好。

玲姐表弟是一家大医院的住院医生,也算年轻有为,可安宁自觉生活已经足够艰难,不想再连累其他人,而她也没有做好和任何人一起生活的准备。那人见她长得漂亮,也不嫌弃她带着个孩子,便多交谈了几句,分手的时候还提出下次再见,被她强硬的拒绝了。

玲姐嘴上没说什么,但之后就疏远她了,多半是觉得她实在不知好歹。

这次玲姐被何文正派过来,只是为了带一下新来的编辑,等她们工作都上手后,便又会回到总公司。

安宁因此还松了口气,她不想和玲姐有过多的牵扯,她心里也一直对她过意不去,两人疏远一些反而让她轻松。

玲姐不知从哪里知道她还没找到房子的事,她手下带的人多数是A市本地人,便让她们帮忙打听,刚巧其中有个姑娘家里还有一套空的房子,离这边也不算远。玲姐帮她也没有自己出面,直接让这个姑娘联系安宁。

安宁知道是玲姐帮忙之后,特地找她感谢,对方仍旧反应冷淡,末了才不辨喜怒的说:“安宁,你身上的脾气早该改改了,你这样执着倔强下去,受伤委屈的还是自己,没人能帮你。”

安宁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只不置可否。她离开她办公室,关上门时,仿佛听到她的一声轻叹。

房子的问题解决,安宁身上的担子也差不多卸了下来,只剩下工作上的事,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就好。

新租的房子一看就才装修完不长时间,空气中都还弥漫着甲醛的味道,还好味道并不算浓烈,这里什么都好,就这一点她不甚满意,但目前这个状况,也由不得她挑。母子俩要是再住酒店,她的积蓄怕很快就没剩了。

安宁下班后,依旧先到幼儿园去接夏辰放学。

母子俩路过麦当劳的时候,夏辰一双眼睛一直朝路旁瞟,终究是小孩子,哪怕再懂事还是和同龄的孩子一样喜欢这些东西。她索性停下步子来,指了指问:“夏辰,想吃吗?”

夏辰使劲摇头,幅度不小,就怕安宁不相信。

安宁是不太愿意他吃这样的垃圾食品,但偶尔一次,想必也行,便说:“不用怕我生气,要是想吃的话,我们今天就吃一次吧。”

夏辰还是摇头,拉着安宁的手就想继续朝前走,“妈妈,我真的不想吃,就是看看而已,我们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醋溜白菜。”

安宁欣慰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可欣慰中也带着丝丝苦涩。她牵着他继续朝前走,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看他刚才一直盯着的地方,那里的卡座上爸爸抱着儿子,妈妈将蘸好酱的薯条喂进儿子嘴里。

心脏被狠狠击了一下,有些东西不管她如何努力,终究替代不了。

回到新租的房子,她便立刻到厨房做饭,以前她何曾做过这样的事,现在一身厨艺也还勉强过得去。

母子俩吃完晚饭,安宁去厨房洗好碗筷,出来的时候,夏辰正坐在沙发上摇着一双小腿看着电视上的《喜羊羊与灰太狼》。

安宁坐到他身边,他立刻侧头对她笑了笑,便又专心致志的看起了动画。安宁也放松的靠到沙发背上,陪他一起看了几集。

“夏辰,明天晚上妈妈有个应酬,会晚点回来,我让简阿姨接你到她家玩一下可不可以?”杂志社的事,基本上是她主内,蔡俊刚主外,但他今天找到她,让她必须明天到场,她没办法推脱。

“那你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夏辰对除了妈妈之外的人都有些防备,即使是看起来和妈妈关系不错的简阿姨。

“饭局一结束,我就立刻来。”安宁向他保证,见他还是有些失落,捏捏他的小脸哄道:“那边不是还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妹吗,你可以和她一起玩啊。”

