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平康坊。

平康坊,又称为平康里,位于长安城东北部,当时的歌舞艺妓几乎全都集中在这里。平康坊中,酒楼、旗亭、戏场、青楼、赌坊遍布,十分繁华热闹。

黄金台位于平康坊的西边,是长安城中最大的赌场。黄金台曾被白姬烧毁过一次,如今重建之后,由两层楼变成了三层高楼,檐牙高啄,驭云排岳,看上去更加金碧辉煌,气势恢宏了。

白姬、元曜走进了黄金台。

大厅之中,赌徒们熙熙攘攘,沸反盈天。因为现在是白天,所以这些赌徒基本都是人类,有的人在玩樗蒲,有的人在玩双陆,有的人在玩叶子戏,有的人在玩六博戏。还有一些赌徒正围着赌桌玩猜大小,他们一掷千金,赢的人兴高采烈,输的人垂头丧气。

蛇女与蝎女照旧在巡场,不过白天她们没有露出妖态,看上去是正常的艳丽女子。

蛇女一看见白姬,急忙扭着腰身,从二楼的栏杆边款款走下来。蝎女也停止了巡场,急步走了过来。

蛇女、蝎女十分热情,蛇女笑盈盈地道:“白姬大人,您怎么来了?”

蝎女笑道:“白姬大人,元公子,请去楼上的雅间奉茶。”

元曜感觉,今天的蛇女、蝎女热情得有些异常。平时,鬼王手下的四位得力妖女,玳瑁不用说了,看见白姬就是冷言冷语,蛇女、蝎女、鹰女三人看见白姬,都是内心恐惧但保持着场面上的虚情假意,这么发自内心的热情,很少见。

白姬也微微愣了一下,才笑道:“玄武说我这个月运交华盖,逢艮有金,会在东北方位有一笔横财。我一想黄金台不就在东北吗?今天闲来无事,就来碰一碰运气了。”

蛇女殷勤地笑道:“白姬大人,您说笑了,什么横财不横财的,再过些时日,黄金台都是您的了。不,现在也差不多算是您的了。”

蝎女也笑道:“玄武算卦还挺准的,回头我也找他算一卦去,看我什么时候有财运。”

白姬心中纳闷,不过一想,又明白了。

“哦,我说鬼王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原来是怕挨揍之后丢脸面,所以不想应战,打算把黄金台送给我,息事宁人。也行吧,但这黄金台我拿了也没什么用,赌场虽然是一个聚宝盆,但还得雇人看管打理,时不时还会出事,很麻烦……”

蛇女笑道:“白姬大人,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有我们这些属下替您看管打理。”

蝎女也笑道:“管理赌场,我们很有经验,您大可放心。”

白姬奇道:“你们的意思是我接了黄金台,就雇佣你俩帮我管理?你俩是鬼王的得力下属,跟着他很多年了,这就想反水不跟他了?”

蛇女和蝎女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蛇女道:“鬼王陛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永远不会背叛他。”

蝎女也道:“我也一样。我从没想过离开饿鬼道。”

白姬道:“那你俩是什么意思?不离开鬼王,你们怎么帮我管理黄金台?”

元曜听了半天,忍不住道:“这两位大姐是不是生活压力太大,想做两份差事?同时给鬼王和白姬你干活?”

蛇女道:“元公子,你说对了半句,我俩是打算同时效忠于鬼王陛下和白姬大人,但这不是两份差事,而是一份差事。”

蝎女道:“白姬大人跟鬼王陛下很快就要喜结连理,成为一家人了,我俩效忠于谁,都一样。”

白姬、元曜大惊。

元曜急道:“两位大姐,你们在胡说什么?”

白姬道:“蛇女、蝎女,你俩把事情说清楚。说不清楚的话,你们今天就准备再重建一次黄金台吧。”

元曜道:“白姬,你别冲动,千万不要再烧黄金台了。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蛇女、蝎女面面相觑,十分迷惑。

蛇女道:“白姬大人,前两天,您不是送了一封情书来给鬼王陛下吗?那封情书我们都看了,什么‘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有匪君子,如切如磋’,还有什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您的情书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鬼王陛下看了,也被您的真情所打动,决定接受您的爱慕。”

白姬的脸色逐渐黑了。

蝎女道:“白姬大人,您在情书之中,约了城外龙首原相见。鬼王陛下认为,与您约会,应该浪漫一些。女性都喜欢与心上人在美丽的场景中约会定情,龙首原现在十分荒凉,不够浪漫。听说缥缈阁中有一棵桃花树,料想您喜欢桃花,鬼王陛下已经亲自领着玳瑁和一大群人去龙首原种桃花树了。十里桃花,连夜赶种,明天就能种好了。白姬大人,今晚您应该就能收到鬼王陛下的回信,没想到您等不及,亲自来了。”

元曜忍不住道:“现在是夏天,即使种了桃花树,桃花也不会开啊。”

蝎女笑了,道:“用法术,别说是桃花,就是梅花,也能在夏天开。不过耗费一些妖力而已,只要能让白姬大人开心,鬼王陛下是乐意的。”

白姬黑着脸道:“我送来的不是情书……”

蛇女笑道:“白姬大人,您不必觉得难为情。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也得让君知呀。您对鬼王陛下有情,鬼王陛下也对您有意,这是天大的喜事……”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我让你写战书,你到底写了些什么?”

元曜冷汗如雨,道:“白姬,小生写的是战书,因为担心你与鬼王冲突过大,就写的比较婉转,弱化了敌意,还用了一些惺惺相惜的典故……这,这也不应该被看成是情书啊!”

