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喊!会惊动那群心黑手毒的贼猢狲,不,人类的——”

男声急道。

元曜一听,急忙住口。会惊动人类?难道这个说话的人不是人类?!

“你是谁?你在哪儿?”

元曜问道。

“……洒家就在你旁边,小兄弟你往左边看,看仔细一点,院墙下有一个铁笼子,洒家就在里面。”

元曜依言望去,果然见左边院墙下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因为铁笼子位于院墙的阴影里,不仔细看,还真没看见。

元曜往铁笼子走去,笼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小兄弟,洒家看你面善,跟那群心黑手毒的鸟人不同。你和你的同伴们刚才说的话,洒家都听见了,反正你们也是来救这些水獭的,就顺手也替洒家开一下笼子,放洒家一条活路吧。”

元曜闻言,又看见了铁笼子,心知说话的肯定也是什么待剥皮炮制的动物。也许是一只被关在外面的水獭?

元曜低头朝铁笼子里左望右望,因为光线黑暗,只见里面黑乎乎一团,并没有什么动物。

“你真的在笼子里吗?小生怎么没看见你?小生可以替你打开笼子,可是总得知道兄台你是什么吧?”

那声音急道:“洒家在笼子里。小兄弟,你别一直低头在地上找,你抬头看。”

元曜抬头。

恰好,月亮滑出了乌黑的螺云,变换了角度,照亮了墙边的铁笼子。

一只巨大而雄壮的棕熊正站在铁笼子里,低头望着元曜。

棕熊高逾两米,体型健硕,肩背隆起,一身黑棕色的粗密背毛,仿若钢丝。它的头颅硕大,但耳朵很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嘴边露出两颗利刃一样的獠牙。

“妈呀——”

元曜吓得急忙退后。

就在这时,作坊那边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群水獭从作坊里奔跑出来,它们的眼中闪动着死里逃生的喜悦,迫不及待地从死奔向生。

水獭们陆陆续续地从元曜身边跑过,有些急于逃生的翻#墙而出,有些虚弱得没有翻#墙的力气,就奔出木门,从大门逃走。

水獭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如水的光泽,它们一路奔跑,汇聚成了一条生命的河流,美丽极了。

棕熊见水獭都跑了,急道:“小兄弟,也放洒家一条生路啊!那些贼猢狲会活取熊胆,还会活生生地砍掉熊掌,他们说熊掌必须现斩,才更新鲜美味。洒家的两个兄弟,都是这么惨死的。”

元曜一听,便动了恻隐之心。

囚禁棕熊的铁笼子的门被一条铁链缠绕,上面挂着锁。可能是怕棕熊力大,能发力扯断铁链,那铁链有成人的手臂一样粗。看来,只有用钥匙才能松开锁链,打开铁笼子了。

元曜道:“熊大哥,小生怎么帮你打开铁笼子?钥匙在哪里?”

棕熊道:“钥匙在贼猢狲们手中,具体在哪一个手中,洒家也不知道。”

元曜苦恼地道:“那该怎么打开笼子?”

棕熊指着不远处堆放木柴的地方,道:“你看见那把劈柴的斧子了吗?烦请小兄弟你拿过来,洒家自有脱身之计。”

元曜走到院子角落堆放柴火的地方,拿起了劈柴的斧头。

斧头很沉,约有六七斤重。

元曜扛着斧头走到铁笼子边,将斧头从铁笼子的缝隙里递给棕熊。

棕熊接过斧头,道:“小兄弟,你退后一些。”

元曜退后了几步。

水獭们陆陆续续地从元曜身边经过,悄无声息地跑远。

棕熊气沉丹田,肌肉暴突,它抡起斧头狠狠地劈向铁链。

“碰!哗啦——”

斧头被砸出一个缺口,手臂粗的铁链也被劈断了。

棕熊扔掉斧头,推开铁门,大马金刀地走了出来。

棕熊走到元曜面前,道:“小兄弟,多谢了。”

元曜道:“熊大哥,不必客气。趁着没人察觉,你赶紧逃命去吧。”

“告辞。”

棕熊说完,转身走了。

这时候,白姬、离奴、阿漪也放生完水獭,从作坊中走了出来。

元曜急忙迎了上去。

离奴远远地看见一个雄壮如山岳的黑影离开,奇道:“是爷眼花了吗?怎么看见一只比人还高的水獭?”

白姬也看见了,道:“那是一只熊,不是水獭。刚才进院子,我就看见它被关在墙下的铁笼子里,估计是轩之放走的。”

元曜挠头,道:“没错,是小生放的。”

白姬道:“嘻嘻,轩之也违背圣贤之训,偷盗了哟。”

“呃。”元曜没法反驳。

阿漪道:“白姬,趁着没人发现,我们赶紧去另一个作坊吧。”

“稍等一下。”

白姬道。

白姬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高约两寸的圆肚瓷瓶。她打开圆肚瓷瓶的盖子,对着瓶口微微吹了一口气,一片若有若无的黄色粉末飞烟一般散开。

这是黄泉花的粉末。

黄色飞烟在夜色之中弥漫开来,粘附于一张张悬挂在院落之中的獭皮上。

一阵风吹过,元曜觉得水莲花的香味似乎更浓郁了。

“好了。我们走吧。”