夏辰摇摇头,“佳佳很奇怪,不喜欢和同龄人玩,她就喜欢围着她那个哥哥转。”他还耸了耸肩膀,学着大人装无奈的样子。

安宁脸上挂着的笑容一滞,重复保证:“我明天一定不会很晚过来的。”

夏辰也不会对她过多要求,点点头,却又不放心的补充道:“你至少要在我想睡觉之前来吧,不然我可能就在简阿姨家里睡着了,你来接我我都不知道。”

安宁和他击了一掌,“妈妈保证。”

守着夏辰睡着,时间还早,安宁也没有什么睡意,便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可她一个频道都没调过,双眼直直的盯着前面某一处,脑海里全是下午接夏辰路过麦当劳时,看见的一家三口。

那个人也在这座城市,他会不会已经知道她回来了,也或者知道回来的还有他的儿子。

想了想,偏又自嘲的笑了,她不会忘记,他因为和他公司旗下一个正红的女明星韩嫣的绯闻,最近媒体那里他可是高频率出现的人物,他根本不会有这个时间在意消失四年的自己。

第二天的饭局,蔡俊刚看得十分重,对方是杂志社未来一年的广告投放商,据说也是杂志社能在A市顺利创刊的关键人物。

安宁并没有太过重视,她知道这些事多半是何文正亲自谈下来的,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手腕,后续的事情也有蔡俊刚在,她只不过出现表明一个态度而已,具体的事宜都和她无关。

为了表示尊重,蔡俊刚提前一个小时就和安宁还有玲姐到了订好的包厢。所幸对方也不是什么摆谱的人,三人等的时间并不算长。

可等服务生推开包厢房间,一行人出现时,安宁被领头的男人怔在了原地。

蔡俊刚带着讨好的笑意与来人握手,玲姐也上前寒暄了两句,只安宁站在原地不动,双目圆睁,紧盯着来人。

玲姐拉了拉她的手提醒她,她这才勉强回过神来,双眼却还是定在了那男人身上,不敢移开一分。

那人似是因为她的无理蹙了蹙眉,并没有理会她,便随着蔡俊刚入了座。

玲姐趁着众人忙着入座,凑到她耳边放低声音提醒说:“对方是什么人物你也知道,就算认识,你也稍微收敛一下。”

安宁只好收起自心底窜起的惊天骇浪,她以为那些往事早已被自己尘封住,随着这几年艰难的生活越发显得模糊了起来。可今天见到这样熟悉的人,她才惊觉自己并没有完全忘记,可他真的是“他”吗?

饭桌上,大部分时间是蔡俊刚在说话,他一说完,男人都会礼貌的附和几句,玲姐偶尔也会说说话,不能让气氛冷下来。

安宁则一直低着头,借用吃东西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实际却毫无胃口,她应该抬头问他到底是谁吗?正在这时,她听蔡俊刚一直称对方李总,刚才因为震惊她并没有听清他姓什么,这时她确定他姓李。

饭局中央,男人手机突然响了,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电话,他起身说了声抱歉,就离开了包厢。安宁这时和玲姐说了声去卫生间,也起身离开。

走出包厢,她左右看了看,刚好瞧见男人在右边的露台讲电话,她放缓步子慢慢靠近,总觉得自己再靠近一些对方就会消失,所以她走得很慢。

她走上露台时,他也刚好打完电话,回转身来,见到她,明显有些不悦,绕开她就想回包厢。

安宁抓住他的胳膊,仰起头试探着叫出了那个她九年不曾叫过的名字:“李跃燊。”

对方冷冷瞥了眼她抓住他胳膊的手,并不见多使劲便将她的手强硬的抽开了,一双眼像是染了寒冬的冰霜,“我是姓李,但不叫李跃燊。”

安宁又要来抓他胳膊,这次他有了准备,提前便避开了。

他看她的眼神更加厌恶,冷笑道:“我叫李念安,下次小姐想要勾搭男人,看来还得提前就把工作做足,可不要再把名字都搞错了。”

