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
“都知道什么?”
莫言转身向内侧,不看余念了。
他闭上眼睛,说:“我累了,要睡了。”
余念只能识相离开,但脑海里还在不住盘旋他所说的那一句话——你都知道。
她知道什么?还是说,她遗漏了什么?
余念满腹心思走到客厅,沈薄正在喝茉莉花茶。
他最近对咖啡不感兴趣,转而研究各类茶道,还专门请了茶道大师登门沏茶。
余念不免嗔怪他连培养个兴趣爱好还这样兴师动众。
沈薄两指捻住窄小的茶碗瓷壁,递给余念说:“尝尝看。”
余念对这些没什么特别的概念,顶多能尝出香还是不香,给她喝茶等于牛嚼牡丹。她抿了一小口,敷衍了事:“很香。”
“哦?”沈薄抬眸,看她一眼,说,“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怎么了?”
“这个莫言有点棘手。”
沈薄反倒慵懒地靠入沙发内,一点都不上心,“是吗?不过很有趣,有一种电影一开幕就进入高-潮的感觉。”
“什么意思?你在暗指什么?”
沈薄依旧是笑:“难道不是吗?一般来说,你刚接触一桩案子,应该只有迷茫的神态,为什么反倒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我说不上来,我觉得莫言知道什么,他在帮神隐瞒什么,但他不肯说,也不肯告诉我。”
“对他用以诚待人的进攻法也没用,是吗?”
“他不吃这套,应该说,莫言根本没病,他就是不想告诉警方而已,他这个人做事…”余念欲言又止。
“嗯?愿闻其详。”沈薄对余念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感兴趣,他坐直了身子,目光稍微澄澈认真了一点。
余念挠挠头,抿唇,说:“就是他很有自制力,甚至是执拗。我不认为这样的男人会被神暗算,总觉得他和神像是串通好的,但不太对啊,一个人不惜把自己饿死也要引我入套,陪神游戏。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这样一说,的确是,”沈薄浅笑,“那我想,就在最近,会有一个结果出来。”
“什么结果?”
“你会收到游戏邀请函。”
余念头皮发麻,收到神的游戏邀请函?
果然,事情没过一晚上,就出现了大的变故。
莫言逃跑了,余念又收到了新的邮件,发件人是神:“我说了,神是谁,你都知道。你已经看到我了不是吗?之前的邮件也是我定时发送的,我知道你的个同情心泛滥的好人,为了让你看到我想让位给你的决心,先给你一点提示——看到那个险些被饿死的我,你不是早已相信神能主宰生死的话了吗?好了,我肯定你的能力,你也认同我了。那么,让我们一起成就一番事业吧?游戏开始了。”
如沈薄所说,余念收到了来自神明的游戏邀请函。
她一直以为莫言是神的牺牲者,是被害人,却没想到,那是神让她陷入窘境的圈套,是他本人。
莫言就是神。
一个人忍受了饥饿,濒临死亡,企图跨越生死的分界线,就是为了让她相信神明能够害人的真实性?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可怕,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余念还没反应过来,就又收到了一封邮件:“今晚八点,我将告诉你比赛的内容,以及目标。”
她没忍住,追问:“什么目标?”
“一个将被我处死的女孩,你能让她逃离死亡的镰刀吗?”
“你这样血腥的做法根本就不是神明所为,那是死神的残忍手段!”
“没错啊,我就是死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双更
第三十三集
莫言的事让黄山警局的人知道了,他们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一类的事情。
莫言算是自杀、自残的行为,警方有劝阻的权力,却也没有硬要干涉他生活的意思。之前收录入档是他们想岔了,将案件往极端的方向引导。
余念提了一句莫言想要杀人的说法,徐队长给了回复:“余小姐,没有实际人员受伤之前,这样的口头威胁,我们也没办法干涉。总不能一个人说了气话要杀人,我们就得拘留他吧?没这样的法律啊,也找不到合适的出警理由。”
言下之意是,只能让余念自行处理,真有什么异动,再来和警方联络了。
余念只能挂断电话,专心等莫言的回复邮件。
沈薄喝了一下午的茶,还是放弃了学习茶道的想法,转而研究冲泡卡布奇诺去了。他递给余念一杯新款咖啡,晒干的玫瑰花瓣被滚烫的咖啡冲绽,浮在白灰色的奶沫上,染上些许艳丽,让人不忍舔碎这一层镜花水月。
余念轻啜一口混淆着玫瑰的咖啡,嘴角沾上白沫,来不及舔去,就被沈薄拦路截下——他的手指堪堪擦过她那被白沫嵌入,显出清晰的条纹褶皱的唇瓣,带来一阵薄凉的触感,仿佛被严寒刺骨的霜雪覆盖,一下子,冷意就蛰入肌肤内,打得人措手不及。
余念后退一步,避开沈薄亲昵的举动。
后者半阖双眸,对她的警惕略微不满,却不动声色。他迟缓地道:“很讨厌我触碰你吗?”
