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大窘,急忙奔进里间。

里间中,一条儿臂粗的小白龙浮在半空中,黑猫和小狐狸已经停止了打架,它们规矩地匍匐在地上,各自被一条金色的锁链绑住,动弹不得。

小白龙望着地上摔碎的瓷瓶、玉碗、铜镜,头顶上开始冒青烟。

黑猫和小狐狸心虚,瑟瑟发抖。

元曜满头大汗,这下肯定糟了,白姬一定不会放过离奴和十三郎。

过了片刻,小白龙才开口了:“我还是先上去冷静一下…”

小白龙飞身飘走,在路过元曜身边时,它伸爪从小书生手上拿走了自己的衣裙。

小白龙神色郁闷,元曜想开口安慰它,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白龙飘走之后,黑猫和小狐狸身上的锁链也不见了。

虽然获得了自由,黑猫和小狐狸也没再打起来,它们呆呆地蹲坐着。

小狐狸揉脸道:“糟了!白姬生气了!她一定讨厌某了!都是你这只臭黑猫害的!”

离奴挠头道:“刚一回来,就惹主人生气了,她一定不会给我长工钱了。都是你这只死狐狸害的!”

小狐狸刚要反驳,元曜赶紧劝道:“不要再吵了,大家都少说一句。”

黑猫起身离开:“爷去做早饭,冷静一下。”

小狐狸也起身,“某来打扫,冷静一下。”

元曜想了想,也去后院梳洗,冷静一下。

黑猫来到厨房中,发现厨房被胡十三郎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心情好了一些。

灶台上放着一个大盘子,被荷叶盖着。黑猫揭开荷叶一看,盘子里放着三条用竹叶包着烤熟的鱼。虽然已经冷了,但还是能隐约闻到香料和鱼肉的味道。

黑猫暗暗在心中嘲笑,一定是胡十三郎那个家伙烤鱼讨好主人和书呆子,结果烤得太难吃,主人和书呆子都没吃。

离奴端着盘子走出厨房,打算去后院倒掉。

元曜在后院的古井边洗漱,整衣洁冠。

黑猫对元曜道:“书呆子,狐狸的做的烤鱼一定很难吃吧?爷今天给你做好吃的烤鱼!”

元曜疑惑地道:“十三郎从来没有做烤鱼给小生和白姬吃呀。”

因为离奴没有一天不做鱼,所以胡十三郎来打杂时,就特意避开了做鱼,只做别的菜肴,给白姬和元曜换口味。

离奴嘲笑道:“那,这盘子里是什么?”

“哦,这竹叶烤鱼呀。这不是十三郎做给小生和白姬吃的,而是它特意做给离奴老弟你吃的。听说月宫只能吃月饼果腹,十三郎就一直担心你挨饿。昨天,十三郎以为你快回来了,就做了竹叶烤鱼。谁知,吃晚饭时,你却没有回来。白姬说你晚上可能会回来,于是十三郎就把竹叶烤鱼放着,说你晚上回来也许会饿,万一找不到东西吃,就可以吃烤鱼。”

黑猫闻言,如遭雷击,它爪子一松,盘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碎了。

这是做给它吃的?!那只臭狐狸居然会关心它?!黑猫沉默了,想到昨晚自己把狐狸打晕了,还把它扔了出去,害它受了一夜冻,它觉得十分愧疚。

“离奴老弟,你没事吧?”元曜吓了一跳。

“没事。”黑猫蹲下,将掉在地上的竹叶烤鱼拿起来,剥开竹叶,咬了一口鱼。虽然鱼肉已经冷了,但它心中却很温暖,它一口一口地把烤鱼全部吃下了,眼中流下了眼泪。它觉得这是它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鱼。

回楼上的各位,相亲相爱什么的,太童话了呀。。。

今晚就到这里,明天继续雾里看花没有雾。。。。

大家晚安,好梦

小狐狸拿着抹布来到后院的井边浣洗,看黑猫一边哭泣,一边吃它烤的鱼,有些吃惊。

离奴看见胡十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它道:“这鱼肉烤得有点儿老,你没把握好火候,爷烤得会更好吃。”

小狐狸还在生气,不搭理离奴,径自去井边拎水。

离奴跟到了井边,又道:“嫦娥送了一些月饼给爷,爷可以分给你几个,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小狐狸还是不搭理离奴,它洗好抹布,离去了。

离奴挠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元曜提醒道:“你要十三郎原谅你,得道歉呀。”

离奴如梦初醒,飞快地追上小狐狸,“喂!这一次是爷错了,爷道歉总可以了吧?”