这次他走开,她再没有抓他,愣愣的呆在原地,他真的不是李跃燊吗?是啊,他应该不是的,他不是早就死于七年前的那场空难了吗?只有人有相似而已,即使相似到难以辨认。

饭局散场时,蔡俊刚看她的脸色明显不满,看来这次的事,让他对她的印象更坏了。她和蔡俊刚一向关系不好,和玲姐关系也淡了,玲姐却还是提出送她回家,被她拒绝了。

她大概是最晚走出包厢的,走出大厅的时候,刚好看见一辆雷克萨斯从身边开过,后排的车窗没有关上,男人的侧脸也大刺刺的显露出来。她的双眼再次跟着他移动,直至完全看不清为止。

世间真的有侧脸都这样相似的人吗?

饭局结束不早,安宁走得晚,再被和李跃燊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李念安扰乱心神,到简宁家接夏辰时,自然晚了。

夏辰睡眼朦胧的样子,见到安宁从沙发上慢悠悠的起身。

简宁也心疼的说道:“这孩子太懂事了,我见时间晚了,他也很想睡的样子,便让他在这里睡。可他说你还没来,他就不能睡,不然他今天就见不到你了。”

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大,安宁很努力才压下所有的震惊和失望,这时听到简宁的话,再次为自己拥有夏辰感到庆幸。

她对简宁道了声谢,便带着夏辰离开。

她拦了一辆的士,才一上车夏辰就靠着她睡着了,睡前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妈妈,下次不要这么晚了。”

安宁亲了亲他的额头,望着窗外灯火闪烁,生活终究还是归于平静。

第三回

安宁下班后,先到幼儿园接夏辰放学。

今天她来得早,到的时候还有很多小朋友,她在孩子堆里寻找着夏辰的身影,可来来去去看了几次还是没有找到他。

她正想问班主任,那小姑娘先看见了她,因为之前的事,安宁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时一见是她,满脸诧异,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夏辰已经被人接走了吗?”

安宁吓坏了,她除了让简宁来接过夏辰一次,全是自己过来的,今天也不可能是简宁,她肯定会提前和自己说一声的。

班主任见她反应,知道今天这事怕是出岔子了,忙说出之前的事来:“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一个男人过来说是夏辰的爸爸,我看他气度非凡,也就没有多想,他不会根本不是夏辰的爸爸吧?”

她以为归于平静的生活,突然就被那个男人完全打破,七年前也是这样,她的人生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她见年纪轻轻的班主任脸都被吓白了,勉强的笑道:“他是夏辰的爸爸。”她早该料到夏辰内心的渴望,又问:“那夏辰当时是什么反应?”

班主任放下心中大石,回道:“他的反应挺奇怪的,起初感觉他有点抵触那个男人,但后来还是跟他走了。”

看来他是一开始就相信那人是他的爸爸了,但对于爸爸的渴望还是压过了心中的责怪。

她走出幼儿园,在周围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夏日的阳光正盛,时间不早,却还是刺眼,林琛,再次以强硬的姿态扰乱她的生活。

她拦了一辆的士,报出她曾经住过两年的金丝笼的地名。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明显的诧异。

都说A市有钱人住半山,而在这样的半山上都还能买下这么一大片地修房的人那无疑是巨富之家。

安宁隔着森严紧闭的铁门按下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在林家做了多年的张妈,见是她,又惊又喜,隔着门先是叫了声“少奶奶”,一出口才觉失言,拍拍头改了称呼,“安小姐。”说完就忙开了门。

安宁笑道:“张妈,叫我安宁就行了,别那么见外。”在林家生活的几年,张妈是对她最照顾的人。

一进门,是一个模仿古希腊风格的喷水池,她抬起眼来,与那个站在二楼露台的男人遥遥对视。

他一身正装,身姿依旧挺拔恣意,只那张脸无波无澜,一双眼看着她也是含义寡淡,可见把她当陌生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