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笑道:“在里间,请随我来。”

韦彦随白姬进入里间,随口问道:“这样的水晶帘,多少银子?”

“一千零一两。一颗珠子一两,整好一千零一颗水晶珠。韦公子是熟客,手工费我就不收了,把人面弄进水晶珠里的工艺,可是相当费精力和时间呢。”

“一千零一两银子?倒也不算天价…”

“不,是黄金。”

“你怎么不去抢?!”

“抢劫哪有宰人更乐趣无穷…咳咳,韦公子说笑了。一两黄金换一张人脸已经很便宜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人脸,不仅五官俱全,还有喜、怒、哀、惧,甚至还会发出笑声和哭声。夜深月圆,万籁俱寂时,您在燃犀楼里秉烛观赏,可是相当的有气氛和乐趣啊!”

“嗯,先看看再说…”

“好!”

白姬和韦彦走进里间去看水晶帘,留下元曜独自站在原地。离奴倚在柜台后,继续吃小碟里的鱼干,他望了元曜一眼,瞳孔尖细:“喂,书呆子,我讨厌你,你身上有水的味道。”

“欸?!”元曜一惊,望向离奴。

离奴一边吃鱼干,一边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舐唇角:“书呆子,离我远一点,不然,我就像吃鱼干一样吃了你…”

离奴邪魅一笑,露出两颗长长的獠牙,说不出的吓人。

元曜大惊,踉跄后退,冷不丁脚下一滑,仰天向后跌去。他站的地方离放置玉器、瓷瓶一类古董的货架很近,这一跌倒,撞翻了古董货架。古董货架倒下时,又带翻了另一个放着西域古镜、杯盘的货架,但听得一片噼里啪啦,嗵咚咣当之声,彩釉瓶,琉璃杯,翡翠环,琥珀盘,玉螺镜…全都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元曜惊得魂飞魄散,跌坐在满地残金碎玉中,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006红衣

元曜惊得魂飞魄散,跌坐在满地残金碎玉中,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此刻的他,没有发现许多奇形怪状,如同轻烟一般的东西从碎裂的宝器中冉冉升起,挣扎着逃逸出缥缈阁,消失在了长安城的各个方向。

白姬、韦彦听见响动,从里间走出来。看见满地狼藉,白姬一脸心痛,韦彦一脸惊愕。

白姬道:“这是怎么回事?”

离奴已经恢复了清俊少年的模样,他指着吓呆了的小书生,道:“主人,这位公子摔了一跤,带倒了货架,就成这样了。”

元曜一惊,指着离奴,气急之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明明是你…”

离奴一脸无辜,打断了元曜,“公子可别诬赖我,我一直站在柜台后,可没到货架那边去。”

元曜无言,只得望向韦彦,欲哭无泪:“丹阳,我…”

韦彦望着满地摔碎的奇珍异宝,脸色苍白:“轩之,你…”

白姬倒是笑了,细长的凤目中闪过一抹奸诈的幽光:“韦公子,这位公子是你什么人?”

韦彦只得答道:“轩之是我表兄,如今客住在我家中。”

白姬笑道:“东西已经碎了,伤神也是徒然,两位公子不必挂在心上,影响挑选宝物的心情,等我清点整理过后,派人将账单送入韦府,到时你二位按价付银即可。放心,看在韦公子是熟客的份上,零头我会抹去的。”

韦彦一阵头晕目眩,以他对白姬的了解,知道这个奸商一定会趁机狠宰一通,到时候只怕是卖了麻姑、帝乙,都不够还清账单。

元曜唯有抬袖抹泪,无助地望着韦彦。韦彦的脸色十分难看,勉强安慰小书生,“无妨,无妨…”

发生了这种意外,韦彦也没有了淘宝的兴致,随便转了转,就拉了元曜离开了。

韦彦、元曜离开后,白姬走到满地残金碎玉中,拾起一块断裂的翡翠如意,冰凉沉甸,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灵性的律动和生机。

白姬苦笑:“都逸走了啊!这个呆子,他知不知道自己这一失足间,长安城中又要增加多少鬼魅妖灵?又要有多少人与异界因缘纠缠呢?”

