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忍不住道:“不知道为什么,小生觉得这位哥哥其实也很可怜。”

中年男子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元曜道:“因为,故事里,弟弟从没有问过哥哥愿不愿意长生。”

中年男子道:“这不用问,哥哥当然是愿意的。”

元曜道:“弟弟是神仙,有神仙的眼界和心态,自然觉得长生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哥哥是凡人,在他的眼里和心里,长生是一件违背常理的事情。哥哥活了几千年,虽然有弟弟陪伴,终究还是会有身为人类的孤寂,设身处地一想,总觉得很可怜。”

中年男子陷入了沉思。他的眼前浮现出哥哥站在天台山悬崖峭壁上的身影,有好几次他分明看见他身体前倾,似乎要跳下万丈悬崖。他的侧影是那么孤绝,那么寂寞。

可是,每当他问起时,哥哥总是温柔地笑道:“我在看飞鸟呢。”

“我在看悬崖之下的那朵优昙花。”

“我在看山中的蜉蝣。”

他去找过,悬崖之下没有飞鸟,没有优昙花,蜉蝣倒是有。

哥哥是在注视那些朝生暮死,生命短暂的美丽小虫吗?他在羡慕它们吗?他活够了吗?

他从来没有问过哥哥的想法,就自私地让他陪自己活着。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哥哥好,世人对长生求之不得,他把长生送给了哥哥。而其实,只是他害怕孤寂,想要哥哥陪着他罢了。

他不敢开口询问哥哥的真实想法,也对哥哥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厌世之举视而不见,他害怕知道真相,他害怕真相是他一直用长生囚禁着哥哥。

中年男子喃喃道:“我不想知道真相。”

小男孩拍手笑道:“下一个故事。”

美男子道:“我来说一个故事吧。比起前几位的故事,我讲的故事很简单,不过很痛苦。这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众人抬头望向美男子,美男子开始讲故事了。

从前,有一个王子。王子饱读诗书,聪慧异常,深得国君的喜爱。王子学问广博,有治世之才,他十五岁时,便凭借智慧让邻国还回了强占的土地,为举国上下所称赞。国君十分高兴,立王子为太子。

国君疼爱王子,王子也敬重国君,父子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然而,世间总有一些奸吝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谋害别人,一些朝臣和后妃为了自己的利益经常在国君耳边说王子的坏话。国君一开始不为所动,但是架不住别有用心之人天天说,这些流言蜚语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国君,国君开始与王子有嫌隙了。

恰好当时谷、洛二水泛滥,不仅民间,连皇宫也受到了洪水的威胁,国君与众人商议治水。

国君打算用壅堵的方法,伐木建坝堵水。

王子反对国君这一做法,道:“不可,曾听自古为民之长者,不堕高山,不填湖泽,不泄水源,天地自然有其生生制约之道。大禹的父亲鲧用壅堵的方法治水,完全失败,劳民伤财,累祸苍生。父王,难道你要效仿愚蠢的鲧吗?”

其实,王子的说法很有道理。但是,因为小人的谗言,国君已经对王子心生不满,再加上王子直接说国君愚蠢,国君非常恼怒。

国君盛怒之下,把王子从太子废黜为庶人,还把他赶出了国都,扬言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王子本来身体就孱弱,被国君废黜之后,内心十分苦闷。不到三年,王子就抑郁而终。

王子死了之后,鬼魂来到地府。可是,泰山府君却说王子的名字不在地府的名册上,不收王子的鬼魂。王子没有办法,只好游荡在人世间。

王子虽然死了,却还心系国君,十分挂念国君。他去了皇宫,看望父亲。

自从得到王子的死讯,国君就悲伤得不能自持,他不思茶饭,夜夜悲哭。其实,把王子废黜为庶人并赶出王都之后,国君就一直在后悔,但出于一国之君的尊严,他总是拉不下脸面收回成命。这三年里,国君看着自己其他的儿子,就总是想起被他赶去蛮荒之地的王子。每一年除夕家宴,一大堆妻妾儿女团圆,总是少了王子的身影,国君就难以开怀。国君非常想念王子,但总是被“国君之威”所碍,拉不下脸面拟诏书让王子回来。

这一年,春寒料峭,倒春寒比往年任何一年都要寒冷,似乎春天永远不会来了。国君想起王子自小身体孱弱,最怕寒冷,而蛮荒之地,苦寒无比,国君心中十分牵挂,半夜常常惊醒。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国君终于放下了所谓的“君威”,重拾慈父之心。他拟了一道诏书,让王子回王都,并且恢复他的太子之位。