小狐狸停下了脚步,生气地道:“某不叫‘喂’。”

“十三郎,这一次是爷不对,大不了爷让你挠一次绝不还手。”

小狐狸竖起了耳朵,“真的?”

离奴点头,“真的。”

小狐狸露出利爪,狠狠地挠向黑猫,“臭黑猫!叫你让某受了一夜冻!”

“喵呜——”离奴惨叫一声,热泪横流。

“黑猫,某原谅你了。”小狐狸解了气,开心地跑了。

“死狐狸!居然下这么重的毒手!”黑猫泪汪汪地趴在地上。

元曜远远地看着,不禁笑了。看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它们居然真的和好了。

白姬冷静之后,飘了下来。胡十三郎熬了绿豆粥,给白姬降火,希望她能宽容处理它打碎宝物的事。离奴把嫦娥送的月饼呈给白姬,以讨好她,请求宽大处理。

白姬看见离奴和胡十三郎冰释前嫌,化敌为友,十分震惊。她一边喝着绿豆粥,一边吃着月饼,笑道:“离奴,你在月宫捣药的日子,我常常望着月亮挂念你,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立刻给你涨工钱,每个月多给你三吊钱,外加两大包香鱼干,怎么样?”

黑猫欢喜地道:“多谢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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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又笑道:“不过,早上你和十三郎打架,摔碎了一个邢窑白瓷莲花瓶,两个荷叶水晶碗,一面海兽葡萄镜,三个…”

黑猫哭着打断白姬的话,“主人,不要再说了,离奴明白了,离奴没有月钱了,也吃不到香鱼干了…”

白姬摸了摸黑猫的头,笑道:“只要你努力干活不偷懒,工钱和香鱼干都会有的。”

黑猫擦干眼泪,“离奴一定努力干活。”

于是,离奴的卖身契上又加了两百年。

胡十三郎十分惶恐地道:“白姬,打架某也有份,某需要赔偿多少银子?”

白姬笑道:“十三郎就算了,你是客人,这些天又帮了我这么多忙,为缥缈阁日夜劳累,几个瓶瓶碗碗也不值什么,不必赔偿了。更何况,打架的起因都在离奴,它应该负全部责任。”

小狐狸十分过意不去,“如此,多谢白姬了。”

因为离奴回来了,小狐狸当天就告辞回翠华山。白姬送了它三坛红樱之珠的蜜饯,一来作为谢礼,二来让它带回去给老狐王尝鲜。胡十三郎道谢之后,接受了。离奴送给胡十三郎三个月饼,算是作为三条烤鱼的谢礼。

胡十三郎离开之后,缥缈阁恢复如常。没了红樱之珠遮挡通路,居然又有客人上门了,白姬非常高兴。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不知道为什么,白姬、元曜、离奴下午都开始拉肚子。三个人连晚饭都没吃,一直来回折腾到晚上,十分难受。

弦月东升,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但没有心情赏月。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也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会腹泻?”

白姬问道:“轩之吃了什么?”

元曜想了想,道:“小生早上吃了一碗馄饨,中午吃了两个月饼,喝了一壶阳羡茶…这些东西应该没问题呀。”

白姬回忆道:“我今天也就只吃了一碗绿豆粥、几枚红樱之珠蜜饯、一个月饼…”

离奴想了想,道:“离奴今天只吃了三条竹叶烤鱼,因为中午就有些拉肚子了,下午就什么都没吃…”

元曜道:“真难受啊…”

白姬也道:“真难受啊…”

离奴想到了什么,“难道…难道是那只臭狐狸在烤鱼里放了泻药?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它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一定是心虚了!爷早该看出它心机叵测!哎哟,爷真是瞎了猫眼,还傻傻地被它感动了,任它挠了一爪子都没还手!主人,书呆子,你们八成也是被那只臭狐狸给害了!”