离奴在柜台边道:“这些都是主人辛苦收集回来的,如今散去八方,再想找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白姬道:“前世因,今生果。今日因,来日果。一切皆因他起,自然也该由他了。放心吧,他一定还会再来缥缈阁。”

白姬扔掉翡翠,走向里间,头也不回:“狸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虽然的他失足,但你也逃不了干系。把店面收拾干净,然后再列一份账单,嗯,价格往最高了写,送去韦府。”

白姬话音刚落,一只毛色黑亮,瞳孔尖细的猫从柜台边蹿出,来到满地古董残片中,用嘴和爪子刨碎玉断金。它与其说是在清理,不如说是在玩耍,一会儿滚,一会儿跳,乐不可支。

白姬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间传出,“狸奴,日落前不能收拾好,三个月内别想吃鱼干。”

“喵~”黑猫叫了一声,似在抗议。

傍晚,韦府,燃犀楼。

元曜在房间中,从左边踱到右边,又从右边踱到左边,长吁短叹,泪湿衣袖。

刚才,缥缈阁的离奴已经送来了账单,摔碎的物品列了满满三张纸,折合起来,约有两千两黄金。——据说,还是白姬看在韦彦是缥缈阁的熟客的份上,给出的最低价钱。他身无分文,寄人篱下,哪里赔偿得出这笔巨资?韦彦虽然没说外话,但从他浏览账单时煞白的脸色来看,这笔钱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一笔能够轻易拿出的小数目。

元曜愧恨难当,觉得无颜苟活,解下了腰带,抛向了房梁。

红线今日已经是第四次来燃犀楼了,下午跑了三次,替小姐传花笺,但是元曜与韦彦出门,一直未归。这次再来,还好,仆人说元公子在房间里。

红线提心吊胆地来到三楼,生怕撞到帝乙,踩到麻姑,好容易平安地来到了元曜的房间外。她见窗户没有关上,心想未来姑爷来长安求功名,一定正在房里发奋苦读,便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探头探脑地向里望去,想先偷窥姑爷是个什么品貌。

红线探头向房间里望去,原本怦怦跳动的心一下子快跳了三拍。房间里,一个愁眉苦脸的书生正踮脚站在小凳子上,把头往从房梁上悬下来的腰带里套。

“啊!兀那书生,休得自寻短见!!”红线一急,从街头茶馆中的说书人口中听来的话本台词脱口而出。

元曜刚将头套进腰带里,又觉得自寻短见不是男儿所为,而且自己一死,韦彦就得背负这笔债务,无论如何,不能连累了他。不管怎么样,自己闯出来的祸,那就得自己来承担。

元曜刚要拿开腰带,突然从窗口冒出一颗人头,怪腔怪调地朝他喝喊,他唬得脚下一滑,凳子一下子翻倒在地。

元曜只觉得脖子倏然一紧,人就已经悬挂在了半空中,脸涨的通红泛青,难受得无法呼吸,只能拼命地蹬腿:“…救…救命…”

红线失声惊呼:“来人啊!快来人啊!元公子上吊了!!”

红线的惊叫声,引来了不远处的韦彦、南风。韦彦从窗口望见挂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的小书生,急忙闯进去将他放下:“轩之,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咳咳咳…咳咳…”元曜想说什么,但是刚缓过气来,只能一个劲地咳嗽。

韦彦安慰道:“轩之休急,我再去缥缈阁一次,向那个黑心的女人杀杀价。你摔碎的那些东西,顶多就值一千两黄金。”

元曜欲哭无泪,一千两黄金…他全身上下,只有用大鲤鱼会账时,吉祥客栈的掌柜给的二十文钱…

韦彦又安慰了元曜几句,起身离去。南风也跟了去。

红线站在窗外,她怔怔地望着元曜,心中十分失望。这个书生根本就不是美男子,他的容貌只能算是端正,一副怯弱良善的模样,既无风流潇洒之姿,也无顶天立地之态。不过,唯有那一双清澈的黑眸,明亮得仿如不染纤尘的明镜,映照出人世间一切阴暗与幽昧。

元曜抬头望向红线,声音沙哑:“姑娘是谁?为何出现在小生的窗前?”

红线这才回过神来,她从衣袖中拿出花笺,递给元曜:“奴名红线,是非烟小姐的婢女。小姐命我送书给元公子,请元公子今夜子时三刻,在后花园牡丹亭中相会。”

纯善的小书生再次吓了一跳:“什么?非烟小姐约小生夜半相会?!这、这不合礼数,万万不可!!”