可是,造化弄人,这道诏书还没发出,王子病逝的噩耗却先传回了皇宫。国君听了,如同晴天霹雳,顿时悲从中来,因为悲恸,他生生地吐了一口血。

国君为王子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日日夜夜悲痛伤怀,自疚欲死。

王子看着国君为自己的死而悲痛自责,茶饭不思,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他也悲痛得哭了。他仍旧敬爱自己的父亲,不希望他因为自己的死而一蹶不振,更不希望他因为自责而不顾惜身体,一日一日憔悴下去。

王子本想以鬼魂之身与国君相见,可是人鬼殊途,国君却看不见他。

王子十分伤心,他离开皇宫,来到洛水之畔,去找他的旧友——浮丘公。大家都说浮丘公是一位仙人,在王子看来,浮丘公即使不是仙人,也是一位对世间万物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能够通天彻地的奇士。

王子对浮丘公道:“我想复活。”

浮丘公并没有觉得惊讶,他问清了状况,慢条斯理地道:“别人也许不能复活,但你可以。因为,地府名册里没有你的名字。”

王子十分高兴,急忙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浮丘公道:“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听我说完。作为朋友,我不能害你,我把其中的利弊给你说清楚,你自己取舍。”

王子心中一凛,问道:“什么利弊?你但说无妨。”

浮丘公道:“复活之法是吃下太岁肉。太岁肉是世间灵物,凡人吃一片可以多活百年,一直吃的话,可以长生。你已经死了,可是你的灵魂尚未归地府,吃下太岁肉可以让你灵肉合一。太岁肉会让你的灵魂与身体结合,就如同活着时一样。但是,这不是真正的复活,世间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一旦吃下太岁肉,你的灵魂就再也无法离开你的身体了。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王子不解地道:“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可怕?”

浮丘公的神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道:“灵魂永远无法离开身体的意思是即使你的身体腐烂生蛆,骨肉剥离,最后只剩一架白骨,你的灵魂也栖居其上,承受肉体逐渐消亡的痛苦,无法离开。”

王子疑惑地道:“肉体消亡了,我还活着吗?”

浮丘公道:“既活着,又死了。既死了,又活着。你将如行尸走肉,游荡于人世间。”

王子一愣,他思索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

“我愿意,请让我复活吧。”

浮丘公给了王子太岁肉,让王子给自己的尸体吃下。因为王子已经死了一个月了,尸体也已经有些腐烂了。王子吃下太岁肉,肉身与灵魂合一时,有那么一瞬间,他切实地感受到身体腐烂的剧烈痛楚,痛入心扉,夺魂蚀骨。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太岁肉的神奇功效让王子的身体由腐烂逐渐愈合,一切渐渐恢复如常,王子似乎真的复活了。

不过,也只是似乎而已,王子并没有真正复活。他只是一个活死人,他的身体不会再成长,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并且,为了保持身体不腐烂,他必须吃各种丹药以及太岁肉。从今以后,他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一个活死人。

王子没有办法以这副模样回到国君身边,长伴国君左右,但他又不希望看见国君因悲伤自责而天天悲哭。

王子想了一个办法,他找到了一个名叫柏良的老朋友,他对柏良说道:“请你去告诉我父王,七月七日这一天,请他在缑氏山等我,我要与他告别。”

柏良见王子复活,十分震惊,也十分高兴,他急忙跑去皇宫告诉了国君。

国君非常高兴,心里宽慰了许多,也开始吃东西了。

到了七月七日那一天,国君带人等候在缑氏山脚下,只听见如同凤鸣的笙曲在半空中回响。不多时,王子乘着白鹤出现了,徐徐降落在山顶上。

国君远远地望着山顶,但见王子的音容笑貌宛如生前,不禁老泪纵横。他想接近王子,却无法登上险峻的山峰。

王子告诉国君,自己并不是死了,而是得到成仙了,请国君千万不要自责伤心,要好好振作起来。王子还诉说了对国君的敬爱与思念,并且表示他因为成仙而不能长伴国君,尽孝膝下,他感到十分抱歉,他希望国君福寿安康,希望国家繁荣昌盛。

与国君诉完衷情之后,王子与国君拱手告别,他骑上白鹤,飘飘然消失在白云蓝天之中。王子从云彩中落下两只绣花拖鞋,算是他临别时留给父亲的纪念。

国君泣不成声,但心中的死结终于解开了。

世人都说王子已得道成仙,其实王子过的却是活死人的日子。他孤独地行走于人世间,无法选择死亡,他的灵魂也无法离开身体,身体一旦腐坏,他就痛苦得难以忍受。

为了保证身体不腐坏,王子炼制各种丹药,吃下各种丹药,他发现太岁肉的作用比丹药好,而且能保持长时间身体不腐坏。于是,每逢太岁现世,他总会去找太岁肉。

美男子的故事讲完了。

大家仍旧沉默地望着篝火,不发一语。

元曜忍不住道:“这位王子太可怜了。”

小男孩咯咯地笑道:“还有没有好听的故事?”

