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房里的黑暗深处,传来书本之类的东西被碰掉而砸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的沉闷响声。

似乎是秦可的反应让对方过于意外地仓促回神,不慎碰掉了手边的东西。

记得前世是没有这个小插曲的,秦可心虚地想摸鼻尖。

面对这样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有黑暗里对她来说“应该”是第一次见的“准姐夫”……

她是不是表现得太淡定了。

可惜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秦可听见又一阵的沉默后,房间男声低哑。

“好。”

“……如果你不怕的话。”

秦可迟疑了下。

经过和霍峻的多年相处,她早就习惯了那人习惯的黑暗,当然没什么怕可言。

而且此时这个她在光下那人在暗处的情况,所会带来的视野上的反差,比两人都在暗处更值得可怕啊。

唯一让她犹豫的,就是现在的自己其实“应该”是害怕的吧?

但想想话都问出去了,秦可也不再多做考虑。

她关上了身后书房的门。

而房间深处,男人紧紧盯着那道身影,看她从光里走出。

门被关上。

最后一丝光线淡去。

转身。

女孩儿踏进了他的黑暗里。

“……!”

男人的心脏怦然一跳。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和情绪在他四肢百骸间蔓延开来。

就好像从这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再也不一样了。

秦可自然不知道那人的感触。而这无边的黑暗里,她更也完全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和反应。

她只能凭借之前对霍家书房的记忆,在黑暗里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

中途,黑暗深处的男人终于回过神。

“你……是秦嫣的妹妹,是吗?”

黑暗里的秦可顿住脚步。

虽然知道此时是霍重楼刻意想要装作和她不认识,但这种生疏的称呼她好像还是很不喜欢。

但来路上和书房外她都想过了隔了许久未见,几年前没有认出,那现在的她就更没有理由认得出霍重楼就是当初的霍峻。

至少,不能是许久未见后的第一眼。

秦可心里一叹。

“嗯,我是秦可。”

“秦可……”

低哑的男声慢慢重复过一遍,不知多久才好像幡然回神,那声音里的情绪有些沉冷:

“你来做什么。”

秦可沉默两秒,决定把原本应有的来意扯出来挡箭。

“我想知道,霍先生和秦嫣差距甚大,霍家也是秦家攀不起的,霍先生为何要娶秦……娶我姐姐?”

书房沉寂。

许久后男人冷淡地说:“这和你无关。”

“……”

秦可被这话梗住。

而她触目不及的黑暗里,男人正一眼不眨地紧紧盯着她的身影。

躺椅的扶手上,他的手掌紧紧扣着末端,艰难而痛苦地隐忍着心底过于汹涌的情绪和欲|望,这让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绷起来。

女孩儿之前在黑暗里摸索,他没有出声,就这样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走到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地方。

他只需伸手,就能把她紧紧地握进掌心。

他有多渴望她,压抑这份渴望就有多痛苦。

秦可耳尖动了动。

从刚刚那句话,她已经能听见霍重楼就在她身前不远处,而这样近的距离下,她好像听见那人的呼吸声有些痛苦得发嘶。

秦可皱眉,下意识上前一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

“站那别动!”

嘶哑低沉的男声兀地喝住她。

秦可身形一僵。

她的眼睛渐渐适应的黑暗里,躺椅上坐着的男人的身形轮廓已隐约可见。

而她听见,耳边近在咫尺的压抑的呼吸声,犹如牢笼里隐忍的困兽。

须臾后,带着嘶哑的笑,那人沉声开口:“你认识我么?还是了解我?”

秦可一怔。

“自己一个人敢这样进来,连门都关了……”

话声一起,秦可突然被攥住手腕,狠狠拉了下去。

黑暗里的天旋地转后,她的身体被人蓦地压下,有灼热的呼吸紧紧贴上她的耳垂,字字都烫人:

“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梦回(3)

梦回(3)

耳边呼吸灼热滚烫, 带着困兽一样的嘶哑和阴沉。

秦可原本都以为自己还是会怕的, 毕竟这已经不是霍峻, 而是霍重楼、那个囚困折磨了她许多年的梦魇。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 她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没有一丝惧意。

只有心疼。

和满腔的几乎要涨涌出来的酸涩。

这曾是她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她能回忆起经历过那些年以前,少年坐在单杠上, 逆着晃眼的阳光低下头来,冲她笑得乖张又不羁的模样。

她能记起他嘴角翘起一点的弧度,能记起他眉眼间的凌厉与骄傲,能记起他收拾掉那些意图不轨的小混混后踩着路灯的影儿走到她面前时的利落与张扬……

而今一切,烟消云散。

只余这一片黑暗。

摸不到边际, 也再看不见光。

如果她不再出现,那他的余生也只有这样。

秦可努力睁开眼, 想把眼眶里涌上来的酸涩压下去, 而她心膛间更是冲上一股恼恨到极致的怒意来她几乎想握住面前这人的衣领质问他:你怎么能、怎么忍心让自己变成这样?

但秦可最终只是慢慢吸了一口气, 又颤栗着吐出。

听到女孩儿带着点抖意的呼吸, 霍重楼心里一沉。

果然,她还是怕了。

这就怕了, 她还没见过他如今的模样呢。

霍重楼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他竭力克制着心底的念头,逼迫自己慢慢松开了女孩儿的手腕。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嘲讽。

“知道怕了?那还不逃……”

“怕什么?”