“元公子爱来不来。”红线翻了一个白眼,丢下花笺,走出房间。根据她多年来为小姐猎美的经验,这个没有姿色的小书生一定没有戏。她的任务只是传信,赴不赴约随他的便。

红线离开后,元曜尚未从缥缈阁的债务烦恼中摆脱,又陷入了牡丹亭夜半私会的苦恼中。去赴约吧,他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怎么能去做那等仲子逾墙之事?不去赴约吧,又怕伤了韦非烟的颜面,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元曜胡思乱想了一通,终于还是决定赴约。他安慰自己,只是说两句话,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也不算是太逾越吧?如果被人发现,大不了他当场撞死,以全小姐的清誉。

忐忑不安地等到子时,元曜借着月光摸下了燃犀楼,潜行到后花园,摸上了牡丹亭。——他在韦府中住了将近半个月,已经熟悉了各处的道路。

月色明朗,万籁俱寂,元曜到得有些早,韦非烟还没来。元曜在牡丹亭中等候,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假山巨石,花丛树林隐隐绰绰,一阵夜风吹过,木叶沙沙作响。

元曜提心吊胆,度秒如年,好容易挨到了子时三刻,花丛小径的尽头,两盏灯火缓缓移来。韦家小姐可真大胆,半夜与男子花园私会,居然还敢提灯?不过,怎么有两盏灯?!!

元曜定睛望去,但见月光之下,花径之中,两名女子缓缓走来。一名走在前面,身着鹅黄衣衫,步态婀娜,提着一盏红色宫灯。一名走在后面,一身红衣,步履飘忽,提着一盏幽幽青灯。

不多时,两名女子已经步上了牡丹亭。

元曜偷眼望去,鹅黄衣衫的女子绾着同心髻,额贴梅妆,眉目与韦彦有几分相似。红衣女子看不清模样,因为她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连头斗篷中,连脸庞也隐在风帽下。她手中的青灯发出碧幽幽的火焰,将斗篷映得红滟似血。

元曜赶紧行了一礼,不敢抬头:“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敢问,谁是非烟小姐?”

韦非烟一怔,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左右看了看,奇怪地道:“自然是我啊,公子就是元曜?”

元曜脸一红,仍是不敢抬头,“正是小生。”

韦非烟掩唇笑道:“元公子总是低着头做什么?难道是我太丑陋,不入公子之眼?”

“不,不,小姐美如天仙,小生只是不敢唐突佳人…”元曜赶紧道,随即抬起头来。韦非烟笑吟吟地望着他,那名提着青灯的红衣女子仍旧风帽低垂,静静地站在一边。

元曜心中奇怪,暗道,她莫非是白天送信的红线?不对,他记得红线身形娇小,没有这么高挑。也许,是另一个贴身服侍韦非烟的丫鬟?一定是。不过她这身打扮,实在有些诡异瘆人。

韦非烟看清元曜的模样,不禁十分失望。唉,世间的绝色美男子怎么就这么难寻?

元曜紧张且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夤夜相召,不知有什么赐教?”

话刚出口,元曜就想扇自己的嘴,这实在不是现在这种情况和气氛下,应该用的措辞和语气。

韦非烟果然一愣,“赐教?!我有什么赐教?让我想想…”

韦非烟正在绞尽脑汁,牡丹亭下的巨石后,突然蹿出了一个高大的黑影。一名手持朴刀的彪形大汉鬼魅般向牡丹亭逼来,朴刀森寒如水:“都别动,谁动老子杀了谁!”

元曜吓得魂飞魄散,有、有贼?!!

贼人在元曜,韦非烟面前,舞动着明晃晃的朴刀,恶形恶状地道:“你们两个谁敢喊叫,老子就杀了谁!”

元曜盯着刀子,双腿哆嗦,小声道:“小生不敢,好汉饶命!”

韦非烟望着贼人,没有说话。

贼人道:“告诉老子,银库在哪里?”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不、不知道…”

韦非烟道:“我也不知道。”

贼人望向韦非烟,见是一名明艳少女,顿时露出了猥、亵笑容:“老子转悠了半天,腿都累折了,也没有找到银库。罢了,今夜劫不到银子,劫走一个美人儿,也不算是白来一遭。”

元曜吓得脸色苍白,明明害怕得要死,却还是挡在了韦非烟的身前,“你、你休想对小姐无礼!”

