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杏仁随处可以买到,但提取精制苦杏仁苷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他们推断不出具体下药的时间,这样就无法去调查犯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不过季岚再可恶,有罪,也不是普通人能随意制裁的,这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

余念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凶手还会有下一步计划。

她想在那个人对孩子痛下杀手之前逮住他,绝对不能再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

警方在屋内搜查了半天,一无所获。

临走前,余念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照片上有一处凹痕,像是被人嵌入了指甲,饱含妒恨的情绪,刻意掐出的一小轮弯月形态,正好落到了季岚的脸上。

那印记凹凸不平,被灯光一照,拦住光,散出薄薄的白晕,使得季岚的脸颊鼓胀丑陋,看上去滑稽又可怖。

余念觉得哪里不对劲,让法医去收集照片附近残留的指纹或者毛发的样本,却一无所获。

一般的人若想下毒,必定做完这些就开溜。哪里会像这个凶手一样在屋内信步游走,还伸手触上结婚照,留下了这样古怪的印记。

这个凶手做事一贯是冷静的,好似季岚的存在逼疯了他,从而做出匪夷所思的反击动作。

而他的目标也一直都是季岚。

真的是姑获鸟吗?还是说…真的是心怀怨恨化作姑获鸟的前妻?

余念想到了季岚所说的,前两天晚上十二点,在那时候都会有姑获鸟来敲门。

她去找了白然,调查有关案件的事。

余念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知道昨天和前天晚上,阿离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有,怎么?你们怀疑她?”白然抱以全副的不信任,对于妻子死亡也没有半分伤痛,反倒是极力袒护小情人。

余念只觉得恶心,蹙眉,又问:“整个晚上,你们都在一起吗?”

“当然,我们在一起一整晚,后来就一起睡了。我跟你们说,这些都是我的隐私,我有权要求保密,要不是你们警方以调查为借口挟持我说,我才不会说出这些有损我声誉的事情。之前我也签了保密协议的,你们不许在外面传,知道了吗?”

余念没理他。

她带上自己的一套测谎仪,给白然戴上设备,又问了一次,结果仪器显示他没在说谎,一切都正常。

她下意识拧了拧眉心,不知该怎么办。

阿离有确凿的不在场的证明,明明她的嫌疑最大,现在却能轻而易举摆脱了。

但无论怎么看,季岚的死,受益最大的就是她。

又或许是白然自以为阿离没出去过,但她实际上有趁他睡着离开房间?

谁知道呢!

余念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前妻之死的事件上,她在网上搜罗各项资料,扒出了白然前妻的博客。

她曾经在这上面记述过一些事情,而最后一次留言时间永久地停止在了2013年8月10日。

余念无比惆怅。

果然,男人都靠不住,一个个都是现代陈世美,负心汉。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将鄙夷的视线落在了沈薄的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沈薄啧了一声,挑眉,“余小姐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不是以为,我觉得是肯定。”余念意味深长地说。

“哦,不过据我对自己的了解,我这个人,再忠贞不过了。”他说话时略带笑意,听起来就不正经,像是开玩笑。

余念也没放在心上,又调转视线,看电脑屏幕。

她一页页翻阅博客,看里面的更新内容,希望能得知更多的讯息。

说不定是前妻的熟人为她复仇呢?

余念从第一张名为《往昔甜事》的文章开始翻阅,里面是由前妻直述的生活,底下是网友对渣男无尽的谩骂——“我的宝宝已经三个月大了,最开始三个月是不能告诉别人怀孕的,这是潜规则,所以直到今天,我才有机会告诉你们。

嗯,再来说一说我和我老公的相遇好了。我的父母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是在高一认识的,当时他是数学课代表,长相特别清秀,哪里像现在这样遭我嫌弃呀。”

她发完这一段,下面附上了一张照片,脸被俏皮的图案挡住了。

只见得一缕阳光倾泻在少年的发上,泛起薄薄的白光。

余念继续浏览:“那时候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发奋,终于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就和我表白了。现在很幸福,他还在创业期间,常常很晚回家,但是为了养家,没有办法,我要多多体谅他!”