第五章 沧海

女道士笑了笑,道:“既然大家都讲了,那贫道也来讲一个吧。其实,贫道确实是去长安拜访道友,今夜机缘巧合之下,误入此山。对于大家的寻求,贫道并无贪念,也不需要。今夜大家夜雨话长生,也是缘分,贫道对于长生略有感悟,也说几句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外的雨变小了,雨声温柔了许多。

女道士开始讲故事了。

从前有一个少女,她出生在栖霞山下,她拥有快乐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少女心性平和,淡静如海,没有什么欲求,惟愿此生如同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相夫教子,生老病死。

然而,造化总是弄人。少女追求平凡,上苍却给了她不凡。一个机缘之下,太上老君渡化少女成仙了。

少女性格温和,对于生命中的任何事情都包容接受,包括成仙这件事。大家听说少女成仙了,都十分羡慕她,还设下祠堂祭拜她。少女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淡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少女成仙之后,跟着太上老君学习炼制丹药,跟着西王母学习仙术,岁月如流水一般过去。不,神仙根本没有岁月的概念,神仙与天地齐寿。少女虽然稀里糊涂地成仙了,但心还是人类。她还没有想清楚一些事情,而成仙之后的所见所闻,让她又心生更多的疑问,她心中始终充满了对天地万物的疑问。

少女喜欢行走在人间,她十分善良,看见人们遭受灾厄,便会出手相助。很快,少女的神迹便在人间流传,苦厄的人们都信奉她,尊敬她。

少女喜欢行走人间,是因为她喜欢看人间的生老病死,那是她曾经渴求,如今却得不到的平凡。

岁月如流,少女仍旧想不明白长生的奥义,也想不明白天地万物的生息轮回。少女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只记得她站在东海边看过三次沧海变桑田。她几次路过蓬莱,每一次蓬莱池水都会比她上次看见时浅却一半。人世间,也已经换了无数朝代。

少女站在苍穹之巅,心中越来越觉得迷惑和悲哀。她并没有永生的喜悦,相反她只感到一阵寂灭的哀伤。

少女一直游走在仙界与人间,带着自己的疑问,去寻找永生的答案。

女道士的故事讲完了,大家仍旧沉默。

元曜道:“天一生水,人同自然。神仙的长生与人类的长生是不一样的,因为神仙有神仙之道,换一个角度思考,也不是太悲哀。”

女道士笑了,道:“施主很有悟性,贫道思考了很多年才明白的道理,施主只听了一个故事便一语道破了。贫道一直在以人道思考仙道,思考了很多年,不明白天地万物的奥义。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而上古之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如今想来,天一生水,道法自然,才能开阔心野,免堕于寂灭。”

元曜道:“小生虽然不明白道长在说什么,但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小男孩也不笑了,陷入了沉默。

众人也非常沉默。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寂静。

老妇人笑道:“哎呀!雨也停了,天也快亮了,各位也该做好行路的打算了。小弟弟,你是想留在婆婆这儿,还是跟他们走?你还在蓝田山中,婆婆自然保护你,你一旦离开蓝田山,即使被人欺负,婆婆也管不着了。”

小男孩撒娇般地笑道:“婆婆,你也给俺讲个故事吧。”

老妇人笑道:“老身是山野之人,没有什么故事可讲。不过,如果没有老身,这世间倒也不会有任何故事。”

小男孩不依不饶,笑道:“婆婆,婆婆,你就讲讲嘛。”

老妇人还是笑着推辞道:“老身的故事,也就是一些带领族人游徙求生,开疆辟土之事。唯一可讲的,也就是老身生了一儿一女,因为天灾变故,世间只剩他兄妹二人,他们结为夫妇,又繁衍了子子孙孙。老身的故事都是一些洪荒往事,那时候的人心思简单,只要能够在天灾地祸、毒蛇猛兽之中活下来,就已经很满足了。人心简单,故而没有曲折的故事,还是不说了,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听了,会感到枯燥乏味。”