“去,去,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滚一边去!”贼人蒲扇大的手一把推向元曜,将他摔了开去。

元曜狠狠地摔在地上,头撞在亭柱上,疼得眼冒金星。他正好跌在提着青灯的红衣女子脚边,她的裙裾拂在他的脸上,有丝绸的冰凉质感。元曜一把抓住红裙,道:“快去找人,来救你家小姐…”

红衣女子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007奴隶

贼人推开元曜后,走向韦非烟,淫、笑道:“美人儿,乖乖跟老子走,老子一定好好疼你…”

韦非烟望着面目丑陋的贼人,仰天叹了一口气,“唉,一个不如一个。老天啊,为什么你总不让我遇上绝世美男。”她冷冷望向贼人,“算你这厮走运,今夜我不欲张扬,你给我安静地滚出韦府!”

贼人一愣,狞笑道:“美人儿好大的口气,看来,老子只好动强了!”

贼人话音刚落,已经恶狼扑羊般向韦非烟扑去,想将她扛上肩头,带出府去。可是,韦非烟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贼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怎么也抗不动她。

贼人满头大汗,韦非烟笑道:“好了,轮到我了。”说着,她抓住贼人的手腕,只是稍微一用力,这个壮如铁塔的巨汉就被她摔了出去。

元曜惊得眼珠脱眶,指着身形娇弱的韦非烟,“你、你…”

韦非烟似乎有些羞赧:“我天生神力,吓到元公子了么?唉,曾经,有好几位美男子都被我的神力吓跑了…”

贼人从地上爬起,恼羞成怒,面露凶光,持刀劈向韦非烟:“老子杀了你!”

朴刀寒光凛凛,元曜看得真切,当即忘了惊愕,什么也顾不得了,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人闯入府中了!!”

“元公子你不要叫,招来了家人和护院,你我可就说不清了!”韦非烟急忙阻止元曜叫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贼人的刀近在眼前,韦非烟侧身避过,抬足踢向贼人的手腕。贼人吃痛松手,朴刀掉落的瞬间,韦非烟抬手劈向贼人的颈间,贼人应手而倒。

贼人倒地的瞬间,元曜再一次眼珠脱眶,指着韦非烟说不出话来:“你、你…”

听见元曜的惊呼声,韦府的家丁、护院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匆匆而来。韦非烟望着渐渐逼近的一群人,揉着额头,苦恼地道:“我天生神力,又机缘巧合,从小蒙异人指点,习得一身武艺,对付两三个强盗、山贼没有问题。唉,家丁和护院都提着灯笼过来了,你我已经无处藏身。父亲大人他一定又要气得背过气去…”

韦府的家人、护院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围上来。此时的牡丹亭中,只剩下一脸愁容的韦非烟,满面惊愕的元曜,还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贼人。提着青灯的红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韦德玄、韦郑氏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韦德玄一见韦非烟和元曜,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立刻知道女儿的老毛病又犯了,当场一口气没提上来,双眼一翻,背过气去。

众人急忙施救,韦郑氏掐了半天人中,韦德玄才悠悠转醒,指着韦非烟和元曜,有气无力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元曜万分羞愧,只恨不得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哪里敢回答?

韦非烟小心翼翼,避重就轻地答道:“禀父亲大人,地上躺的是贼人,他半夜入府行窃,恰好被女儿撞见,就将他击昏了…”

韦德玄气道:“住口!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深更半夜不在绣楼安寝,跑到牡丹亭来做什么?!还与贼人相斗,成何体统?!还有你,元世侄,你不在燃犀楼安歇,深夜来这后花园做什么?你是一个读书人,也当知道礼义廉耻,什么是当为,什么是不当为,你、你太让老夫失望了!!”

元曜万分惭愧,恨不得一头撞死,根本不敢答话。

韦德玄又数落女儿:“非烟,你是要气死老夫,是不是?唉,老夫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逆女!”

