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见三冬庄院中乱做一团,道:“事情也办完了,还是赶紧走吧。”

离奴见元曜还愣在铁笼子边,大声道:“书呆子,别傻站着了,跑路了。”

元曜如梦初醒,按耐住心中疑问,急忙走过来。

白姬、元曜、离奴、阿漪准备趁乱离开,堵在门口的匠人们哪里肯放他们走?

“你们偷了水獭,不许走!”

“不要放跑了这群贼人,不然没法跟主人交代。”

离奴不高兴了,撇嘴道:“捉奸见双,捉贼拿赃,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偷水獭,那水獭在哪里呢?我们身上可没藏着水獭,不信随便你们搜!”

元曜怕被捉去见官,也搪塞道:“诸位兄台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贼人,我们只是深夜散步,恰好走进了贵庄院……”

元曜说到最后,也意识到这个谎言荒唐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干脆就不做声了。

一个匠人道:“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岭散步,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没准是江洋大盗,得带他们去见官!”

其余的匠人也纷纷附和。

白姬一直没做声,在侧耳倾听什么。

夜风之中,三冬庄院一片吵杂,就这三两句话的功夫,后院又响起了一阵轰隆巨响,仿佛是什么把房柱给撞断了,屋子塌倒了,其中夹杂着一声声哭嚎。

匠人们大吃一惊,知道后面的情势更糟糕了,他们想要逃命,但是又不想让偷水獭的贼人跑了。

白姬道:“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匠人们一听,急了。

“你们偷了水獭,还想跑?!”

“不能放他们离开,得把他们抓起来!”

白姬道:“不是我们要跑,而是你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匠人们面面相觑,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胖子哭嚎着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只大棕熊。

中年胖子正是虞雍,他左手臂被棕熊抓伤,一块皮肉都搭坠着,浑身血淋淋的。

虞雍今晚本来睡得好好的,梦中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说是有巨熊伤人。他披衣起来探看,就看见后院乱成一团,一头巨熊双目血红,在乱杀匠人,有跑得慢的匠人被熊抓住,一撕成了两半。

虞雍大吃一惊,他急忙逃跑,那巨熊似乎有灵性,知道他是庄院的主人。巨熊发现虞雍之后,就不怎么攻击匠人了,而是追着他不放。

虞雍快被吓死了,他哭喊求救,有胆大的匠人拿了斧头和朴刀去斗巨熊,几番缠斗下来,不是被巨熊咬掉了头,就是撕碎了。

虞雍急忙躲进屋里,巨熊撞断了房柱逼他出来。

虞雍逃出房子时,跟巨熊擦身而过,被巨熊一爪抓伤了左臂。他忍住剧痛,拼死奔逃,那些匠人有的早跑得没影了,有的看清了巨熊只追虞雍,就跟虞雍往相反的方向跑。

虞雍忍着剧痛,一路逃去,他暗忖自己肯定跑不过巨熊,只能混进人堆里,才有些许活命的机会。可是,他一路跑去,都没有人,他正苦恼时,突然看见一群人聚集在左边院子里。

虞雍想都没想,就哭嚎着冲向了人群中。

那头暴怒的巨熊狂吼一声,紧追不舍。

几个匠人见巨熊狂怒而来,顿时吓傻眼了,虞雍飞快地跑进了院子,匠人们反应过来,也跟着虞雍逃进了院子。

巨熊狂吼而至,在院门口人立而起,双眼通红,獠牙滴血。

巨熊堵住了门口,白姬、元曜一行人,以及虞雍和匠人们都被困在了院子里。

阿漪看见虞雍时,眼中闪过了一道幽暗的光芒。

虞雍看见白姬、元曜,不由得一愣。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匠人道:“主人,这些人是偷水獭的贼!几百只水獭都让他们给放跑了!”

离奴骂道:“呸!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放水獭啦!”

白姬没有理会虞雍,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回头朝阿漪望去。

阿漪静静地站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离奴小声地对白姬道:“主人,这熊一看就是找这伙人寻仇的,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要不咱们翻#墙跑吧?”

白姬仍旧侧头盯着阿漪,没有做声。

离奴顺着白姬的目光望去,好奇地道:“主人,你盯着这水獭做什么?”

白姬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有意思。”

离奴正满头雾水,那巨熊看准了虞雍,狂吼一声,扑了过去。

匠人们四散奔逃,趁机跑出了院子。

虞雍吓得要死,看准了离自己最近的元曜,一把扯过他,躲在了他身后。

元曜早已认出发狂的巨熊就是自己放跑的那只,心中不由得发苦。没想到这棕熊没有去逃生,而是选择了复仇。

巨熊扑袭而来,元曜也想跑,但是却被虞雍扯住,根本跑不了。他心中恐惧,这下子,怕是自己也要被熊撕碎了。

那巨熊看见元曜,还认得他,顿时停住了攻击。

巨熊口吐人语,道:“小兄弟,你让开,冤有头债有主,这事跟你无关。”

虞雍一见这巨熊不攻击元曜,顿时看见了生的希望,他在元曜身后哭道:“元公子,求你救救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

元曜一下子心软了,虽然这剥皮作坊残杀动物,如今遭到了巨熊的报复,算是因果报应。但是,现在虞雍活生生地站在他身边,向他哀哀求救,他总不能眼看着一个人在他眼前被杀死。

“熊大哥,手下留情!”

