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先去做术前的检查,去做B超,她躺上床,检查的人刚拿着仪器在她小腹上移动了一下,立刻就很不耐烦的说道,“你去多喝点水吧,这样怎么能检查出结果来?”

安宁只得去买瓶纯净水,逼着自己喝完了整瓶,可大概是最近没睡好,又没吃早饭,再加上妊娠反应,她喝完水没多久就吐了,刚才好不容易喝进去的水,一下子全都吐了出来。

她从厕所里出来,刚巧碰见两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进厕所。

一个问道:“你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

“这个月月底。”另一个回道,“怀孕这几个月啊,我老公比我还紧张,公公婆婆也都乐坏了,两个老人家早早的就在准备婴儿用品了,我笑说,这不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吗?”

“你可真幸福。”那人感叹道,“不过我也和你差不多,比起他们来,我自己更有一种要当母亲的快乐,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感觉这才像是我最大的幸福。”

安宁快步离开,又去了B超室,她实在没办法再喝水了。

这次检查的人更是语气不善,“我说了让你喝水,你这哪里是喝过水了?”

安宁说道:“要不你帮我将就着检查了吧,我想尽快手术。”

那人气道:“能快点我不愿意啊?”又看了看她检查的单子,说道:“你这个可以做阴超的,你还是做阴超吧,这样子方便大家。”

安宁立刻摇头,“不,不要,我还是去喝水吧,我不要做阴超了。”

那人好笑:“都准备把孩子打掉了,你还担心阴超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吗?你这女人真是搞笑。”

安宁这时已经起身,“那我待会儿再来。”

她终于喝进去了一瓶水,这次没有再吐出来,B超也顺利的做了。

她等在手术室外,旁边还有两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

突然从手术室里传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她感觉到自己全身越来越冷。

旁边的一个姑娘不确定的问她:“真的有那么痛吗?”

安宁傻愣愣的摇头,“我不知道。”

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姑娘走路小心翼翼,极其缓慢,腰都直不起来,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一个男人扶住了她,带着她往前走。

安宁感觉到这次自己不止是身体冷,连心都凉透了。她只是怕孩子生出来,不幸福而已,如果过程是这样,她绝不愿意。而且像刚才那两个女人所说,怀上孩子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下一个,安宁。”医生叫道,“谁是安宁,跟我进来。”

安宁站起身来,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

安宁回到林宅,还不等张妈说话,就问道:“张妈,今晚林琛回来吗?”

张妈诧异了一下,立刻回道:“今天我还没接到少爷的电话。”她见安宁脸色不好,忙道:“少奶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安宁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走回了房间,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到了床上,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摸过了床头的座机,按下了那个她早已熟悉的手机号码。

“是张妈吗?我正要打电话回来,我今晚还是不回来了。”那边的人见是家里的座机,以为是张妈。

“我是安宁。”安宁觉得难受,这样子的父母,孩子真能幸福吗?可经过了今天的这些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打掉孩子。

对方明显怔愣了一阵,好一会儿没说话,再说话时已换上了冷冰冰的语调:“找我什么事?”

安宁眼里雾气堆积,可她还是逼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林琛,我怀孕了。”

那边没有反应,过了大概十几秒,传来忙音,安宁放下电话,又躺回了床上。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外面的天暗了下来,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安宁,真的怀上了吗?你真的有我的孩子了吗?”林琛满是喜悦的问道。

她似乎被他的喜悦感染,勉强能扯出一丝笑出来,对他点了点头。

林琛却是猛然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我要做父亲了,我要做父亲了。”

他又突然把她放回了床上,一个劲儿的亲她,安宁躲都躲不过来,可冰冷的心暖了一些,原来他的反应竟是这般。

他半压在她身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竟然向她认错:“安宁,这段时间对不起,我和那个模特的事都是假的,其实这几天我一直睡在公司,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是故意做给你看的。”这一定是他结婚以来对她的第一次道歉。

安宁以为自己不在乎,却还是因为他的一席话开心了不少。

他顺着她的长发,带着祈求说道:“你看现在孩子都有了,我们别再闹了好不好?”