韦非烟讪讪,不敢答话。

韦郑氏见了,又开始护短:“好了好了,老爷你就少说两句吧。女儿千般不是,万般错,不是还捉住一个贼吗?她如果不来这牡丹亭,哪里能捉住这个贼人?”

韦德玄指着韦郑氏,气结:“哎,合着她不守女诫,半夜乱跑,不仅没有过,反而倒有功了?”

韦郑氏道:“妾身可没这么说。老爷你主外,贼人和元世侄就交给你了;妾身我主内,非烟,跟娘走,不要在此妨碍你爹处理外事。”

韦非烟巴不得一声,急忙笑道:“是,娘。”

韦氏母女携手离去,韦德玄叹道:“妇道人家,就知道护短,女儿都是让你给惯坏了!”

韦德玄命护院将贼人押送官府,又数落了元曜几句,才回去休息了。可能因为韦家小姐爬墙惯了,一众下人也都见怪不怪了,纷纷打着呵欠散去。

元曜举目望去,在散去的奴仆婢女中,仍旧没有看见那个提着青灯的红衣女子。

第二天下午,元曜正在房中苦恼缥缈阁的债务,大开的窗户外,突然冒出一颗人头,“元公子?”

元曜抬头,道:“啊,红线姑娘,你怎么来了?”

红线笑道:“我奉小姐之命,来给元公子带几句话。”

想起昨夜,元曜就愧怕,急忙摆手:“不,不,这半夜逾墙之事,打死小生,小生也不敢再干了!”

红线冷汗,暗暗腹诽,以你的品貌,就是你想,我家小姐也不乐意啊!

“咳,元公子误会了,小姐不是让我送花笺,而是见公子您是一个老实人,让我带几句忠告给您。”

元曜打文腔:“小姐有何箴言?”

红线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说,大公子居心叵测,又是一个冷酷自私之人,公子您良善老实,与他相交,可要警之,慎之,否则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元曜一怔,“这、这…小姐何出此言?丹阳对人诚恳热情,是一个大好人啊!”

红线叹了一口气,怜悯地望着元曜:“元公子,您才是一个大好人啊!小姐也是一番好心,我的话也带到了,元公子自己保重,我告辞了。”

元曜呐呐地道:“啊,如此,替小生谢过非烟小姐。”

红线点点头,就要离去。元曜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红线姑娘,昨夜与非烟小姐一起赴约的红衣女子,她也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吗?她为什么蒙头遮面,忽隐忽现?”

红线回过头来,疑惑地道:“元公子在胡说些什么,昨夜,小姐明明是独自去牡丹亭的啊?”

元曜心中一阵恐惧,也不知答了一句什么,红线径自去了。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三天。这三天,元曜过得浑浑噩噩,整天闷在房间里温书,天明时书本翻在哪一页,上灯时书仍旧摊开在那一页,他脑子里想的全是白姬,缥缈阁,以及那笔巨债,根本无心读书。

这天下午,元曜终是无法静心读书,决定去缥缈阁。正当他整衣洁冠,准备出门时,几天不曾露面的韦彦居然来找他了。

“咦,轩之,你要出去么?”

“是,小生正想去缥缈阁请白姬宽限一下还债的时间。丹阳,你来找小生有事?”

韦彦笑道:“哈,真巧,我也正是来邀你去缥缈阁。”

“那就一起去吧。”

“好,一起去。不过,现在还早,坐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元曜一愣,只好道:“也好,那就坐一会儿再去。”

韦彦笑着坐下,随手翻看元曜放在桌上的《论语》,赞道:“啊,轩之的字写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真有王羲之的风范!”

元曜谦虚道:“马马虎虎,丹阳过誉了。”

韦彦十分有兴致,拉着元曜,非要他当场写几个字。

元曜推却不过,只得提笔,问道:“丹阳要小生写什么?”

“就写你的名字。”韦彦笑道,趁元曜侧头蘸墨时,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悄悄地放在桌上。

元曜将狼毫蘸饱墨汁,问:“写在哪儿?”

韦彦将纸推过去:“喏,写在这里吧。”

元曜单纯善良,此刻又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想到别的缘故,龙飞凤舞地就写了。

韦彦嘴角浮出一抹阴笑,事情比想象中更简单,更顺利。他望着元曜,心中冷笑,真是一个纯善的家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没有戒心,相信别人的人呢?!