老妇人不想说故事,大家也就不勉强了。老妇人又让小男孩决定去留,小男孩指着元曜笑道:“哈哈,他还没讲故事呢。”

元曜苦着脸道:“大家的故事都那么精彩,小生实在没有故事可讲。”

小男孩笑道:“讲猫捉老鼠,狐狸和兔子的故事也行。”

屋外又下起了绵绵细雨,篝火仍在熊熊燃烧。

元曜绞尽脑汁地编故事,他想起了傍晚在后院看见的蜉蝣,道:“那小生来编一个蜉蝣的故事好了。”

小男孩拍手笑道:“好呀,好呀,你快讲啦。”

元曜没有办法,只好瞎编道:“从前,有一只蜉蝣,它跟很多蜉蝣生活在一起,大家都栖息在一片广袤的水泽之中。蜉蝣早上出生,很快就度过了童年、少年时期,这期间它交了很多朋友,也遇到了心爱之人。大家在一起生活得很愉快。到了傍晚时分,蜉蝣飞入虫群中与心爱之人结合,产卵于水中。太阳下山之后,蜉蝣就死了。蜉蝣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他经历过喜怒哀乐,也明白了爱与珍惜。比起上古之大椿,蜉蝣的生死皆在一瞬,但纵使短暂,也是它的一生。”

元曜讲完了蜉蝣的一生,众人又皆若有所思。篝火仍在熊熊燃烧,映照出众人各怀心思的脸。

小男孩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比起你们冗长无趣的故事,这书生的故事倒是简单有趣。俺决定跟这书生走。”

元曜一愣,道:“小生这是想不出故事瞎编的。不过,你跟小生走也好,小生送你回家,免得你父母着急。”

白姬听见小男孩打算跟元曜走,十分开心,道:“诸位也都听见了,不是我强求,是他自愿跟我走。”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他是想跟这书生走,不是跟你走。”

白姬咧齿一笑,道:“我跟轩之同路,他跟轩之走,就是跟我走。”

中年男子道:“我不同意。”

素衣女子道:“奴家也不赞同。”

美男子道:“这一次,我不能空手而归。”

女道士没有说话,冷眼旁观。

老妇人抱着小男孩,指着元曜,问道:“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跟他走?”

小男孩笑嘻嘻地点头,道:“就是他了。”

中年男子、素衣女子、美男子面面相觑,均露出不善的神色。

中年男子望着小男孩,道:“小弟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考虑,不要逼我用强硬的手段。”

素衣女子柔声道:“小弟弟,跟阿婶走,阿婶那儿有琼花仙草,奇珍异宝,全部都送给你。”

美男子阴森地道:“小弟弟,哥哥很需要你。你跟哥哥走。”

白姬不高兴了,道:“他说了跟轩之在走,也就是跟我走。他已做出选择,你们还这么万般阻挠的话,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中年男子、素衣女子、美男子、白姬四人互相对峙,局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元曜反应再迟钝,也嗅出事情不对劲了。不就是送一个跟父母失散的孩子回家吗?为什么这些人这么争先恐后,还闹得剑拔弩张?!

女道士笑了,她站起身来,道:“这件事与贫道无关,贫道还是赶路去了,先告辞了。”

女道士走到门边,打开门一看,外面还在下雨。她不想淋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门边举棋不定。

中年男子抽出腰间悬挂的宝剑,长剑光寒如水。

中年男子道:“也罢。今夜那就能者居之了。”

素衣女子的广袖无风自舞,她望着小男孩的眼神十分痴狂。

素衣女子笑道:“能者居之,最好。”

美男子看似表情平静,实则也暗暗蓄势。

白姬笑了,红唇如血,道:“我就知道,最后还是会变成这样。”

四个人眼看就要动手,元曜不明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小男孩吓得躲进老妇人的怀里,直道:“婆婆,婆婆,好可怕呀!”

老妇人动怒了,雷声道:“都给老身住手!老身是这蓝田山的主人,这小娃娃来到蓝田山里,老身就知道会因为他的出现而生出事端,故而下来探看。结果,果然如此!人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贪欲呢?效法上古之人,心思简单一点不好吗?如今,这小娃娃是我华胥氏的客人,他想跟谁走,就跟谁走。这蓝田山中谁敢阻拦,无论仙人、凡人、还是非人,就都是跟我华胥氏为敌,先打碎我这把老骨头,你们再抢,再争!”