蛇女一惊,道:“啊,闹了半天,不是情书吗?鬼王陛下在龙首原种桃花树,已经忙了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蝎女道:“这下子比较尴尬了。这十里桃花也白种了。”

白姬看了一眼元曜,道:“也没有白种。谁写的情书,谁就去桃花树下,跟鬼王约会定情好了。”

“不要啊,白姬。”

小书生抱头道。

白姬道:“闹了这么一出,我也没心情在黄金台玩博戏了,直接办事情吧。蛇女,蝎女,你们把夜叉叫来,我有事情问它。”

蛇女、蝎女面面相觑,不知道白姬为什么找夜叉,但又不敢违逆,只好点头。蛇女将白姬、元曜带到了二楼的雅间奉茶,蝎女去福地叫夜叉了。

二楼,雅间中,白姬、元曜一边等待夜叉,一边闲聊。

元曜苦恼地道:“白姬,这可怎么办?如何向鬼王解释战书的误会?”

白姬饶有兴趣地望着人眼桃花茶中沉沉浮浮的眼珠,道:“没必要解释,揍他一顿就完事了。”

“唉,都是小生的过错,才让鬼王误会了,害得他跑去龙首原辛辛苦苦地种桃花,小生心中很过意不去。”

“那,轩之可以陪鬼王一起看桃花呀。”

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急忙摆手,道:“不要,不要,鬼王一怒之下,非得撕碎了小生。”

白姬、元曜正在闲聊,夜叉推门进来了。

夜叉拿着三齿铁叉,头发上冒着绿色的火焰,它长得十分丑陋可怕,眼睛生在顶门上,半月形的鼻孔一个朝地,一个朝天。

夜叉道:“白姬大人,听说您找我?”

元曜朝夜叉的腰间望去。

夜叉的腰带上,插着一支炽艳如血的玉箫。

白姬道:“夜叉,最近是不是有术士来饿鬼道降妖伏魔了?”

夜叉摇头,道:“没有。除了光臧国师,哪一派的术士敢找鬼王陛下的麻烦?就算是江城观里的那些牛鼻子,一听是平康坊的单子,都是不接的。术士不自量力地来福地降妖,那是提着灯笼进茅厕,找屎(死)。”

元曜忍不住道:“夜叉兄弟,这句俗语这么用不恰当,听起来好像福地是茅厕一样。”

夜叉眼睛一翻,道:“我没读过书,当然不知道怎么用俗语。元公子,你饱读诗书,怎么也把战书写成情书了?”

元曜脸一红,嗫嚅道:“夜叉兄弟,你也知道了?”

夜叉道:“刚才过来的路上,听蝎女说的。我一会儿还得去龙首原,告诉鬼王陛下这件事。唉,愁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让鬼王陛下的怒火小一点。鬼王陛下一旦发怒,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白姬道:“夜叉,既然你还有事情要办,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你腰间的引魂箫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是不是杀了一个术士?”

夜叉道:“我很久没跟术士动过手了。”

白姬道:“那你的引魂箫是从哪儿来的?”

夜叉的脸突然有些红了,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支箫是我的相好的送的。我新认识了一个相好的,她不嫌我貌丑,我俩正打得火热……”

白姬问道:“你相好的是什么人?住哪儿?”

夜叉道:“她也住平康坊,在南曲的‘竹笙馆’,是一个舞娘。”

白姬道:“她是人类?”

夜叉摇头,道:“不是,她是蜘蛛精。人类美#娇娘,也瞧不上我这副模样的。”

白姬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夜叉道:“若丝。”

白姬伸出手,道:“引魂箫给我,你可以走了。”

夜叉有些舍不得情人送的东西,道:“白姬大人,这箫不值钱,我给您银子……不,金子,行不行?”

白姬道:“不行。”

没有办法,夜叉只能从腰间解下引魂箫,双手奉上,呈给了白姬。

白姬接过引魂箫。

一道金光闪过,灵力通过白姬的指尖,注入引魂箫。炽艳如血的箫上流转出一层薄透莹润的红光,还闪动着一些咒语图符。

白姬观察了一番,自语道:“这引魂箫是高阶的法器,持箫之人也不是平凡之辈,看来是遇上大妖怪了……”

白姬又问道:“夜叉,你知道最近长安范围内的哪一个大妖怪跟人类术士起冲突了?”

夜叉摇头,道:“不知道。白姬大人,您也知道规矩,恶妖之宴已经划分好了地盘,别人‘家’里的事情,我们都是不管的。”

白姬笑了,道:“夜叉,我看你是被蜘蛛精迷昏了头。这引魂箫都出现在平康坊,送到你手上了,怎么可能是别人‘家’里的事。分明是有人想把祸水引向鬼王,挑动青城山的术士来找鬼王的麻烦。我猜,它是看上了平康坊的人气,想把鬼王干掉,占有平康坊……”

夜叉如梦初醒,打了一个寒战。

“白姬大人,那该怎么应对?”

白姬又笑了,道:“夜叉,你又昏了头,我跟你家鬼王是死敌,还下了战书,打算揍他一顿。看见有大妖怪想干掉他,我当然静观其变啦。你最好去找鬼王,告诉他这件事,好好商量对策吧。”

夜叉一听,道了一句“白姬大人,告辞”,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白姬拿着引魂箫,陷入了沉思。

元曜忍不住问道:“白姬,孟青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白姬回过神来,道:“不知道。轩之,我们去南曲的‘竹笙馆’看一看吧。”

元曜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