女孩儿轻软而镇定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

霍重楼一怔。在他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心底执念太重而生出的幻听时,他听见女孩儿竟然轻笑了声,又问一句:

“我为什么要怕你?”

在霍重楼愣神的时候, 他身下的女孩儿竟然不退反进,手臂往后一撑,主动把他刚刚让开给她逃走的空隙重新拉近至无身体贴近, 黑暗里,女孩儿的呼吸几乎要吻到他的唇上。

“你会伤害我吗?”

“…………”

“你把我拉下来,是想对我做什么?”

“…………”

“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敢做。毕竟,你不是要娶我的姐姐?”

“…………”

“还是说,你想把我也带上床?”

“…………!”

听到最后一句,霍重楼只觉得太阳穴猛地一跳,几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气得想发疯,忍得更想发疯,偏偏女孩儿就这样不知死活似的贴在他身前就好像生怕他不会对她做什么似的。

霍重楼咬牙切齿地说了几个“你”字后,终于再熬不住那灼烫到他心窝里的柔软呼吸,从躺椅上和女孩儿身前直接跳到地面。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拿起话机,拨出一个按键号。

“来书房、把人带走!”

每个字都咬牙切齿的,像是要咬碎了再一个个砸出来。

然后他泄愤也示威似的,凶狠地把手里的话机掼在了桌上。

黑暗里“砰”的一声震响。

尽管心底最深处有一丝不忍和渴望像毒蛇似的纠缠着他蛊惑着他,但霍重楼还是希望女孩儿最好能被自己吓到,再惊叫一声跑出去。

……这样对她最好。

然而他失望了。

或许早在女孩儿撑起手臂把自己的身体送到他面前时,他就该知道眼前的人和他记忆里的时隔几年已经不一样了。让他看不透抓不到,轻易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撩拨得他几乎发狂。

书房里死寂。

霍重楼忍了无数次,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回身。

适应过多年黑暗的眼睛能够比常人更清晰地捕捉到昏暗里的一切所以他也就看到,他想象中至少该有一点点害怕的女孩儿无比淡定。她就坐在躺椅一侧,在黑暗里仰着头,似乎是在看着他的方向。

霍重楼的喉结滚了下。

眼底阴沉的情绪被死死地压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吓退她,结果没组织好语言,面前的女孩儿突然又笑了声。

轻泠动听。

很轻易就勾起霍重楼那些被他回忆过无数遍的记忆,记忆里的那时候他的世界里还有熹微的光,还有女孩儿比光都漂亮的笑颜……

霍重楼瞳孔轻缩了下。

心底唯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他呼吸都紧得发窒。他张口想说什么。

“你……”

“霍重楼。”却再次被打断,“我还以为你真想对我做什么呢。”

“……”

“结果什么都不敢做啊。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

被无情地从回忆里拽出来的霍重楼僵在原地。

而“残忍毁掉”了他美好回忆里的自己的女孩儿已经起身,步伐轻快地走出了书房。

“明天见。”

“……准、姐、夫。”

砰。

书房门关上。

“………………”

霍重楼气得手都发抖地去摸起来话机。

几十秒后,嘶哑低沉的声音在书房里咆哮开了

“霍景言、你最好说清楚……她这两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噗。”

书房门外的长廊上。

一声极轻极轻的笑。

女孩儿靠在书房门旁的墙壁上,歪了下脑袋,眼底笑意柔软而漂亮。

就算他已经身在无底的黑暗深渊里,她也会把他带回来、带回到光下。

她要把他失去的所有喜怒哀乐全部为他找回来。

她想他重新活着。

像个人一样……活着。

秦可站在主楼和耳楼相通的玻璃长廊上。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的玻璃洒下来,暖意洋洋,把她湮没进自己柔软的思绪里。

直到长廊的一头,有个脚步声走了进来。

秦可转头看过去。

在家里也穿着一本正经的接近礼服一样的西装……真是个格外敬业的管家啊。

秦可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霍管家。”

霍景言步伐一停。

他刚从霍重楼的书房里出来,耳边犹有霍重楼咆哮过的余音但霍景言分辨得出来,和以前的暴戾怒躁不同,这一次霍重楼的发火……更多是源于一种手足无措。

被某个和想象中大不相同了的女孩儿,强行拉向了更丰富和情绪化的阳光地。

有人慌了。

这件事是霍景言努力了两年都没做到的,本来他还没办法让自己相信是那个单纯无知的秦可轻易做到了。

但在此时,面对不远处的女孩儿,看着她温和笑着,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地和自己轻声问候。

霍景言突然就信了。

是他疏忽了吗?

竟然没有察觉,这个在秦家的阴影下慢慢长大的女孩儿,已经长成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模样?

霍景言想不明白。

所幸他也不需要立刻就想明白。

“秦可小姐,”霍景言停到女孩儿身旁,“秦先生、殷太太和您的姐姐秦嫣小姐,今晚决定在外用餐是接您去那家餐厅一同进餐,还是在家里为您准备?”

秦可眨了眨眼。

她现在已经太了解秦家父母和秦嫣了,所以她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我不太想去,可以不去吗?”

霍景言点头,“明白了。那您今晚想在家里的餐厅还是露台用餐?我会让佣人准备。”

秦可眼神一晃。

她突然笑起来,“什么地方都可以吗?”

霍景言难得愣了下。

“是,就算是您想在这里,我也可以让他们布置餐桌。”

秦可弯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