余念微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沈薄说话一向这样暧昧,总时不时撩拨她,让她避之不及,也避无可避。
他就是个异端,这样直接地闯入她的生命里,惊吓之余,又觉得惊喜,对他颇感好奇,却又不能靠近。只能难耐地压制住被他吸引的可怕情绪,明明知道不能靠近,却忍不住戳破这一层覆盖薄膜的禁忌之地,在临界点徘徊游走。
再靠近他,会受伤的。
这人不是善类,至少余念能知悉那么多人的心理,却独独无法窥视他的心声。
这个浑身是谜的男人啊…
“你讨厌吗?”沈薄抬起纤长的腿,朝前迈一步,将她堵到厨房窄小的道儿里,她的身后是流理台,支起手臂靠上去,手肘又触到了冰冷的洗碗池,被残留在外围的水珠一冻,有了对比,她这才察觉自己的体温异常烫人,好似发烧到头昏脑涨了一般。
为什么唯独对她步步紧逼?仅仅是因为感兴趣吗?
余念的心中有无数个谜,明明婉转至嘴角,呼之欲出——可转念一想,又压了回来,生怕被他知道什么。
她好像还不能摆脱梦中情人的“阴影”,她对他还有感觉,还有点…念念不忘。
沈薄低下头,他的唇色很淡,上薄下厚,唇线冷硬,一副薄情相,偏偏嘴角天然上翘,润上点粉色,风流倜傥。
不得不说,从前她一直不敢看他。可靠近了,细看,这个男人的皮囊的确是无可挑剔,让人嫉妒到眼红的地步。
他的鼻息近在咫尺,与她的纠缠在一处,难舍难分。
余念侧头,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耳根发烫、聚热,血气上涌,尽数汇聚到脖颈与耳尖儿,她咬紧下唇,话到嘴角,又胆怯了,被打了回来,“沈先生,你太近了。”
她不敢说的太多了,再多,腿肚子就发麻发颤,连站都站不稳,唯一的骨气都要没了。
余念跟谁服软,都不能跟沈薄。
他就是个例外,她生命里唯一的一个例外,绝无仅有。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沈薄饶有兴味,声音越压抑越低哑,全无冷冽清冷的意思,简短利落,一如初冬的蓝天,天高,冬风飒飒,被稀薄的阳光一裹,却是个暖冬。
她有些分不清他话中的意味,被牵着鼻子走,抬眸,挑衅地看他,“我没不敢看啊。”
余念一贯成熟,却在他面前,行为幼稚的像一个幼儿园小朋友。
她瞪大双目与他对视,眼瞳却放空,不敢聚焦到他脸上的任何一处,怕深陷进那一双被簌簌夜雪覆盖的深邃双瞳里去。
他的世界很深,很吸引人,但她不能被拉进去。
沈薄忽的轻笑出声,是那一种从胸腔里闷闷敲击出声的畅快笑意。他是觉得她可笑,还是可爱?
笑够了,沈薄止了声音,说道:“你为什么面对我如避豺狼虎豹?你很怕我吗?”
仿佛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抛去一贯持有的礼仪与客套,与她热切交谈,耳语时,亲密到密不可分的地步。
“我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余念咬牙,心一横,说:“我不习惯沈先生这样靠近我,也不习惯你话语间若有似无的暧昧。你是我老板,喜欢漂亮女下属应该是人之常情?或者是你天生习惯这样撩拨女性,但我很纯情,我几乎没谈过恋爱,这方面的经验为零。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沈先生不要再和我玩这种猫捉老鼠的追逐游戏,你有自控力,我却差一点。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余念紧闭上眼,眼皮被紧紧锁出几道皱纹,纠葛在一块儿,让人不住想要伸出手,怜惜地抚平它。
“究竟是,害怕什么呢?”沈薄又一次,低低出声,唤她,问她。
余念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说了:“害怕我会被你吸引,害怕我会把你幻想成梦中的那个男人,从前递给我手帕的那个少年。害怕我被你的皮相蒙蔽,万一有一天喜欢上你!”
沈薄呼吸微滞,很明显愣了一会儿。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带着一种熟稔的浅淡语调,问:“喜欢我,令你这么讨厌吗?”
