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飘上二楼睡觉去了。

元曜和离奴为了把阿漪安置在什么地方,争论了一番。

离奴认为应该把阿漪丢去厨房,元曜认为应该把阿漪留在里间安睡,离奴来大厅跟他一起睡。

离奴坚决不同意。

两人争论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决定让阿漪睡在里间的贵妃榻上,而离奴仍旧睡在里间。

元曜、离奴一起将阿漪挪到了贵妃榻上,元曜又去找了一张波斯长毛绒毯,给阿漪盖上。

阿漪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十分悲伤,眼角有泪水滑落。

一夜无话。

第二天,元曜一大早便被里间的一阵杂音吵醒。

元曜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竖起耳朵一听,原来是离奴和阿漪在里间争吵。

元曜急忙披上衣服,进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阿漪早上一醒来,发现自己和离奴同睡在里间,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损自己的清誉,便哭闹了起来,责备离奴不知礼数。

离奴十分不服气。

离奴一向喜欢独睡,又爱干净,它认为自己肯让灰头土脸的阿漪同睡在暖和的里间,没把它丢去冰冷的厨房,已经是慈悲为怀,受了很大的委屈了。一只猫,一只水獭,虽然同在一间房间,但各睡各的,有什么不知礼数的?

阿漪哭道:“我怎么这么命苦,眼看着亲人惨死,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却无力去复仇。想死也不能,现在还得受一只猫的闲气……”

离奴气道:“是你自己无事找事啦!爷一向知书识礼,怎么就不知礼数了?!”

阿漪气恼,嘤嘤哭泣。

元曜只好打圆场道:“阿漪姑娘,你不要生气,离奴老弟赤子童心,待人坦诚,不知道男女有别……”

离奴打断元曜,道:“书呆子,爷怎么不知道男女有别了?!爷是男的,主人是女的,你是男的,这水獭是女的,谁是男的,谁是女的,爷分得清清楚楚……”

阿漪震惊。

元曜也被噎住了,只好道:“阿漪姑娘,小生代离奴老弟向你赔罪了,你还有伤,就不要动气了。这样吧,今晚你睡大厅,大厅里生上炭火,也颇为暖和。小生去睡厨房。”

阿漪听元曜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了,还是我睡厨房吧。给你们添麻烦,我本就不安,能有一瓦容身养伤,我已经很知足了,”

元曜笑道:“你是客人,又受伤了,就不要客气了。”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天空湛蓝如湖水,冬日的暖阳照在草木萧瑟的后院,好似一只温柔的纤手,驱走了冬日肃杀的寒意,给萧瑟的万物以温暖的慰藉。

吃早饭的时候,白姬问道:“阿漪,你的伤好些了吗?”

阿漪答道:“好些了。”

白姬笑道:“你且好生养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离奴去做,不必客气。”

阿漪道:“白姬,谢谢你。”

白姬红唇微挑,道:“你是缥缈阁的客人,不必客气。”

吃过早饭之后,阿漪坐在后院的回廊下,望着庭院中荒芜的衰草发呆。冬日的阳光十分温暖,让人觉得慵懒,它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白姬惦记着迎雪宴的衣装,决定去一趟东市的三冬阁。元曜也没什么事情,见天气颇好,便陪白姬一起去。

东市,三冬阁。

三冬阁是一家老店,也是长安城中最大的一家卖皮裘的店铺。已入寒冬,不少客人在三冬阁中挑选冬季御寒的裘衣。

白姬、元曜走进三冬阁,一股动物毛皮特有的腥臊气味扑鼻而来。元曜四顾望去,入目皆是各种皮货,从寻常的羊裘、兔裘、狗裘,到名贵的狐裘、貂裘、狼裘、虎裘,各种御寒的裘衣,它家应有尽有。

白姬环视了一眼四周,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蛾眉微微一簇,嘴角浮现出一抹诡笑。

元曜见三冬阁外车马往来,店里有不少客人,一想起缥缈阁里生意冷清,门可罗雀,不由得羡慕。可是,他一看见各种动物的皮毛,闻到血腥的膻味,想到这些皮货的来处,又觉得有点难过。

一个小伙计笑脸相迎。

“两位客人,想买什么皮货?今冬新到了不少獭裘,毛色水滑,又轻柔,又暖和。”

白姬没有理会小伙计,径直走向柜台后正在拨算盘,看账本的管事。

元曜急忙跟了过去。

白姬笑道:“虞掌柜在吗?我是缥缈阁的白姬,跟虞掌柜约好来看獭裘的成色。”

管事一听,急忙停下手中的活儿,笑道:“白姬姑娘今天就来了啊!真是不巧,主人今天一早就去郊外的庄院了。不过,主人交代过,西市缥缈阁的客人来看獭裘,一定要好好招待,不能失礼。您请里间奉茶。”

管事热情地招呼白姬、元曜去里间。

白姬一边跟着管事走向里间,一边笑道:“虞掌柜去郊外的庄院干什么?”