元曜硬着头皮道。

巨熊低头,盯着元曜。

“你想救他?洒家的两个兄弟死得好惨,洒家好恨,洒家要血洗这座山庄,为它们报仇雪恨!”

元曜苦口婆心地道:“熊大哥,小生不是想救他,而是想帮你。杀了虞掌柜,血洗了山庄,你的兄弟也不能复活,你反而会走入绝路。血洗山庄,滥杀无辜,官府必定会悬赏猎杀你。你能逃得过术士和猎人的捕杀吗?你因为报仇而陷自己于绝路,你的兄弟泉下有知,也不能瞑目啊!”

棕熊一听,心中有些触动。

白姬也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姬说话的时候,望着阿漪,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棕熊今晚也撕了一些匠人了,都是它记得的动手虐杀它兄弟的人,其实仇恨也淡了,追着虞雍不放不过因为他是山庄的主人。

棕熊被劝动了,道:“行,洒家不杀他了,但有一个条件。”

白姬问道:“什么条件?”

棕熊眼中涌出泪水,道:“洒家要两位兄弟的皮毛,好带回家乡去安葬。”

虞雍听到棕熊说不杀他了,松了一口气,把元曜放开了。——他必须腾出手,捂住自己流血的左臂。

虞雍听见棕熊要它兄弟的皮毛,正在回想两张熊皮在哪儿,突然他眼前一黑,双脚离地。

离奴看得真切,白姬、元曜跟棕熊说话时,阿漪仿佛幽灵一样,飞速掠向虞雍,弹指之间就把虞雍抓住,轻烟一般消失了。

元曜、棕熊都吃了一惊,不明白阿漪怎么会抓走虞雍。

白姬望向阿漪消失的地方,叹道:“唉,大意了,还是没防住……”

元曜惊道:“白姬,阿漪姑娘这是……”

白姬道:“阿漪的身上有一重阴影,这重阴影的气息很可怕……它充满了怨气,这股黑暗的气息跟三冬阁里虞夫人身上的一样……”

小心提防那只水獭!

元曜想起了黑白猫的话,颤声道:“白姬,难道阿漪姑娘一直在撒谎欺骗我们吗?”

白姬道:“或许,她骗了我们。”

离奴一听,急忙道:“主人,不是离奴马后炮,离奴一直就觉得那水獭不对劲。按它的说法,它从这剥皮庄院逃出去之后,就待在荒郊野岭里了,可是离奴遇见它时,它却要离奴驮它去东市三冬阁。照理说,它是没去过长安城的,更不会知道东市三冬阁。依离奴看,它那腿伤也是装的,还想推锅给爷,要爷负责,真不要脸,爷呸!”

元曜忍不住道:“离奴老弟,别的不知道,但阿漪姑娘的腿伤不像是装的,是真的摔伤了,你不要趁机推卸自己的责任!”

“书呆子,爷天天做饭养着你,你怎么老是胳膊肘朝外拐……”

白姬正在沉思。

棕熊见虞雍被阿漪抓走了,也一时有点懵,它道:“那水獭可能也是要寻仇,它一身邪气,怨恨很重啊!”

元曜道:“白姬,阿漪姑娘把虞掌柜抓去哪儿了?虞掌柜会不会有危险?咱们要不要追上去?”

白姬道:“如果阿漪要取虞掌柜的性命,我们现在追上去也来不及了。它想复仇,在我们眼前就可以杀死虞掌柜,没必要抓走他。它抓走虞掌柜,应该是有什么目的。既然有目的,那虞掌柜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想先弄清楚阿漪体内的那股邪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我知道……那水獭的秘密。”

一个声音道。

白姬、元曜、离奴、棕熊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只黑白猫。

黑白猫刚才见庄院起了骚乱,跟元曜话没说完,就跳上屋顶躲了起来,现在见没事了,才走了出来。

元曜道:“猫兄,你知道阿漪的什么秘密?”

黑白猫道:“那只水獭早就死了。”

元曜一愣,心中迷惑。从小到大,他一直能看见妖鬼,妖为万物之灵,是有生命的。鬼为无命之人,是没有生命的亡魂。这两者对他来说,犹如黑与白那般清楚可辨,是断然不会弄错的。阿漪是一只活着的水獭,这是没有疑问的。这黑白猫为什么说阿漪早就死了?

白姬望向黑白猫。

黑白猫不仅毛色是黑白的,连眼睛的颜色也是黑白色。——它的一只瞳孔是黑色,一只瞳孔是白色。

白姬道:“猫是游走于阴阳之间的灵物,黑白异瞳之猫,更是能见生死。你的话不会有错,可是阿漪确实还活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黑白猫打了一个呵欠,望着元曜,道:“本来不关我的事,不想趟这浑水,但这个后生刚才关心我,让我很感动。我就告诉你们我见到的关于那只水獭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