余念避开他的目光,从一侧挤身出去,离他三步远,连头都不敢回,说:“不好意思,说了这些令沈先生为难的话。是我自作多情,想了太多了,你大概只是想和我开开玩笑。只是我脸皮薄,开不起玩笑,所以偶尔表现出避如蛇蝎的态度。”
“我知道了,”沈薄收敛了那副似笑非笑的风流态度,“是我太放肆了,请余小姐不要在意。”
“没关系。”余念总觉得他的声音微冷,与之前不同。
明明是她要的相敬如宾的相处关系,但真这样了,又有些不习惯。到底哪里不对,让她说,又口舌笨拙,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不过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是他的下属,会敬重他这个上司;他是她的上司,善待她这个兢兢业业工作的下属,仅此而已。
从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就应该这么断了,理不清剪不断,素来是最折磨人的。
八点了,没过一会儿,电脑里传来邮件声,正好给余念解了围,她从没有这样感激过莫言“善解人意”的守时行径。
余念点开邮件,上面写着:“我有一份名单,不如让余小姐来选目标吧。”
“如果让我选,我一个人都不会选。我没有你那么残忍,不想以杀人为乐。”
“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得到我的神座,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情?这是通往神殿的必经之路,可不要盲目相信那些便捷小径。”
余念反驳:“我对你的神座一点兴趣都没有。”
“哦,那我就肆意选择目标下手了。除非你陪我游戏,赢了我,等神座赠你,我肆意杀人的特异神力也就消失了,这是你唯一能解救他们的办法。还是说,你还是不相信我?还想让我先动手,杀鸡儆猴?”
余念死死抿住唇,他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她不陪他玩解救人质的游戏,那么他就杀一个无辜的人以儆效尤。如果陪他游戏,从死神手下抢走了人。他就认同余念的能力,把神座赠予她,他就将失去了肆意杀人的能力,也就是自首。
他敢赌,余念不敢赌,那是一条人命,她不能让一个人白白被杀害,即使是被迫参与游戏,被迫加入游戏之中。
余念缄默片刻,坚定地敲下键盘:“我陪你游戏。”
“你真是个温柔的女人。”
余念想到了莫言那一双布满阴鸷的眼,只觉得喉头泛酸,恶心到不行,她厌恶地道:“一切由你选择。”
她下不了选择对象的决心,只能听之任之。
莫言好半晌才回了邮件,敲定了人选,“就是她了,请保护好她哟,我随时都会行动的。”
他说完这句,就消失了踪迹。
而余念则将目光落在画面里那个小女孩的脸上,若有所思地念着下面一行资料:“刘荚,十二岁,黄山小学六年级学生。”
这个人是有多残忍,要对小孩子下手?
她敲定了救援计划,腹诽:不行,她绝对要救她,不惜任何代价。
晚饭时分,小白不经意地问道:“余念姐,莫言发来邀请函了?”
“嗯,他的目标是一个小女孩,我们得救她。”
小白蹙眉,像是有重重心事,却不得纾解,“他为什么非得杀人呢?”
“他可能有妄想症吧,”余念指了指脑袋,“可能这里有点问题。不过别担心,我们知道他的外貌,如果他真的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也有信心能将他缉拿归案。”
“但警方不是只有在出事以后才能出警吗?”
余念夹红烧狮子头的筷子一顿,无奈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果我们保护不了她,该怎么办?”
余念将手掌放在小白的发顶,揉了揉,宽慰他:“尽力而为。”
沈薄微笑:“或者,你想要动用我的人脉,帮你在那个学校里安排一个好接近刘荚的身份吗?”
余念心思一动,“真的可以吗?但是我的专业不对口,可能插-不-进学校去?”
徐倩此时登门拜访,她前脚刚到,就听了一耳朵的讨论,撇撇嘴,说:“要不让余念姐去当个看门阿姨?现在宿管阿姨不是也挺吃香的吗?”
余念拍了一记她的头,恶狠狠道:“就你话多。”
徐倩嬉皮笑脸吐吐舌头。
沈薄点头,“我问问,这两天应该有结果。”
“那麻烦沈先生了。”
“不麻烦,谁让余小姐的日常爱好就是麻烦我?”他似笑非笑。
余念不敢接这话茬。
余念回屋时查了一点有关刘荚的资料,但网上没有什么关于她的讯息。因为年龄小,也没上网,所以搜索引擎也无法得知她的近况。
倒是快半夜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余念迷迷糊糊说一句:“请进。”
她没有将房间上锁的习惯,所以一拧门把手就能拉开门。
原来是沈薄。
他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还没换上舒适的睡衣,大概是因为穿睡衣登门而入显得格外违和。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亲密到快以睡衣相见的地步,除了之前那次——她因为小白的事情急匆匆去见沈薄,他穿着一袭软棉睡袍,胸口的肌理若隐若现,水渍将发色染得更深了…
余念想到那一双黑甸甸的眼睛,蓦然一颤。
“余小姐?”沈薄唤她回过神来。
余念尴尬微笑,生怕被他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急切地问:“沈先生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手上有刘荚的资料,我想你应该会需要,所以就提前拿来给你,”沈薄说,“原本打算看看你有没有睡着,结果看到光从门缝底下溢出来,所以擅自敲门,惊扰你。你是有开灯睡觉的习惯,还是我的的确确没有判断失误,你还醒着?”
余念接过黄皮纸的文档,感激地笑:“我的确没睡,在想有关刘荚的事情。沈先生的这份资料真是帮了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