管事神色一凛,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继而又平复了心情。

“呃,主人去看刚从各地运来的新货。”

白姬笑道:“我没有做过皮货生意,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刚运来的新皮货为什么不直接送来三冬阁,要放在郊外的庄院?”

白姬、元曜在里间落座。

管事一边吩咐小伙计去沏茶,一边笑道:“是这样的。三冬阁的货物都是从各地收来的,大部分皮货是猎户硝制或鞣制过的成品。有些动物的皮毛比较娇贵,需要特殊的手法来剥皮炮制,才会成色上佳。猎户粗笨,会伤损皮毛,使皮货变得不值钱。所以,有些动物他们会送活物来。我们三冬阁有自己的成衣作坊,就是郊外的庄院,也聘请了专业的制皮匠人来炮制这些活物,炮制好了再将皮裘送来三冬阁。”

元曜一听,心中有些难受。

人类穿裘衣过冬,是为了御寒,不被风雪冻死。皮裘,是动物的皮毛,要得到动物的皮毛,就得杀死动物。人类穿裘衣是为了保命,却又伤害生命,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姬笑道:“你们新到的货物是什么?”

管事笑道:“水獭。”

白姬一挑眉毛,道:“有多少?”

管事道:“新到了一百二十只呢。白姬姑娘,您不必担心数量不够,如果卖得好,后面还会陆续有新货运来的。獭裘质轻且柔软,膻味很小,经过匠人添加香料以秘法炮制之后,还能散发出水莲花的香味,今冬肯定能大卖。您订下五十件在西市货卖,一定能赚不少银子。”

白姬问道:“三冬阁里有现货吗?”

管事笑道:“只剩十几件现货了。我先拿几件上来给您看一看?”

白姬笑道:“行。”

管事担心伙计不会挑,选来的獭裘成色不好,白姬不会要,会失去一笔大生意。他告了一句失陪,亲自去仓库挑选品相好的獭裘了。

管事离去之后,白姬、元曜待在里间喝茶。

白姬环顾四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蛾眉一挑,站起身来,在里间四处查看。

元曜问道:“白姬,你在干什么?”

白姬道:“我闻到了怨恨的味道,一股很强烈的杀气与怨恨……”

“什么?!”

元曜震惊。

白姬道:“三冬阁里,有怨灵。轩之,我们去后院看看。”

元曜觉得不经主人允许,私自去人家的后宅,似乎有些失礼。

白姬已经走出了里间,朝后院走去。

元曜也只好跟上。

白姬还没走到后院,就见走廊的另一边,管事捧着几件獭裘迎面而来。管事从仓库取獭裘回来了,仓库就在后宅。

呃!这可怎么解释?!白姬和他私自闯入人家内宅,管事会不会以为他俩心怀不轨,是来偷盗的?!元曜在心中惊道。

白姬眼珠一转,一个回旋软倒在地。

元曜一惊,急忙去扶白姬。

那管事看见回廊另一头,元曜扶着软倒的白姬,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迎了过来。

白姬瞥见管事走过来,她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道:“我……我从小就身体虚弱,有气疾之症。三冬阁里空气凝重,膻味堵鼻,我在里间坐了许久,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呼吸不得,怕是就要去了……”

元曜冷汗。

管事一惊,道:“白姬姑娘,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啊?”

“不,不——”白姬急忙摇手,她叹了一口气,又虚弱地道:“老毛病了,不需要大夫,我让轩之扶我去后院透透气,缓一缓,就好了。”

白姬示意元曜搀她去后院,元曜冷汗着将白姬扶向后院。

管事抱着獭裘跟在旁边,十分歉然,道:“白姬姑娘,您慢一点,小心跌倒。卖皮货的地方,味道都不大好闻,很多刚来的伙计一开始也都气闷心慌,习惯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