安宁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林琛高兴的来亲她的眼睛,“别哭,你别哭,我最怕的就是看到你哭。”

安宁嗔道:“傻子。”

林琛高兴的抱着她,“我可不就是个傻子。”明明知道她不爱她,还是逼着她嫁给自己,明知道她不在乎,还故意和别人搞暧昧,最可笑的是,还自己招了。可要是以后两人能好好过日子,这些他倒真不在乎。

安宁脸上挂着泪,还是忍不住弯了唇。

林琛想起了什么,猛然从床上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叫医生到家里来给你检查检查。”

安宁起身来拉住了他,“我今天才去过医院,孩子很好,你别紧张。”

“那好。”林琛又抱住了她。

多年后,两人再见时,回首再看,这一段时间或许是两人那两年最和谐的时候了。

第十四回

在知道自己的妈妈曾经不想要自己后,虽然夏辰只在当时爆发过,后来再没发过脾气,但之后他明显沉默了不少。夏辰虽说一直生活在单亲家庭,但他从小就活泼,时常能给身边的人带来欢乐。

安宁当然能感觉到夏辰的改变,但她很无力,除了时常看顾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接夏辰放学后,她刻意带他先到了玩具城。

“妈妈,我们不直接回家吗?”夏辰并不像之前,每来这里一次都兴高采烈,反倒询问妈妈。

安宁已经将他带到了一家玩具店前,俯下身子回道:“上次你不是看重了这里的一个机器人吗?妈妈带你过来买。”

没有安宁预想中的兴奋,夏辰竟然摇了摇头:“妈妈,夏辰不要了。”

安宁忙笑道:“夏辰,没关系的,妈妈刚领了工资,给你买一个机器人的钱还是有的。”

夏辰还是摇头:“妈妈,我是真的不想要了。”

之后安宁又说了几句,甚至想拉着他进店里,可夏辰再不说话,甚至挣扎着想自己离开。安宁只得作罢,带着他回家。

晚饭安宁也特地做了夏辰爱吃的几样菜,夏辰只是埋头吃着,并没有什么表示,话也没说一句。

吃完饭,安宁收拾碗筷进厨房,夏辰一个人静悄悄的进了房间。

安宁打开水龙头,她想起夏辰最近的状态,心里很难过,直到水从水槽里漫出来,她才回过神,忙关了开关。

洗好碗,将碗擦干,正要将碗放进柜子里,可人心不在焉,手上又滑了一下,几个碗掉到了地上,“乒乒乓乓”一阵巨响,碎瓷片到处都是。安宁也没多想,立刻就蹲下身子来捡大点的碎片。

这时夏辰突然冲进了厨房,安宁惊了一下,食指被尖锐处割破,伤口有点深,一时血流不止。

“妈妈,你有没有事?”夏辰已经冲到了安宁身边,紧张地问道。

安宁笑着摇头,“没事。”她又忙让夏辰出去,“妈妈知道处理,你就不要在这里站着了。”

夏辰果然出了厨房,可还没等安宁再做什么,他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手上多了创可贴。

“妈妈,你自己把伤口包住吧。”夏辰心疼的说道。

安宁却说:“夏辰帮帮妈妈吧,妈妈现在不方便。”

夏辰只好硬着头皮上,可笨手笨脚,创可贴也包的歪歪扭扭。

创可贴包好,安宁才发现夏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妈妈,是不是很疼?”

“不疼不疼。”安宁也急了,不明白儿子突然这样反应的缘由,可看着他伤心,自己也跟着红了眼,“不疼,妈妈真的不疼。”

“妈妈。”夏辰只这样叫着。

“夏辰,我知道你心里还记着那件事,妈妈不知道怎么说。”安宁逼着自己开口,“妈妈曾经也有不懂事的时候,那件事也真的是次意外,妈妈真的错了,这些年来,妈妈最大的幸运就是有夏辰这么懂事的儿子,真的。”

夏辰扑进了安宁的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我的乖儿子。”安宁哽咽的开口,“那天你说你最爱的就是妈妈了,妈妈最爱的也是夏辰,一直都是夏辰。”