前妻又放上一张白然工作时的照片,挡住了脸,像是她的珍宝一样,想要炫耀,却又怕暴露于人前,怀有某种不安。

后面继续写道:“今晚我坐在床头等他回家,他到家的时候很迟了,还要加班,为了不吵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工作。不过也有一点点小失落,因为已经好久没有睡在一起了。”

余念心里泛起一股绵绵麻麻的苦涩感,想必前妻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出晚归是因为外面有人了。

她不忍心再看,随意浏览了几句就没继续了。

隔了一会儿,余念突然想起了阿离说过的话,她说她和初恋是高一认识的,后来白然独自创业,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其吻合…

而阿离的初恋死于车祸,这是不是就暗示了——她与他的爱情无疾而终,尽数毁于一场车祸?

车祸?!

难道说…

余念抿唇,她知道这个想法太过于疯狂。

一个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怎么可能隐姓埋名三年,改变了容貌,就为了布置下一场杀人游戏。

究竟是怎样滔天的爱意,抑或是痛苦到能够毁天灭地的恨意。

余念查到了前妻跳楼自杀未遂送往的那一间医院,她拨打了号码,急切地说:“你好,我是磊山区的调查人员,急需和你们咨询一些事情。”

“好的,你稍等,我跟上面汇报一下。”值班的像是个小护士,声音软软糯糯,带着犹豫不决。

很快,她就回来了,“你好,我已经通知了领导层,你问吧。”

“三年前,是不是有一名叫祁栗的女人送往你们医院救治?”

“就是那个被小三撞的前妻?我记得,她离婚以后,据说得了抑郁症,然后跳楼自杀,不过被树挡了一下,并没有当场死亡。不过媒体好像喜欢在网上乱写,到现在还传她跳楼自杀身亡。”

“她后来去哪了?”

“不知道,后来好像转到乡下的小医院去了,具体怎么样,我倒没去了解。不过,她没有死,只是头部撞伤,失去意识陷入了昏迷,醒不醒得过来就不太清楚了。”

“好的,我知道了。”余念挂断了电话。

祁栗无父无母,顶多当时让朋友照料一下,又没了丈夫,谁又会去关心她的死活?

她只要整个容,再毁去之前的身份,就完全可以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而且这个案件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钥匙与密码锁,因为那一间房子本来就是祁栗与白然的婚房,自然而然她会保留这些。

那么,阿离究竟是不是改头换面后的祁栗呢?

余念还没来得及消化下这些讯息,就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面店老板自首了。

怎么这么巧?

偏偏在她怀疑上阿离的时候自首?

余念马不停蹄赶往磊山警局,老板就在审讯厅里。

她走进去,在老板面前坐定。

审讯室里的灯光很暗,光线是灰白色的,薄弱而昏暗,有种颓靡的气息。

余念双手交织,抵在桌上,“你自首了?”

“一切都是我做的。”

余念长叹一口气,“你说说看吧。”

面店老板点了点头。

他的下颚全是胡茬,粗一截,短一截,泛着浅浅的青灰色,突显出他的憔悴以及焦虑。

他失魂落魄地说:“我很爱阿离,但是我知道她一心喜欢那个白老板。所以我想帮她,我先是绑-架了季岚的儿子,本来想威胁她离婚。但是她报警了,警方查得严,我慌了,又觉得既然这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她,这样阿离就能顺理成章和白老板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错字~~

今天会有双更,但是下一更是周一的份,也就是草灯周一不更新!

大家不要弃我而去,也不要养肥,好吗?

第十九集

余念说:“不过,绑架季岚儿子的时候,出现了两个人,你的同伴是谁?”

“同伴?”老板忽的抬起头,难以置信地说:“就我一个人,真的没有其他人。当时我听到季岚上楼的声音,特别慌,不小心撞开了窗户。一害怕,就捂住孩子的嘴躲在衣柜里。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她就跑出门了。”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找人伪装成姑获鸟?”

“什么姑获鸟?”他是真不知道,唇瓣微张,哑然。

“季岚看到窗户大开着,对面墙上有个披着羽毛的人,以为孩子是他绑架的,然后就冲下楼了。”余念说。

“怎么可能?”他抿唇。

余念苦笑:“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如果没说谎的话,那个出现在墙头的鸟人又是谁?