白姬道。

白姬、元曜、离奴、阿漪来到了左边的院落。

左边院落布局跟右边院落一样,只不过庭院里没有竹竿,也没有晾晒血淋淋的獭皮,只放着许多铁笼子。

左边作坊是匠人们硝制皮毛和缝制皮裘的,不是宰杀动物的地方,所以没有浓郁得令人欲呕的血腥味。因为运来的水獭比较多,右边作坊堆不下那么多铁笼子,就放了一部分在这边的院子里。

元曜朝院子里望去,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铁笼子,每个铁笼子里都挤着十几只水獭,它们有的伤残病弱,半死不活,有的狂躁不安,有的心灰意冷,听天由命,有的恐惧得瑟瑟发抖。另外,还有一些铁笼子里关的不是水獭,而是狐狸、果子狸、雪貂之类的动物。估计是从附近猎户那儿刚收来的活物,还没来得及宰杀炮制。

阿漪一见族人的惨状,不由得伤心流泪。

“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马上就可以回故乡了。”

水獭们看见了生的希望,暗淡绝望的眼睛一瞬间恢复了光彩,它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激动地望着阿漪一行人。

元曜仿佛看见了一院落的星辰,美丽极了。

白姬伸手拂过铁笼子,一片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所有的铁笼子上。

铁笼子一个一个无声地打开,水獭们陆陆续续蹿出笼子,一个接一个地逃走了。被囚禁的狐狸、果子狸、雪貂也混在水獭之中,逃命去了。

天降生机,被囚禁在铁笼子之中等待死亡的动物们都逃得飞快,只有不远处柴堆边的一个铁笼子里,似乎有只动物没有动。

元曜定睛远望,看没有逃走的是什么动物。

离奴却开口了,道:“奇怪,笼子门已经开了,那只傻猫怎么还不跑?”

元曜奇道:“原来是猫?居然还有猫吗?没听说猫能做皮裘,也没见过谁穿猫皮呀。”

离奴不高兴了,掐腰道:“书呆子,你这是瞧不起猫吗?猫怎么不能做皮裘了?难道就只有水獭、狐狸金贵,猫就不值钱吗?!”

阿漪本来在哭,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

“我宁愿水獭不值钱,没有人图谋我们的皮毛,我们就不用经受这些苦难,承受这样残酷的命运了。”

离奴本来想争执几句,可是一想到右边作坊里地狱般的场景,和满院子血淋淋的獭毛,便不做声了。

元曜道:“小生过去看看,或许是那只猫受伤了,无法逃走。那咱们只能想办法带它走了。”

柴堆边,铁笼子里,一只黑白猫懒洋洋地趴着。它看见元曜走了过来,只抬眼望了一下,又继续趴着。

元曜道:“这位猫兄弟,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还不跑?”

黑白猫打了一个呵欠,道:“有什么可跑的?外面天寒地冻的,也没有吃食,在这儿还能有点剩饭果腹。”

元曜道:“留在这儿,你不怕被宰杀剥皮吗?”

黑白猫望向元曜,像看一个傻子。

“猫毛易落,一硝制就光秃秃的了,做不成皮裘,没什么用处,没有谁会打猫皮的主意。我是被这庄院里的人养来捉老鼠的,都被养在这里两年了,运气好哪间屋子里闹老鼠的话,我就可以睡在屋子里。没有屋子闹老鼠,我就住在柴堆边的这个破笼子里。”

元曜恍然,道:“原来如此。既然没有危险,那猫兄你继续睡,小生就不打扰了。”

黑白猫有点动容,道:“原来你是关心我的安危,才特意走过来。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了,我有点感动。”

元曜笑道:“猫兄言重了,你且休息吧。小生告辞了。”

“等等。”黑白猫叫住了元曜,道:“你关心我,我没什么可报答你的,就好心提醒你一句话吧。”

元曜一愣。

黑白猫伸出爪子,指了指院子中正站在白姬身边伤心哭泣的阿漪,压低了声音,道:“小心提防那只水獭。”

元曜一惊,道:“什么?!”

黑白猫正要回答,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似乎是后院厢房那边出事了。

“吼呜呜呜——”

“救命啊——”

“熊杀人了——!”

“啊啊啊啊——”

一只熊的咆哮声震天动地地响起,其中夹杂着人类鬼哭狼嚎的惨叫声。紧接着,一些匠人衣冠不整地从后面奔逃了出来,他们明显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有的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还光着脚。

这些匠人奔逃之中发现左右两个跨院的木门开着,有胆大的跑进去查看,却见右边作坊里的水獭全都跑了,又进来左边作坊,却迎头遇上白姬一行人和满地空空如也的铁笼子。

匠人们大惊失色,喊道:“有贼啊,水獭都被偷走了——”

“快来捉贼啊——”

后面院子里也传来哭喊声:“快跑啊,那头熊发疯了——”

“救命啊——”

三冬庄院顿时乱做了一团。

黑白猫见庄院里发生变乱,早已吓得一溜烟儿跑出了铁笼子,躲灾避祸去了。

元曜满腹疑惑,正要细问阿漪的事,哪知道黑白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只留他呆呆地站在空空的铁笼子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