夏辰“呜呜”应了两声,“妈妈,对不起,夏辰再也不和你怄气了。”

安宁抱着夏辰,再次回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来,那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林琛忘不掉,她也忘不掉。

五年多前,A市林宅。

“少奶奶,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和少爷说一下才好,免得他担心。”张妈站在安宁身边说道。

安宁的身孕有了三个多月,她人瘦,倒看不出来像是怀了孩子的人。今天下午她在别墅后面的花园里散了会儿步,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摔倒前张妈已经扶住了她,虽然最后因为冲力还是坐到了地上,但并没有什么损伤。

安宁对张妈的大惊小怪有些无语:“张妈,你就别担心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妈却还是说:“你这才过三个月,胎还不稳,多注意点是对的。”张妈现在整日看着她,一边是因为林琛的吩咐,一边也是她心里真心紧张安宁和这个孩子。

安宁只好妥协道:“那这样吧,如果我明早感觉有什么不舒服,我就立刻去医院检查,这样总行了吧。”

张妈勉强的点点头,拿她没办法。

这两个月,安宁越来越感觉到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林琛对她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她都怀疑自己是生活在了梦里,这样平静安逸的生活,她以前从未想过。

“有什么不舒服吗?怎么说要去医院了?”林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刚巧听见了安宁的最后一句话,紧张的不行。

安宁忙道:“没什么,林琛,你今天回来的真早。”

林琛却不理她转移话里,转身就问向张妈。他最近除了必须在公司呆的时间,其余时候都在家里,陪着安宁,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也觉得他的人生从未这样快活过。对于安宁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也比任何人都紧张。

张妈当然不会隐瞒,说出了前因后果。

林琛骂道:“小丫头,一点不知轻重,检查一下总是好的。”他对她没办法或是很高兴的时候,才会有这个称呼,“马上叫医生来吧。”想想又觉得不对,“我们还是去医院吧,医生到家里来检查也没那么方便。”

他向来说风就是雨,安宁很快就被他拉上了车。

虽然觉得他过于紧张,可心里却是暖暖的,这个男人紧张自己,只要她能努力忘掉之前的那些事,两人想过安稳日子也不是全无可能。

到了医院,依着林琛的身份,想低调不容易,安宁再次无语。

在林琛的陪同下,她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上面也派了医院最好的妇科医生过来,安宁只一眼就觉得这个医生眼熟。

“怎么又是你啊?”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态度不好,“上次不还要把孩子打掉吗?哎,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的。”

安宁脸色惨白,她想起了这个医生就是上次给她看诊的那位,她怎么也没想到世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鼓起勇气看向林琛,他额上的青筋似乎都要蹦出来一般。

中年女医生却还是喋喋不休,“看来上次我劝你的话你还是听进去了,你这个孩子啊,要惜福,孩子都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

“滚,出去,你们统统给我出去。”林琛突然踢倒了旁边的小桌,医生一行几人吓得不行,可看林琛样子不敢得罪,都出了房间。

安宁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林琛,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啪”林琛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所有想说的话打断,两人结婚后时常吵架冷战,可他从没打过她,这是第一次,果真是已经气极。

安宁捂着疼的快没有知觉的右脸,傻愣愣的看着他,似乎还不相信他刚才打了她。

“你就这么恨我吗?”林琛沉痛的说道,“恨我恨到连我的孩子都不想要,他们不都说你善良心软吗?你就是这样善良心软的,连自己肚子里的血脉也忍心不要,你就算再恨我也不该把气撒在他身上啊,孩子有什么错?”

安宁眼里蓄着泪,不停的摇头,“林琛,你听我说好不好?”

林琛气极反笑,“你不就因为我拆散了你和他,这么几年心里都恨着我吗?”他握住了安宁的肩膀,“还是忘不掉他是不是?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你肯定很开心吧。也是,就连摔倒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在意,我看你就是想制造一个意外让他没有吧?你就是这么狠心,安宁,我他妈是怎么看上你的?”