华胥氏?!元曜心中一惊。古籍里有记载,华胥氏是上古时期华胥国的女首领,她为了部族的生存与天地八荒进行抗争。她是伏羲与女娲的母亲,炎帝与皇帝的远祖,被大家誉为“始祖母”。据说,上古时期华胥氏的故里是在蓝田山,这位老妇人是华胥氏?!

听华胥氏如此震怒,中年男子、素衣女子、美男子、白姬也都不敢放肆了。毕竟,这蓝田山是华胥氏的地盘,而得罪了华胥氏,就是与包括伏羲、女娲在内的所有上古神祇为敌。

白姬眼珠一转,立刻站在了华胥氏这一边,笑道:“老夫人真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不减当年上古第一女首领之神威,让人敬仰!龙祀人全听老夫人的。太岁现世,百年难见,太岁的去处该由太岁自己选择和决定,我们不可强求。”

元曜又是一惊。太岁?什么太岁?难道是刚才大家故事里吃了可以长生的那个太岁吗?他从古籍中倒是读到过,太岁即是岁星,是掌管人间吉凶祸福的星辰,传说太岁星运行到哪儿,相应的下方就会出现一块肉状物,也是太岁。太岁之肉又叫肉灵芝,据说人类吃了之后,可以长生。

元曜忍不住颤声问道:“谁?谁是太岁?!”

小男孩指着自己,咯咯笑道:“是俺。俺是太岁。”

元曜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六章 华胥

中年男子、素衣女子、美男子听白姬拍华胥氏的马屁,还同意由太岁自己选择去处,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太岁一再表示要跟元曜走,也就是跟白姬走,这条狡诈的龙妖当然乐得跟华胥氏联手压制他们三人。

中年男子、素衣女子、美男子三人生气归生气,但理智还是有的。他们低头沉思,各自在心中打着算盘。

权衡利弊再三,素衣女子先放弃了,道:“也罢。我广寒宫中尚有未食完的太岁肉,还可以再撑几百年,这一次就算了。得到更好,得不到也无妨。”

素衣女子摘下面纱,露出美丽绝世的容颜。元曜一看,还认得,正是去白玉京那一次在月宫里见过的嫦娥。

嫦娥为什么要找太岁?元曜想了想,明白了什么,又是一惊。

元曜惊道:“嫦娥仙子,难道你故事里的那位公主就是…?”

嫦娥凄然道:“没错,就是我自己。偷吃不死之药,飞升到月宫,却染上了蟾蜍之疾。世人只见到我美好的一面,却不知道我也有丑陋不堪之时。我不畏惧死亡,我畏惧的是衰老与丑陋。”

元曜只好安慰道:“天界那么多法力通天的仙人,月宫里又有那么多世间难寻的灵药,仙子的蟾蜍之疾,会有办法治好的。”

嫦娥笑道:“借元公子吉言。这次虽然没有得到太岁,但听大家说故事,也受益匪浅,心中颇多感悟。”

嫦娥的目光依次扫过华胥氏、白姬,道:“华胥老夫人威震天人两界,我敬仰老夫人,故而退让。下一次太岁出世,我势在必得。”

说完,嫦娥便起身走向门边,她径自经过女道士身边,走进了夜雨之中,消失不见了。

见嫦娥放弃了,中年男子有些慌了,美男子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怎么取舍。白姬一人已经够难对付了,如今华胥氏也为她撑腰,太岁也不想跟他们走,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完全没有胜算。更何况,他二人还彼此为敌,都是孤家寡人,现在强夺太岁,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美男子有些打退堂鼓了,可是心中还有不甘。如果吃不到太岁肉,他将会比死还痛苦,他没有退路。

这时候,站在门边的女道士开口了,笑道:“王子乔,我有太岁肉,是西王母早些年送给我的。我可以给你,你不要跟他们争了,你是凡人,争不过他们的。”

美男子转头望向女道士,道:“麻姑,你为什么愿意送我太岁肉?”

元曜又吃了一惊,得道升仙能吹笙作凤鸣的王子乔?三次见沧海变桑田的麻姑?!原来,这两人也不是寻常之人!

麻姑道:“一来,你与贫道山中相遇,算是有缘。二来,听了你的故事,你为了父亲不因你的死而伤心自责,甘愿落到如今活死人的境地,饱受痛苦煎熬。这份至孝之心,令贫道感动,不忍看你受苦,故而愿意赠你太岁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