元曜道:“离奴老弟,不要胡乱猜疑,十三郎不是这种人。”

“爷没有胡乱猜疑,爷今天什么都没吃,只吃了烤鱼,拉肚子一定是烤鱼的问题!”

“这…”元曜一时语塞。

白姬对离奴道:“一旦对人怀有猜疑,就容易陷入自以为是的魔障。我们认识十三郎很久了,它心性纯良,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吃坏肚子,八成是天气热了,烤鱼放了一夜,坏掉了。”

离奴恍然,当时吃烤鱼时,好像确实有一点儿异味,但它还是嘴硬:“不管怎么样,爷拉肚子都是那只臭狐狸的错!下次见到它,爷绝对饶不了它!”

元曜问白姬,“那小生和你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又没吃烤鱼…”

白姬想了想,道:“我和轩之吃的东西之中,都有月饼。”

元曜苦着脸道:“离奴老弟,月饼是你带回来的,请解释一下。”

离奴吓了一跳,急忙解释:“不关我的事,那是嫦娥仙子做的。而且,我在月宫中吃了很多,在回来的路上也吃了几个,完全没问题。”

白姬思索了一下,扭曲着脸道:“我明白了!月饼没问题,是水的问题。嫦娥仙子是用琉璃井中的天水做的月饼,天水不能和人间的水混合,也就是说,吃了月饼之后,三个时辰内不能喝人间的水,否则大则丧命,小则腹泻。我和轩之吃了月饼之后,多少沾了一些人间之水,所以才腹泻。哎哟,我怎么一时大意给忘了,坑死我了。”

白姬的肚子咕咕叫,她起身又奔去茅厕了。

元曜的肚子也咕咕叫,缥缈阁里没有马桶,只有一个茅厕,他大声道:“白姬,你快一些,小生也憋不住了!”

黑猫的肚子也咕咕叫,它蛮横地道:“书呆子!让爷先去!”

元曜苦着脸道:“你一只猫在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不就行了,和小生争什么茅厕?”

黑猫狠狠地挠了小书生一爪子,“爷可是一只活了千年的猫妖,不会做那么没有教养的事!”

小书生捂着脸,痛苦流泪。

同一轮弦月下,西市鱼铺的老板和翠华山的胡十三郎也在痛苦地拉肚子。

小狐狸泪眼汪汪地骂离奴:“一定是那只臭黑猫在月饼里下了泻药!某真是瞎了狐眼,竟相信它是真心道歉!下次见到它,某绝对饶不了它!”

白姬、元曜、离奴拉了三天肚子,才渐渐好转。

玳瑁听说离奴回来了,让人捎来了山鼠干。离奴买了一大包香鱼干做回礼,打算亲自送去给玳瑁。

白姬见了,眼珠一转,把嫦娥的月饼用礼盒装了,让离奴带给鬼王:“就说,我夜游白玉京和月宫,带回了一些月宫中的月饼送给老友,望他不要嫌弃礼物微薄,一定要收下。”

元曜冷汗:“白姬,你这么做太不厚道了吧?!”

白姬尚未回答,离奴已经笑道:“没什么不厚道的,那鬼王不是一个好东西,他一直觊觎缥缈阁的宝物,平时也没少害主人。”

元曜道:“万一鬼王分给玳瑁姑娘吃,不是害了玳瑁姑娘?”

离奴笑道:“嘿嘿!玳瑁从不吃甜食。”

白姬也笑道:“难得有这么美味的月饼,不能浪费了呀。”

于是,元曜无法阻止,只好任由白姬和离奴捉弄鬼王。

离奴去了平康坊,傍晚时才回来。离奴很高兴,一来因为它今天和玳瑁相处融洽,没有吵架。二来,鬼王接受了月饼,还当场吃了两个,喝了一杯茶。

离奴想到鬼王拉肚子的模样,就暗笑到内伤。

元曜站在后院欣赏夕阳,离奴来到他跟前,把一个明珠吊坠递给他,“这个,玳瑁让爷给你。”

元曜感到很意外,离奴给他的吊坠正是被玳瑁抢走的水月之精。玳瑁怎么突然还给他了?!