安宁咬着下唇,忽的也笑了起来,笑的凄凉惨淡:“是啊,林琛,可不就是因为是你的孩子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讨厌怀上你的孩子,我恨死你了,我恨了你这么久。要不是你,我早就和岳燊在一起了,他不会离开,更不会意外去世,我恨你,比你想象中还要恨你。”

“啪”林琛又给了她一巴掌,他自己也是浑身发抖,气的理智全无。

安宁却还故意笑着把脸凑到了他眼前来,“你打啊,反正我嫁给你,早就不想活了,他死了,我也不活了,死了后和他刚好有个伴。”

林琛扬起手来,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滚,你给我滚。”林琛厉声说道。

安宁笑问道:“我能滚去哪里?”

“我随你去哪儿。”林琛闭上眼睛回道,“反正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尽快让律师和你联系,我们离婚,至于这个孩子,随你处置。”

安宁故作轻松的说道:“好啊,我走。”立刻就想离开。

林琛却在她身后阴测测的说道:“安家你就别回去了,他们是卖了你才保住公司的,你回去了,就别想我再帮他们。”

安宁顿了顿,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琛手撑到了墙上,人却还是缓缓的蹲下了身,他的人生从未如此绝望过,感觉所有的光亮都随着安宁的离去消失了。

第十五回

周一上午,杂志社例行开会,由蔡俊刚和安宁主持。

蔡俊刚先发言,说话中间,安宁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忙拿出手机,按了拒接和静音,匆忙间只看到来电显示是一个京城的陌生号码,“不好意思,社长。”

蔡俊刚冷冷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着刚才的话,但他与安宁不和的事,经过他在去年杂志社创建初的那一次大闹,早已是人尽皆知。

安宁耳观鼻鼻观心,认真听他说,偶尔还在笔记本上记下两句。

散会后,安宁走回办公室,刚把手机调回正常模式,又有电话打进来,显示还是来自京城。

她想了想,以为是京城总公司那边的电话,便接了起来。

“安小姐,你好,我是林副总理的秘书。”对方礼貌却又疏离,安宁拿着电话的手却一抖,“安小姐,请问你听到了吗?”

安宁吸了口气,回道:“我在听,您请讲。”

那边直戳重点:“安小姐,林副总理知道现在是你带着他的孙子,想必你也知道林家的情况,林副总理是绝不会允许他的长孙流落在外的,我们也不想和安小姐闹到法庭上让人笑话,所以,还希望你同意让孩子回到林家。”语气仍旧恭敬,可话里字字珠玑,根本就是要抢人。

安宁脸色变得难看,问道:“我可以直接和林副总理说话吗?”尽管嫁入林家两年,可林琛和林志南感情并不好,再加上他本也是个大忙人,她统共也就只见过他两次而已。

秘书回道:“很抱歉,最近林副总理特别忙,可能你也有所耳闻,他现在不在国内,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来处理。”态度不容置喙。

安宁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林志南一直在出访非洲多个国家,顿了一下又问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秘书说话依旧平静无波:“那就只有用我们的手段了。”

安宁再无任何风度,直接挂了电话。她想起那日林琛离开前最后的话,他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原来后果竟是他那个雷霆万钧的父亲直接出手。

安宁和夏辰又恢复到了毫无芥蒂的生活中,可安宁因为林志南秘书的一通电话,成天魂不守舍,就怕自己和夏辰无法再生活在一起。

安宁接夏辰放学,带他去吃他很早就想尝尝的一家台湾甜品店。

母子俩坐到了店里,夏辰疑惑不解的问道:“妈妈,你怎么会突然带夏辰来这里?”

安宁笑道:“你不是早就想吃这里的东西了吗?”

夏辰点点头,却还是疑惑。安宁见状,摸摸他的小脑袋,“妈妈带你吃好吃的,你该高兴才对啊。”

夏辰忙不迭的点头,“高兴,夏辰当然高兴了。”

母子俩吃了几份甜品,夏辰还想吃冰淇淋,被安宁制止了,怕他闹肚子。

走出甜品店,夏辰十分满足,小孩子就是这样,即便察觉到不对,但很快也会被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沮丧的问向安宁:“妈妈,爸爸最近真的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