总不可能真有姑获鸟吧?

她可不信!

余念问:“那孩子呢?”

“我本来把他关在废旧工厂里,每天去送饭,但昨天去看的时候,他不见了!”

“你这说话一套一套儿的,让我怎么相信你?孩子是你绑-架的,你又说他不见了,作案时分明有两个人,你又说只有自己一个人。你在包庇阿离吗?”

“没有!真的没有!”他大惊失色,忽的揪住了余念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起来,“阿离这样好,她什么都没做,都是我,真的都是我!”

余念握住他的手腕,却不急于挣脱。她是故意激怒他的,就想看这个男人情急之下,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可惜没有,他说听到没同伙时,脸上虽惊讶,却没有刻意做出震惊的表情,符合常理。

余念使出杀手锏,一字一顿地说:“阿离是白然前妻,对吗?”

老板缓缓松开她的衣领,抿唇,不说话。

“是不是?”

老板手搭在膝盖上,像是阴谋败露了似的,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肯讲了。

“我希望她不是。”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苍老,像是少年经过刻骨铭心的伤痛,一夜之间白了头一样,欲说什么,却又熄了声。

老板这句话,就相当于是间接承认祁栗的身份。

“钥匙是你偷的?不用回答,不管是真话假话,我都知道你会这么说,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是不是在拿到钥匙的时候就猜到她的身份了?”

这个可怜的男人自顾自垂着头,没说话。

余念不能理解这样深刻到蛰进骨髓的爱恋。

为什么有人甘愿以自身去掩盖对方皮下早已溃烂的脓包,愿意以一辈子庇护那个人。

无论对或是错,不计较得失,以跟世界为敌的代价,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

她竟会有点羡慕,却知道这种情愫是羡慕不来的。

余念劝道:“她是个好人,要是想报复什么人,不该用这种办法。你以为你这样做,她就会放下仇恨,然后获得幸福?”

老板的身影被笼罩在白炽灯下,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打在他的头顶上,折返了清冷的白芒。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僵硬又生涩地重复:“是我做的,阿离这么好…都是我做的。”

余念说:“别傻了,她原本就是要死的人。为什么又活过来了?她不会听你的话乖乖收手的,你这个替罪羊也是白当,她不会领你的情,也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都是我做的,全部都是我做的。”他梦呓般一次又一次重复。

“她凭着一股蛮横的劲从生死边缘爬回来,要的不就是复仇吗?她的希望本就是绝望,你暖不了她的心,也无法给予她求生的力量。”

老板噤声,抿唇,听着。

当一个人没有求生欲时,做任何事情安抚她都是徒劳。

“她一直在自我毁灭的路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不是你替她铺好了路,揽下一切罪孽,她就会心甘情愿放下仇恨,从头开始的。”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

“如果你不提供证词,我们就无法出警。她还要杀白然,你没看出来吗?就算你帮她挡下了季岚之死又有什么用?只要她再杀一个人,她就是有罪的。但如果现在出动,及时制止她,没犯下人命罪,你又咬死了季岚的死是自己所为。最后怎么判,就有待商榷了。”余念给了他一个暧昧的抉择,这其实已经是濒临法线边沿,是潜-规则,不该由她来说的。

“人是我杀的,孩子也是我绑-架的。她只是给了我钥匙,暗示我去做而已。”老板编了一个足以让余念等人出警行动,缉拿同伙的理由,否则他们没有拘-留一个人的权力。

语毕,老板突然捂住脸,嚎啕大哭。

如濒死的野兽呼出最后一口浊气,夹杂着绝望和不甘。

余念错开眼。

建立在罪孽之上的爱情,终有一日会轰雷般倒塌。

没有希望化作太阳引路,路尽头,也只是无尽的绝望,无尽的黑暗。

很快,她就走了,不想看到一个男人崩溃的样子。

余念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拯救即将坠入地狱的阿离。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行动,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来自阿离的。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开微信,详细看里头的讯息——“最后一封杀人预告。请不要关机,我将陆续倾诉完我的故事,包括我所有的罪行。”

很显然,阿离并不想让老板帮她背黑锅。

她想下地狱,不想连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