离奴道:“玳瑁说,它把吊坠献给鬼王,结果鬼王天天做恶梦,受不了了,又还给了它。玳瑁自己戴着,结果也天天做噩梦,不能安枕。它让爷把这个吊坠拿来给书呆子你。奇怪,为什么要给你?!”

虽然不知道鬼王和玳瑁为什么会做噩梦,但是水月之精回来了,元曜十分高兴,“因为这个吊坠本来就是小生的东西。”

离奴奇道:“书呆子,你戴着难道不做噩梦吗?”

元曜想了想,笑道:“没有。不过,大概因为绳子是龙鬃的缘故,小生戴着它入睡,常常会梦见白姬,她有时候是人形,有时候是一条龙,都金眸灼灼,威风凛凛,十分有精神。”

离奴好像明白了。对鬼王和玳瑁来说,白姬就是一场噩梦。

不管怎样,元曜拿回了水月之精,他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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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奴和胡十三郎在跳圆圈舞**********************

第十章 尾声

晚上,弦月东升,夏花盛开。

缥缈阁中,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饮酒赏月。鹤仙也来了,但却是以鸵鸟的姿态,因为它又因为喝醉酒闯了祸,被仙人罚下界做鸵鸟。

元曜以为鸵鸟是来向白姬讨五彩云吃,好回去天上,谁知它只是来讨酒喝。大概是因为反正一不注意又会被贬下界,它也不太热心于回天上去了吧。

鸵鸟坐在元曜身边,元曜倒酒给它喝,它十分高兴,用头蹭元曜的脖子。

白姬望着玉梳一样的弦月,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浮现了一抹微笑。

离奴在草丛中欢快地奔跑,捕捉鸣虫。

元曜好奇地问道:“白姬,你在想什么?”

白姬笑道:“我在回想我们去白玉京的情形,以前虽然也上天过不少次,但这一次似乎特别有趣呢。”

“咦?为什么这一次特别有趣?”

“因为有轩之在呀。看轩之闹笑话特别有趣。”

“你把后一句话去掉,小生会很高兴。”

“嘻嘻。”

“白姬,小生有一个疑问,之前一直没有时间问。”

“什么疑问?”

“你真是天龙之王吗?”

白姬一怔,继而笑了,“啊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原来,天龙族是以女子承袭王位。”

-

“轩之错了。因为天龙的寿命很长,龙族之王不像人间帝王一样世代承袭,每一条天龙都可以当龙王,只要有能力挑战并打败在位的龙王就可以了。不过,输了的话,下场会很凄惨。”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张大了嘴,“原来是这样。你以前也挑战过当时的龙王?”

“对呀。”白姬笑道。

“白姬,你为什么想当龙王?”

白姬以手托腮,叹道,“我当时以为当上了龙王一定会很有趣,结果当上龙王之后也很无趣。”

这条龙妖也太任性了吧?!要当一族之王怎么都该有责任心一些,不该只是为了乐趣就擅自去当王。元曜在心中道。

“你不当龙王了,就来人间开缥缈阁,收集‘因果’?”

白姬的神色有些怅然,“不是,中间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来到人间收集‘因果’。”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元曜好奇心旺盛,追根问底。

白姬抬头望月,笑道:“啊啊,夏夜适合谈幽说怪,冬夜才适合追忆往事呀,等冬天赏雪时再告诉轩之吧。”

“到了冬天,你又会说冬天适合围炉夜话,还是夏天再追忆往事吧。”元曜在心中道。他知道白姬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了。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

“白姬,现在天龙族的王是谁?”

“这五千年来,龙族没有王。”

“欸?为什么?”

“因为没有谁能打败我呀!哈哈哈——”白姬掐腰大笑。

元曜擦汗。

“不过,我也不是龙王了。一条连大海都回不去的天龙,不过是一个被放逐的罪人,哪里还会是王呢?”白姬的语气悲伤而自嘲。

看见白姬悲伤的眼神,元曜心中也觉得悲伤,他感到莫名地痛苦。

“白姬,不要想往事了,我们来谈幽说怪吧。”

“好啊,轩之想听什么怪谈?”

元曜笑道:“说一说白玉京吧,白玉京里一定有很多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